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边城(出书版)BY 流水潺潺
  发于:2012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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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隐居松树林的左听尘被扬威将军派人请出山,

前往战场以解敌军设下的奇阵。

岂知,那令人难解的「奇门四象阵」,

竟是出自他师叔与师弟之手。

他那师弟桑卓的脾气仍是没变,

急躁得随时都像炸了毛的猫,

就算被他设计擒获,也绝不肯低头。

师父那一代的恩怨纠葛,

也许注定由身为弟子的他们来承担。

但就算桑卓牢牢记得儿时是怎么被这「师兄」欺负的,

左听尘也已经无法像孩提时那般把桑卓当作敌人了。

第一章

「我实在不明白,这种鸟不生蛋的荒山,有什么好住的。」崔希乔擦了把汗,举头望去,但见山道蜿蜒,丛林蔽翳,顿

生前路茫茫之慨。在这样的深山里找一个人,比大海捞针强不到哪里去,只可怜自己这双腿。「腿呀腿,我对不住你们

啊。」

陆敢当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书生,平时全仗一张嘴,这才几步山路就累成这样!我早跟将军说过,此行我一个人就足

够了。」

崔希乔斜睨着他:「知道么,将军定要我跟着,就是怕你说话莽撞误事,得罪了人家。」

陆敢当道:「我何须说什么,他若不肯跟我走,我只管将他扛了下山便是。」

崔希乔嗤笑道:「你不想想,住在这荒山野岭的,性子能不孤傲古怪么?你若轻举妄动,轻慢了人家事小,误了将军事

大。真真莽夫之见!」边说边一个劲儿摇头。

陆敢当被他挤兑狠了,把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一甩:「既然如此,你一个人去吧,我回去了!」

崔希乔本来整个人靠在他肩上,被这一甩去了重心,连忙把手上权作拐杖的树枝在地上一撑,这才站定。他虽然嘲笑陆

敢当是莽夫,却也知道没这莽夫,这山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的。连忙陪笑:「玩笑而已,何必当真?何况咱们两个一同

在军前领命,你独自回去,将军岂不怪罪?」

见陆敢当脚下一滞,连忙涎着脸搭住他的肩膀,将半身重量压了过去,顿觉两腿轻松许多。「将军也说了,咱们一文一

武,同心协力,方能成事。」

陆敢当哼了一声,抬头看看天色,浓眉紧皱:「早上入了山,如今已过晌午,才走了这一点路,几时能到?」

忽然之间,一把抓住崔希乔的腰带,将他整个人提至半空。

「你、你做什么?」崔希乔只来得及喊出一句,便觉身体又被向上一抛,一声惊呼之后,已然落在一个厚实的肩膀上。

这莽夫居然将他扛在肩上。

而且是屁股在前,头在后!

不等崔希乔呼叫挣扎,陆敢当足下发力,已然向山上奔去。

他运起轻功巧劲,虽然扛了一个人,却不知比两人同行时快了多少倍,崔希乔只觉风声灌耳,两旁景物如掠影般闪过,

一时头昏脑胀,眼花缭乱,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敢当一声欢呼,「到山顶了!你看,是不是这里?」想起崔希乔脸还在后面,于是轻轻一俯身,将他

整个人「顺」了下来,双手再一拨弄,将他转了个身。

「你看,下面山谷里那片松树林是不是那人的居处?」

崔希乔被他摆弄得晕头转向,听见「松树林」三字茫然点头,集了丹田最后一点力气,想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可

