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说了句让我脸红的话,“为了我的宝贝小元,不去啦。”
其实,我的脸到现在还有点烫。
哥,我一辈子都做你的宝贝小元。你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吧。
27、兄弟
小朴跟在孟元身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但是他不敢抱怨。孟元神色焦急而迷茫,像一只迷路的老虎。请注意,是老虎,不是羔羊。
何况他也不该抱怨。是他自愿跟上的。
虽然是久别重逢,小朴还是毫无长进,像只跟屁虫。
没长进的不只是他,还有楚婕。
楚婕本已下定决心疏远孟元。
疏远不是为了远离。她倒是想远离,不仅远离孟元,还要远离楚铎,远离苏平,远离江湖,远离一切生活中不安定的一面。
但是她心有不甘。安定与孟元,她竟然像个无知少女一样选了后者。连她自己都替自己感觉害臊。
言归正题,她疏远,是为了得到注意。
她下定决心,要保留一点骄傲,要进退得当,要不失矜持。
这决心下得不为人知,如今它消散了,还是不为人知。
联系不上孟元,楚婕很担心。
江湖多风雨,孟元是棵根不深叶不茂的树,不难摧毁也不难夭折。楚婕不放心。
所以她赶来了。
车子才开到街口,她就看到了孟元。
孟元正在做选择。
向左,还是向右?喜获重逢,还是失之交臂?
做选择的其实不是他,他等待被命运选择。
命运给了他第三选项。
命运把楚婕推到他身边,像推给他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将这根稻草紧紧抓住:“苏平在哪儿?!”
楚婕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平在找孟元。孟元在找苏平。
而自己在这个捉迷藏游戏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中介人?无足轻重,却又关乎大局?她迷惑了。
但容不得她迷惑。
孟元容不得。孟元紧紧掐着她的手臂,眼中冒火。明明是火,却又是冷的,阴冷,狠戾,毫无怜悯慈悲。有的只是暴躁,是威胁。
楚婕同时感到心寒与恐惧。
孟元看不到这种恐惧。他只看到楚婕嘴唇微微颤栗,却不说话。
那张擦了蜜蜡唇彩的嘴,没有吐出他想要的答案。他手上的力气更大,楚婕痛得叫出声来。
她叫孟元放手。
一个女人叫一个男人放手时,往往可以有多种引申含义。但楚婕这句“放手”很单纯。
这么单纯,孟元却听不懂。他不仅不放,还握得更紧,有一瞬他甚至想掐上楚婕的脖子与下巴,想把答案从她嘴里抠出来。
小朴看不下去了。他知道孟元不懂怜香惜玉,但他没想到,这么大了,孟元还是不懂。
小朴上来扒孟元的胳膊。他体形瘦小,胳膊上凑不齐二两肉,本以为肯定扳不动孟元,没想到一下子就将他扳开了。
甚至将他推倒在地上。
小朴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孟元那铁爪一样的双手只是徒具其形。
他怎么会知道,孟元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的力气都爆发完了,剩下的是心慌意乱。心慌意乱的孟元是一只纸老虎。
小朴错愕了一会儿,才惊呼一声,去扶孟元。“阿元,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孟元跌坐在地上,手捂着腹部,脸色发白。但是一双眼睛仍然盯着楚婕。
眼中戾气消退,转而浮上一层脆弱,一层哀求。
他的情绪转变如此自如,楚婕怔了一会儿,才回过些神来。她拿出手机,拨出苏平的号码。
电话没有接通。但是刺耳的刹车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楚婕回头,恰好看到卓一慌张地从车门迈步下来。车还未停稳,卓一下来后步伐踉跄了一下。
然后就见苏平慌忙下车,去搀扶他。
卓一没等苏平来扶。他脚步飞快,半点看不出片刻之前还在病床上昏睡。
他匆匆走向孟元。
孟元感觉手脚有些发软。
软到站不起来。
卓一走过来,俯身把弟弟抱在怀里。像很久的从前,孟元还是个稚嫩小孩儿的从前。
