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高速穿过九弯十八拐的崇山峻岭,红通通的夕阳咕嘟一声滚下山头,黑夜漫天盖地而至。
郑景煌显然沉醉高速驾驶的快乐,完全没有理会姜清岳的念头。少了风景可看,姜清岳不说点话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坐立难安的时刻,竟是郑景渊首先打破沉默。
“考的怎么样?”
姜清岳脸上一热,狼狈地望向黑夜:“很糟……”
“我也没上。”郑景渊的语气依旧平静。
“你……不会吧!”姜清岳不敢置信地提高音调,头迅速探至前座:“你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郑景渊没事人般回应:“无所谓,考过就算了。有时间难过,不如把时间拿来准备明年的考试。
”
彷佛寒风吹过背脊,姜清岳一脸不可思议,人类竟能抑制情绪至此地步。
“大好日子谈落榜太煞风景!”郑景煌突然冒出一句。此时汽车俐落地通过最后一个弯道,进入平地。
“呸!落榜算什么好日子!有你这种幸灾乐祸的哥哥真糟!”
郑景煌用手肘狠狠撞了下郑景渊肋骨:“自己的好事自己说。”
“什么事?”姜清岳满脸狐疑问。
郑景渊干咳了声:“我考上法官助理,前天放榜。”
“什么?法官助理?”姜清岳的一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下巴险些掉到地上,整个人紧紧贴在郑景渊椅背上:“这是
怎么一回事?”
郑景渊推了推眼镜:“应考多年次次打擦边球,十之八九以前准备方式有误。每天闷着头窝在补习班也只是重复过去
错,干脆出来累积实务经验开开眼界。再者我已非学生,没理由再跟哥哥拿钱。”
姜清岳暗暗窃笑,郑景渊也有心虚的一天;惟另一方面,他亦想起自身处境,郑景渊顺利找到工作,他的未来却仍没
有着落,念及此,面上不由得笼上愁云惨雾。
算了!姜清岳伸个夸张的懒腰,烦心的事丢到明天,今天痛痛快快玩一场,去去秽气吧!
当晚三人于全市首区一指的大饭店尽情享用欧式自助餐,回到小村子已过10点,姜清岳力邀二人留宿。美好的周末之
夜,死寂的平房传出久违的笑闹声,伴着虫鸣蛙唱笑闹归于平静,他们在姜清岳杂乱无章的房内打地铺。左边有郑景
煌的打鼾声,右边是郑景渊清瘦的身躯,人的气息抚平寂寞累积的伤痕,姜清岳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第十章
隔天三人起了个大早,山区早晨空气清新格外令人心旷神怡,梳洗用膳完毕,郑景煌便出门和村人聊了个不亦乐乎,
姜清岳郑景渊则是一道下山购物。早晨时光一眨眼就过去,姜清岳等二人返家已近正午。
姜清岳眉开眼笑地欣赏大包小包战利品,昨晚郑家兄弟给了他美好的夜晚,今天轮到景渊二人享用他精心烹调的家常
菜。兴高采烈地哼着流行歌,姜清岳驾轻就熟地切肉洗菜,现在失业、考试的重重压力还离他很远。
“我回来了!”人未至声先到,郑景煌脚步声啪哒啪哒作响:“瞧!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姜清岳没回过头,开口便道:“找东西找到山沟去?现在都几点,附近人家早吃完午饭,只剩我们三人饿肚子。嘿!
带什么回来,可别是狗都不碰的毒果实。”
郑景煌“碰”一声将保温锅放上餐桌,得意地笑着:“这锅是隔壁大婶做的烩饭,中餐我在大婶家吃过了,料多实在
又香浓,你们快点尝尝。”他反客为主取出餐具盛满两大碗,一碗塞入郑景渊手中,另一碗放桌上。他走至流理台前
抢过姜清岳手上的刀子,手肘顶顶姜清岳的腰:“先吃饭,这边交给我。”
姜清岳狐疑地望着郑景煌:“你会弄?”
“这有什么困难。”郑景煌俐落地宰杀活鱼,三两下将鳞片刮得清洁溜溜。姜清岳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怔怔地在郑景
渊对面坐下,他压根儿想不到大老粗也有细腻的一面!
“父母过世后,我们兄弟两没多少钱,平常靠景渊包回家的营养午餐过日子。假日想吃点好的,但根本没钱外食,不
会煮也得学着煮。”郑景煌解释,处理完水产,接着腌肉片,他笑道:“当年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但我们也熬过来了
。”
姜清岳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低着头默默搅拌烩饭,而郑景煌也只是专心地处理食材。
郑景渊用餐迅速,他放下空碗道:“还想考试吗?”
姜清岳皱眉,话题怎又回到讨厌的事!他咽下口中烩饭:“怎么不想?”
“全职准备?”
姜清岳苦笑:“我打算回去上班,边工作边考。”
郑景渊边擦嘴边道:“因为经济压力对不对?”
姜清岳脸上又热又辣,郑景渊犯不着点明他的处境吧!他哼了声道:“我没有好哥哥养。”
“卖掉房子,离开这里吧!”