惜第一个字音尚酝酿在喉头,人就被陆敢当抓起扔在肩上,胸口一滞,这口气没顶上去,这个「放」字便化作一声叹息

,飘散在荒山野岭之间了。

位于山谷正中的这片松树远看不觉得,近看才知道每一棵都有三、四人高,谷风吹过,带起阵阵松涛。

崔希乔缓了半天神,三魂七魄终于归了位。这回他可不敢再让陆敢当扶着,紧紧跟在后面。想到适才所受苦楚,心里不

知骂了多少遍「莽夫」。

走了好一会儿,仍然未见到传说中松树林里的茅舍。

「你在做什么?」陆敢当好奇地看崔希乔解下头上方巾,绑在灌木枝上。

「你不奇怪吗?这松林明明看起来不甚广大,我们却走了这么久还不能走出去,我怀疑我们在原地转圈。」

陆敢当挠挠头:「不会吧。」

两人又走了一阵,远远的就见那条方巾迎风招展,陆敢当快步走过去将方巾握在手里,连声道:「邪门,邪门!」

崔希乔沉声道:「这松林的栽种另有玄机,多半是依五行八卦的方位布置的。」

陆敢当道:「你号称读过许多书,难道不能破解?」

崔希乔撇撇嘴:「我读的是治国之道,平戎之策,这等茅山道士旁门左道之术,根本不屑一顾。」

能把无能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崔希乔算是独一分儿了。陆敢当对天翻了个白眼。

崔希乔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我等奉扬威将军百里通明之命,特来拜会玄微先生!」

他连喊两声,无人应答,想起身边还有个块大气粗的,一拍陆敢当:「你来喊。」却见陆敢当双目圆睁,宛如中邪一般

看着自己身后,于是也跟着回头一瞧——

一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崔希乔中等身材,可这人却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一头灰白色的乱发没有扎起,覆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幽黑的眼睛。

身上着一件白麻衣,不知是麻衣宽大还是他太瘦了,看起来空空荡荡的。猛一瞧,宛如林中丧尸。

崔希乔心头一紧,后退一步,一只手不自觉抓住了陆敢当衣角。

陆敢当踏上一步,挡在他身前,盯着那人道:「你是人是鬼?」他全身暗暗戒备,如发现对方不轨,立即出手。

那「丧尸」也不答话,不见他抬腿迈步,忽然之间人已在三丈开外。

崔希乔躲在陆敢当身后,双手颤巍巍搭在他肩上,抖声道:「你看他走路在飘,难不成真是鬼?」

陆敢当沉声道:「不要自己吓自己,这是很高明的轻功。」这人之所以能无声无息来到自己跟前,只怕也拜这身轻功所

赐。「你看他的样子,好像在为咱们引路,且跟他去。」

「可……可是……」

陆敢当嗤笑:「你不是不敢去吧?我明白,读书人,也就一张嘴了得。」

正待向前,就见一个人影气哼哼从自己身边绕过,直奔「丧尸」而去。身形虽然瘦弱了些,但每走一步便在地上重重一

顿,看起来倒也颇有气势。

陆敢当暗暗好笑,忍不住道:「啊,邪门!」

话音未闭,适才还雄纠纠冲锋在前的崔希乔已然窜了回来,紧紧抓住陆敢当的胳膊,抖声道:「果、果然有鬼,是不是

?」

「天青白日,哪来的鬼?」陆敢当眨眨眼睛,「我只是觉得邪门,你明明害怕得要死,怎么又敢走在我前头?」

崔希乔这才知道受了戏弄,一张俊脸已然有些发青。

那「丧尸」依旧立在远处,一动不动的看着,既没有表示不耐烦,也没有显出有趣的样子。这种静默,倒越发反衬出崔

、陆两人的无聊。于是陆敢当挠挠头,崔希乔正正衣冠。「走吧。」

跟着「丧尸」走了一阵,果然出了松林。

前方是一片断崖,有泉水从上方山洞中涌出,玉带般悬挂在山壁上,落于下面的幽潭之中。潭边草木葱茏,山花开得正

自娇艳,一座凉亭拔地而起,面朝玉带流水,脚枕芳草幽花,颇有几分风雅之致。

凉亭上有白衣人,背对而坐。

就是他了!崔希乔和陆敢当对望一眼,不由加快了脚步。

「在下崔希乔,乃扬威将军帐下参军,这位是陆敢当陆将军,我等奉将军之命,特来拜会玄微先生。」

那白衣人闻言转身站起:「山野闲人,有劳两位远道前来。」

「你……阁下就是玄微先生?」

崔希乔傻眼了,在他心里,这位「玄微先生」既然是位世外高人,即便不是皓首老翁,年龄也应不小了。可是眼前分明

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眉目清雅,风骨出尘。

白衣青年一笑,四周山水都仿佛多了几分灵动,「在下左听尘,玄微先生乃是家师。」

「哦,那请问尊师……」

「家师已于前年仙去了。」

崔陆两人面面相觑,陆敢当道:「死了?」

崔希乔轻轻在他脚上一踢:「斯文点儿。」

陆敢当连忙改口:「啊,仙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看了一眼左听尘,将崔希乔拉到一边,道:「将军命我两人来请玄微先生,如今人死了,如何回去交差?我看这位小

