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传说 下——梁微云
梁微云  发于:2012年0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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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普通人的哈莱可不可以喜欢面前的男人,喜欢到无以复加呢?

阿克斯见哈莱似乎被酒呛得不轻,急了,抬起他的下巴:“怎么了?酒太厉害,还是伤口疼?”

凝视他,面前的在乎和焦急骗不了人,全是给自己的吗?哪怕一点不是,嫉妒心都油然而升,哈莱摸了摸脸上的刮伤,

低喃道:“啊,是有点疼,可没什么大不了……没这张脸,不是更好!”

阿克斯气笑了:“说什么蠢话?”

哈莱定定看着他,眼睛晶亮亮的。蠢话?陷在爱情里的人才说蠢话呢!

阿克斯被少年看得不自在,心里有情思轻快飞扬,稳定下心神,以一种不算太热络,也不至于太冰冷的语气开着玩笑:

“你眼里闪烁的是什么?崇拜吗?千万不要,否则我又忍不住想吻你。”

哈莱收回视线,躺下来拉高尚算干燥的绒毯,心中大吼,谁能忍得住!可他知道,必须尽快摆脱这种蠢蠢欲动。借酒伤

感是懦夫的行径。辣劲过去,心情就不该借着酒精澎湃。个人情绪在大事件面前总显得渺小,想想自己变成凯米尔·布

拉班特的原因吧,还不足以让人冷静?哈莱咬着牙,尽量让不受控制激烈跳动的心沉下去,不久后,身边有人悄悄躺下

。平静和疲倦很快将哈莱拉入梦乡。

很累,阿克斯却睡不着。

背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把头枕在掌上,侧眼看着背影的主人。静静躺在触手可及之地,聆听对方轻微平缓的吐息,

有一种满足堪堪在心底升起。视线移到少年垂下的柔软金发,金发半盖着白皙的脖颈,滋润诱人,让他移不开眼睛。

伸手,手指在离少年颈间寸许处停留,像牵绊住,收了回来。

渴望很多,但不敢下手,因为一个问题他始终在问自己——这片世间最珍贵的金色琉璃,自己能像这样看上多久?

对凯米尔有过承诺,总有一天,他们会回到黄金城。这个少年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而自己,不过是个雇佣兵。许下的

诺言必须兑现。他不怕兑现。问题是之后呢?

阿克斯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

干干净净,污泥早已洗清,可这双手的主人,从没当过善男信女。神龙不会庇佑像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人,能庇佑他的只

有自己。目光再次调向身边的凯米尔,一股强硬的意志自滔滔柔情中崛起,有什么好犹豫?之前能够做到,之后必定可

以!何况这次想要的,穷毕生之力,他都不会放弃!

睡吧,必须尽快恢复体力。休息时间如此短暂,不利用好,怎么保护心爱的人度过今晚难关?

摸了摸手腕,上面的咬伤早已治愈。那些蟾蜍怕蟾蜍王的血?或许吧。被甩到地上时,下面蟾蜍拼命跳开,他能感觉出

它们的惧怕。可之前,自己摆脱包围向蟾蜍王冲去,又是否太过顺利?阿克斯睡着前,疑虑地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

累惨了,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哈莱醒过来时,发觉帐篷里阴沉沉,没有阳光渗进来,唯一的暖意来自身边。他悄悄翻过

身,痴痴看着面前的睡颜。

哈兰曾说,英俊的男人不好找,因为他必须具备这么几样东西:浓密整齐的眉,浓眉往往昭示性格中必不可少的坚强和

担当;英挺率直的鼻梁,鼻梁挺的人骨子里蕴含不显山露水的执着和主见;还有方正饱满的下巴,为人处事的隐忍和沉

稳都能在下巴上体现。

记得当时哈莱问,那眼睛呢?嘴巴呢?

哈兰笑道,前三样,是英俊男人的合格线;后两样,不说了,那是极品男人的标准。

哈莱在姐姐肩头蹭来蹭去,嘟囔着问,难道我不是?

哈兰头痛地拍拍他的脑袋,宠溺道,你还是个孩子呢。言下之意,你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男人长什么样。

哈莱心想,姐姐是对的,没看到眼前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他十岁离开母亲和家乡,八年平静无波的学院生活有哈兰陪伴,过得安稳;而面前的男人十岁成为雇佣兵。哈莱不知道

他经历过什么,只能猜想雇佣兵的身份,本身就代表一条腥风血雨艰辛坎坷的路。可他凶残吗?高傲吗?卑微吗?不!

在哈莱心中,他聪明、热情、犀利又善解人意,怎样的过往刻画在生命的足印里,能磨砺出这种浑然天成的气质?

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对同性感兴趣,现在居然为一个男人神魂颠倒!

