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别走……别走……”容颦捂面,脱力跪倒在地。
李之檀慌忙放下手里的物什,去扶容颦。
独有的气息涌入胸肺,包裹着他,由内到外,这丝丝入扣的温柔。
没有秦在,什么都没有。
只有之檀。
容颦忘乎所以,只是搂紧李之檀,那么紧,那么紧。
唯独你,是不可再失去。
“我去见他了。”容颦坦白。
“谁?”李之檀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低沉,却更加动人心弦。
这宽柔的态度教容颦止不住鼻酸。
“……秦在。”容颦咬牙吐出这两个字。
“嗯。”李之檀只是一声淡淡的回应,不置一词。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怕他,我已不再爱他,亦不恨他,恨一个人也是需要感情的,可是,可是……我终究是怕他的。”容颦捂住面孔,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只觉背脊上又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怕又如何,过去了便过去,又不是穷途末路,哭得跟潇湘妃子似的。”李之檀用指腹抹掉容颦眼角的泪水,唇角带笑,凝眸望之。
“我在公司见到他,然后……他在剧院后门等我。”容颦的声音低了下去,抬起眼帘,李之檀只是静心倾听,面色如水,依旧不说话,容颦莫名急躁起来,道,“你就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李之檀抚摸容颦面颊上未干的泪痕,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真的。”
容颦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去,这无声的计算,算计……
李之檀淡淡地笑了,搂住容颦,口吻居然有点颓然,“爱一个人,并不可耻。难道我使我自己看上去似一个嫖客?”
“不,”容颦立即摇头,固执地道,“不。”
“或许我当初的动机并不单纯,但是……”李之檀兀自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好了,我不是三岁孩童,知道怎样去珍惜,”李之檀望着容颦的眼睛,望到深处,“我只要知道你想要什么,这就足够了。虽然,我很想用最通常的方式追求你,但你似乎不领情。”李之檀撇撇嘴,气度却十分坦荡从容。
容颦激动起来,却无言以对,只搂住李之檀,静静落下泪来。
“你要的不多,我知道。”李之檀抚摸容颦的头发,亲吻他的发顶,像一个慈父一般。
“不,是我太贪心,我要的太多,我……”容颦低低哭诉,哀哀欲绝。
“嘘,嘘,够了。”李之檀温柔地捂住容颦的嘴,落下珍惜的一吻,以低沉而宽柔的声音轻而耐心地重复道,“够了,容颦,够了,够了……我都明白,够了,嘘,停下来……”
容颦揪住李之檀的衣襟,颇无形象地泣不成声。
“你知道么,第一次在瓦格奈歌舞剧院看见你,”李之檀面带微笑,轻柔诉说,“不是在后台,是晚上。那日晚上,我替歌西雅来取东西,在练功厅看见你。”
“原来……是你。”容颦抬起头来,对上李之檀沉郁的深眸,不禁愕然,旋即羞赧,而心中则涌动起一股甜而涩的暖意。
“当时听到了声响,我以为是小偷,便过去瞧了瞧,却没想到竟是一个舞者,”李之檀看了看怀中的容颦,眼中尽是真诚的赞美与爱慕,“他赤着脚,在如水的月光中无声起舞,大约是《吉·赛尔》里的变奏。”
容颦颔首,无声地流泪。
“汽车灯光打过来,他的发梢上都是闪亮的水珠,跟着他旋转。他的舞或许并不是最出色的,可是,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坚定,我看到了火,平静而持久地燃烧。我久久伫立着,当回过神时,已被折服。”李之檀抚摸容颦的头,轻轻托起他带泪的如玉脸庞,眼中充满了爱与怜惜,“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一定要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
Chapter04 侧面沉默是金
(一)
林家安穿过人群,千辛万苦才来到后台入口,轻声问道:“容颦在么?”
“贵姓?”
“林,双木林。”
工作人员一听,便将他引了进去。
“容先生在休息室,往里走最里面那间就是了。”
“好的,谢谢。”
走廊灯火通明,林家安从来不知道原来剧院的后台走廊是这样漫长。
或许是心情太过急切,想要向他道贺,道喜,道谢。祝贺他进入被业内称为“造星工厂”,实力雄厚的罗氏娱乐,恭喜他与李之檀的《蝴蝶君》已经一连数周挂出“本日票已售空”的牌子,并且还有不少次专人包场,而道谢便是林家安苦追多年的黎思嘉已经答应与他一同观看《蝴蝶君》,虽然具体时间未定,林家安对这份感情重新有了希望。
在接近尽头之处,林家安却听到了两个男人的谈话声,便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其中一个是容颦,而另外一个,见那男子气质绝佳的背影,便知不是个普通人物,在林家安看来却十分熟悉,仿佛是时常见于报章杂志的某位大明星。
林家安警觉地隐身藏于暗处。
二人激烈地交谈着,似乎在争吵,但气氛又夹杂些许暧昧。容颦一脸的冷漠,眼神里尽是冷酷与压抑着的愤怒与凄楚,浑身充满了抗拒与疏离。
另一名男子的声音十分熟悉,甚至在观看演出之前,林家安还听到过。
是一首歌:“……谁为约定,演出惊世壮举/为你赴汤蹈火,饱经风雨,无所畏惧/无所谓,千里风卷,万里行雷/生老之约,死别之盟,只因你,只为约见你/独一无二,只为爱你,约你,只为你……”
是……是亚洲歌神秦在!如今绯闻缠身的秦在秦天王!