先生既然是玄微先生的弟子,名师出高徒,不如把他请回去,也不枉咱两人跋山涉水来了一遭。」

崔希乔沉吟道:「只是他年纪轻轻,只怕……」

白衣青年左听尘忽道:「两位跋山涉水,想必都已疲累不堪,何不先到凉亭里歇一歇?」

这个提议实在让人不舍得拒绝,崔希乔抢步进了凉亭,寻了一处石凳坐下,这才环顾四周。只见亭内石桌上,摆着一张

棋盘,黑子白子冲杀正紧。

「好激烈的棋局,不知白子是何人所持?」

左听尘道:「实不相瞒,在下隐居于此,闲暇时常分持黑白二子作对博戏,不过消遣光阴而已。」

「先生好棋力!」崔希乔目光闪动,「在下曾见到几个珍珑棋局,苦思良久,无破解之法,不知先生可愿见教?」

左听尘微笑道:「请。」

陆敢当越听越不对劲,拉拉崔希乔衣袖:「我们来办正经事,你怎么下起棋来?」

崔希乔却不理他,将黑子一个个捡回棋罐中,只将白子排放起来。

左听尘先是有些错愕,然而随着白子排放成局,神色越发了然自若。倒是陆敢当一个劲儿指摘:「我看人家下棋,都是

黑白两子,你怎么只放白子?」

说得崔希乔不耐烦了,道:「你又不懂下棋,不要插嘴!」

待他将白子排放好了,一摆手道:「请。」

左听尘一笑,想也不想,一枚黑子落在正中,随即又行云流水般连落五子。

崔希乔面露喜色:「好,再来!」重新排局。

陆敢当嚷道:「什么,他只下了几个子,你便输了?」

崔希乔怒道:「你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不行么?」

被他一吼,陆敢当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小声道:「我不过就是问问。」之后便不怎么出声了。

崔希乔一连排放了五个「珍珑」,都被左听尘轻而易举化解开来,他非但不恼,脸上喜色反而越来越重。第五局战毕,

他忽然长身而起,深深一揖。

「先生高才,在下佩服。实不相瞒,我等今日前来,是有求于先生。近日冼狼国集合了乌兰、赤砂等国犯我边境,野心

直指渤州十八郡,扬威将军奉旨平虏,一路上节节获胜。不料敌军在驼峰谷摆下一门大阵,阻住我军去路。我两人想请

先生下山,助我军讨敌建功。」

左听尘也不惊讶,淡淡地道:「如此说来,在下已经过了崔大人的试练了?」

崔希乔脸上一红:「军机大事不敢造次,失礼之处,还望见谅。」适才那五盘棋并非什么「珍珑」,却是他将阵图摆在

了棋盘之上,左听尘解得如此轻松,足见深谙兵法。

左听尘沉吟道:「在下明白崔大人的苦衷。不过在下年轻识浅,只怕难当大任。」

陆敢当递给崔希乔一个眼神:这人耳朵真尖,你刚刚说的话人家都听见了,正拿这计堵你呢。

崔希乔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苦笑一声,道:「先生哪里的话,先生年纪虽轻,所学渊博,令在下佩服。」