这种强烈的吸引远胜往日对薇薇安照顾的心情,哈莱苦笑,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了,否则真会忍不住偷偷亲上去。

以最轻巧的动作起身,离开帐篷。阿克斯一直在身边守护看顾,能让他多睡一刻,是哈莱此时最大的愿望。

下午了,营地里静悄悄,轮岗站哨的骑士外,黑熊一人坐在火堆边烤衣服。

哈莱从火上煲热的瓦罐里舀一碗水喝,看看天色:“又要下了,干不干都一样。”

“不一样。”黑熊一手拿下卷烟,吐出白浊的烟圈,烟圈绕几绕融在空气里,他带着一种久经大战后的轻松和悠闲问:

“后面的路怎么走,殿下舒服睡了一觉,现在知道了?”

“再说吧。”哈莱板起脸,拨了拨火。火快熄了,剩几簇火苗不情不愿地窜着,像他的态度一样,总不愿意太配合。

过一会儿哈莱抬头,打量黑熊。他脱下外衣后,露出里面灰黑色的紧身皮衣,线脚粗放,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

“灰狼皮。”黑熊见哈莱打量他,咧嘴一笑,露出下颚两颗土黄色的犬牙和残忍嗜血的表情:“九头,都是肚子上最柔

软的毛。”

哈莱讨厌这种表情,正想别开眼,瞥见黑熊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手里把玩,微光折射下,有些眼熟。仔细看了看,

脸色大变:“这是什么?”

“嘿,眼尖。”黑熊索性把手里的金属环扔过来。

哈莱接过,摩挲着来回确认几遍,环内侧一个被磨损得异常模糊的小写签名,让他浑身一震,再无怀疑的理由。

这是姐姐哈兰的手镯啊!

怎么会在黑熊手上?!

这对金属环哈兰从小带到大,一只离开学院时送给了他;另一只在她手腕上,从未被取下。

一把纠住黑熊胸口皮衣,哈莱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轻松把人推开,黑熊好整以暇吸着卷烟:“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派我来的。”

“什么意思?”

“他说这一路上遇见意外,骑士团人数折损到二十以下,就拿出来给你看。”

“……还有呢?”

“殿下脾气急,想法多,他都知道的……也说这一路凶险,时刻都有生命危险。”

哈莱捧着手环,像捧着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宝,平复下激动,试探地问:“这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黑熊冷笑着瞥一眼哈莱的手腕,上面一只同样的金属环闪闪发光:“我不用知道,但猜也猜得出,看你一见抖得像个筛

子,这玩意儿肯定对殿下很重要,或者……来自对殿下而言很重要的人。”

如果在以前,哈莱会转身就走,与生俱来的聪颖让他看到手镯的瞬间把什么都想明白了,涉世未深的硬伤却逼他急于寻

觅无人之地,释放也或安抚焦躁的心,像受伤的小崽需要躲到温暖的怀抱舔舐伤口一样。但经历了那么多,现在的他却

能让自己坚定地站在原地,迎面而上。攻击和被攻击,从来都发生在旗鼓相当间:“看来你不笨,可为什么要做那么不

聪明的事?他告诉你这一路凶险,时刻都有生命危险,你为什么还要答应走这一趟?真是不敢违抗皇帝的旨意,还是你

也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

黑熊一愣。

哈莱继续道:“还有,每个人都知道费鲁兹帝国只有神职人员才能使用魔法,你凭什么会?可笑你除了治愈魔法,别的

又不会。请问你如何解释这种蹊跷?”

两问击中黑熊痛处。他向来以暴制暴,忤逆的,一眼看穿他的,拳头压制上去,他又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可这次,挺

直站在面前的少年,冰蓝色的眼睛闪着沉肃之光,小小个头气势十足,名正言顺的质问显露出帝国大神官继承人的气魄

,任何蛮横伎俩在这种气势面前都流于猥琐,使不出来。

黑熊从火堆边起身,刷得披上烘干的衣服,巨大的身形压迫着面前的少年,他没动拳头,也没动肝火,直视着哈莱道:

“殿下能猜到这些,我们就好好合作,走完这一趟回帝都交差,大家各取所需,谁也别为难谁。”

说完,转身离开火堆。

哈莱握紧手环,在背后叫住他,顿了顿才冷静道:“……找红枫,一路往西找到两棵红枫,就能离开草原。”

34.发泄

一觉醒来,阿克斯奇怪,为什么凯米尔又沉着俊脸,表情不痛快。

心事只能一个人担。大雨准点光顾,哈莱穿起雨披,埋头打包帐篷,借以避开他的目光。阴沉黄昏下,营地里穿梭着忙

碌的身影。回头,不经意对上卡迦的视线,里面缺乏阿克斯的温情,但同样蕴含探究。哈莱惊觉自己表现明显,但想到

哈兰现状他就紧张,不断向神龙祈求她的安全。

当初看完来信,哈莱还怀有侥幸,可恶的费鲁兹十一世知道真假凯米尔,未必知道代替的人是谁。这对大神官而言没有

区别;对哈莱来说截然不同。

太天真了,什么事能瞒过皇帝耳目?哈莱有找卡迦责问的冲动,是不是当皇帝的人总喜欢把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他不

是凯米尔,费鲁兹十一世无法用大神官要挟,所以拿哈兰代替,完不成任务,遭受迫害的就是亲姐姐。什么当骑士团减

到二十才把东西拿给他看,多险恶的用心啊!皇帝是担心骑士团武力不足以维持胁迫时他会生变?

