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传说 下——梁微云
梁微云  发于:2012年0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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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坚果的声音。林中空气通透,卡迦说,走下去天会转冷。

哈莱当笑话听,七月份的天气能冷到哪里去。黑熊也说,虽然损失大半,食物和该有的装备仍然齐全,大家只管前进,

不必担心。

但意外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天午后,队伍走出白雾森林,眼前的景象让人委决不下。

黑熊冷下脸问哈莱:“怎么解释?”

哈莱对面前一望无际的湖面,也是无奈:“我没在梦里见过这个情景。”

黑熊问:“你们读过的什么书,里面提过还有水路?”

“没有。”卡迦道:“不过,里面也没写有食人蟾蜍。”

黑熊命令队伍在湖边扎营,派了六个骑士,分成两队,沿湖线探路。

这天哈莱很早睡下。不愿在指路一事上太过配合,但记忆出现断档,他也会心慌。这是哈莱近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可

越是刻意寻求梦境,梦境偏偏不来光临。第二天早上坐在湖滩发呆,听见派出去的士兵回来报告,两队沿着湖岸走了整

晚,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让他们绕路的地方。这湖大得令人不知所措。

黑熊当机立断,造船。

针叶林为造船提供现成的材料。难办的是马匹,为此需要双倍的船。作为摆渡工具,似乎没必要造得太细致。黑熊在仔

细观察湖面上散不去的浓雾后,还是决定每艘船必须具备应有的大小和牢固程度。

卡迦当然不可能干过这种活,但曾经的身份不只让他善于执笔。被整个费鲁兹帝国的智囊团围奉,足以让他掌握各种知

识,无论天象、风俗,还是植物。他成了团里唯一能准确指认树木的人,并判断哪种树杆适合成为一艘船的哪一部分。

若干指点后,林中响起砍伐之声。

穿透白雾的阳光有限,卡迦脱了最外面的长袍,稀薄的光线照在身上,有一丝暖意,但不够蒸干汗水。过了一会儿,他

停下刀,撑着树干喘气,后来不得不坐下,紧紧压住胸口。

有人从远处过来,递给他一样东西:“试试这个,很解乏。”

抬头,看到面前刚点上的土黄色卷烟和拿着卷烟的阿克斯,卡迦接过吸了两口,苦中带着辛辣,味道很呛。不能止痛,

但能分心。

阿克斯打量他:“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够了,谢谢,这样挺好。”

疼痛逐渐过去,卡迦擦去头上的汗,谁不是满头大汗,这不代表什么。阿克斯靠树而站,也用火石点上一根。砍了一上

午的树,是人都需要休息。

38.新梦

卡迦把玩着那一截卷烟:“黑熊的东西?”

阿克斯道:“路上无聊,借两根玩玩。”

“很独特的味道,你抽得惯?”

“还不错。”

“这是费尔克斯山的特产吧?市面上并不多见。”

“烟你也了解?”

“皮毛而已。”卡迦淡淡一笑:“听说只有费尔克斯山人才抽得惯这种烟,没它什么事都办不成。闻闻这味道,真让人

激奋,难怪那险恶的雪域高地还连带地盛产冒险家、盗贼和雇佣兵。”

阿克斯抖了抖烟灰:“知道那地方的人不多,听你这么说,以前一定去过?”

“没有。你给我说说?”

“我?很遗憾,和你一样,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不是当地人,未必抽不惯这种烟,就像不是每个冒险家、盗贼和

雇佣兵都喜欢追求刺激,每个贵族都喜欢财富、地位和女人一样。万事总有例外嘛。”

缭绕的烟雾让对面的蓝发男人显得神秘而模糊,卡迦挥了挥手,将白烟驱散:“或许出于个人偏见,我一直觉得有些职

业不需要太灵活的脑子,你改变了我这种愚蠢的想法。在送葬团,还是现在的队伍里,你和谁都能打交道。”

阿克斯用烟随意一指天空:“走的地方多了,谁能避开和人打交道?比不上抬头看星星的工作,安稳的叫人羡慕呢。”

卡迦慢慢抽了两口烟,又慢慢吐出,表情还挺享受。这种烟在宫廷里不会出现,但欣赏不同层次的事物是他一直的向往

。过了一会儿,卡迦才道:“帝都不是曾经流行这句话吗?阅历即魅力。说得多好!对那些涉世未深的孩子来说,不就

特别容易被这种个人魅力所迷倒?”他的目光穿透树林,看向远处湖滩上一点小小的身影,阿克斯注意到他的神情,也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对别人,阿克斯会让一切在暗中继续,碰到卡迦,他选择开诚布公:“涉世未深?你说他吗?”

卡迦微笑,视线坦然地迎向阿克斯:“你觉得呢?”

阿克斯从优美的唇中喷出一口烟雾,轻轻笑了一声:“如果我说错了,请原谅。我猜你跟着殿下的时间也不长,才抱有

这种印象。”

“哦?”

