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想找你谈谈。)
紧握住手里的手机,拉法西尔隐含着怒气:「你还有脸找我谈?」呼吸停滞了一秒后,他又道:「十分钟后在老地方
见!」
拉法西尔完全不让他多做决定似的,啪地用力合上手机,随后匆忙地打开衣柜拿出一套未拆封的西装换上。
临走前,他犹豫地看了一眼床上尚未苏醒的司徒,眉头轻皱着,旋即转身出门。
而他,完全没有发现,司徒脸上异常的红潮还有急促的呼吸。
开着宝蓝色耀眼的跑车,拉法西尔性感迷人的薄唇间,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愉悦笑容,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以轻
快的节奏敲击出清脆的声响,而脸上流露出神情完全无法掩饰住他迫不及待的兴奋。
然而,老天似乎就是想和他唱反调,天空乌云密布,发出轰隆的雷响,打下金光刺眼的闪电,「唰」地一声便落下宛
如成千成万条银丝线般的雨,将明亮干净的车窗给蒙上一层蒙胧水雾。
拉法西尔随手打开雨刷,原本愉快的心情都被大雨给冲走了。
他浓眉缓缓地攒起,凝望着雨中有种蒙胧美的街景,没有其他心思去细细品味,因为他的脑海突然浮现一张苍白、病
厌厌,却依稀貌美的脸孔……
司徒敬。
刚才他离开的太过匆忙,根本就忘记把门窗关上了,那些飞进屋内的雨会将地毯弄湿,而司徒他也一定趁这个机会从
那逃走……
不,他离不开他的手掌心的。
流有那女人的肮脏血液……在司徒敬的罪孽尚未还清之前,他都还得苟活在他脚下受尽屈辱、生不如死才足够撑得上
惩罚!
拉法西尔脸色顿时一阵阴沉,黝黑的瞳眸中迸出慑人的森森寒光,他冷笑了一声,戴上听筒,然后拨出一通熟悉电话
。
沉静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喂,我是拉法西尔。莫管家,麻烦你到我的房间看一下……看好司徒敬,千万不要让他逃走,还有,也不要让他有
任何机会自杀,嗯,交给你了。」
交待完毕,双方各自切断通讯。
拉法西尔扯下听筒,心情丝毫没有回复,反而觉得越来越闷,脑子里充斥的,净是昨晚司徒哭泣、不服输的倔强表情
。
明明流有那贱女人的血统,但是那张脸,彷佛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制出来的,长得和「他」极为相似。莫非,真的是
因为遗传的关系?
咬了咬牙,他烦躁地踩下油门,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加上风速的声音撼动耳膜。
爱与恨是一体二面,
你恨一个人有多深,就代表你曾爱他有多重。
空无一人的房间内。
躺在床上的司徒,那张姣好貌美的面庞上,布满了薄薄细汗,唇形优美的唇瓣因缺乏水分的滋润而乾裂,甚至还有些
青紫。
他像是很冷似的用被单卷住自己的身体,惨白的面颊肌肤下浮出异样的红潮,柳眉紧蹙、气若游丝,明显是正在发高
烧的徵兆。
从微张喘息的唇间夹杂着意义不明的呓语,脸上惊恐的表情也诉说着他陷入可怕的黑暗噩梦里痛苦挣扎。
『司徒……你很高兴吧?因为我死了,你就能自由……』
梦境中的拉法西尔的西装上有着无数个弹孔痕迹,从弹孔中不断流出源源不绝的红色液体,他神情狰狞地想伸手抓住
站在他面前的司徒。
司徒恐慌失措的绿眸,焦躁地紧盯着地上汇集的血洼,抬起头,他震颤地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对他摇着头,
往后退了几步,结果一个绊脚让他跌坐在地。
『你很恨我对吧?都是你……是你害我被射杀……』拉法西尔瞪大赤红的双眼,抬起满是黏稠血液的手抓住他的肩膀
,愤怒、怨恨地大声嘶吼。
『你就是凶手!』
『我侵犯了你,可是你也感到很舒服吧?贱……你可真是下贱啊!』
『我们不是朋友吗?』
『其实你根本就不需要朋友!你这杀人魔!』
不是——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我不是杀人魔!
我只是……
无法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人,只能乖乖被人操控。
司徒浑身发抖的紧抿着唇瓣,猛烈地摇晃脑袋,泪水溢出眼眶外染湿了面颊,双手上沾满了艳红的鲜血,那是拉法西
尔的血……
这是恶梦……拉法西尔不可能死的!他不会死的……不能死!
到了最后,还是恨不了……
就算拉法西尔对他做出这么恶劣的事,自己根本无法恨下去,他第一次获得到的温馨……为何,这么快的,这场美梦
已经醒过来了?
