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修真)下——文礼
文礼  发于:2013年0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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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云出岫叹着气抚上额头,“它并不是按时间规律生长的,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也就是在昨天夜里。下一次变化会是什么时候,要变成什么程度,这些都不是我能控制的。”

“还真是麻烦。”

云出岫苦笑着说,“我知道你对烟月是真心,若我在一天,定会尽全力帮助他在镇冥军中历练,但若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护得他周全。等到杀死妖王之后,就想办法放他自由吧。”

“别说得像遗言一样啊,”风行别过脸,“既然你都不确定的话,还指不定这玩意儿什么时候长全呢,说不定是几十年之后了呢?”

云出岫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风行当然也知道这种说法一点道理也没有,硬要说就是更加接近于他自己的妄想。既然云出岫急着把权力交给沈烟月,那么就说明,图腾完成的时间肯定会在与妖王决战之前吧?

风行叹了口气,低声说,“你要是不在了,不管是三劫成功还是失败,烟月都会伤心的啊。”

“那你呢?”

“呃?”风行被他这句反问怔住。

“我要是不在了,你会伤心吗?”

没等风行回答,云出岫又是一声轻笑,“算了,我说着玩的。我若不在了,烟月纵使会伤心,也不得不把心转向别人了……”

“你……”风行一下子站起来,拎起了云出岫的衣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说得像是我巴不得你快点消失一样……”

“还是这么爱激动,我开玩笑的,”云出岫皱着眉头说,“放手。”

“开玩笑也有个限度啊!你以为我风行是那种为了争风吃醋连兄弟也不要的人吗?!你这人的性子从以前就会动不动地气死人,我要是想让你消失,那个时候干脆让你跟妖王走好了,免得留下来气我!”

云出岫一怔,多年前的那一幕又回到了他的眼前。在自己因妖王的邀请而迷惑的时候,是这个男人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让自己别走。而在炼刀洞中时也是,这个坚强的铁汉子竟会为自己受伤而哭泣,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争风吃醋这种事对自己心有芥蒂呢?

“对不起,我说过头了,”云出岫伸出手轻轻握住风行拎着自己衣领的拳头,“你是我在人间唯一的亲人了……若是没有你在,我可能早就……”

风行慢慢地松了手,眼里忍不住泛起了泪光。

“笨蛋……什么唯一的亲人啊……就算……就算云家的人都是些混蛋,镇冥军里那么多仰慕你的术士,还有你身边的那几个忠心耿耿的将领,不都是你的好兄弟么?他们甚至个个都能为你去死,你这么说,至他们于何地?”

云出岫摇了摇头,“死了一切就结束了……什么也没有了……我不想要有人为我去死,我只想要有人为我活着……”

“云……”

“不管我在三劫中死掉,还是成功羽化,只要人间还有人记得我,云出岫这个凡人就仍然存在。羽化之后会渐渐地失去人心,和一切属于人类的感情。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还有人记得,以前作为凡人时的云出岫,并不是像那样的一个冷冰冰的,毫无人气的什么神……”

风行抹了把眼角,红着眼说,“难道、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既然你不想去成神之类的,就别再修心什么术不就行了?大炎的所有术士加起来还够不上羽化的标准,这么难的条件你都达到了,别这么努力不就好了?”

“这不是努不努力就能有所区别的事,”云出岫摇摇头,“对于凡人来说,修心术道的确是需要经过磨难才能达到的事。但我跟他们不同……我只是借了一具凡胎降生在人间的思念而已。”

“什么?”风行听不懂他的意思,“什么思念?”

“我的灵魂,是生命之神的思念。”云出岫继续说道,“你也曾经听说过吧?执法皇庙巫女云笙竹未婚而孕的事。”

“嗯,”风行说,“虽然云家及时给她和云家门下的弟子办了婚事,但听说只是做给外人看,以保全巫女名誉的。巫女未婚而孕,又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生下儿子后就丢给云启然不管,然后再没踏出皇庙一步。”

“因为她恨我,她恨强迫她怀孕的生命之神。”云出岫说,“她并没有不贞的行为,生命之神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化为了一颗珠子,在她的梦境中让她吞下,方才使她怀孕。因为这个孩子是所谓‘神的恩赐’,所以身为巫女的云笙竹有义务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生下孩子后,她对这个孩子的义务也就到头了。”

风行吃了一惊,“若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说呢?如果说是神赐给她的孩子,也不用背负起那些不好听的名声了啊?!”

“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与她相爱之人,”云出岫叹道,“那个人只是个皇庙的护卫,他不是术士,没有信仰,自然不相信什么神赐之子这种说法。他因此而离开了云笙竹,主动要求去了祁山前线,然后战死沙场。所以云笙竹才会恨赐给她孩子的生命之神,也恨我。”

“虽然她的确很可怜,但这根本不关你的事啊!”风行又道,“不过,这么说起来的话,你的灵魂其实是生命之神的灵魂的一部分?生命之神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灵魂分出来降生在人间?”

