神仙债 下+番外——飘然而过
飘然而过  发于:2012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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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绍德一听慌了,原来他只是垂涎秦徵贤的俊朗,想与之多多亲近,而看今晚这架势想必是不好收场,他着实有些不知所措。除了刚才说的那想法,秦方两家联姻本就带着些家族间的考量。这些年地皮生意不好做,联姻后两家在扬州的生意都更能发展,何乐而不为?再来,秦薇薇生得美貌动人,他确也有意于这位扬州城内出名的美人……若只因今晚他酒后失言就失了唾手可得的美娇娘……那可万万不可!

方绍德见秦徵贤主意已定,绝望之下,他奔去墙角举起酒罐,狠狠敲在背对着自己站着的男人头上:“秦兄,对不住了。”

浓郁的酒味徐徐散开,混着一丝血腥味飘去房间的各个角落,窗棂上似乎也沾上了那淡淡的桂花味儿,刻着的麒麟像是活过来般,定定地注视着屋中央那名伫立着的年轻公子,一眨眼又对上门边旁的另一双眼,没了往常盈盈的笑意,冷冷得只教人害怕。

对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兄长静静看了一会儿,秦佑怀转过身喊小二。方绍德以为是要报官捉他,吓得跌坐在地,发出老大声响,引秦佑怀复偏头瞟了一眼。

“秦二爷,我……”

“李三,快去请大夫,就说我哥醉酒不小心磕着桌角血止不住,秦二爷令他速来。至于方公子……来人,扶他下楼,备车送回府去。”

方绍德还欲解释,秦佑怀一甩袖,抽出佩剑砍断一处桌角:“再不走,信不信当下我就一剑刺死你?”

******

方绍德在家忐忑不安坐了两日,也不敢派人去秦家打听消息,心惊胆战地,就怕官府差人缉拿砸伤秦家大少爷的凶手。第三日清早,他心情稍稍平复了些,便陪着杨氏在大堂聊了会儿天,正说到兴头上,忽听下人来报:

“禀两位主子,秦二爷来了,说是有事要与少爷商量。”

杨氏怎知那晚方秦两家公子间的争执,听说是秦家人来访,忙笑逐颜开地招呼秦佑怀入座,又派人忙前忙后地送茶点。方绍德生怕秦佑怀在杨氏面前说些什么,费尽口舌终于将之送回自个儿房间,临走前她还一个劲地直夸秦佑怀非但生得标致,人也精明能干,独自将那家酒楼生意做得那叫一个红火。秦佑怀微微欠身作揖,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场面上的客套话不能省,“伯母过奖。”

方绍德轻轻掩上大门,重回上座坐着,想了想又跳起为秦佑怀让座,被对方断然谢绝了,“此处你是主我是客,方公子这般客气,倒让佑怀有些束手束脚,不知该放哪儿才好。”

方绍德干咳一声,拿过茶杯咽了口水润喉,脑中万般念头转个不停。

无事不登三宝殿。那晚他说隔了几天再寻仇上门,今日如此淡定,想是那秦徵贤的身体已无大碍。方绍德稍许安心了些,主动提起话头:“那日之事是我出言不逊在先,又冒犯令兄在后,请大夫的钱什么的……咳,自然由我们方家承担,只是秦二爷你看,我与令妹的婚事希望不要受此影响,伤了两家和气自是不值得的。”

秦佑怀沉吟许久,忽移开视线:“方公子,能否陪我去庭院里的那棵桂花树下站一会儿?”

手搭上树干,秦佑怀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缓言道:“方公子,你可还记得天子曾亲驾扬州方家,设宴犒劳军士一事?”