左听尘似笑非笑地道:「在下所学不过茅山道士旁门左道之术,哪比得上崔大人的治国之道,平戎之策?」

陆敢当心想:糟了,这人何止耳朵尖,还有顺风耳呢,松树林的话他都听见了。

崔希乔也傻眼了,原来他们一举一动早已在人家的耳目之下。

左听尘站起身,道:「两位远道前来,有所差遣,本当效命。不过家师已然仙逝,在下又见识鄙陋,不堪大任,况且军

情紧急,不能耽搁,还请两位另请高明吧。」说着说着,竟然下了逐客令。

陆敢当埋怨道:「都是你自作聪明,人家生气了!」

眼看左听尘已然离了亭子,崔希乔忽道:「先生留步!」抢步下了台阶,挡住左听尘的去路。

「我等奉军令前来,如此回去,只怕将军怪罪,望先生垂怜。」

左听尘道:「只怕在下爱莫能助。」

崔希乔心里早就有了盘算,道:「崔某不敢勉强先生,想跟先生立个赌约。适才那五个阵法,不过牛刀小试,崔某还有

一家传阵法,多年来无人能破。倘若先生能破得了此阵,便是先生赢,我等二话不说乖乖下山。倘若先生不能破,便是

我赢,只求先生劳动贵体,随我们下山一趟,在将军面前解释一番。」

不等左听尘说什么,他又道:「先生大才,远胜崔某,倘若先生能不吝赐教,崔某输得心服,回去也好跟将军交代。」

说到这分儿上,左听尘好像非答应不可了,「请。」

双方重新落座,崔希乔开始排阵,陆敢当终于忍不住问:「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还有家传的厉害阵法?」

崔希乔白他一眼:「我跟你很熟么?什么都让你知道?」

陆敢当讨了个没趣,不说话了。

这一次崔希乔排得很慢,中途还有几次停顿思索,过了好久才排好了阵。「请。」

左听尘低头看时,轻轻「噫」了一声。「敢问此阵何名?」

「奇门四象阵!」

听到这名字,陆敢当也情不自禁轻呼一声,被崔希乔在底下踹了一脚,赶忙闭严了嘴。

左听尘一脸沉思,恍若未闻,又端详许久,道:「此阵虽脱形自上古四象阵,其中又多加了五行生克的变化,阵中有阵

,互为策应。」

崔希乔喜道:「正是!」

左听尘又指向棋盘两翼:「东宫苍龙、西宫白虎尤其是用兵之处。」

「不错!」

「不过以驼峰谷的地形,这两处只怕施展不开。」

陆敢当插口道:「那你就错了,他们在两边半坡之处都安排了兵马,借助山势放些滚木礌石,折损了我不少兄弟……哎

呀,你又踢我做什么?」

崔希乔默默地道:我何止想踢你,更想堵住你的嘴!不过他现在已经没工夫理会陆敢当,左听尘正在看他。不知是不是

心虚的缘故,这时觉得左听尘的眸子格外冷厉,竟让他心头一悸。哎,明明是个温雅俊秀的人啊。

「崔大人的心思果然机巧,拿番国的阵法来设赌局。我若一时解不得此阵,固然要随两位下山,若侥幸被我解了出来,

崔大人只要记住破解之法,也是不虚此行。此场赌局,崔大人已先立于不败之地。」

自己的这点心机被人家揭得明明白白,而且还不是一次,崔希乔脸上火辣辣的,硬着头皮道:「扫平胡虏,上利朝廷,

下泽百姓。先生既然不肯下山,倘能指教一、二,救边民于水火,也是一桩美事。」

左听尘摇头道:「非是在下不肯相帮,这奇门四象阵变化多端,八门与四象虚实相生,正反互用,生可为死门,死也可

为生门。若不亲自观阵了解其变化,恐怕难求破解之法。」

崔希乔苦笑道:「我想也是如此。」他研习兵法多年,也知道这种多变之阵,不是三言两语能破解的,立下赌约,本是

存着侥幸之心。他倒也干脆:「也罢,多留无益,我等这就告辞!」

陆敢当愣了一下:「这就走了?」

「且慢。」这回反倒是左听尘开口了,他看看天色,「今日天色已晚,山上又多猛兽,两位若是不嫌寒舍简陋,不如住

一晚,明日我让劫空送两位下山。」

崔希乔忙道:「不嫌不嫌。不知劫空是哪位?」

「劫空?」

「是。」一个白衣人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是适才松林里的「丧尸」。

崔希乔看见他,就觉得汗毛在一根根的竖起,苦笑道:「这位仁兄的发式真是……颇有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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