远处传来风声,是御风而行的沈烟月回来了。云出岫重新躺到了软垫上,风行也就没再问。急匆匆地归来的沈烟月手中拧着装满望乡莓的布袋,问了问云出岫的情况后,就着溪水洗干净果子,小心地送到云出岫嘴边。

风行也不再为这种事而吃醋,听了云出岫的话后,他现在只剩下了满心的酸楚,为云出岫,也为如此爱慕着云出岫的沈烟月。

第六十五章:魂魄不曾来入梦

沈烟月对云出岫的攻势随着汉阳的临近而越来越猛烈,而当云出岫发觉时,似乎已经太晚了。

这段时间被心事所困扰的云出岫罕见地连如此明显的示好也没有注意,而他的不拒绝,在沈烟月那里,却被解释为接受。因为云出岫没有拒绝他的示好,所以让他的期望一再地提升。

云出岫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但现在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会伤到沈烟月。

更何况,云出岫想要利用沈烟月的计划,依然没有改变。

今冬的第一场雪,在三人抵达汉阳郊县的当晚寂寂而来。明日午前就会回到汉阳了,今晚是最后的机会。风行知道不甘心就这样下去的沈烟月一定会在今晚行动,云出岫也会想在今晚把这件事解决。于是风行便早早地跑到镇上的酒馆里去喝酒,把最后一晚的自由时光留给他们。

满腹心事的沈烟月自然没注意风行的失踪,正徘徊着到底要不要告白的时候,云出岫却主动敲响了他的房门。

“出去走走吧。”

只说了这么一句的云出岫带着沈烟月在小镇的河边缓缓而行。虽然才刚入夜,但纷飞的小雪却将人们早早地赶回了家里,沉醉在火炉与棉被所制造的暖意中。河堤上只有他们二人前后而行,沈烟月着急地赶着云出岫的脚步,想为他撑伞,但他看见云出岫就这样站在雪地中,纷飞的雪花却一片也没有沾到他的身上,而是像有生命一样躲过他的身体时。再回头看看自己,即使撑着伞,雪花也会被风吹到自己身上,将衣物打湿,乌发染白。

沈烟月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为自己与云出岫之间的差距而羞愧。那是他的梦想与憧憬,但他也知道,这个人,是他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的。

“三年前,我离开汉阳时,也是下着这样的雪。”云出岫打破了沉默,开始慢慢地讲起了往事,“那个时候,我在陛下寝宫的门口跪了一个晚上,求他让我离开汉阳,给我自由。”

沈烟月惊讶地瞪大了眼,想要出声,却又急忙住了口,静静地听云出岫讲下去。

“大炎需要国师,镇冥军也需要统帅,我处在那样一个位置上,也知道自己既然担了这个责任,就不能轻易放下。但我还是不甘心,如果就这样被困在这里一辈子,我宁愿去死。”

“云……!”

云出岫轻轻笑道,“你也觉得这种想法很傻吧?那个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如果他不放我走,我就死在他面前好了。呵呵……这一招的确威胁到了陛下,于是我作了退让,说只离开三年,三年后便回到他身边,永不分离。”

“只有三年,就好了吗?”

“当然不好,”云出岫说,“但我需要这个三年。呆在汉阳无法找出攻克冥妖的办法,我需要深入冥妖的内部,查清冥妖骚动的根源,最好是能找到妖界的入口,进去一探究竟。”

沈烟月倒吸了口凉气,“你亲自去?!”

“除了我,还有谁能去?”云出岫自嘲地笑道,“那个时候,我只想着,把冥妖斩草除根,失去这个重大威胁后,大炎和镇冥军也就不再需要我这个国师,到那时,我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云出岫叹了口气,“但我现在才明白,真正的自由,并不是逃避和取巧就能获得的。如若丢下原本属于我的责任,只顾自己的话,我将会一辈子都被困在内疚与后悔的影子里,再也无法得到解脱。”

“云……”

“离开汉阳后,我开始在大炎各地旅行,想要找到妖界的入口。”云出岫继续说着,“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竟被妖王亲自带到了那里。——妖界的入口原来就在祁山魔窟的最深处,妖王便是从那里来到人界的。”

沈烟月说,“原来一直以为冥妖们是在冥界出现,然后因为某个原因而聚集到了祁山,原来是一开始就在那里的吗?”

云出岫点点头,继续说道,“妖王把我关在妖界的入口处,那个时候我因为被他吸取元神与精血而变得不能动弹,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而且也经常陷入晕迷。大概是我这个样子,妖王便慢慢对我失去了戒心。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我却突然领悟了冥思术。”

“冥思术?!”