方绍德自然记得,那时父亲还健在,方家大院也比现在来得更为气派,一排排圆桌摆开,各色佳肴看得人眼花。自己只有七八岁,因而被母亲牵着手在众人面前走马观花地露了个面后,就被吩咐一人回自个儿那桌安分着。同桌皆是穿着华贵的宦家子弟,方绍德算是主人家,故时不时起身招待其余人。

大约是过于紧张了,席间方绍德的筷子落地好几次,坐他身旁的那人忍不住“扑哧”得笑出声来。看模样比自己小上几岁,却生得极为好看,比在座的同龄人都来得粉雕玉琢。方绍德自觉脸皮有些挂不住,偷偷凑近与之耳语了几句。那孩子眨着薄翼般长长的睫毛,撅着嘴勉强点了点头。

散席后,方绍德飞速跑回屋中取了心爱的泥人,冲屋外那躲在柱子后的孩子笑着招了招手:“来。”

孩子忸怩着不肯进屋,方绍德只得跨过门槛,拉着他手两人坐在回廊栏杆上,又将怀里的泥人递于他,“喏,这是刚才允你的东西。你可得好生小心着,这玩意我可喜欢呢”。

栏杆高,两人皆脚不着地,半空中两双腿晃着晃着,和那不远处的桂花树一同在风中摇曳,似有无穷快乐。

方绍德越瞧越欢喜,恨不得将那孩子抱住,在那圆脸上狠狠啄上两口。他终还是忍了,带着无限遗憾地说,若非尔等男子,吾等日后必娶你过门。这姓秦的幼童转着手中的泥人,一鼓作气,侧身“吧嗒“一口亲在方绍德脸颊,“别难过。若是阿妈下个生的是女孩,那我这个作个哥哥的一定会把妹妹嫁给你。”

“想起来了?”秦佑怀回头看见方绍德面色惨白,笑道,“你现是不是在猜那时的无知小儿是我还是我哥?”他从怀里掏出个泥人来,却不是之前那个,“想我也真傻,竟然被一根泥人骗得将妹妹嫁于你。若非那日大哥腹泻不能出门,我也不会遇见你,也不必这些年一直记着曾答应过你这等傻事。”

“泥人化了,我哥没了,新过门的嫂子上吊了,至于薇薇……自得知我哥去了的那日她便疯了。”

方绍德大骇,连连退后几步。秦佑怀伸手用力扯下一根树枝,放鼻下嗅了嗅,眼神似有些许迷离。

“你只需做到一件事,我便一切都既往不咎。”

“秦、秦二爷尽管吩咐。”

树下的那位公子为人友善,从不见其对哪个下人发怒,也从不会捏人把柄胁迫别人。

“方绍德,日后你只准喝黄记家的桂花酒。我要你一喝酒就想起秦徵贤死时的惨状,我要你一喝酒就……愧对我们秦家!”

翌日,秦家为秦徵贤和慕容氏办了丧事,对外宣称,小夫妻俩出城游玩时不慎落崖,双双意外身亡。过了头七,秦家二老落发出家,说是希望菩萨保佑剩下的秦家人平安。而城里秦佑怀的酒楼关了几日,又热热闹闹地开张了,他换上一身素缟,除去略显憔悴并无太大改变。

“承蒙各位关心,众所皆知我们秦家近来接连出了几件事,薇薇她坚持完婚,身为兄长我不便过多干涉。故今日代之宣布,她与方家方公子的婚事就放在十日后,希望各位到时候都来喝喜酒,沾沾喜气带回家。”

得知这消息,方绍德一口气没喘过来,一头倒栽在地上昏迷不醒。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差人送了份书信去秦家,请求解除婚约。两家下人前前后后来回跑了几次,最终还是断送了这件美好姻缘。杨氏听下人报说即将过门的媳妇儿就这么被儿子给退回去了,又气又急,往椅上一倒竟没了气息。

自此方家大业全盘落在方绍德一人肩上,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重病,他则一病病了大半年。

第三十一章

曲蘅听完秦方两家的过往,一时半响没出声,只是皱眉出神地想着些什么。秦徵贤不住地偷瞄曲蘅神情变化,心中隐隐存着不安。在他看来,自己是鬼对方则是个法力高深的道士,虽然刚才向自己保证了不会收他,但说不准他会翻脸不认人。

他见曲蘅还是不说话,心生惧意,移去往门边站着。身后那人却突然开口了:“你说方绍德害了你们秦家,那么所有的一切包括方绍德的病也是秦佑怀搞的鬼么?”