“我当初可是败在他的手里。”

“啊,你说那一次。”

阿克斯道:“就是那一次。不瞒你说,那次可真让我憋屈。但很快我知道错了。如果你听过殿下审问时抛出的那些问题

,准会对他刮目相看。”

“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是问不出那些东西的,除非……。”

“除非?”

阿克斯注视着卡迦:“除非有高手在他背后出谋划策,就另当别论了。”

“这真有趣。”

“是很有趣,不是吗?”

卡迦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觉得有趣的也是那一次。”

“哦?”

“那天殿下一出手,就制服了你。”

“希望那不是真的。”

“是真的。不过殿下那一手,和你杀蟾蜍王的手段相比,真是猫擒狮子了。”卡迦弹了弹烟灰:“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阿克斯的眼睛闪动一下,先前的悠闲没有从脸上逝去:“谁都有倏忽大意的时候,这没什么大不了。”

“是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一想起来,让人不得不叹服其中的神奇之处啊。”

阿克斯摇头道:“在你面前,我怎么敢承认这两个字。连黑熊都说,我们当中最大的奇迹来源于你。”

“我?我可什么都没干。”

“我只知道那些沙漠里的巨人连人类都藐视,你却让他们见识到什么叫人类的勇气。讨厌宝石的人居然学会欣赏宝石的

光泽,多神奇的事啊!”

卡迦道:“我们不是那些头脑简单的巨人,怎能断言他们的思维?不过话说回来,没有治疗魔法,我也不敢逞这个能!

阿克斯讥诮地吐出一口烟:“黑熊治好了什么?烫伤吗?那里出来后,你都受了多少苦了?”

卡迦笑了笑,索性坦率地承认这一点:“我以为没人关注,没想到被人看在眼里。一点旧疾而已,何必说出来徒惹麻烦

呢?”

“谁说没人关注?殿下就很注意你的健康问题。”

“可以想象,现在这种情况,谁的健康不是至关重要?”卡迦顿了顿道:“说起这个,我该羡慕你,连血都有神奇的功

效……普通人哪能得到神龙如此慷慨的眷顾?”

阿克斯感叹道:“看来我们都善于在彼此身上发现一些不普通的特质。”

“不管怎样,还是要感谢你。五天没好好休息,殿下也跟着瘦了一圈。”

“不用客气。做这些能抵消部分我犯下的你们定义的罪恶,我求之不得。至于殿下,那是我的愧疚,我从不希望他这样

做。”

卡迦叹口气:“陪他一路过来,神龙知道我多么爱他!遗憾的是不得不说,神龙赐予他一颗单纯的心,有时候他却近乎

傻瓜。”

阿克斯笑道:“哦,他一点不傻。我不希望他这么做,但我知道,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卡迦吸完最后一口烟,在树干上掐灭烟头。这味道容易上瘾,要适可而止,即使心中对它的评价又攀升一层。他披衣离

开树林,语调轻松道:“那正是我的意思。谢谢你的烟,很不错。他真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

一阵凉风从湖面上吹来。哈莱抱紧胳臂翻个身,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湖滩上睡着了,脑里还滞留着梦中的残影。他走到

湖边,看着水中的倒影。

梦里的不是他,但感受分明属于他。现实的湖水能反馈一切。

很冷。

他全身淹没在冰水里,快要沉下去。

有人趴在冰面上,死命抓住他,嘶哑的男声透过厚实的冰层回荡在耳边:“抓住我,不要放弃,你答应过的……。”

冰水像刀一样割着皮肤。有一种炙热感腾地燃起,烧灼着他。然后他浑身都麻木了。眼前发黑,双目被冰水刺痛,看不

清迎向光明的距离。他努力蹬脚,挥手,但身体像绑着铁核,越来越沉。

沉沦到漆黑的湖底,让刺骨的水击败他的意志,离开那一点祈求的光明。哦,不行!他在努力,他没绝望,他必须死命

拽住那只同样没有放弃他的手!

救他,救他!

他们答应过彼此,绝不相弃。

冰冷的湖水掩过小腿,鸡毛在身边扑腾。哈莱回过神,鸡毛咬着他的裤腿,正把他往回拉。

“哎哎哎,疼!别咬了。担心什么呢?我没想投湖。”抱起湿透的小家伙走回岸边,哈莱看了看左右:砍伐之声从林中

传来,阳光洒在湖滩的石子上,反射着晶莹剔透的光——一切披着真实的色彩,没有虚幻的成分。

鸡毛舔着他的脸颊,温热的舌头驱散不去浑身寒意。他的脚还保留着蹬踏感,手腕被牵拉,留有余热。他努力求生,也

听到有人焦急呼喊:

“抓住我,不要放弃,你答应过的……。”

“抓住我,不要放弃,你答应过的……。”

为何人醒,梦却持续?还有比现实更真实的东西?哈莱感觉被禁锢,有点无法呼吸,不想独自待着。阿克斯在树林里?

