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不过没全对。”
“什么意思？”
“昨日看的那株海棠，我已命人砍了。”
“……”他抽风了，他神经了，他有毛病了，除此之外，不解释。
“西府海棠，是花中名品，不该开在荒郊野外。我大随国色，自然也该放在我大随的地盘上，只管叫别人羡慕嫉妒恨就是了。虽然对你，我没有先皇那样的兴趣，可我也没想过叫你死，我只想叫人妒恨得牙痒痒。而且我告诉你，现在，我也并没有出兵的打算。”
“哦？只看别人牙痒痒，皇上心里就舒坦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秦宝，好好回忆一下你老爹为官作宰时的情形吧，你今日的所言所语，实在难以堪称大随丞相！而且你年轻，朝中已经有许多人不服了，你要好自为之。”
“……”
新君登基，朝中各方势力都持观望状态，所呈上来的奏折，少之又少。没办法，我年轻，秦昊更年轻，暂且先由得他们鄙视好了。
一时也无所事事，回到老爹为我购置的大宅中，虽仆从如云，可都是训练有素的下人，规矩得像一个个死人。
老爹，为什么你总是不懂我想要什么？
想起秦昊对我说的，我是前世爱慕着老爹的另一个人的转世，虽然荒谬，可恰也能解释了十六年来老爹对我的无限疼宠的出处。
他前世欠我一命，我今世得他半生无条件宠爱。
如今他又走了，又离开我了，不是死别，恰是生离。谁言生离痛不过死别？早知如此，我那四年何必要逃到外面去？至少，还可多得四年相伴。
老爹，老爹，才别后第一天，我就如此想你，这漫长的一生，我要怎么办才好？
我去找韩益喝酒。
他听我絮絮叨叨了半天，不安慰我失去老爹的痛苦，却问：“秦昊成亲，你不难过么？”
“他成亲，我为什么要难过？又不是我要成亲。”我灌着酒道。
“他变成这样，你不难过？”
“这样还好，没什么不对啊。”
“秦宝，看来你始终放不下你老爹呀！别的人，别的事，怎样你都无所谓，连自己变成了怎样都无所谓了吗？秦宝，佛说，要放下执念。”
“嗝……什么佛说，我才不信佛！而且，他成亲，本来就是当务之急，没有子嗣，他如何坐稳江山？”
“你对他，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感情是什么东西？多少钱一斤？哈哈，我全数白送人了，人家还不稀罕，一点都不稀罕……”
第36章
没想到不仅陈国太子来了，华珑公主居然也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简直忍不住要笑了，这么巴巴儿地送上门来，还谈什么条件！分明是急不可耐地想要嫁到大随来，连该有的矜持都无，他华美也好意思跟我发火！
御花园里，华珑公主一袭春裳，迎风飘飞，粉红的颜色，与秦昊的一袭黑袍相印生辉。
娇小与高大。
玉女与金童。
玉女拿了把扇子扑蝶，属于少女的清脆声音撒在御花园的上空，似银铃，惊散了花的灵魂，惊呆了扇翅的彩蝶。
秦昊像一只跟屁虫似地尾随在后，若有所思的模样。
“皇上。”华珑娇滴滴地叫道。
“嗯？”
“本公主好看吗？”跟她哥一样直接呀。
“好看。”
“想要娶本公主吗？”
“想。”
听到这里，本想速速走远，不去听这对少男少女的无油盐的对话。却被那华珑一句话顿住了我的脚步：“那，你会封我做皇后吗？”
你这不是得寸进尺嘛你！肯娶你就不错了！就你那姿色，大随要找出一千个一万个来也有的是！
我按捺了一番怒火，接着听下去。
却听秦昊道：“如果你想，朕就封你。”
那少女听了，脸微微一红，却不矜持，抱着秦昊的脖子，大亲了一口他的脸道：“那，你的后宫，会只有我一个女人吗？”
“只要你想。”秦昊还是如是道。
“那好，我嫁给你！但你必须保证，永远只爱我一个人！”
“朕保证。”
“将来立本公主的儿子为太子！”
“……”
“怎么？不行？”华珑的柳眉倒竖了起来，瞪着秦昊。
“不是的……”秦昊望着她的眼睛，手却攀上了她的胸口，华珑缩了缩，脸红了起来，却没有躲，反而向他怀里偎了偎。
秦昊摸着她的头发道：“要封你的儿子为太子，得等你先有了他再说嘛！”
“嗯……啊……皇上，回……房吧……”那公主已然站不住了，攀在秦昊的身上，秦昊横抱起他，本以为他会回房，却见他将公主放在一块大石上，就开始解人家衣服……
这，这，非礼勿视！
“皇上……皇上，啊……，先回房吧！”那抹粉红在秦昊的身下扭动着，欲拒还迎。
我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女是不是都像她这样抛弃了矜持，或者是，这么惊讶于她的奔放的我，是不是太土了？
眼看就要看着人家上演活春，宫了，还是走吧。想了想，转身，鬼使神差地，又转过身，还是好奇地瞟了过去。
啊，我果然是太土了！
“公主，你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可朕的条件你也该答应我吧！”秦昊如是道。