第十一章
“什么?”姜清岳错愕地望着郑景渊,他没听错吧!
“你并非一无所有,你有房子,还有我们2个。”郑景渊起身收拾餐具,再一鼓脑儿倒入水槽:“这里地处偏远工作
难寻,想要好一点的工作非下山不可,每天一来一往对体力对精神、对时间都是重大负担;再者,村子生活机能也不
佳,没有便利商店没有邮局,最近的派出所也在隔壁村庄;最重要的是,这里太悠闲太宁静,固然适合长者养老度日
,但对年轻人而言不啻是消磨雄心壮志的杀手。这里虽然环境优美、空气清新、人情味浓,但它的优点你现在并不需
要。”
“我需要什么不必你决定!”姜清岳重重放下碗。
“卖掉这里,搬来我家住。房租我不跟你算,省吃俭用过日子,全职2、3年不成问题。”
“我……”姜清岳抿抿下唇:“你不必多管我的未来。”
郑景渊摇头:“这只是出于理性的建议。你才全心准备一年而言,可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要你管!”姜清岳反驳:“卖不卖不关你的事,这里我从小住到大,哪能说卖就卖。”
“回忆留在心里就好,未来比过去更重要。人要向前看。当然,你不想考试的话,大可忘记我说的话;但若打算继续
下去,我的建议应该值得你思考。”
姜清岳越听越生气,他并非不在乎未来之辈。霍地起身,他恶狠狠地盯着郑景渊:“哼!这破房子你以为说卖就卖,
年久失修处处是问题,纵使我想卖,只怕人家看都懒得看一眼!”
“你不想卖自然没人要买。”不愠不火地反击,郑景渊看看手表:“哥,我记得你下午还要开会。”
二人争执间,郑景煌已洗毕餐具。他用力甩去手上水渍:“现在出发赶得上会议,再拖就很难说。”
他们要离开了!姜清岳全身一震,怔怔地望着满坑满谷的食物,原来三人共度一天只是他的奢求:“爱走就走!当心
山路陡峭,一不小心摔个粉身碎骨。”
郑景煌拎起外套挂上手臂,给了姜清岳温暖的笑容:“这里很棒!可惜很多好地方没空走走看看,下回过来可没这么
简单放过你。老弟的提议你好好考虑,我认识不少房仲,也会介绍给朋友,买家的事交给我就好。”
气恼取代失望,两兄弟根本一鼻孔出气。姜清岳盘着手冷笑:“客套话省省吧!瞧不起乡下就别惺惺作态!生活机能
差、交通不便利、气氛太悠闲又怎样!我偏要住下来!”他用力甩头,下巴高高扬起:“恰好我没准备晚餐,两位又
身有要事,我就不送了。”
郑景煌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姜清岳,好半晌重重拍拍姜清岳肩膀:“别烦心,我还会过来谈……”瞥了眼流理台上
的食物,他补充道:“事情忙完我立刻来。”
郑景渊干咳了声:“过几天我们再见面,你好好思考吧!”
“我弟过几天才来,我可不是。我说的出做得到,绝不让你久等。有人陪景渊念书我开心都来不及,尽快说服你我才
安心。”郑景煌拍胸脯保证。
“好,我等你。”姜清岳冷笑。郑景煌怎么说都是事业有成的工厂主,明日就是周一,周日当晚拨冗上山根本天方夜
谭。
顶上烈日晒得姜清岳头昏脑胀,兄弟二人竟是说走就走,望着银色休旅车绝尘而去,心底不禁一阵怅然若失...
第十二章
大雨滂沱而降,宛若千军万马践踏大地,夜间的山区湿湿冷冷。
“他果然不会来……”面上难掩失望,姜清岳将冷掉的饭菜收进冰箱,托着腮帮子坐在餐桌前,两份冷冰冰的餐具整
整齐齐地躺着,喃喃自语:“离开这里……好吗?”
叮咚!叮咚!
“来了来了。”姜清岳苦笑,一定是隔壁婆婆唤他清漏水,作为村里唯一年轻男子,他没有推托的理由。
三步并做二步冲到玄关开门,一瞬间,姜清岳呆立当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人竟是……郑景煌!
“让我进去,这场雨不是普通大!呼!”湿淋淋的白衬衫紧紧黏着胸膛肌肉,郑景煌直接进入室内,身上雨珠滴滴答
答滚落地板,他推推呆若木鸡的姜清岳:“喂喂!我过来你不必这么惊讶!还是你不希望我过来?说句话吧!”
“啊!喔!”姜清岳连忙回过神:“别乱动,我拿毛巾给你!”语毕便匆匆跑至浴室,取来毛巾。看着一步也没动的
郑景煌,姜清岳边扔毛巾给郑景煌边道:“自己稍微擦一下,等会儿洗个澡,我帮你准备家居服换洗,衣服就放浴室
里!我帮你热碗鸡汤。”
“谢啦!”郑景煌随便抹抹便往浴室走去,水珠延路滴下也不在乎。
“也不擦乾点!下回叫他舔干净!”
