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上)—— 徐笙
徐笙  发于:2012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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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颦的眼睛不曾离开台词,只是抿着嘴颔首,竟毫无触动。

“那你为什么不问他要签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江燕低吼,揪住容颦的戏服,懊恼万分。

“怎么,昨天晚上没有抓住机会?”容颦淡笑着,斜斜望了江燕一眼,带着好笑和玩味,凤眸清冽似寒潭,粼粼送来月下波光。

四目相接,江燕居然呆了一下,慌忙调转之后脸竟也红了,过了半晌才半是忸怩半是气恼地道:“还不是为了你!昨天暴雨你还去做运动,不就是要吊Wire么,为了这么一个破角色,你、你还真是不要命了!”

容颦并不申辩,虽然有自己的坚持,但也明白江燕的好意,最后道:“那你要我如何报答你?”

江燕一听,双眼迸发出精光来,答得不假思索:“纪峰的签名!”

“就这个么?”容颦站起来从容地拍了拍戏袍,撇了撇嘴角,淡淡地道,“还好简单,我以为你要我安排约会!”

江燕立时羞得大怒,扑上去打容颦。

容颦低眉拱手,笑着求饶:“女侠饶命!”

今天的戏很简单,先是容颦饰演的门客“洛之衡”出场的几幕,接着是对囤粮案的推理,以及今日的重头戏,杨若菲饰演的娇蛮公主“宝珞”因玉麒麟失窃案大闹将军府,将军正好出门在外,众人碍于公主身份不敢得罪,皆束手无策,最后由门客“洛之衡”和聂立臻饰演的江南第一才子“梁子卿”合力将公主劝回。

杨若菲倒是有几分天赋,或者说这个公主是她的本色出演,前面的部分都演得不错,只是中间被“洛之衡”说得词穷之时予以泄愤的一巴掌却迟迟打不下手。为此,导演张一鸣在NG数次之后,冷着一张脸,下令休息。

江燕拿着矿泉水跑上来,将吸管对着容颦干裂的嘴唇,道:“快喝水。”容颦却摆摆手,凑到监视器那边去看方才自己演的段落。

洛子衡首次出场,仆人上来通报相国公子带兵闯了进来,此时洛子衡正在案上阅览兵书。

洛子衡是一个稳重内敛、心机深沉之人,所以少有较为夸张的面部表情,肢体动作也相对克制,出彩的便是眼神,所以洛子衡的戏份之中,面部特写较多,尤其是眼睛,这也是为什么挑选容颦出演的缘故。虽然也有人提出让容颦代替聂立臻饰演“梁子卿”,由于梁子卿是才华横溢、轻佻风流的才子,较洛子衡讨喜许多,可以为容颦增添不少人气,但是由于梁子卿戏份太多,容颦时间有限,只得选用了当红的新星聂立臻。

镜头之中,一方书桌,笔墨纸砚。而容颦执着书卷,站在雕花窗边,面部表情甚微,却由眼睛配合着单一却富有层次的动作表达着一切,时而眼底激起微光,立腕疾书,为“有所得”,时而细眯深眸,凝起眉头,为“有所思”,时而眼帘轻抬,微勾嘴角,“有所服”。以此一系列细致入微的神情动作无声地告诉观众他的身份。

将士慌张来报,容颦颔首,依旧面沉如水,但眼中却凝沉至深,镇定万分。与将士来去几句,问清各种细节。他放下书卷,眉头微微一皱,垂下睫羽。两根白玉一般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时快时慢,仿佛正凝神细思着最佳对策。忽然,容颦手指一顿,慢慢捏化为拳,在桌上轻轻一碰。镜头拉至面部,只见容颦微微眯起眼睛,一丝亮光自其中划过,而嘴角也微微勾起,化为一个自信而富有深意的浅笑。

张导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之意。

江燕心中暗喜,正要告诉容颦,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表情竟比导演还严肃专注上几分。再看那聂立臻悠闲地端着咖啡,好整以暇地望着监视器,眼中却仿佛有些不屑。江燕轻轻丢了一个白眼,暗自不爽。

