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完没完,你们吵够了没有!”终于,姜清岳忍无可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涨红面颊抓起枕头就往郑景煌
丢,郑景煌一愣挥臂隔开,姜清岳更是怒火中烧:“挡什么挡?当自己拍武侠片大侠厉害啊!”棉被又往沈令言扔,
沈令言脸上红肿的部位更青更肿,沈令言不禁皱起眉头。报复的快意涌上心头,手边抓到闹钟亦是扔出,这回两人早
有防备双双跳开,框啷一声闹钟摔个四分五裂。
沈令言郑景煌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下,郑景煌率先跨出脚步:“清岳,”
“现在才理我太迟了?啊?你说啊!”姜清岳跳下床,发疯似地推着郑景煌,血红双眼忠实反映心情。他撕心裂肺咆
哮:“你出去,你出去,你们都一样。我不想见到你阿,滚,滚,滚!”可恶可恶,要不是郑景煌拖累,今日铁定不
会弄到这步田地。
昔日爱人,现下竟觉得如此可憎可厌,姜清岳面目狰狞,又推又打:“我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见你。”隐隐约约,
姜清岳心中期待郑景煌当场发飙甚至痛扁他一顿,如此,“分手”二字可以毫无罣碍出口。
思及此,当下一愣,姜清岳心底苦得发酸,原来……自己,终究选择了考试。
“冷静一点。”郑景煌歛起方才争吵气焰,有力的膀臂牢牢圈住姜清岳。胸口很疼,但心更疼;肉体上的痛苦可以忍
耐,惟清岳的痛苦他无法置之不理。低沉粗轧的嗓音在姜清岳耳边响起,郑景煌一如以往用浓密胡须搔着姜清岳脸颊
:“我先带你回去,想哭想闹回家再说,不要在令言面前胡闹!”
“爱胡闹又怎么样!”姜清岳矮身溜出郑景煌怀抱,拔腿就往门外跑,光溜溜又怎么样?谁家跨出卧室就是户外?果
然,正前方就是厕所,姜清岳一闪身钻入反锁上门。
背靠门板,缓缓下滑,姜清岳能听见门外郑景煌、沈令言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小小的脑袋无力地垂下,手肘用力抵住
门板,姜清岳痛苦嘶吼:“走,你们都走!我不要见你们,不要管我,我的死活与你们无关。井水不犯河水,你们都
别妄想左右我的人生!”一道道裂痕爬过泛黄墙壁,姜清岳脚下一滩冰凉积水,湿湿黏黏的,有着莫名恶心,窄小的
气窗透进一丝阳光,不偏不倚射入浴缸内,他却无法感受阳光的温暖。
出乎姜清岳意料,门外没有郑景煌的怒吼威吓,也没有沈令言的冷言冷语,却是一片寂静无声,好似偌大的空间仅剩
他自己是活着的。姜清岳冷笑,二人想当他傻子,以为他心生奇怪就会自行出来?他们跟他耗,他就陪门外二人耗到
底!