孟元的心跳从慢到弱,终于咚咚如擂鼓。他双手紧紧抓住卓一后背,下巴贴在他的肩膀上,嘴唇下面,是卓一脖子处细腻的皮肤。皮肤下面是血管。那一瞬,孟元觉得他甚至感觉到卓一的血管在起伏。他忽然想张开牙齿,咬破那层单薄皮肤,咬进那根血管。
他如此爱,如此恨。爱到想揉他进体内,恨到想喝尽他血液。
他的确张口咬了。
卓一痛得倒吸了口气。
小朴就在旁边,他忍不住揉了下眼睛。他对自己的眼睛有些怀疑。
他的眼睛竟然看到孟元在咬人,还看到孟元在哭。
那一瞬孟元眼中分明有泪光闪动。
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小朴第一次见孟元哭泣。
这是值得铭记的历史时刻。小朴却有些难过。
难过从何而来,他不知道。
从下午见到孟元第一面起,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小朴就不知道了。或许他什么也来不及想。
飞蛾扑向火焰。杨小朴跟随孟元。
卓一是第二个知道孟元在哭的人。孟元的眼泪在眼眶里含了一会儿就咽回去,按道理来讲卓一不可能知道。但是孟元身子微微发颤。
卓一眼睛也有些热。却没有哭。
他伸手轻轻自上而下抚过孟元的后背,感受着孟元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
楚婕和苏平都已经走过来。带着迷惑走过来。
带着迷惑,却不能说。甚至不能想。
卓一和孟元。哥哥和弟弟。男人和男人。楚婕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她恨自己脑子里这不合时宜的想象。
她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些大事,诸如生离和死别,所以卓一和孟元才会如此。
所有感情好的兄弟都会如此。
苏平也如此想。
却不那么坚定。确切说,很不坚定。
卓一在医院发狂一般固执,固执地要回家来。而孟元此刻发狂一般紧紧拥抱着卓一。
这是巧合吗?
不是吗?
如果是巧合,真是可怕地巧合。可怕的心有灵犀。
可怕到让苏平失去信心。失去赢回卓一的信心。
苏平看向兄弟二人,神色复杂,心内泛酸,但片刻便收起来,脸上一派温和,看不出任何痕迹。
他带着温和走向卓一。温和既是面具,也是盔甲,如果需要,还可以做武器。
他向卓一伸出手,试图拉他起来。
卓一和孟元拥抱的太久了。久到超出兄弟的界限。也超出苏平的涵养范围。他们需要一个人来打断。
苏平毫不迟疑地负起这个责任。
于是便打断了。
却不是靠力气打断的。而是靠嘴巴。他对卓一说:“回医院吧,一一,你的烧还没退。”
卓一当然不理会。孟元却不能不理会。
这一句话便让他从失而复得的惊喜中清醒过来。他立刻拥着卓一站起来。
他动作太急,卓一被拉起来,便感觉一阵眩晕。他努力想站直身体,分辨眼前颠倒旋转的世界。
终究不能。他眼前彻底变黑,意识一瞬远离身体。
那一刻他脸上却带笑。孟元好好的,梦中鲜血淋漓的情景并未出现。卓一很知足,很知足……
孟元却慌了。
他捞住卓一软软倒下的身体,路灯映照着卓一毫无血色的脸,孟元看得心里又疼又慌。
苏平也慌了。
他去抢孟元怀里的卓一。这无疑是个错误的动作,发生在错误的时间。孟元像只护犊的野兽,将卓一紧紧扣在怀里,他眼中凶光凛凛,仿佛随时会把苏平这个入侵者撕烂咬碎。
苏平感受到了敌意,却没有退缩。他只想送卓一到医院。尽快。
气氛压抑沉重,仿佛一场风暴,一触即发。
小朴这时说话了,“阿元,先送哥哥去医院要紧。”
小朴一直管卓一叫“哥哥”。小学时他便跟在孟元屁股后头,孟元的哥,自然也是他的哥。他就差喊孟元爸妈作爸妈了。
为此孟元还打过他一次。
孟元以为哥哥是自己一个人的。卓一不能做别人的哥哥,甚至不能被别人喊一声“哥”。
可惜卓一不这么想。卓一对乖巧可爱的杨小朴印象很好,告诉孟元不许欺负他。
孟元就真的没再欺负他了。至少明面上没有。
乖孩子杨小朴现在守在他的卓一哥哥床边。
孟元被楚婕拉去重新检查肋骨的伤了,他在来医院的车上疼出满头大汗,小朴关心了一句,被楚婕听到,便劝他去检查。
出乎意料,孟元竟从善如流,安顿好卓一后,乖乖去了。他不能不去,他记得自己向卓一承诺过不再受伤。
靠受伤博取关爱的小把戏,他不会再玩了。
小朴于是被孟元留下做防护。
防谁?自然是防苏平。
苏平坐在病床另一侧。他的手伸到被子底下,握住卓一的手。
小朴有一瞬瞪大了眼睛,却又在下一刻讪讪收回目光。
苏平好整以暇望着他,“杨小朴,你是怎么回事?!”