哈莱转身走向树林,正好撞见从里面出来的男人。卡迦看出哈莱脸上不同寻常的惊慌,拦住他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哈莱探头往林中张望。

卡迦深邃的眼睛看着他,放开手。什么时候不是被需要的那个,放手是明智的做法。卡迦示意身后:“他在那里。”

往前走两步,奇异地停下脚步,回望的视线追随越他而去的背影步向湖边。哈莱摇了摇头,将袭上心头令人费解的重叠

感甩开,进了树林。

黑炎骑士团的效率让人叹服,六艘船两天里准时完工。一艘船加上马匹和辎重,最多乘坐三人。而黑熊绝不会让哈莱他

们独自掌舵,于是卡迦主动将自己的刀和盾牌扔在另一艘船上。

骑士们乘空打下一些野味,可以没有敢吃的。一旦出了琉璃之眼的结界,生物开始光怪陆离,看着那些长相凶恶五彩斑

斓的三头野鸡,还是一路带的干粮更让人有安全感,即使乏味至极。

那日一早,船只陆续离开湖岸。哈莱在每艘船的船帮上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刻图:一把剑倒插着浪花。简单的图形,代表

镇压邪神祈求安全的愿望。这群年轻骑士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沉默。

湖面上的白雾时而浓密,时而疏淡,没完全散去的时候。视野尽量往极限处延伸。虽然会有一种半日就靠岸是大大辜负

这些船的诞生的遗憾,但能早日见到安全的陆地,没有人不愿意。只是这种矛盾的心理在日暮降临后全数打消了。即使

视野受限,众人心里已然清楚,这湖比想象中大得多。

对哈莱来说,值得庆幸的是终于可以在入睡前用湖水洗把脸。哆嗦着做完后,双手被拢进阿克斯温暖的掌中:“怎么冷

成这样?”

“这水像冰山融化似的。”

睡到半夜,哈莱觉得遍体生凉。

湖面上很静,无风。寒意潜藏在浓雾中,笼罩四周。船和船之间用绳子链接。守夜人没有放松警惕,每艘船上的火把都

持续燃着。阿克斯悄悄招手,敞开斗篷。哈莱看了看船首鼻息正浓的黑熊,像轻巧的猫一样探过身,潜进去。

阿克斯俯下身,吻住露出来的耳朵。斗篷里一阵轻微的窸窣。于是阿克斯再也看不到露出来的任何东西了。

39.搁浅

由于湖水流向,清早的船位出现偏差。不过根据罗盘指示,认准西方总是没错的。

第二日行船同样沉闷,无事发生,只是黑熊的脸色不好看。到了第三日,他简直有将哈莱踢下船的冲动,因为少年一早

起来告诉他:梦境的导航作用再次开启,可惜出现的场景和眼前完全一样。

阿克斯将哈莱护在身后,冷静地阻止他:“那只说明一点,这是一次长途航行,且没有意外值得期待,我们应该感到庆

幸。”

黑熊咆哮:“庆幸?要这样漂几天?五天?十天?半个月?他娘的,不被饿死也被冻死了!”

他说的是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三天里气温下降明显,陆地上的温暖不再眷顾。早上大家在积了一船的白霜中醒来,所

有能盖的织物都拿来保暖。白天人人抢着划船,贪图这仅有的运动。过后汗水被冷风一吹,黏着衣服,则更加难受。

队伍里唯一不能抱怨的是哈莱,阿克斯将他照顾得很好。

这天晚上,勺上来准备洗脸的水有一股不同以往的味道,哈莱确认半天,不可思议地惊呼。于是大家都知道了。水质变

深是今早的发现,只是没人想到他们正在驶离原本的湖泊。此刻看着无边无际的四周,队伍陷入一种无声的惶恐。船队

不可能退回去,而前路依然渺茫。最危险的是,这下水都成了有限之物。

半夜,哈莱照例窝在阿克斯的怀里,像一只躲避冻夜的猫在暖和的火堆旁安顿,用最轻微的耳语道:“你也很冷吧?”

“不冷。”

“你在发抖。”

“不是因为冷,殿下,这点寒气难不倒我。”

哈莱将脑袋埋进阿克斯的胸口,深深吸了一口,鼻间萦绕的味道让人安心。

“你在闻什么?”阿克斯奇怪道。

“你身上这个,雪松木的味道吧?第一次见你就有了。”

“雪松木?没人这么说过。”

“自己不知道?”

阿克斯低笑,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直接在哈莱耳边回绕:“指望一个男人身上总是飘着这种软绵绵的味道?嗯?”

才不是软绵绵的味道……而是……植物的香气……一种自然界精华的气息……哈莱默默想着,他形容不好,只知道这味

道不折不扣吸引着他。每次闻到,像受到牵引似的,心自然而然平和下来。

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但哈莱想随便聊聊,听听阿克斯在耳边低语的声音,于是他道:“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

阿克斯将他抱得紧了紧:“总会发生一些事,这避免不了。我们不是在黄金城逛大街。”

哈莱被他逗乐了:“你没有想要安慰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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