浴室除了洗澡、上厕所还能做什么?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洗澡吧!挑衅似地,姜清岳故意将浴缸水龙头开到最大
,听着水声乒乒砰砰落在浴缸上震耳欲聋,他可以想像门外两人满头雾水的表情。姜清岳越想越得意,他在里面舒舒
服服泡澡,气死外面两个讨厌鬼。
泡到水满,泡到水凉,姜清岳吐吐舌头舀出一半的水倒入马桶,再重新放满热水,又是一缸暖洋洋的热水澡。
再一次,姜清岳泡到水仅微温,依样画葫芦重复先前工作。
第三次,水再度凉掉,好似罹患强迫症的病人般,倒水、放水、泡澡。“人呀!只要想逃避责任,再蠢的事也可以一
再重复。”姜清岳喃喃自语。
泡澡的时候,姜清岳放空脑袋。他只是望着天花板上暴露在外的钢筋水泥,脚丫子一上一下拍着水面,水花哗啦啦飞
溅,浴室湿了一大片。
终于,重复无数次以后……
咕噜噜!肚子哀号出声,姜清岳脸一红。他这才想起自昨晚便没进食。跳出浴缸,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门外毫无动
静。失落涌上心头,两人竟不理不睬,姜清岳从脚底板凉到心头,郑景煌当他什么?郑景煌连几个小时都不愿意等。
裹着浴巾离开浴室,长长水渍拖到客厅,看见衣服安然无恙躺在沙发上,姜清岳便放下心中大石。
啪啪啪!清脆的拍掌声忽然自姜清岳响起,一瞬间心脏差点跳出胸膛。姜清岳心一沉,他们还没离去。
“恭喜姜先生输掉前所未有的厕所塔防战,历经三个小时又二十分的泡澡防御,弹尽援绝弃械投降。”斜倚卧房门框
,沈令言依旧笑容满面。
心情恶劣到极点,姜清岳反无理睬沈令言的念头。怒吼并非强而有力之器,冷漠杀伤力乃更胜一筹。即便衣上酒气中
人欲呕,姜清岳仍是快手快脚穿上衣服。衣服倘使遭抢,下场可想而知。
“怎么?想清楚没有,管那国考劳什子东西;还是景煌一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主了?”沈令言一针见血戳中姜清岳
痛处。
“随便你。”冷冷丢下一句话,姜清岳头也不回地离去。腰杆刻意挺得笔直,最后的尊严,绝不能被沈令言夺走。
第二十六章
窗外飘着牛毛细雨,雨声使姜清岳本已混杂的思绪更加繁乱。扔下课本,姜清岳万般不耐离开被窝,关窗是阻止噪音
的不二法门。望着灰灰蒙蒙的天空,两道眉毛无力地垂下,姜清岳心底飙出一串脏话,多雨是家乡最大的麻烦。
重新钻回被窝,姜清岳双手枕在脑后躺下,天花板的白油漆早已发黄,浓浓的霉味徘徊鼻间。
三天了,回到家乡已过三天,三天来他关掉手机拔掉电话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完全与世隔绝,彷佛如此便能专心念
书似地。但,真的能吗?行动自由可以约束,但心呢?
摇摇头甩开郑景煌的身影,姜清岳再度打开课本。三个月,他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心猿意马、魂游天外是奢侈的享受
。事已至此,奄奄一息的患者明知药石罔效,仍可怜兮兮四处求医,冀望得到老天爷一丝垂怜。
心不在焉地看完一个章节,已至晚餐时间。
来到厨房煮泡面,边记条文边煮面的结果便是面条黏黏糊糊、软软烂烂,一脸嫌恶将面条扔进大碗公里,姜清岳苦着
一张脸地吃下多加三把盐的面条。印象中,郑景煌未曾抱怨过任何人事物,总以他招牌的温暖笑容包容一切。如果是
景煌,眼前的面条也能面不改色吞下肚吧,思及此,眼眶不自觉湿润。
用力拍拍脸颊,姜清岳不客气地痛骂三心二意的自己,他不该怀念分手的前情人。
吵完架的那一天,姜清岳一回到郑家收拾完行李便离去。那一天景煌不在,他悄悄回郑家,再悄悄离开。姜清岳不敢
当面提分手,曾想过挥一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烟雾般人间蒸发。惟他可以想像郑景煌红着眼四处找他的那股焦急,
思忖一会儿,姜清岳决定留下纸条,他简单写着:
我走了,不要找我。
泄愤似地倒掉碗中汤水,过咸的面条令他反胃。依照景煌作风,铁定自己吃完难吃的面,再请他出去吃。
怎么又想起景煌?冷水往头上冲,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丝滑下,滴落。雨水滴滴答答打在流理台前方的窗框上,怔怔
望着雨丝,姜清岳管不住自己的思绪,郑景煌现在在做什么?在应酬?在开会?还是……在想他?在找他?