秦徵贤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曲蘅已欺身上前,左手轻轻搭在门缝上:“秦佑怀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凡人,这儿所布的阵法不是他一人能使出的,更别提……害我落入圈套的那个东西。”

捆仙索……这等仙家宝贝寻常人岂能用得来?摆明了就是冲着我来的。

曲蘅将秦徵贤的紧张看在眼里,轻声道:“莫怕,我不是那些个不明是非之人。只是你长期滞留于这凡间,不肯离去必是有执念未解,听你先前话里的意思……敢问秦公子是想向方绍德公子寻仇吗?”

秦徵贤轻轻摇头:“两年前我与内子皆因方绍德而死,秦家人走的走,疯的疯,家境已大不如从前。佑怀这些年辛苦我看在眼里……方家不也散得差不多了么?方绍德大病一场,落得病根不提,确也同样是孤家寡人,独自守着那些祖宗传下来的产业。事到如今,寻仇之类的想法早已没了,只是……有一事我仍放不下。”

这时,门外倏忽有脚步声传来。曲蘅与秦徵贤对看一眼,后者隐身藏去帘帐后,曲蘅起身为秦佑怀开门。

“曲道长怎么起床了?”

曲蘅作揖谢过关心:“贫道身上的伤已然痊愈,多谢秦二爷照料。”

“痊愈了就好,”秦佑怀在桌边坐下,“这间屋子道长住着还舒坦么?匆忙间下人只粗粗收拾了一番,简陋之处还请道长现当面提出,我也好令人就此整改。”

匆忙间?曲蘅当下明白了过来,“秦二爷,方府是不是出事了?”

“方府府邸走水了。幸好我接到消息后及时赶到,屋子全数毁了,除了曲直下落不明外,其余人现都已全数被安排至秦家暂且住下。”

方府失火了?怪不得腓腓会急着把曲直带走,想我那时晕厥过去没了意识,若是没有外人相助,曲直、元肖等一干人性命堪忧。秦佑怀见曲蘅神色复杂,以为他是担心他弟曲直的安危,劝道:“曲直他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废墟中也没寻到尸骸,想必他早已自行逃出,等会儿我自会再派人去镇上打听下消息。”

曲蘅听了没多言语,只点了点头。

秦佑怀为自己倒了杯茶水:“这事说来奇怪。看这天风和日丽的,谁知会突然打起雷来,一个晴天霹雳正正好好劈在方府屋檐上,你说这事怪不怪?还是那方绍德做了什么遭天谴的事,现世报来得太快?”

曲蘅抬眼看了对面人一眼,装作无事人般:“这事秦二爷可要自己去问方公子了。”

秦佑怀放下茶杯,拿过方巾拭去嘴角水珠,笑道:“也是,那我现在便去会会绍德兄,问他藏了哪些亏心事没与我说。”

曲蘅莞尔,只当其说了句玩笑话。

他想起曲直在自己面前大夸秦佑怀生性爽直的那些话,不禁又是一笑,笑着笑着心头泛出些苦涩,于是便渐渐收了笑,垂目顺着秦佑怀有一话没一话地聊着。

将秦佑怀送至门边后,曲蘅弯身对着地上的符咒看了会儿,然后透过窗户目送秦佑怀身影消失于西边庭院的深处。

这等程度的法术就想困住我,也未免太过小觑我了吧。

再来,即便秦徵贤本人没有复仇想法,这秦佑怀又当如何?瞧他之前对方绍德一贯的态度,十分暧昧……自然,方绍德欠他秦家太多,他心中有恨也是寻常。

难道方绍德的痼疾是因秦佑怀之故?莫不是那秦佑怀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秦徵贤见来客离去,便从帘后现了身,忧心忡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人,方家的这些事儿……”

曲蘅摆手示意秦徵贤不必拘谨,他眉头紧锁思忖许久,缓缓开口问道:

“秦公子,有一事贫道要与你请教。先前我在此昏迷不醒时,请问有哪些人曾踏进过这间屋子?秦公子可否将他们的穿着打扮都一一描述给我听?”