面对拉法西尔,没有办法,没有一丝扣下板机的觉悟……
在被他侵犯之后,当下确实很恨,一心地想马上杀了拉法西尔,但是……
内心身处却好像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在阻止他恨,那是,比「恨」更有说服力的……
「爱」。
是爱……因为他爱,所以他才想永远拥有他……只属于自己的温暖。
猛然,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司徒视线朦胧不轻地环视了周围的景物,惊觉拉法西尔人已不在身边,蓦地,他感觉到有丝寒气由脚底直直窜入脑门
,全身彷佛置身于冰窖一样的冰冷。
拉法西尔到哪去了……?
焦距慢慢地回复,混浊的绿眸倏地变得清澈明亮,他撑起疲累的身子,脑中只有一个讯息,那就是寻找拉法西尔的身
影!
也许,雇主发现他暗杀失败了,连忙重新派了一名杀手去狙击拉法西尔怎么办?
不行。
他一定要保护他的安全……
他还有很多话……必须和拉法西尔说清楚!
思及此,司徒完全不顾身体的状况,吃力地检拾起地上散乱的衣物,然后一件一件慢慢穿回自己身上。
但是他的上衣早就被扯坏了……
蓦地,他发现不远前的衣柜门板是大开着,里头放了几套未开封的衣物。
司徒拖起疼痛、如绑铅块般沉重的左腿,擅自将衣物拆开,拿了件比他大了好几号的衬衫套在自己的身上,模样就像
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似的滑稽。
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就在司徒咬着牙吃力地用自己的右手扣完最后一颗钮扣时,房门猝然打开。
一把低沉有力的男嗓从门后传来:
「你醒了,想去哪?」
司徒不慌不忙的,冷冷地望向来人,「我要找你的老板。」
进来询问他的人,是拉法西尔交代他要看好司徒的莫管家,莫宇。
他也曾经见过他几次面。
莫宇迈开大步,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口吻淡然地道:「不行,老板说你得待在这,一步也不许离开。」
「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到哪里去就够了!」他气若游丝地朝莫宇怒吼,随后气喘吁吁的倒退了一步,削瘦的身形显得
摇摇欲墬。
莫宇凝视着他,旋即察觉到他异常通红的脸庞,以及断续急促的呼吸声,应该是发烧的徵兆。
既然如此,那他更是不能让他随便乱跑。
「我只是管家,无法过问老板的去处。」
「我怕会有杀手……去暗杀他,请让我去找他……拜托你!」司徒放下身段,语气像是哀求般地低声说道。
被他那道坚毅得好比硬石的眼神看着,莫宇实在为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难免被他那股单纯的心态给震撼了一下
。
司徒拖着他现在病奄奄的身体,还想要去保护拉法西尔……就算他知道自己已经是被背叛、被舍弃的那一方,也还是
执着于那份情感吗?
他不禁对司徒重新改观,内心暗自佩服不已。
莫宇叹了一气,无奈地说:「老板他到了附近一家中国式茶楼,至于店名与地点,我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了,其馀的你
自己看着办。」
司徒神情呆怔,碧绿眼眸逐渐变得深邃,轻柔地半眯起,他不自觉地露出感谢的温和笑容,看得莫宇不经意的心脏陡
然一跳。
「谢谢你……」
这家伙笑起来……还真是要不得。莫宇脸色赧红地搔着脸颊。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再回到这里,否则老板不会轻饶我的。」说着,莫宇忽然朝他眨了眨眼,唇边绽放出挟带
着玩笑意味的笑靥。
恍若被他那抹笑容感染似的,司徒的唇角也微微地往上扬。
「我答应你。」
他会回来的。
因为这个地方……还有『他』的存在。
司徒扔下这句话之后,便迅速地冲出门外。
他的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希望……拉法西尔能平安无事,而这股执念,让他沉重的双腿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加快脚
步,即使腿上的伤口汩汩流出鲜血。
雨,正在不停的落下……
思念的心紧系着那个人的身影,祈求他能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10
骤然降下的倾盆大雨使得街道上拥挤的人群纷纷逃向骑楼下避雨,稍后,便只剩下空荡荡的大道以及车水马龙的景象
,而忽强忽弱的雨势也随着天上渐散的乌云转成了绵绵细雨。
飘零得宛如丝线般的小雨中,有一道纤细削瘦的身影,拖着沉重不堪的脚步走在宽敞的行人道路上,任由细如银线的
雨丝,染湿身上那件薄薄、宽大的黑色衬衫。
湿润的黑发贴住苍白的脸颊,脸上虚弱却又担忧的神情像极了被丢弃在路旁的弃犬,楚楚可怜、令人动容。
碧绿色的眼眸虽然黯淡无光,但仍是坚持住最后的薄弱意识。
司徒沿着这条路询问了附近的店家,总算找到那间著名的中国茶楼,当下,他的心彷佛又复活过来般地涌现出一股力
量。
司徒虚弱地绽放出绝美动人的笑靥,他盲目的只想快点找到那个男人的踪影,盲目到了就连马路上穿梭而行的车辆都
不顾,毅然地闯入车阵当中。
叭——叭叭——叽——
「找死啊?混帐,要死也不要挡路!」
「搞什么东西啊!」
「喂、喂,你要去哪里?交代清楚啊!浑小子!」
眼神淡淡地扫向那群不断叫骂的人们,挟带着犹如「杀人」一般的凶狠目光,让他们不自觉闭上了嘴巴,彷佛有一丝
丝寒气从脚底蜿蜒而上,打从心底发起抖来。
如果再敢继续出声拦截他的话……自个儿的性命也许就会有危险。
「好恐怖……」
此时此刻,在司徒站立范围内的人,都被那股彷佛恶鬼般的肃杀眼神给一一逼退,正拉开车门、准备下车叫嚣的车主
们面面相觑几眼之后,只好自认倒霉的摸摸鼻子,将车子转向掉头离去。
他们,都走了。
没有人能阻止他了。
司徒见他们不再纠缠,这才慢慢的移动自己如系上数个铅块重的身体,面无表情地从混乱的马路中央穿过直达对面的
街道。
他双眸痴然地抬起螓首,视线停落在琳琅满目的店家招牌中,一只最显眼、古色古香的龙形木制招牌。
就是那家中国茶楼!