三天来,思念不减反增。姜清岳猜想,或许他只是寂寞无聊而已。打开电视,狗血八点档正上演男主角迫于父母生计
不得不抛弃女友的戏码,女人哀求男人回心转意,男人流着泪毅然决然离去。姜清岳对着萤幕里的男主角道:“同样
因为经济事业离开爱人,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你得到经济利益,我……却落得两头空。”
关掉电视,捂着三天没洗的脸,姜清岳缩成一团放声狂笑:“噗哈哈!有谁比我更惨,一年了……什么也得不到,什
么也得不到。哈哈哈……”
远离阴霾,明月高悬,雨声歇止,惟笼罩姜清岳的暴风雨几时方休?
几天过去,报名时间届至。
坚持足不出户的生活,姜清岳连报名都透过网路。早上刚睡醒,脸没洗牙没刷,便窝在被窝打开网页。这是几天来他
第一次使用电脑。打开浏览应考规则应考须知,正要进入报名页面,忽然他注意到缴交资料的栏位。
该死!报名需缴交大学毕业证书影本,而他,将大学毕业证书放在郑家。郑家钥匙并未还景煌,姜清岳知道钥匙仍躺
在皮包,去拿毕业证书并不困难,但搬家之事郑景煌一手包办,毕业证书放在哪儿他一无所知。
回学校申请?摇摇头否定第二个选项,太丢脸了。
请景渊帮忙呢?不不不,景渊景煌毕竟是兄弟,不排除景渊胳臂往景煌弯。再者景渊未必能找到毕业证书,说不准弄
不好直接询问景煌。求助景渊,此路不通。
左思右想老半天,仍挤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想法。没有毕业证书,无法报名,这样他两年来的努力有何意义?窗外蓝
天白云飘得自由自在,他无语问苍天。难道放弃爱情、朋友和工作,最终还是逃不过宿命的捉弄?沈令言考不上,他
考不上,景渊考不上,难道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思及此,姜清岳好想念郑景煌,原来……身边有一双强壮的膀臂
任他撒娇,是多么幸福的享受。
放弃吧!心中小恶魔蛊惑着姜清岳:“看吧看吧!没这个命怎么争都是徒劳无功。沈令言说的有理,回去跟景煌道个
歉,放弃考试,还有大好人生等你开创。”
跳回上一页,姜清岳点开其他报名网页。司法特考分成三等、四等、五等三种,三等报名门槛最高,大专以上方可报
名;四等仅需具备高中学历;五等年满十八岁即可报考。
自暴自弃在页面乱晃,姜清岳点开四等书记官网页,林美珍和沈令言都是参加四等书记官考试。稍微在考科一区晃晃
,科目数量和司法官律师相比是小巫见大巫;再看看成绩等统计表,姜清岳不禁咋舌,竞争人数之多超乎想像,沈令
言连年落榜一点也不冤。
一个念头冒出脑海,要不报名四等算了?反正手边有高中毕业证书,该有的资料手边不缺,且尚馀三个多月,凭藉先
前奠下的基础,准备几遍不成问题。
如果郑景渊在身边,景渊铁定搬出“铁杵磨成绣花针”之理;如果沈令言在身边,绝对是恶毒的冷潮热讽;只有景煌
,不会自以为是安排他的人生,全然信任、无怨无悔的支持他,可惜过于放纵有弊无益。他,不是自我管理超强的郑
景渊。
成绩单来得太晚,只要早一个月就可以。提早一个月,他多一个月看书,少投入一个月的爱情,或许一切就改变了。
可惜现已于事无补,时间是世上最无情的东西,一点情面也不赏。
惟,早一个月分手,却会少一个月听见郑景煌的声音,少一个月看见郑景煌的笑容,少一个月嗅闻郑景煌的味道,姜
清岳心中酸楚,胸口闷闷痛痛。
第二十七章
凉风徐来,轻弄窗帘飘飞,落日馀晖铺满一室金黄,但姜清岳却无心欣赏。
浑浑噩噩窝在被窝烦恼了四天,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翻来覆去就是拿不定主意。如果……毕业证书记得带走,现在
他老早报完名,安心念书了。
可恶!还是干脆不要考试,直接工作算了!反正科目太多读不完,考生太多拼不胜。
挫败感如海啸般席卷姜清岳全身,人生宛如已烙上失败印痕。如果景煌在身边就好了,景煌会安慰他、会鼓励他、会
相信他,他多愁善感又爱胡思乱想,没有强壮的膀臂扶持,他一个人走不下去。
一滴泪水在枕头晕开,头一遭,他,后悔分手。景煌害他没念书又怎么样?今年考不上又怎么样?反正景煌一定愿意
无怨无悔支持他到底。能不能考上只有上天能给答案,但景煌的爱无庸置疑,他实在千不该万不该这样意气用事!
