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

他总跟身边的人保持距离，态度虽然在他的教导下温文有礼，易亲近却不轻易在他人面前表露真心，更不随便与人对话乃至交往。

如果有不认识的人出现，而凑巧他又不在，林逸云会变得焦虑且不安定，他需要充分的私人空间与高度的隐秘度，仿佛在用这样的方法保护自己。

就像……

性格就像某种兽类一样。

这样的情况让他有些担忧，生怕林逸云以后在人际交往上出现问题，可想想他刚来这不久，没可能立即融入这里的生活，并不断安慰自己也可能是他过于腼腆，不喜跟人交往。

清晨。

林逸云醒来，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底，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锦岫尽心的以兄长的身份，教诲他人类的东西。

一天天的学习，也让他认知了，赤莲是蛇与自己不同，按书上看到的蛇食欲较强，情绪不稳，稍不注意被当食物吞下去都有可能。

他们根本不该认识，不能住在一起，更甚的是和平相处。

可他跟赤莲一直相依为命，他照顾自己比任何人都温柔，没有他自己没办法活到现在，对在年幼时期连怎么生存都不知道的他来说，赤莲一直是他唯一的光芒。

长久的没离开这去森林里找他，那是因为冥冥中他感受到赤莲是有意让他离开森林，融入人类的圈子里，无关于他的意愿。

而他要做的是即使待在人类身边，他也会变得优秀，更能照顾好自己，不让他为自己操心，就这样简单的理由，总让他鼓足勇气适应这里。

“你醒了？”门“啪”一声突然被推开，一名青衣男子走进来，语气冰冷而微带嘲讽，“现在还没起来，要伺候你洗漱吗，小少爷？”

“我自己来。”林逸云望过去，唇红齿白却让人觉得危险的白净青年立在门边，面色阴冷地盯着他，带着让他不舒服的轻蔑。

“真是懂事的乖孩子。”南雅浅浅一笑，眼里没有丝毫温度，他走到林逸云身边，轻声对他说，“锦岫今早去商铺了，身为他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亲自教导你课程。”

“不必麻烦。”明显感受到云偌离对自己的厌恶，林逸云眼神平静，淡笑地说。“我自己看书就行，不懂的我再问你。”

南雅是锦岫生意上的朋友，他没来林家前，他们隔三差五会聚在起谈天论地，这段时间锦岫时常陪在自己身边，有时忙于商铺里的事，就让他过来教导。

“那过来尝尝我刚做的桂花糕。”态度好的人，没理由让人厌恶，南雅的依旧面色清冷。“我答应你哥哥，要照顾好你。”

“恩。”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林逸云深深呼了口气，起身洗漱，吃完南雅特地送来的早餐，等他交代了几句走出房门后，便安静地拉开门。

没走几步又停下脚步，旋过身想留下只字片语交代去哪，转念一想，又拉开了门，反正他只出去一会儿，找寻到森林深处的路，天黑前他会回来。

大街上热闹非凡。

林逸云像不久前那样，孤零零地走在大街上，心情却不同于上一次，这次他较为稳重，也没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四周，他眸子沉静地向森林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细看发现是南雅，他一个人走进街边的巷子里，林逸云愣了下，本想不予理会，又想起锦岫与他的关系，悄悄地跟了上去。

没想到撞到南雅杀人的一幕。

17.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明亮的天空下，南雅将男人狠狠摔在地上，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一刀捅向男人的腹部。

为什么南雅会杀人！

锦岫知不知道他的这一面。

眼见南雅满身鲜血地丢开死去的男人，林逸云大惊失色，猛地捂住嘴，转身就跑，却不知踩到了什么，只听“啪”一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谁在哪？！”

南雅警觉地偏头望去，双眼死死盯着声音发源地，一道诡异的红光在眼底闪过，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消失在巷子口，他冷笑地跟上去，唇角的笑如白骨般骇人。

“林逸云，想不到你会出现在这。”

风静。

森林深处。

“你——决定要成为人？”俊雅的男子，锦袍袖带，姿态优雅，目光深邃得望着地上的赤莲，幽深得劝解，“妖与凡人种族不同，不能结合，你执意放弃修行坠入红尘，兴许会遭天谴，你已躲过二次天劫成了妖，若能潜心修行，虽未能以肉身飞升，但也可载入仙道。”

“我对成为仙人，没兴趣。”赤莲疲倦地躺在地上，似睡非睡地眯着眼，前几日受的伤经过这位山神治愈，已然好了大半，本不想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恩惠，但他当时晕过去了，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他的洞穴里，不停劝他继续修行，而他心中早有了定夺，任他如何游说都不为所动。