拉法西尔……
脑海中浮现出男人英俊潇洒、干净斯文的脸孔,想见到他的欲望也越来越高,司徒的脚步随即变得轻快许多,雀跃地
奔向那间茶楼。
果然,他在挂满中国式灯笼的大门旁看见穿得一身西装身型笔挺的拉法西尔。
正想走过去轻唤他的名时,突地,脚步停住,一双猫眸般翠绿的瞳眸缓缓地瞠大、圆睁,怎么样也不敢相信,他接下
来所看到的一切画面……
司徒僵直着身体停留在原地,脸色蓦然一变,心中有些牵强地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太累了,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
于是不信邪地,又重复眨了好几遍眼睫,但眼前那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依然没有消失。
他看见拉法西尔一个人站在茶楼门口的前面,彷佛像是在等着谁一样,脸上充满着快要溃堤的暴怒与不耐,还有紧张
与兴奋。
是为了谁?
司徒才正这么想着,旋即,有个人撑着一把他从小便很熟悉的伞……上头绣着鸟与花的精致油纸伞,在拉法西尔的面
前停下。
刹那之间,男人脸上竟然立刻收起不耐烦的怒容,既无奈又宠溺似的垂下肩膀,平直的薄唇旁还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意……然后说了一句话。
他的唇形是说:「我等你很久了……」
那人闻言,缓慢地收起伞,露出掩盖住的面貌,然后清雅地回了一句:
「你也好久不见了。」
他……那个人是……
「师父」。
宛如溪涧般的乌黑长发披散在肩上,奢华美丽的白玉脸庞有抹看似羞涩的淡淡红晕,身着一袭草绿色、绣着精致花纹
的手工唐服,柳眉间还有一道细长的红痕……
那是师父特有的象征!
司徒像是被雷击中般,踉跄地退了几步,神色凄然的看着两人相偕走入茶楼内。
此时雷声砸下,轰然巨响一声,伴随着倾直而下的磅礴大雨,无情地打落在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已经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被划上一刀极深的伤口,好痛、好疼……
原来,拉法西尔一开始就知道,知道他和师父的关系。
那他……只是为了利用他,才演了这出戏?
谁来回答他……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有着室内庭院、建筑精致且古雅的中国茶楼,只有一间偏角落的隐密包厢是专门让VIP使用的。
包厢内,两个久违不见又再度重逢的「朋友」之间,并没有什么热络的互动,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不发一语。
气氛霎时冰冷了起来,惟有外头庭院传来的潺潺流水声,以及其他包厢热闹谈话的声音充斥了耳边,而这里则是静寂
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彷佛听得见。
身袭唐服的美男子优雅地捧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上等铁观音。
卷曲浓密的羽睫上下扇动,那湖水般清澈的草绿色眼眸,带点一丝羞怯地偷觑着坐在他前方,正板着一张俊脸的冷傲
男子。淡樱色唇瓣蠕动了几下,旋即轻声说道:
「雷,我们……我们不能在像以前那样了吗?」
他轻柔悦耳的美妙嗓音传入拉法西尔的耳中,怀念、思念顿时涌上心头,他将看像别处的视线转移至到他哀愁美丽的
容颜上。
「……云悠,你忘了吗?我的心脏……一直以来,都是为你跳动的啊。」拉法西尔歛眸,苦笑地说着。
「呵……从那天的分离到现在,已经过了六年……每日每夜,我六年来都受尽了没有你陪在身边的痛苦……」他沉稳
的嗓音接近低哑地说着,语气不轻不重,却隐藏一股极为浓厚的忧伤。
唤作「云悠」的美男子闻言,红润的苹颊瞬间马上刷白,彷佛血液被抽乾似的,他眼圈一红,泪花开始在眼底打转,
声如蚊蚋般,哽咽地道:
「对不起……雷,是我抛弃你……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和小蕙离开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