小朴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什么事般,结结巴巴叫了声,“表,表哥……”
28、爱与罪
这个世界其实很小。
看起来毫不相干的杨小朴和苏平,竟然是一对表兄弟。
金风玉露一相逢,杨小朴下意识想跑。
但他还是没跑,还是跟着孟元到了医院。还是这样一对一直面表哥苏平了。
苏平的眼神很严肃。很挑剔。
他挑剔的是小朴一身行头。小朴下边穿紧身皮裤,上面是一件依旧紧身的皮夹克。头发拢起扎在脑后,露出的耳朵上戴了一排镶碎钻的耳钉。
很妖艳,很妩媚。
苏平忍不住叹息一声。他为表弟的品位扼腕叹息。
小朴脸皮颇厚,被他这样看,倒也没有不自在,只是有点担忧:“表哥,你别跟我妈说。”
“说什么?”
“我,我平时不这样……”
“那你什么时候这样?”
“偶尔,偶尔出去玩的时候。”
“和哪些人玩?玩什么?”
这问题挺简单,却有点儿犀利。小朴玩的东西有点儿刺激,他的诸多玩伴有点儿另类。他本人,此时有点儿窘迫——他在家人面前一贯听话,让人省心,和现在这副模样大相径庭。
小朴怕被戳穿。
每个在父母面前说谎演戏的孩子都不想被戳穿。
苏平又看了他两眼,“你好自为之,别再让我碰到你穿成这样。”
小朴急忙点头。
“别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交往。”
小朴依旧点头。
苏平不用想,也知道他没听进去。但苏平也没太过在意,谁年少时不轻狂?只要不惹出大事来就好。
何况苏平自己还有一堆烦心事。
他在被子底下握着卓一的手,忍不住轻轻摩挲,眼睛却看着小朴,“你认识孟元?”
孟元是个怪物。
楚婕心里反复盘桓着这个想法。
很少有人摔断了肋骨还能像他这样不以为意,行动自如。
楚婕看着那一片淤青,忽然有些不服气。她的芊芊玉指,骤然按在淤青的地方。
孟元眼皮跳了跳,却没吭声。
楚婕嘴角一撇,手指换了个地方,再按了下去。她是外科医生,下手自然有分寸,但也是挑着痛处按的,孰料孟元还是没反应。
楚婕悻悻收手。
孟元这时却冲着楚婕笑了,“楚医生,先前是我不对。你接着按吧,我不疼。”
他当楚婕是在报复。
楚婕自己也说不清是不是在报复。
楚婕说不清的事情太多了。她说不清自己怎么如此大度,用体贴关心回报孟元的粗鲁。
她也说不清孟元有什么好。
曾经孟元对卓一的温柔耐心是最吸引她的地方。她以为这男孩外表冷硬,内里有一颗柔软多情的心。
她没想过那柔软多情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真是失虑。
见楚大夫停下动作,孟元迟疑了一下,问道:“楚医生,有没有什么特效药,可以快点消除淤青?”