若是我猜得不错,恐怕那人来势汹汹,不达到目的誓不甘休。真要那般,眼下这边麻烦就大了。他且听秦徵贤这厢说着,心思却飘去别处,面上透出些心神不宁来。

不知曲直他如今人在何处,过得可好……

******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惊醒了床榻躺着的人,但见他惺忪半睁着眼哑哑问了句“谁”,而后又打了个哈欠,支起手掌挡了刺眼阳光仔细着分辨来者样貌。

“想我这几日披星戴月,连夜赶路,专为你们兄弟俩之事而来,却不见有人出屋相迎,这般人情淡漠倒叫人看着可悲可叹啊!”

如此揉捏做作的说话口气听了十几年能不熟悉?原本在观中对此人毫无好感,只是一个月不见,今日听了竟隐隐生出几分亲切来。曲直睡意全无,一掀被褥跃身而起,叫道:“你怎地也来了?”

“这位道长,好久不见。”梧桦手执檀香木扇,笑语盈盈地上前作揖。

见着故人曲直心中激动,却不愿露给这人看,因而作凶恶状道:“这边不是清云观,可没你蹭饭的份。饭钱你可得自己出。”

梧桦一听此言,顿时哈哈大笑,扇面探出拍拍曲直肩头,笑其虚张声势。曲直随即也“扑哧”一声笑了,邀梧桦一同下楼吃早饭。

两人刚出屋,正巧腓腓上楼来,抬头见梧桦寻到此处,霎时怒目圆睁。幸好他此时幻化成人形,要不然全身长毛必然高高竖起炸成一团,定教人看着好笑。

“来者便是客,腓腓你吃过了就自个儿回屋歇息去吧。”

腓腓闻言怨恨地瞪了梧桦一眼,后者却站在曲直身后,摇着扇子好不自在,仿佛只一介无关人士。

“怎么,我就不能与旧友聊几句?你们自管你们吃,我安分一旁坐着不行?到头来别又把噎着的份算我头上!”

曲直无奈,唤小二上了两碗稀饭与腌菜,而后瞅瞅身边那个鼓着腮帮子,故意扭头不看自己的少年人,又追加了一份凉拌小碟放于他面前:“神兽大人若看得上这家常小菜,便再吃上几口,也好过暗地里恼我,心里翻来覆去骂了个遍。”

腓腓挑眉,愤愤接过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梧桦假意干咳,从两人举止中看出些端倪来,也不点破,只微微笑着问曲直他们来扬州之后的事,事无巨细,末了长叹一声,放下碗筷摇了摇头。

“曲蘅如今何在?”

“应是被接去秦府照料着。”

提起曲蘅,曲直眼神略有变化,被对桌的梧桦看在眼里,却又话锋一转,朝着腓腓发问:“阔别三年,你便是为了此人又重头再来?”

腓腓扬起下巴,冷哼道:“我做什么干你何事?”

“正是,这一切皆与我无关。说起来,当初我怎么就脑袋一热跟着玄垣擅自下凡了呢?还替他四处遮掩痕迹……清云观那老道士还算有些真本事的,之前不就差点被他发现身份了么,因而我来之前将他们记忆全都抹了,省得事后麻烦,”梧桦抽出一根筷子朝曲直方向点点,“哦?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么?”

“反正也不必再回那道观了,你做得完全在理,我为何要惊讶?再说,你意在试探,而我本就不想瞒你。”

顿了顿,曲直压低声道:“我不介意你如从前般喊我,不过还是‘曲直’这个名字听着熟稔些……在这壳子呆了这么久,倒有些不习惯原来的名字了,呵呵,是不是很好笑?梧桦大人。”

第三十二章

是夜,曲蘅躺下没过多久,听屋外人声渐止,一片寂静。他又耐心等上了一小会儿,悄悄起身披上了外袍,走去窗边向外眺望。

院中廊道中央,那位由一个小童举灯引着前往西客房的年轻公子不是秦佑怀又是谁?

秦方两家间恩怨从那缕游魂的口中了解到了不少,倒也不是全然不信,只是而今牵连至自身的缘故,因而曲蘅觉得还是待亲眼验证后方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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