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对手 中+番外——殷无射
殷无射  发于:2013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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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

他转动扶手,推开门,顾疏背着身站在落地的深色厚布窗帘前,一只手端着高脚杯,正一点点吮着。殷朝暮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听苏学的口气顾疏就差没有醉死在这里了,可真看到人,却发现人家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顾疏冷静的很。

你别幼稚了,他一直都冷静的很。

那边顾疏听到人进来却一直没出声,皱皱眉正要开口,却在转过头的一刹那将话吞了回去:“东西放下就……”

殷朝暮控制住呼吸,缓缓、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是我。”

顾疏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手上酒杯一停,想想又补了一句:“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回学校吧。”

殷朝暮摇头:“我有事要告诉你。”

顾疏的神色平静中带着淡淡的自嘲:“是吗?刚刚用行动拒绝我还不够,所以追到这里来再说一遍吗?不用费心,我知道你不……”

殷朝暮再次摇头:“不是这个,我对你不是没有动心。”他脸有些红,但抬头时已经恢复平静:“我差一点,就喜欢你了。”

顾疏愣了愣,飞快地抬头看着他,手上的酒杯里红艳的液体在微微震动,左手一点、一点握紧。

“你说……你说什么?”

殷朝暮坦然一笑,有些释然的感觉:“我说如果不是相遇的太晚,或许我会喜欢你。”想起阿禺说过的话,又添了一句:“不,或许会……爱上你也不一定。”

可惜,相遇的太晚了,晚了一生。

他们之间的账,早在前世就已算不清。

这不是两个人的感情能解决的问题,他一直知道得很清楚。

什么仇也大不过这一条人命去,什么好也抹不掉这一条人命去。

顾疏左手猛地抓住窗棂,微微侧过头发丝盖住了表情,殷朝暮只看得到他喉头猛地抖动了一下,接着是有些不稳又很温柔满足的声音:“是吗……你开玩笑的吗?”

他似乎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接着才慢慢镇静下来:“开玩笑也好……已经够了。”

“真的够了。”

顾疏扭过头,殷朝暮被他眼里蕴含的情绪惊住,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却挪不动脚。

“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嗯。好。”

接着是小心翼翼的拥抱,不像他之前那样难以抑制的炽烈紧拥,而是非常轻、非常轻的一个拥抱。

殷朝暮闭上眼,静静感受这一刻的安宁与留恋。

第四十三章:退无可退(五)

时间在一瞬间沉寂,整个房间里只有淡淡的呼吸声响起。

然后顾疏在殷朝暮耳边说:“回去吧,这里不安全,我不放心。”声音依旧温和,他口中这么说,环在殷朝暮腰上的双手却没有丝毫放松。

“不安全?上次我来为什么不说这话。”

顾疏轻轻笑了笑,放开手,端起高脚杯缓缓走到窗口靠上去,“上次有我陪着,今晚我有事,你回去。”

殷朝暮跟着走过去,他不是爱问别人隐私的事,但顾疏的事情他总是非常有兴趣。

“晚上有事……不肯让我知道?”

顾疏弯了眼故意拖长音儿:“……不。肯。”看到殷朝暮挑高的眉,才用正常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不是什么大事,至少肯定不是躲起来密谋怎么褫夺你好兄弟的位子,不用这么紧张。”

殷朝暮有些恼羞成怒,本来还没想到阿禺身上,他一说倒好像自己真有这意思一样,于是顺嘴问道:“是吗?其实你为什么非要执着回去呢?”

今天的顾疏脾气格外好,对他也格外容忍,只淡淡说:“不是我执着,你可能不知道,趴在食物链底层挣扎,并不那么轻松。”

“可是凭你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抛开束缚另行打出一片天地,为什么一定要去港岛发展呢?”

这个问题不止现在,早在前世就困扰着他,按理说顾疏这样人才,大陆又有这么多机会,何苦非要独力征战港岛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客场呢?本来的顾疏前途无量,即便不说他在艺术上的天分,就是在演艺圈儿发展也完全可以闯出一片名堂,为什么会宁肯跨度这样大勉强自己融入商界呢……完全是……说不通的事……

顾疏看着他,抬起酒杯饮了一口酒:“想知道?”

“你肯说?”

顾疏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去那边而已,既然有个本家在,自己的东西还是拿回来的好。”

殷朝暮皱眉,联想起曾经听到这位的主张与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觉得了解了:“这样么?是因为那边才是真正的自由市场,可以放开手脚实现抱负?”