……
孟元最终还是没得到这样的特效药,只得到楚婕一个疑惑的眼神。世上哪有这样的药,想要不肿不痛,别受伤才是正道。
楚医生哪里知道,孟元并不是怕疼,只是怕卓一。
当晚卓一一直昏睡未醒,留在医院观察。楚婕最早回去,苏平与孟元想看两厌,没待太久便走了,小朴随后也被孟元赶走。
不相干的人一去,病房立时清净下来,只有卓一带点浑浊的呼吸声。
孟元挤上卓一的病床,将他搂在怀里。
这样搂在怀里,才发现他瘦了很多。昏睡中的卓一脸色憔悴,不时皱起眉头,不知是哪儿不舒服。孟元前半夜几乎没睡,手放在哥哥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
他有些后悔。
孟元很少后悔。他很少后悔不仅因为他生性冷硬,还因为生活通常不给他后悔的时间。
但他今天后悔了。悔中夹杂着内疚与后怕。
他悍然发现自己要得太多。太急。
太不镇定。
卓一属于孟元。过去属于,现在属于,将来还属于。
这一点,孟元决心已下。但他不能逼迫卓一。
时间,他要给卓一时间。给他时间来遗忘故人,正视现在。
时间过得很快,孟元囫囵打了个盹儿,天就亮了。
孟元醒过来,在狭窄的病床上展了展胳膊,有些不自在——他下面支起了一样东西。
随着他清醒,那东西竟也越来越抖擞。
抖擞没有错,是男人都应该抖擞。错在卓一就在旁边。
错在卓一就在旁边,孟元却不能碰。
医院病房人来人往,孟元不敢乱来。
他只敢偷偷来。
他被子底下的手悄悄探进卓一衣服内,手指在他皮肤上游移徘徊。只是如此,孟元身下竟传来一阵阵冲动。
卓一很快也醒了。命根子被人握住,他不能不醒。
醒来就见孟元一脸讨好看着自己,被子底下,双腿都被孟元两条长腿夹住。
卓一脸色一红,眼神惊慌地在病房内逡巡一圈,见没人注意,才舒了一口气,脚下用力,将孟元踢开。
孟元毫无准备,险些滚下床。
同一个早晨,有个人彻底滚下了床。而且没有了再爬起来的机会。
这个人与孟元原本风牛马不相及。
这个与孟元风牛马不相及的人死了。
他死了,就与孟元相关起来。
这个姓名不详的年轻人死在孟元直系上司老黄手下。死在与一个女人共度良宵之后,算是做鬼也风流的那种。
但是他可能风流不起来了,因为老黄心狠手辣,给他去了势。
谁让他上了老黄的女人呢。
据说老黄的女人当场就被吓傻了。
据说这个可怜的女人过了多年欲求不满的生活。据说老黄不太行。
据说都只是据说,空口无凭的事儿,不能认真。
该认真的,是另一码事——狠人老黄被废了。
老黄平时都是一副萎靡模样,谁都没想到他狠起来可以这么狠。
谁都没想到,他戴了不知多久的绿帽子,忽然就不想戴了。
甚至不给点儿铺垫与缓冲。
死者死得太突然太悲惨,死者的家人接受不能啊!
于是他们也不能不狠了。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他们把老黄拦在了路边。
他们打算以牙还牙,废了老黄,送他去与地下的兄弟一道做个太监鬼。
但这事儿实施起来有点难度。
老黄带了人。
傻子也能想到会遭遇打击报复,老黄怎么肯不带人出门呢。不仅带了人,老黄还带着枪。
不仅带人带枪,老黄还打好了招呼。
同死者的老大佘庆打好了招呼。佘庆和楚铎是同一辈人,回顾遥远的当年,他被楚铎打压得很凄惨。凄惨到再提不起锐气。他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手下不给老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