沈烟月大为吃惊。冥思术是最高级的法术,能将自己的意识从肉体与灵魂中分离出来,形成一种被称为“冥魂”的状态。意识会游离于肉体之外,到达肉体所不能到的地方,看见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冥思术被称为术者最后的修行,领悟不了冥思术,也就永远无法达到三劫的标准。

“妖王不在的时候,我便用冥思术观查了整个祁山魔窟内部的结构与冥妖的势力分布,最后,我去了妖界。”

“冥思术动用的虽然只有意识,但去妖界的话,不会对灵魂有影响吗?”沈烟月担心地说,“而且那个时候,你的元神又那么虚弱……”

“那个时候,我随时都有被妖王杀掉的可能,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云出岫苦笑道,“我看到,妖界正在崩溃,还留在那里的冥妖随时都有被虚无吞噬的危险。但很大一部分冥妖依然还留在妖界,并没有跟随妖王一起来征讨人界。”

“为什么?”沈烟月不解地问,“即然是关乎生死存亡的事,以他们的立足点来说,来到人界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来到人界的妖王和冥军是为了让冥妖能够在妖界完全崩溃后在其他地方也有生存之地。但留在妖界看着末日来临的冥妖们,却在静静地等待着灭亡。”

“怎么会这样……”

“把我从祁山魔窟中救出来的,是来自天界的一个神识。他只拥有神的意识,寄宿在别人的体内。他告诉我,冥妖是冥界之王与生命之神的结合体,它们的存在会影响到三界的平衡,最终会因此而崩溃的不止是妖界,三界都会被卷入其中。为了保全三界,就只有将冥妖全部消灭。”

“冥界之王和生命之神?”沈烟月突然想起在冥界大门时见到的那个与魍罗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男人。

“不过,在吸收天机草后,我才想起来。冥妖其实并不是冥界之王与生命之神的结合体,它只是冥王的思念体。”

“思念体?”

“冥王将自己的思念分离出来,丢弃在了能产生强大黑暗力量的祁山魔窟中,想要借黑暗的力量消灭它。然而那个思念体却反倒吸收了黑暗的力量,在空间中破出一块新的天地,从而形成了妖界与冥妖。”

“原来如此……”

“所以,被黑暗吞噬的冥妖并没有消失,而是又回归到了冥界。那一部分留在妖界的冥妖们,便是持着回归者的信念。但妖王和他的冥军却并不属于回归者,他们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强烈意识,作为一个新的物种保留下来,想要在人界立足。”

沈烟月这才了然,“所以才必需要消灭冥妖……不,应该说是要消灭除回归者以外的冥妖。”

“没错,”云出岫顿了顿,又说,“这就是我来到人界的使命。”

“什么?!”

“妖界的崩溃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千年前,妖王便带领冥军向人界进攻,那个时候,天帝将消灭冥妖的任务交给了预言之神敛尘。敛尘虽然成为了人间的神明,但他却是从一介凡胎肉体的人类成长为神,虽然达到了羽化,却还没有达到归元的境界,算不得真正的神。以他的力量与妖王相抗,也只是把妖王封印在了祁山魔窟里而已。敛尘死后,封印的力量消失,妖王也获得了重生。”

云出岫后来才知道,第一次在祁山前线与妖王相见时,敛尘就已经死了。金翅大鹏神将敛尘的灵魂送返天界后才来找自己,如果在那场大战前得知妖王封印解除的消息,或许能制定其他的作战方法,风雷元帅说不定也不会死。

“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在千年前妖王出现时,生命之神句芒便已经知道了妖王的本体。句芒知道敛尘的力量无法将妖王消灭,于是他便找准机会将自己的灵魂分出一部分来降临到人间。”

“那是……你吗?”

云出岫点点头,“我的灵魂,就是句芒的思念,是句芒对冥王重离的思念。”

沈烟月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看着云出岫,似乎要将他的影子烙在心里。

“这也是我和魍罗相互吸引的原因。冥王的思念与句芒的思念都在呼唤着对方,这才造成了我和魍罗的相遇。”

“可那并不是你自己的感情!”沈烟月着急地说,“那是句芒对冥王的感情,你跟魍罗和他们是不同的啊!”

云出岫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雪花落在缓缓流趟的河水中,然后消失不见。沈烟月觉得他就像是要随着这些雪花一起消失了,心里的酸楚淹没了他理智,他丢下伞,紧紧地抱住了云出岫,泪水再也止不住,随着呜咽滴落在了云出岫的肩头。

“我知道你就要走了,在图腾完成之后,你就会回到天界去了。”沈烟月在云出岫耳边哭着说道,“我没有力量追随你,但是……至少,在此之前,让我留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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