他知道,顾疏这个人上进心不小,野心也不小,这么一来倒也说得过去……

“可以这么说,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听说港岛人非常勤劳,想要讨一房贤惠媳妇儿回来。”他眨眨眼,笑得腼腆,“成家立业,嗯,就是这个顺序……”

说到这,顾疏忽然收了声,静静地与殷朝暮对视。

成家之后才是立业?暗地里撇撇嘴,这解释殷朝暮根本不信,拼死拼活甚至横跨大半个国土,就是为了在那边找个好媳妇?说出去谁都会当个笑话的。

他自嘲地走过去站在顾疏身边,忽视了心里一点点不舒服——不是……喜欢自己的吗?竟然连成家的事都考虑好了,果然他早该知道,这位再怎么样也不会失去理智的。

“怎么?你不信?”顾疏轻轻问。

默默摇头,故作赞同地敷衍道:“这个想法倒很有意思……”

“是真的。”

殷朝暮怔怔看着他认真的表情。

顾疏眼神很温柔、很温柔,就像说的不是什么肉麻的话,而是内心真实的想法,真实到殷朝暮不由自主差点相信。

“你会骗我,会开玩笑,但我不会。所有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

——我以为你不会在乎。

——暮生,可能你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迟钝一些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先别急着排斥我,好吗?

——为什么不能尝试一次呢?给我一次机会,

——Loving you,爱着你。

殷朝暮说不出话来,脑子里有种滑稽的感觉在喧嚣,口中不受控制地说:“是吗?你还年轻,这种话说出来并不困难,不过我奉劝你以后对着其他人说,至少多考虑两秒。”

顾疏抿嘴一笑,不做解释。

“要喝酒吗?”

殷朝暮扭头,“嗯……嗯,我自己倒就好。”

“我这杯只动了一点点,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用这边喝。”

共用一个杯子,怎么算都是很不得体的举动,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伸过去接住酒杯,慢慢将酒喝进嘴中。苏学完全搞反了,其实魔怔的根本是他吧,怎么会觉得一杯普通的酒这么甘甜,甘甜到根本就不想松嘴。

顾疏突然毫无征兆地扯住他握杯的手腕,力道大的令他觉得非常硌,酒液在杯子中震荡,殷朝暮恼了:“你干什么?!”

顾疏就像才清醒一样,放松了手上的力度,眼睛直直盯着杯子上那个氤氲唇印:“你回去吧,快点回去,你在这里,我根本控制不住。”

殷朝暮完全莫名其妙,刚刚还好好的,喝口酒怎么就突然犯病要赶他走?口气还这么凶狠,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于是有点不高兴。

“哦,好。我马上走,可以了吧。”

顾疏叹了口气,彻底放弃般苦笑:“等下。”

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重,酒杯摔在地上,暗红的液体在空中洒过一道妖冶的弧度,两人之间空气被大力排出,最后无奈的话语消失在轻触的唇瓣间——

“还不懂吗?你在这里,我根本什么都考虑不了。殷公子,你赢了……”

这句话太美好,美好得殷朝暮一时失神。被拥住的瞬间,如果他真想反抗,不是做不到的。只是在使力推人又被他扳回来以后,他忽然意识到现在的状况。

是顾疏在抱着他,是一个他明明动心,却没办法相爱的人用体温拥着他。

他突然很想记住这份感觉,同他的《朋友》一起,记录下自己这一段奇妙时间的慌乱与失措。

殷朝暮从来不认为自己不可以对顾疏动心,也从不觉得这是一种错。每一份悸动都是美好而值得回味的,即使他遇上的不是正确的人。

温情的一吻终了,顾疏放开他,慢慢抬头:“回学校去,别让我分心。”

殷朝暮还是恍惚,喃喃道:“我曾经和阿禺说起过你的事。”

顾疏不动声色倚在他颈窝,似乎很享受“他怎么说?”

“我只说了你的名字,并提起有人向我表白说喜欢我。”殷朝暮微微脸红,这样的措辞似乎有自夸嫌疑,但在这个人面前,他不自觉就会脱口而出,像是要再确定一遍事实。“他没有多问,但应该能联系起来。”

顾疏配合地点头:“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他是你弟弟……”

“这时候说这种话,你是……担心我,怕我不知道他已经开始注意我了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既然要竞争,就要公平。”

顾疏颇好笑:“大少爷,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你是活在童话里吗?要公平……我拜托你去和你那些长辈说说看,你真可爱。”

“不对吗?本来就是要公平才有意义,虽然确实不实际。”

顾疏埋在他身上,肩膀一抖一抖,在极力忍笑:“哦,那是不是还有公开、公正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然皈依我佛,说真的,施主你慧根极佳,天生的慈悲啊!”说完还不过瘾,又冲他脖子上哈了口气,满意地看到那里变成一片粉红:“暮生,你可真是天真。”

殷朝暮这回彻底怒了,一把将赖在身上的人推起,“是,我是天真了,不像师兄你,阴谋手段层出不穷,看我就像看个笑话。”

那位被他推起来也不生气,“唉,我的大少爷,其实我很怀疑你之前怎么活下来的,你知不知道你的表现让我觉得自己很有胜算?”