居然是秦在!
林家安当然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可是,正值多事之秋,他来找容颦做什么?
实在是难以置信,出于朋友身份,林家安本应停下脚步,却因职业习惯忍不住上前几步,屏息细听。
“……对不起,我不接受。”是容颦极度疲惫的声音,其中的拒绝意味不言而喻。
“道歉无用,我……”秦在欲言又止,仿佛内心挣扎不休。
“那你要我如何?!难道跪拜你?”林家安从来没有听过容颦这样冷酷的声音。
“不,只要你离开他,离开李之檀!”秦在妒恨欲狂,双手激动地颤抖。
“不行,我爱他,我不会离开他。”容颦斩钉截铁,形容坚决。
“不,你根本不爱他,我知,这……这根本是一场交易!”秦在激动不已。
“对,这是一场交易,”容颦冷笑,带着冰冷的鄙夷,“我爱他,他也爱我,多么公平,可是你呢,你当初口口声声说爱我,最后却用笑笑的命来要挟我,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当时也没有办法,媒体、公司方面……我刚刚收到好莱坞的邀请,我不能让这件事毁了我,我实在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我只能让你离开,可是我……我还是爱着你啊!”秦在苦苦哀鸣,几欲下跪,“我不过是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容颦冷眼相望,满脸不屑,却不禁流露出绝望的意味,字字是血,渐落成灰,“你爱我,所以你对着全世界说你根本就是受害者,说我是个强奸犯;你爱我,让我流落异乡,受尽打压,最后只得卖肉过活;你爱我,所以打断我的腿,让我再也不必上台;你爱我,所以逼死笑笑……呵,原来,你就是这样爱我的!”
林家安震惊了,双手捂住嘴。
“你的腿!怎么回事?我打断你的腿,不不!我没有教丁妮这么干!”秦在尖叫,难以置信,“……好!以前是我不对,可是我现在还爱着你,以你我现在的地位,难道还不能在一起么?”秦在企图挽回,苦苦追问。
容颦勾了勾嘴角,只是眼神一动,回道:“现在的地位?我的地位是之檀给的,我理应报答;至于你,你再爱我,最终你爱的不过是你自己,只恐怕这一次你也不过是为了自己;而我,”容颦落下一滴泪来,浑身战栗,涩然道,“我以前傻,或许还真的爱过你,但是现在,你还是死心吧。”
“不不!容容!”秦在嘶鸣,居然扑将上去,搂住容颦,欲要吻之。
容颦奋力挣扎,一拳将秦在打到在地,厉声威胁道:“我不希望再看见你,否则我一定将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媒体!”
闻言,秦在登时面色惨白,只不甘地望了容颦一眼,便落荒而逃。
那火红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就像被吹灭的火焰。
逼仄的空间里,四盏日光灯的灯光白得骇人,身在门口的林家安有点难以睁开眼睛,站了许久,才适应过来。
林家安走进休息室里去。
只见容颦呆坐于案边,非喜非嗔,状若雪塑。
“容颦,你怎么了?”林家安担忧地拍拍容颦的肩。
容颦自臂弯里抬起脸来,露出了一个淡而真切的笑容,道:“你来了。”
“嗯,刚刚跑了蒋玫的场,顺便过来看看你。还有,祝贺你。——另外,嗯……她已经答应我了。”林家安满心欢喜地道,只是忽然想起刚刚离去的秦在,不禁有些忐忑。
“是么,那是我要恭喜你了。——怎么了?”容颦见林家安欲言又止的神情,敛了笑容,不禁有点奇怪,但旋即又明了了,便问道:“你是想问为什么秦在会在这里出现?”
林家安颔首,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垂头摸了摸耳朵,不敢与容颦对视。
容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他过来送东西。”说着,将一只盒子拿出来,深蓝色的彩纸,黑色的缎带,正是那日容颦故意遗留在山腰酒店客房里的那一份礼物。
“我最喜欢拆礼物,可是这一件,我万万不敢。”容颦抚摸着彩纸上精美的镂空花纹,抗拒的神色之中,竟有一丝眷恋。
“不如,你帮我拆吧。”容颦将盒子推到林家安面前。
林家安望了望盒子,一看包装便知价格不菲,又觉是秦在——容颦的前任所送,动作不禁有点滞涩,抬头以目光询问,见容颦反复颔首,才动起手来。
奶白色的盒子上印着Capezio的字样,盒子依稀是鞋盒的模样。林家安轻轻开启,里面是一双男式的软底舞鞋。
送这个做什么?