没必要!大神官一人足够提供让他前进的理由。多了哈兰,只会让哈莱心生抗拒,对这种卑鄙伎俩和想出这种卑鄙伎俩

的人万分厌恶。

队伍入夜出发,没人知道今晚是否重蹈覆辙,唯一肯定的是不能留在原地,寻找红枫是接下去的目标,西进的步伐必须

坚定。

很久没和卡迦单独相处,今晚却想找他聊聊。骑马靠近,哈莱装作随意,问他休息如何?卡迦看哈莱一眼,说很好,谢

谢关心。哈莱又问,最近常听见你咳嗽,身体不舒服?卡迦说雨天潮湿,对肺不好,过了草原就没事。然后是长时间的

沉默,盘亘在两人中间。

有种隔阂,无声无息,却让人捕捉得到。自从走出沙下宫殿,哈莱刻意避开卡迦,而卡迦对他似乎也没过去热络,每天

独自进食休息,不打搅,不张扬,以至于一次平常对话,脱节感油然而升,哈莱自觉已经无法摸清卡迦的想法。

掩饰地清了清嗓子,哈莱语调轻松道:“认识那么久,没问过你将来打算。走完这一趟,你会回帝都盖布老师那里吗?

“我出师了,回不回去都一样。”

“那就是不会回去了。

“想回去也可以。”

“真的?”

“徒弟去见师父,很正常。”

“哦,是很正常。我还好奇,没听你提过自己的家庭,你有孩子吗?

“我没结婚呢。”

“啊,我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

“以为我老得该有孙子了?”

“哈哈,我可不敢判断你是不是到了那个年纪。”

“这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吧?”

“瞧瞧你这胡子,谁能从这张脸上看出你的真实年龄?”

“我喜欢我的胡子,每个人该有自己的风格。”

“你的风格就是喜欢装神秘?”

“蓄胡子和装神秘是一回事?”

“不是一回事,可这样的人往往很有神秘感。”

“我是土生土长的帝都人,人家说帝都人生来没有秘密,没有秘密的人哪来神秘感?但也不尽然,殿下倒具备这类气质

。”

“你觉得我神秘?”

“有一点。”

“真是个让人欣赏的笑话。”

“或许吧,殿下不也喜欢说笑话?”

“恩,唔……对了,你父母住在黄金城?”

“过世了。”

“啊,抱歉,家里还有……?”

“一个弟弟。”

“真好,我小时候也希望有个哥哥或姐姐,但是……呵呵。”

“殿下真这么想?”

“不可以?”

“当然可以,不过有没有手足这种事,对贵族和平民来说,意义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有兄弟姐妹,很多时候是件开心事,对贵族而言,烦恼起来也够要人命。”

哈莱终于收起玩笑的神色和一点点捉弄的心情,认真道:“父母要孝敬,妻子要疼爱,孩子要教育,只有自己的手足,

可以无忧无虑一起玩耍,从小陪伴在侧。这样的人难道不该珍惜?我若有兄弟姐妹,会把他们放在心头最重要的位置。

遇见危险,我会拼命去保护,不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闻言,有种不为人道的惊诧,流星般划过卡迦漆黑的眼底,仍被刻意的观察所捕获,哈莱不明白这份惊诧从何而来,温

暖的带着鼓励意味的笑容在卡迦眼中荡开,他的语气柔和起来:“殿下能这么想,有点让人意外。不过……很好,真得

很好。”

哈莱闭嘴不语。

看到卡迦笑容的那一刻,小心眼和自我树立的敌对情绪像长着翅膀的小精灵,轻轻巧巧离他而去,哈莱想好好敲一敲这

颗自私的脑袋。

为什么对卡迦说这些话?对一个想必受过手足伤害的人发泄怒意,申明维护的决心,难道不是一种残忍?哈莱在心里叹

气,很多时候,人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幼稚,却总是对此无奈。不能忍一忍吗——现实不允许他向费鲁兹十一世宣战,难

道他的兄弟理所当然成为代替?

哈莱的沉默没有让卡迦结束话题:“殿下今晚似乎心神不宁,什么事困扰着你?”

“为什么这样问?”

“感觉得到。”

“你在观察我?”

“像你一直在观察我一样。”

“哈哈……唔……你真有趣,不瞒你,是有件让人不愉快的小事,但与现状无关,说出来只怕于事无补。”

“既然如此,说出来也无妨。”

“道理没错,但……?”

“我希望为殿下分忧。”

“……我……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人的欲望永无止尽,为什么有人可以为目的不择手段?”

“殿下感觉自己成了一颗被人摆布的棋子?”

“我该对这种一针见血的说法予以默认?”

“难道不是?”

“好吧,你猜到了,你什么都知道。”

“我不是什么都知道,陪着殿下一路过来,发生很多事,我猜殿下心中多少有点沮丧。”

“你说得对,沮丧……我就是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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