随着食物恢复温度,浓浓香味不一会儿便盈满四周,姜清岳蜜蜂般地将一道道佳肴搬上桌,转眼便塞满餐桌。满意地
欣赏着杰作,姜清岳不自觉地哼起流行歌,多日孤寂苦闷随着郑景煌到来一扫而空。
郑景煌脚步声不小,甫出浴室姜清岳便听见。
一入厨房,郑景煌首先瞥了餐桌一眼:“香味连浴室都能闻到啦!来来!咱们一起吃。”殷勤地添满两大碗饭,郑景
煌待姜清岳入座,自己始坐下:“人多吃起来才香。”
“哼!你干脆去街上吃,人多到香死你。”
“好吃!好吃!”郑景煌心满意足地嚼着卤蹄膀:“蹄膀入味又有弹性,你手艺真不是盖的!今晚来对了!嘿嘿!以
后我要天天来搭伙!”
“噗!”姜清岳险些喷出口中白饭:“跑三小时搭伙?你吃饱撑着没事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斗嘴,不一会儿便已杯盘狼藉。
二人分工合作清理完毕后,便面对面于客厅沙发坐下,姜清岳沏了壶热茶,白色烟雾袅袅上升横亘二人之间。
姜清岳扬眉道:“你要怎么说服我?祖产可不能说卖就卖!”
“放心,你的心情我懂!”郑景煌笑道:“我的好点子你一定可以接受!你不必卖祖厝也可以有生活费,接下来一年
你尽管专心念书,其他包在我身上。”
姜清岳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眯起眼上上下下审视郑景煌:“耍我还是吃错药!连卖祖厝这条路都不见得行的通,你
还说风凉话!”
“别着急。”郑景煌锤了姜清岳脑袋一记:“都说生活费包在我身上了,你还听不懂吗?”
脑子一时半刻仍转不过来,姜清岳喃喃自语:“包在……你身上……”猛地,他理解郑景煌的意思,失声道:“你要
出生活费!”
第十三章
“聪明!一点就通!”
错愕的表情随即转为愤怒,姜清岳恨不得痛打郑景煌一顿!他怒发冲冠、面色胀红,双目如欲喷火,握紧双拳大声咆
哮:“我可不是被包养的女人!街头巷尾传出闲言闲语,我以后怎么做人!告诉你,钱可以没有,但尊严不能不顾!
”
郑景煌竖起大拇指,用力一拍大腿:“好!说的好!有尊严的男人才是男人!”给了姜清岳一个激赏的眼神,他笑道
:“不过……我只是借钱给你,不算利息而已。我不催你还,一年后有钱再慢慢还我。一个月1万块应该够吧!”
听得算借,姜清岳怒火熄去不少:“哼!条件这么优厚,说是借说破了嘴也没人相信。”
郑景煌轻啜热茶:“放心,这点我早就想到过了!我们设定抵押权,别人就不会说话了。”
姜清岳心头一紧,手一挥打翻茶杯,咬牙切齿道:“到头来还是要卖屋,只是对象是你。”
“我不会真的卖屋,只是设定来杜众人悠悠之口。”郑景煌斩钉截铁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不设定。我相信你
。”
“我跑掉怎么办?12万咚一声掉进大海喔!”
“钱再赚就有了,朋友没了就没了。”郑景煌笑道:“我信得过你!”
黄澄澄的茶液滴滴答答落地,姜清岳随手扔了几张卫生纸吸水,内心暗想,条件对他全然有利,再糟亦不会遭过现在
,姑且一试有何不可?惟即便如此,他仍心有顾忌:“你偷偷对房子动手脚我该怎么办?届时你们兄弟看我不顺眼,
赶我出门,我岂不是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郑景煌定睛看着姜清岳久久不发一语,姜清岳心底发毛浑身不自觉,又不敢开口相寻,只能低下头假装不在乎地擦拭
液体。
好半晌,郑景煌方道:“你可以直接拒绝我的条件,婆婆妈妈算什么!如果条件对你太优渥,你不相信我,反而伤害
我对你的信任,收你利息总行了。”
“哼!”心事被说破,姜清岳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归根究底,他就是不相信天上会掉下大礼。郑景煌和他非亲非故,
再海派也不可能开出如此吃亏的条件!猛地,灵光闪过脑袋,姜清岳突然想到了什么,扔下卫生纸,他猛地抬起头迎
向郑景煌:“你是为了景渊……”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一道落雷打下,照得户外宛若天明!雨下得更大……
“你终于想到原因了……”郑景煌笑了出来:“老爸老妈过世的早,我这个弟弟可是我辍学工作辛辛苦苦照顾到今天
,他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挺他要挺谁?接受我的条件你绝不吃亏,再拒绝的话我可要翻脸了。”他不由分说地
走到姜清岳身旁,亲热地搂着姜清岳的肩:“事情这么说定了!这两天收收行李,打铁要趁热,这种事越快越好!”
得到合理的答案,姜清岳立时卸下不安。他左思右想并无不妥便哼了声:“哼!要我快就快,你当我超人呀!还有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