“哈……哈啊……皇上，你有什么条件？”
只听秦昊低声一笑道：“这个嘛，有点不好意思讲。”
“只要……你答应我刚才所说的那些条件，哈……你的条件，嗯……除了要我父皇的玉玺，我……啊……都可以叫我哥哥帮我办到！”
“呵呵，朕的条件也不是很难，不要你父皇的玉玺，也不要你陈国的城池、金银财宝。”
“那……哈啊……我都能答应你。”
“真的？”秦昊抬起一只脚，踏上大石，一手抽开了那公主的腰带，状似兴奋地道：“那朕就不客气喽！”
这个时候，我还不走，果然是太土了吧！
“皇上，你……忍忍，我们先回房吧！”
“咦？为什么要回房呢？”秦昊状似无知地道：“朕做这种事，一向喜欢在屋外做的，尤其是在御花园里。啊对了，我从前都是和朕的近身侍卫们一起睡一个女人的，今天他们都忙去了，要不，朕叫几个正在朝中当值的大臣过来一起共享？”
“你，你说什么？！”那抹粉红气得娇小的身躯剧烈颤抖。
秦昊抓了抓后脑勺，状似无辜地道：“都说了，这事我有点不好意思讲嘛，你知道的，朕是皇上，皇上必须要龙虎精神的，必须早早有子嗣，方能定国之根本。但是朕才只有十六岁，深恐满足不了女人，只好……只好请我的那些侍卫一起来帮忙啦，你别介意，若你怀的恰好是别人的种，朕暂时也认啦！朕就喜欢和他们一起玩……”
话未说完，秦昊那张小脸上挨了脆生生的一巴掌，那抹粉红抽身出来，抓住快要掉下来的衣裙，哭道：“变态！无耻！谁要嫁给你那是眼睛瞎死了！”
那姑娘要跑，秦昊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不准走，你答应了嫁朕又反悔？！”
“滚！谁答应你了？！”
“你刚才答应的！不准反悔！否则朕杀了你！”秦昊恶声恶气，吓得那姑娘扯开喉咙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大皇兄救命！”
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咳咳了两声，示意秦昊别再玩下去了。
谁知那厮见了我，眼前一亮，对公主道：“好啦，好啦，别哭啦，来人了。”
那姑娘泪眼一双，向我一瞟，抓住我的袖子道：“求你，救救我！”
秦昊一把拉开她的手，揉进怀里道：“你误会了，他是和朕一起来玩你的！”
我对秦昊一揖道：“皇上，她毕竟是陈国公主，还请皇上对她客气为上。”秦昊闻言，放开了那姑娘，那姑娘动如脱兔，瞬间闪了个没影。
“丞相大人，你不觉得你令朕放弃了创造子嗣的机会么？朕才登基，很努力地想要建立一番功绩的，那种比猪强不了多少的女人朕都忍心要了，你这么阻拦着朕，是要令朕愧对天下黎民么？”
“臣会为皇上安排选后封妃事宜，请皇上要记得，外族女子所出，绝对不可能成为大随太子！另外，华珑公主毕竟是女人，还请皇上不要过分调笑。”
他低下头来，在我耳边故意吹着气道：“不调笑女人，那朕可以调笑男人不？”
“皇上还是先考虑考虑如何对华美太子交待吧！”我拂袖要走。
“交待什么？我又没对她怎么样，是她自己粘上来的。”
“说这话，你也不怕下地狱。”
“我根本就不信它的存在！”
“好吧！那皇上总该知道微臣与皇上为何都能如此闲散了么？亏皇上前日还责骂微臣无丞相之相！”
“那是你无能！要知道我父皇在世时可是什么都没做，全靠你老爹一人撑着局面，国家朝廷还不是照常运转？不也没见有什么人来造反！”
“微臣，告辞。”
“秦宝，你好像……很喜欢偷看别人的情事？从前老爹一直被你偷看吧！你这个变态！”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看你情事了？要不是知道你是在玩，我早走了！你以为我有兴趣看大白天太阳底下你不顾廉耻的光腚儿？！
“……”
“罢了，我喜欢被人看，以后欢迎哦。”
“……”我决定不跟未行冠礼，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作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对了，皇后，我要一个……她的脸，不亚于这张的……”他走到我身边，掐起我的脸道。
“皇上请放心，这样的人，多的是，臣这就去和王公公一起着人挑选。”我悄悄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的选妃，真是头疼大了。
首先，秦昊登基前没有一个女人，甚至连关系好的女性都没有。其次，这厮挑剔得直叫人想拿个大锤一下将他砸扁！
选了整整半个月，秦昊一个都不满意。
一天我下了朝，准备亲自去御街上转转，看能不能路遇什么天仙神马的，被兮羽拦住了，如今他被封为国师，他的族人也因此原谅了他，可他却更忧郁了，一头银发被墨玉簪束了起来，脑后耳侧的发都披在身前身后，恍然一看，飘若上仙。