明白他心如磐石，男子不由叹息，“你找到他，他可能不记得你，更甚的是你们——”

“我记得他就够了。”赤莲蜷缩着蛇身，慢慢地睁开眼，没有张嘴说话，声音却弥漫在洞穴里，“我发过誓，要一直留在他身边。”

知晓赤莲已下了决心，男子摇头，连续叹息，“痴儿。”

“先生，可有办法让我维持人形。”赤莲凝视着男子，绝美的眼眸轻轻闪动，露出极为殷切的神色，他控制不了身体里的妖气，不断以人与妖的姿态出现，时间时长时短，弄得他可不苦不堪言，而若要去人间势必得保持人形。

男子面色无奈，“你我算有缘，本想助你一臂之力，你却执意要成人，到了人间，你要收敛起自己的妖力，不能用自身的能力危害他人。”

赤莲点头。

“现在闭上眼，想着人类的姿态。”

男子淡笑，从袖口里掏出一粒圆润的金色珠子，轻轻吹了口气，掌心的白珠立即化为细碎粉末，手臂一挥，金粉随风散在赤莲周围。

空气变得氤氲。

似乎有金色的光刹那间绽放。

他出现在光芒中央，气质柔和而高贵，带着令人晕眩的惊人之美。

俊美修长的身影，约有身高那么长的黑发散在地上，漂亮的白桃花色肌肤，包裹在银色的单衣里，黑色的眸子里萦绕着眩惑的光，仿佛罂粟般妖冶。

似乎不能适应自己全人类的身体，赤莲缓慢地站起身，心底炸开欣喜的烟花，他目光紧紧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跟身体，并害怕是幻觉的动了下四肢，确定这是自己的身体。

男子淡笑地说，“以后，你的名字是莲，记住了，对妖来说，只有最在意的人，你才能告诉他，呼唤你的名字。”

“恩。”莲轻轻地点头，依然没张开嘴，声音仍从他的身体里发出，“多谢先生的指点。”

“人类的发音与妖不同，与人说话的时候，记得张开嘴，你这么聪明，去到人类的世界里，什么东西都会明白。”

莲点头。

男子旋即说，“去他的身边吧。”

“走哪条路，能尽快找到他？”莲急切地询问，想用最快的方式找到林逸云，冲动的忘记了，自己一向不喜欢求人的个性。

“——”

男子笑而不语，无奈地摇了摇头，在莲的惊讶目光里，身影逐渐变得透明，莲慌张地去抓，却扑了个空，等到回过神，洞穴里只有他一人。

莲缓缓走出洞口，望着蔚蓝色的干净天空，想起林逸云幽深的眸子，想起将他丢在森林里，他孤单的四处寻找他的身影，心口登时痛起来。

他脚步轻点，一跃而起地飞上树枝，身体的轻盈程度让他备感轻松，几个起落，腾空而起的银色身影已如同凌空的飞燕消失在树林深处。

18.

没有停歇地跑几个时辰，林逸云累得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地停在街角，来回瞻望了番，没看到南雅跟过来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随后走不远处的大树下，准备坐下来休息，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你乱跑什么，好歹我们也是熟人。”

脑袋嗡的一声，林逸云骇然地想跑，胳膊却被一把拽住，颤抖地抬起头，南雅白净的脸映入眼底，瞬时浑身都不住地颤抖。

“是你。”

“大失所望了？”凝视林逸云淡然幽深的黑眸，南雅眼波流转。“你以为是宠爱你的哥哥来找未归家的弟弟？”

林逸云冷静地问，“为什么杀人？”看到他杀人的一幕，这个男人追到他，却没冲过来像侩子手一样杀他灭口，堵住他的嘴，让他的心底产生一股困惑。

“他该死。”没想到林逸云年纪轻轻，遇事却如此镇定，南雅慵懒一笑，妩媚夺人，他的眼底闪过一道幽光，“而你是不幸。”

林逸云沉默几秒，问，“你追过来是想杀我？”

“我对你的头没兴趣。”南雅的回答近乎温和无害，只不过得忽略他眼底的那抹嘲讽。

“你想怎样！”林逸云面色铁青，使劲挣扎，握住他的手紧了几分，他愤怒地拧起眉，恶狠狠地向他怒斥。

“随我高兴。”俯视着被自己掌控住的林逸云，南雅慢慢眯起眼，邪魅的眸子里是淡淡的笑意。“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

怒火之下，林逸云猛地仰起头，不慎对上南雅的目光，顿时无法动弹，危险而冰冷的视线令他感到浑身发凉，想要找机会逃跑，脑子又昏昏沉沉的，只是顺着他的话点头。

“好。”