拍到洛子衡“迎战”宝珞公主之时,面对无理取闹的公主,容颦步履沉稳,不急不躁地来到大厅之中。他面无表情地迅速扫视了四周,只道了云淡风轻的两个字“看茶”。公主见状,气闷不已,见奴婢奉茶上来,柳眉倒竖,一下将茶杯掷向地上。容颦却连眉毛也未动,从容地取起茶盏来,以食指、中指第一个关节托住茶托,边缘以拇指夹住,另一只手打开茶盖,在茶水上轻轻划了三下,拨开茶叶,轻吹一下,慢饮一口,面容因这好茶而舒展开来,带了一点笑意。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泰然自若,分寸拿捏得十分地道,多一分则嫌太多,少一分则嫌太少。

张导一路看下来,眼中放光,暗暗道了一声“好”。

聂立臻本以为自己出众,却听赞赏都归于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容颦,一时间真是羡慕嫉妒恨,干脆高傲地“哼”了一声,大步跨到一边去给那些疯狂的探班者签名去了。路过容颦之时,轻蔑一笑,低声骂道:“MB!”可恶的是,竟还有人上来大胆附和。江燕心中气闷不已,但见容颦充耳不闻,一心只在屏幕方寸之地,生生忍下恶气,心中又不禁对容颦的定力暗自佩服。

(三)

容颦看完全部,又与张导简单交流片刻,自觉已尽全力,便重拾剧本走到一角,翻看下一场戏。刚巧分盒饭,容颦便替他和江燕拿上两份。

“茄子可以挑给我。”容颦将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江燕,自己取出便携式环保餐具,组装好来用。

江燕捧着盒饭,陶醉之余,更是义愤填膺,道:“老大,你可真厉害!那个聂立臻算甚东西!绣花枕头而已!”

“莫要搬弄是非,小心她的粉丝用唾沫将你溺毙,”容颦笑着抬起眼帘,见江燕因自身唐突而羞红了脸面,怯怯地朝远处那黑压压的“聂粉”望去。

容颦吃了几口江燕挑过来的茄子,忽的眼波一转,沉吟片刻,悠悠地道:“要是真崇拜我的话,就把烟还给我。”

“不行!绝对不行!这可是慧姐派发给我的任务,”江燕一脸肃容,又见容颦无奈地垂下头去,便规劝道:“老大,把烟戒了吧,多影响形象。”

闻言,容颦朗声笑起来:“形象?我可不在乎。”

“好一个不在乎!”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插了进来。

竟是一向沉默的张导。

“张老师。”容颦唤道,恭敬地站起身来。

“张导,我还有事,先闪了!”江燕心下敬畏,立即捧饭离开。

张一鸣坐到容颦身边,沉吟了一番,低叹道:“五年了,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毅力。”

当年,张一鸣见到容颦,正如探险者挖到奇珍异宝,有心指点,努力提拔,然而……之后又发生一系列事情,容颦黯然退出演艺圈,移居国外。当时,张一鸣扼腕不已,苦叹容颦我行我素,终究还是吃了亏,只是所幸的是,有生之年,竟又遇到了这个孩子。

容颦放下筷子,浅笑道:“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

“知道么,那时候我一直为你可惜。要不是你当初错过试镜,纪峰现在的位置就是你的。”旧事重提,张一鸣不禁唏嘘。

四年前,纪峰因长篇电视剧集《孪生》而荣获罗氏电视台台庆最佳男主角,入行三年便成为“视帝”简直是个奇迹,从此纪峰平步青云,名利双收。而在选角之时,容颦却因突发事故未能参加男主角试镜而错失良机,后经容颦的经纪人钟聿修查实,竟是纪峰主使黑帮分子所为。

当钟聿修将事实告知容颦,并有照片、录音为证之时,容颦震惊不已,如受重锤,旋即是无尽的心寒。原本,钟聿修可将此事告知媒体,炒作一番,却被容颦全全否决,从此成为圈中秘密。如今,容颦亦不打算不点破天机,只是摇头,柔声道:“老师,纪大哥演技精湛,众望所归。更何况,我也只是喜欢演戏而已,能博众人一笑便好,不奢求其它。”