他走近了，我看见他皙白如玉的脖子间，有些青紫的痕迹，嘴唇红肿，嘴角甚至稍微裂开，一张原本小小的嘴，现下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望”着大约是我的方向道：“皇上虽然忘记了你，却不知道为什么，根本就不碰女人。”
“碰了你？”我脱口而出，其实我并没有恶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而出了，当下讪讪。
谁知道他却摇了摇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道：“我脖子上的，只是他掐的、抓的。”
“为什么掐你？”
“泄欲。”
“那你还说没有碰？”你是来炫耀的吧！啊，不对，我干嘛要认为你是来炫耀的？
他那已然瞎的双眼里，滚下两行清泪：“我本也以为是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不算。”
我大抵知道秦昊是怎么对待他的了。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如今，没有半分善心。终日以折磨人为乐。”
“这我知道。”
“长此以往，他真的要失了本性。”
“这难道不是他的本性？”
“你与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你觉得，这就是他的本性？”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后果，只是当时他说他太难受了，站在雨里，我冻得发抖，他动也不动一下，他说，他希望那一刻就是世间的末日，所有人的末日。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时，我忽然发现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因为，感同身受，其实我的内心，同他一样的阴暗潮湿，一样的孤寂恐惧，一样的渴求彷徨……我们这样的人，一旦爱上什么人，若有幸得到回应，便是无上救赎，若不幸……只怕会堕入更深的黑渊。”
“所以？”
“我希望你救他。”
“我不懂幻术，更不懂修行。”
“你只要爱上他，并愿意为他去死，就可以了。只要你爱上他，这幻术便可解。”
“什么？！”你也脑子抽了吧！明知道我苦恋十多年的痛苦！叫我转头爱别人，还是去爱他！
“我本以为，他不需要解开这个幻术。他爱上别的什么人，他开心，就够了。可我发现，多好的男人女人，他都没有兴趣一般。”
“咳咳，兮羽，他是皇上，我是丞相，希望这样的玩笑，你以后不要再开了，告辞！”
“秦宝！难道你对他，就是这么不屑一顾吗？”
我转头：“你错了，不屑一顾的，是他对我。为他去死没有问题，可我真的不可能爱上他。”
“你！”
“若无事，在下告辞了，还得去广寻美女。”
“若我自己能救他，就是要我死十次百次千次，我也甘愿，就是要我沦为最下贱的奴隶，我都愿意，做什么我都愿意！可是我救不了他，唯一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我停住脚步，闭了闭眼睛：“若感情是你所想象的那么容易转移，我又何必苦恋我老爹十多年，吊在一棵不属于我的树上苟延残喘？你以为我没想过放弃喜欢他吗？你以为我没想过爱上别的什么人来治愈自己吗？可是我做不到！我的心根本就做不到！我现在不过是痛苦着等死罢了！你还要逼我，做我做不到的事。”
他拉住我的衣袖道：“我知道你是恨我把他变成现在这样，可是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地找你，让你爱上他的。这些天，我看清了，他与我在一起时，你总是脸色不太好，每每他否决一个女人做皇后时，你就像松了一口气一样，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有可能……”
“住口！兮羽，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幻觉过剩了。”
“若真是我幻觉过剩，那你为何不选云州刺史苏韵西的女儿苏乔？！明明，她才是众所周知的绝色美女吧？你第一次筛选就刷掉了她，为什么？”
“原来是替别人鸣不平而来，多谢国师大人提点，下官这就去找苏韵西谈，告辞。”
“你！”
第37章
我又何尝不痛心秦昊现在的模样。
这已经不是他了。
放下对老爹的感情已是不可能，叫我现在去喜欢他，喜欢一个连秦昊都不是的人，我怎么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