他钻出被窝打开窗户,凉爽清风扑面而至,金黄彩霞美得醉人。曾经,他幻想过和景煌二人肩并肩在附近山丘欣赏黄
昏;曾经,他想像过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夕阳拉出两人长长的影子……
姜清岳不是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几天以前还有很多期待、梦想,谁晓得不过几天光景,一切全已变了调,他不想这样
。
村民们有说有笑散步回家,经过姜家不忘对窗口挥挥手。托着腮帮子,姜清岳皮笑肉不笑挥手。如果时光倒流,忿怒
只要痛打景煌一顿即可一笔勾销,他说什么也不分手。姜清岳轻轻拭去眼角泪珠。后悔,却太迟。
这几天景煌找过他吗?小小的疑问突现心头。来到客厅打开手机,姜清岳好奇,景煌究竟有没有找他?此时此刻,心
中充满难以名状的恐惧不安,万一景煌不捎只字片语,是不是代表他在景煌心中份量还不够,不值得让他为这样的自
己牵肠挂肚?方才景煌的好,只是无助衍生的幻想?
幸好,手机打开没多久,便传出简讯响亮的声音。简讯响了不只一声,而是连响数声。
第一封简讯简短写着:“嘿嘿,这阵子放你念书,可不代表我答应分手,等你考完咱们再好好亲热。”
“景渊那边别担心,现实的人不难说服。我答应挺你到考上为止,他就乖乖闭嘴了。”
“你专心念书就是,我夜夜独守空闺也不敢吵你一声。但你有需要,喊我就成。”
姜清岳噗嗤一声笑出来,果然符合景煌的风格,热情直接却漾出浓浓的爱意。
数数简讯,姜清岳热泪盈眶难以自持,短短一周竟不下百来封。握紧手机,姜清岳可以想像景煌焦急等待的模样,大
量的简讯透露景煌的焦急不安,景煌害怕失去他。
喜悦之泪模糊视线,姜清岳坐在沙发上抱着软绵绵的抱枕看着一封封简讯。时间飞逝而去,窗外皎洁的月光澄澈如水
……
看完讯息,姜清岳久久不语。简讯文字简洁有力,字字句句正面积极充满希望,他不是笨蛋,自然知道景煌为他着想
,自己再急再担忧,仍不愿影响他的考试心境。出乎姜清岳预料,其中一封简讯景煌竟提到毕业证书一事,简单提到
毕业证书的位置,心头一暖,景煌不仅鼓励他,更为他注意到考试种种相关事宜。
“景煌……”姜清岳轻声唤着恋人之名。姜清岳缩成一团痛哭失声。他好傻,他太愚蠢了,竟然放着景煌不要。幸好
,幸好,幸好景煌没有抛弃他,幸好景煌坚持这份感情,他还有机会。
拭去泪水抬起头,姜清岳知道,他不能再让爱他的人担忧,课业爱情亦如是。
骑车下山,孤灯在幽暗的山路间摆荡,坚定而有目标。姜清岳不再犹豫报考哪个类科,他不能辜负景煌。
破旧老车速度很慢,姜清岳到达郑家已是深夜。蹑手蹑脚进入家中,主卧室传来景煌熟悉的鼾声,姜清岳心跳得快,
两人间仅仅一扇门阻隔,他有飞扑上去的冲动,但不能。短暂分离是为了幸福快乐的未来,姜清岳拿了毕业证书便离
开。同样地,临走之际不忘留下一张小纸条。
无限眷恋地朝楼上主卧室望了一眼,姜清岳写下:“等我,考完再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