这口气就太让人恼火了,虽然顾疏本意只是好心提醒,他已经把殷朝暮当自己人看,加上实在心中爱极了他那副明明就心思单纯,却故意做出高高在上一副“我很有城府”的样子,说话自然而然含着戏弄。尤其这种无时无刻注意形象不能放肆说话的表情,真是有趣极了!但听在某位摆着“我很有城府”谱儿的少爷耳里,就不那么有趣了。

殷朝暮冷笑:“师兄看来成竹在胸,是,你是有胜算,那又怎样。我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幼稚,我不会因为别人的卑鄙而放下自己的原则。”他挺了挺背,在家时他母亲就曾对他这种坚持表现出漠视的态度,到十八岁连家业都不曾放手半分,分明是对他失望至极。

临行前那盘棋,输处也非技法,而是策略。一个人的主张定了他的棋路,他与父亲棋风相近,却独独少了那份当断则断,失于阴柔。殷则宁曾评价他“妇人之仁,大事难成”,可他从来不肯有一丝改变。

即便经历一世生死,有些东西与生俱来,跟他那些穷讲究破脸面一样,早就融入骨血,至死不悔。他母亲下完棋曾说他“不是想不通,就怕不愿想”,大抵便是这个意思。

一个世家出来的子弟,竟然在内心深处还有这种想法,说出去只怕会惹来多少人怀疑、又有多少人嗤之以鼻。

可是人活在世上,总会有什么是除了爱情,更让人心动、更让人为之矢志不渝也要坚持的。

即便很可笑,他也从没打算改变。

顾疏看了殷朝暮倔强又委屈的脸好一会儿,忽然道:“你有没有发现,只要一生气,你就会喊我顾师兄?”

“师兄说笑……额,”殷朝暮淡淡回过去,却连自己都察觉到口气中的埋怨,于是改口:“你说的不错,或许你更适合当个大少爷。”

顾疏嘲讽地哼了一声,“大少爷?不需要。”他停了停,又有些纳罕,照孙金如隐约透露出的对殷朝暮父母的推崇,怎么可能养出这样的儿子来。

“你母亲没有说过你……嗯,我是指你有时候未免太理想主义了?”

殷朝暮平静地说:“我母亲她不怎么管我的。”

“怎么会?你不是殷氏独子?”

殷朝暮脊背挺得更直了,一段颈子也如白天鹅一样带出一份高傲:“大概是……我让她失望了吧。”

顾疏闻言收起玩笑的态度。初见时这人总是讲究仪表的做派让他觉得非常虚伪非常自大,但现在他却觉得有些心疼。这个孩子恐怕也知道自己被当作了布景板,只有装点门面一个功能;他曾经对殷朝暮这种仰着头说话的习惯很厌恶,觉得他惺惺作态,但现在却了解了这个人内心的坚持。

只有时刻仰起头颅,才能维持自己的坚持。他突然很激动,有种想要再次把眼前少年抱入怀中的冲动,但左手微微使力,克制住了,因为他知道少年不需要。

殷朝暮不需要这样保护欲浓重的安慰,他一直都是坚强的世家公子,从比赛时他就知道。

善良、坚强、仁慈、成熟,这样的少年,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陷下去。

顾疏静静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是吗?那是她没眼光。”

猛地看向他,撞入一双深入幽潭的眼,里面慢慢都是信任。

殷朝暮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哑。

从来没有人觉得他做的是对,母亲对他放任自生自灭、顾禺走时轻松但暗藏遗憾的语气……以及一个个离他而去的殷氏老人,即便陪他到最后的严管家,虽然全心全意支持他,但未必不觉得他优柔寡断。似乎他这一生,来自母亲的肯定太少,而眼前这个曾经是、未来也有八成可能是的仇人,却从不吝惜给他认同。

“是……吗?你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人。你……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母亲可是被誉为港岛商界最有眼光的几位之一。”殷朝暮低着头,控制着嗓音不那么颤。

“她也是我的骄傲,我一向相信她的判断。”

“我还是认为,是她不懂珍惜。”顾疏轻轻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记住了,你没有错,在我眼中,你才是真正值得骄傲的。”

殷朝暮听他说得夸张,只好勉强笑道:“是吗?可似乎事实证明我没你说得那么厉害。”岂止不厉害,他前世简直败得一塌糊涂。

“不,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一定会证明自己没有错。”

自己想要的吗?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愿望可能不那么完美了。殷朝暮掩饰地背过身咳嗽两声,身后一只轻柔却坚定的力道把他扳过来。

“别哭。”顾疏的吻落在他阖起的眼上,蜻蜓点水一个吻,却让殷朝暮理智差点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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