林家安抓抓头发,不禁有些费解。
容颦终究做不到心静如水,探头来看,却没想到一入眼,居然是这个!
几乎是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容颦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战栗不休,仿佛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踉跄地倒退数步。退得急了,猛地狠狠撞在了墙上,可是他仿佛不觉得痛,直直瞪着那桌上的盒子,水一样的眸子里映照出的满是血淋淋的痛苦与惊惧,却根本移不开目光。
惊恐万状的容颦紧紧地贴住墙,大口喘息,每一下都深深吸入肺腑之中,犹如被人抛上海岸的濒死的鱼一般极力求生。而冷汗不停沁出,一双手狠狠揪住胸前的衣襟,与衬衫苦苦纠缠,几欲痉挛。
岁月伤口不论深浅,总有好的那一日,但是,只要触碰到那可怕的伤疤,仍是掣痛难敌。
林家安也被容颦的过激反应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慌忙合上盒子。
容颦揪住林家安的手,拼命地摇头,狂叫道:“快扔掉!扔掉它!”
“好好!”林家安慌忙应声,抄起桌上的东西便往外冲去。
赶到后门,竟看见不远处人头攒动围着一辆鲜红的跑车,吵吵嚷嚷之中,镁光一顿乱闪。
林家安不禁后退一步,定睛一看那车牌号,再熟悉不过,那可不就是秦在的其中一辆车!
(二)
秦在在片场被黑洞似的镜头与刺眼无情的镁光围追猛拍,被记者逼问“曝光性向,是为了‘Salute To Leslie’巡演炒作么?”“张国荣是同性恋,是不是受到了他的影响,亦转变性向”“是不是在容颦处受了伤而踏上gay的不归路?”……卢朗也不能幸免地受到了娱记们坚持不懈的跟踪,为了摆脱尾随车辆,以致险些酿成车祸惨剧。而容颦与李之檀日日受娱记围攻,无奈在出动所有保镖之余,令聘四十名泰拳高手四处驻守,全程保驾护航。不少粉丝也蠢蠢欲动,四处求索,甚至有人托关系要到了罗氏高层的电话,希望知道事实真相。
然而,不消等记者有机会正面询问当事人事情真相,已经有好事者在国内最大的影视娱乐社区,挥笔写下了一张红帖,曰《昔日情人,今日翻脸,名利与爱情犹如雾里观花——论秦天王与蝴蝶君的虐恋情深》,将秦在与容颦五年前与五年后的种种新闻八卦做了对比,极尽捕风捉影之能事,最后以“秦天王难得痴情,容颦实在负心”为结语。此外,更有二人各自的新老粉丝呈上详略得当的佐证,YY无限,踊跃扫盲,大有娱乐致死的情怀。
此帖一出,登时红透江湖,短时间点击上万,盖楼千尺不说,网友争相转载,一时间真是随处可见秦在与容颦的名字。只是极端的是,秦在的一干粉丝对容颦多加指责与辱骂,猛泼狗血,还恶意攻击容颦的粉丝网站,闹到最后还牵扯到了李之檀,于是三人的粉丝舌战不休,无疑为各种小报送去了版面,进行无休止的炒作。
精彩纷呈的报章送至容颦与李之檀面前,二人只是一笑置之,令关彦明气结。
然而,事情愈演愈烈,居然真的有粉丝带着镪水驻守剧院,伏击容颦,欲要毁之。
当时,保镖已经排查完毕,容颦和李之檀携手走了出来,人墙后一群少男少女呼喊起来:“容颦,我们永远支持你!”容颦心下一暖,回头安抚似的一笑。又见一个弱小的少女艰难地举着本子,想要让容颦签名。容颦见状,便走上前去,接过本子与笔,并示意保镖放她进来。容颦低着头签名,不料那少女从背后拿出一只玻璃瓶来。电光火石之间,李之檀飞快上前一把拉回容颦护在怀里。接着,只觉后颈与背上炙热一片,李之檀痛得低吼,二人双双摔倒在地。
那少女见自己居然误伤了“帝王”李之檀,登时惊呆了,最先反应过来的阿佐立时上前将其制伏。但是瞬间,她尖利的唾骂便在一边炸开了:“你这男妓居然伤害我们的在在,真是不知羞耻,龌龊!恶心!下贱!”此言一出,背后的人潮也开始涌动起来。
容颦充耳不闻,定了定神,扶着李之檀坐起身来,忽然鼻尖嗅到一股恶臭,脸色大变,仰首嘶鸣:“是强酸,快叫救护车!”
关彦明应声前去。
容颦立即将李之檀烧得破烂的西装脱下,虽然看不清伤势,但见李之檀痛得面色发白,容颦只觉锥心刺骨,痛不可挡,当下决定不再等,反身背起李之檀就向车子狂奔。
“你一定会没事的。”容颦望了望昏迷在座位上的李之檀,咬咬牙,踩下刹车。
医院大门口被记者堵得水泄不通,罗氏的车辆一出现,记者便纷纷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