“这个圈子,你也是知道的,说它是千尺沼泽也不为过,谁不沾上几分泥,”张一鸣亦心照不宣,慈爱而忧心地望着容颦,沉声道,“只是,你这样的性子,可要改了才好。”

容颦颔首,垂下的睫羽掩住了心底的黯然,旋即化为一片澄净空明的释然。

《国色天香》拍摄完毕之后的几日,除了在几个剧集里跑龙套之外,容颦最为重要的通告便是复出后第一个国际产品的亚洲区平面广告代言,是一款香榭集团顶级设计师的个人香水。

林惠亲自带队,一行人飞往位于欧洲的外景地。

以挑剔着称的摄影师一见被公司指定的容颦,便立即摇了摇头,操持着一口夹杂着法国卷舌音的中文:“不不不,他的外形不过关。”极力要求换人,否则绝不开工。

虽然这只是一个平面广告,但容颦亦花了不少时间研究到手的样品,静心体会设计师的理念,尽管对广告本身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作为工作的一部分,便要力求做到最好。

林惠怎么没有见过状况,立即与摄影师解释起来。双方的态度都十分强硬,指手画脚,语速激烈。而容颦站在一旁,面色如水,静听他们用夹杂着英文的法语飞快交谈。最后,无人愿意让步,尤其是这摄影师一副视容颦如粪土的模样让一向好涵养的林惠大怒,于是谈判破裂,林惠撂下一句狠话:“这是你们公司违约,就等着接律师信吧!”

“惠姐,小事情而已,别动气。”容颦安抚了林惠两句,直视着那摄影师,淡淡地笑了一记,用法语轻声道:“眼见为实,希望您在观看了我的表演之后,再下结论。”说罢,无视摄影师的惊愕表情,容颦便召集了江燕等人,准备离开摄影棚。

闻言,林惠也立即恢复面色,而江燕见到谈判破裂,立即查看了一下Schedule,对容颦道:“晚上在德芬郡还有一个慈善酒会。先回酒店休息,到时候会有专车来接我们。”

容颦颔首,由保镖护送着便走了出去。

江燕得知事情始末,心中愤懑不已,一路上为容颦抱不平,容颦只是淡淡微笑,心怀感激,然而心知肚明,从方才二人交谈之中便可看出,摄影师对容颦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恐怕是有人暗中挑唆,刻意渲染。不过,在历经不尽风雨、无涯黑暗之后,容颦早已习惯。毕竟,被人讥讽、嘲笑、甚至是歧视;勾心斗角,大起大落,面对一切的挫折,为之神伤、失落具是徒劳,唯有忍耐与坚持才是值得的。

(四)

酒会。

容颦放下一袭如瀑青丝,以一身雅灰色修身西装示人,饰以翠榴袖扣,未系领带,白色简约款丝衬衫解开一粒扣子,在清雅之中透着疏离,却漫不经心地流露来自东方的慵懒与诱惑,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之中十分夺目。

江燕受不了着酒会的气氛,溜之大吉,与男友电话温存,容颦虽未得香烟,亦正好一解酒瘾,自知桌上佳醪不消付费,便喝得毫无节制。

“Louis,好久不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哦,是你,亭威。”容颦施施然转身,嘴角溢开一抹微笑,对着眼前的一人三影。

来人姓叶,名亭威,正是香榭集团的大股东之一。

都说男人穿白最为矫情,几乎可以看作一种幼稚的炫耀,然而叶亭威一身雪白,连温莎结都是绞着银丝的白,居然十分妥帖,加上犀利邪气的眉眼,在冷峭的儒雅之中透出一股带着性感的锐气。

“下午的拍摄可顺利?”叶亭威含笑相问。

“很高兴与你再次合作,不过,你的摄影师似乎不喜欢我。”容颦醉笑着,并不介意这个讨厌的问题,望了叶亭威一眼,在长桌上执银叉戳了一块小小糕点,送入口中,咀嚼出一脸的满足。

“今晚有何斩获?”叶亭威执着杯子上前,靠得容颦极近。

“我?”容颦失笑,呵出一口粉红酒气,不动声色地退后一小步,去桌边取粉红香槟来喝,“如果用别人荷包也算的话,那可不少了。”

叶亭威似笑非笑,上前一小步,亦取了一杯放在唇间,只是闻闻酒香,却不喝。

容颦摇摇头,替他一口饮尽,一心专注于桌上精美的酒食,犹如一头绝美的饕餮。偶尔被人搭讪,也只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装出不懂外文的模样。

“几年不见,你的演技愈发好了,”叶亭威觑了那些铩羽而归的背影,抿着嘴笑得邪气十足,“你知不知道他是CMC的总监?”

容颦斜乜着眼看叶亭威,眸子愈发清亮,双颊晕红若醉,无意间也流露别样风情,道:“难道你认为被同性搭讪是一种荣幸?”

“这里真无趣,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叶亭威适时提议道。

容颦颔首,一口饮尽杯中物,摇摇晃晃而往。

在酒店VIP专用的走廊上,二人早已忍不住,狠狠拥抱,吻作一团。

“啊!”容颦轻呼一声,原来是被燃尽的香烟烫了手。

容颦立即甩掉。

最后的那一点热,在地毯上烫出半个焦糖色的洞眼。

叶亭威薄唇微勾,邪气地笑了,一手去按容颦蹙起的眉心,一手去勾容颦的下巴,霸道地进入那绯红的唇,与那带着酒香的舌尖狠狠纠缠。灼热的吻席卷而至,容颦自然不甘败于下风,亦奋力与之交缠,动作热切而火热。

“不,不该这么快。”叶亭威忽然曲臂一推,喘着粗气,停下啃咬。

容颦闻言大笑起来,眸子清亮婉转,仿佛月下幽艳的井水,“难道你要先带我参观房间?”

事毕,月已当空。

“有没有烟?”容颦低低发问,清冷声音带着几许喑哑与粘腻。

“在衣服口袋里。”叶亭威自床上慵懒发声,毯子勾勒下的躯体犹如猎豹一般,矫健而有力。

容颦披上丝质睡袍,自地上的凌乱衣物之中取出烟来,用自己的Zippo点燃。

深深吸入肺腑,个中奇妙滋味,不可用言语表达。容颦舒服得眯起了双眼,唇间吐出朵朵青色烟花来,一身松懈,当真如获大赦一般。

站在落地窗前,倚着大片藤萝的青影,容颦迎风而立,修身如玉,仿佛月下不朽的灵。

对于这样的容颦,叶亭威心驰神往,且神往已久,自他十六岁在父亲身边见到容颦的第一眼,他已沉沦。

尤其是那如月下精灵一般的舞姿……只可惜,现在的容颦已再也不能跳舞。

“你跟了我吧。”叶亭威低低叹息,无尽眷恋,眼神却渐渐阴沉,似乎风雨欲来。

容颦施施然回眸,于青色烟雾之后低低一笑,道:“你的叶夫人怎么办?”

“那这样又算什么?”叶亭威黯然之余,又觉得自己可笑,居然为这极为寻常的一夜情苦恼起来。

容颦走到床边,笑露银牙,去弹叶亭威的额头,“你总爱化简为繁,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语毕,容颦取了地上衣物穿起来,衬衫被扯烂了,已不能穿,好在西装与外裤只是皱了些,尚且可以蔽体。

经过半日的交涉,广告拍摄依旧无果,摄影师的傲慢无礼,教林惠大为光火,决定采取法律手段,次日一行人便登机回国。

(五)

自出院后,李之檀便干脆推掉最近的所有通告,也不接待任何访客,日日待在宅子里玩墨鸣琴,观花赏柳,偶尔研究前日里试镜成功的那部电影的剧本。

这一日,容颦返家,李之檀正好外出,陈妈说是由阿佐陪着去花鸟市场了。

容颦心里大喜,这定是大好了。于是,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衣服,便立即潜入厨房,将细心准备的食材取了出来,准备烹制甜品。

将玫瑰除蒂去蕊,混上些许白糖、猪油、芝麻,合上甜酒酿做馅料,包入洁白面团里头,按扁成掌心可托的小饼,两面刷上些香油,一只只放入烤箱烘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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