“真听话。”南雅愉悦地摸了模他的头，拉开散在他脸颊边的头发，落入指尖的发丝因为汗水的浸染，濡湿黑亮得不可思议。

他的声音优美动听，似乎带着股蛊惑的魔力，令人不由自主去听令，林逸云挪动脚步走到他跟前，痴痴地看着他，幽黑的眸子里一派顺从。

南雅微笑地将他拥进怀里，捏起他的下巴，细细观看他的脸，片刻，眼珠子转啊转，露出抹满意的神色。“你已经知道我的另一面，待我消遣几日，厌烦了消除你的所有记忆，就会放了你。”

林逸云茫然地点头。

南雅低头吻了他的脸颊一记，光滑的触感，引得他心神荡漾。

湿热的呼吸洒在冰凉的脸上，林逸云手心冒汗，激灵地清醒过来，回神一看自己被楼在陌生男人怀里，面色一沈，只觉一阵窒息，“啪”一声甩开他。

“你干什么！”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手背处，火辣辣的疼，这样的疼却掩饰不住南雅眼里的惊愕，从没有人能逃开自己的摄心术，没想到自己的术，只维持了一会儿，林逸云就恢复正常。

难道是体质特殊？

南雅疑惑地盯紧林逸云，来回打量他，想从他的身上寻找出一丝破绽，却发现他普通得没一点儿特别，可能是错觉，怎么可能有人能逃出自己的术，刚才只是一时疏忽才让他逃了过去。

趁他思索之际，林逸云旋过身体就走，南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细长的眸子仿佛暗色水流，阴暗而隐隐透出一股无情。

“你的底子不错，从没人能躲过我的摄心术，也许能成为我的影子。”

林逸云偏过头，凌厉的拳头暴风雨般袭来，他惊慌地后退，略微分开距离，旋身跃起，一记斜踢重重砸向南雅的脸。

南雅迅速地躲开，不着痕迹地挥去衣服上的灰尘，并不忘打着呵欠的调侃道，“你哥教导你这么久，依旧这么点小可笑力气，完全不行。”

怒火“轰”一声在体内炸开，林逸云爆声一喝，“啪”一声左脚飞出，趁他闪躲之际，右脚劈过去，南雅旋身飞起，躲开攻击，同时挥出几枚暗器。

林逸云精准地接过，抄来几枚还回去，然后，一阵异香扑来，林逸云来不及避开，口鼻已由后方被紧紧捂住。

“耍手段……卑鄙——”电光火石间，他方要挣扎，迷药已冲入他的呼吸，眼前霎时一阵晕眩，一点力气也没有的跌进他怀里。

“以后你会知道，我不仅卑鄙还很有头脑。”南雅眼神阴冷，轻笑地抱住他，细长的手威胁地扣住他的脖子，摩擦着那片光滑的肌肤。

19.

再次醒来。

林逸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院子里，普通的屋子，干净的地面，看起来与平凡人家的住宅差不多，只不过屋里的摆设要华丽些。

扫视了周围一圈，林逸云想起身，头却昏昏沉沉，他又坐回床上，回想起昏迷前的事，心里窝着一团怒火，他猛地爬起来，拉开门走出去。

一眼望见四五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像乞丐一样，衣衫褴褛的坐在地上吃饭，他们眼神冰冷而空洞，腐蚀得像被吞噬了灵魂的木偶，只留一具空壳。

林逸云心里有些不安，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又说不出来是什么，直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南雅。

南雅背对他，蹲在一名低着头的少年面前。

少年的左腿明显骨折了，右手有道红艳伤口，他细心的为他手上的伤上药，等缠好纱带以后，轻笑地扭断少年的腕骨。

“这是惩罚你跑出去的代价，为了不浪费你这一身的伤，明早你跪在街边，路人看到你会可怜你，丢银子在你身上。”

吃饭的少年面不改色，神色麻木得仿佛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是垂着头做自己的事。

林逸云像被冰冻住一般。

直到南雅来到他身边，温暖的手落在他的头上，他猛地弹起身，一把甩开他的手，南雅没有生气，淡笑地说。

“他们是我的徒弟，别看每个人都那么邋遢，这不过是他们的保护色，随便一个人走出来都很强。”

林逸云抿着唇，“我不需要。”

“那可不行。”南雅冷笑，“这里就是你以后要待的地方，我会全心全意教导你，如果你想偷跑，像那个少年一样，我会折断你的手脚。”

“——”

南雅拉起林逸云，将他带到少年中间，介绍给其他人认识，“他是林逸云，你们的新伙伴，各位过来认识一下。”

没人理会。

全心全意只做自己的事，南雅眼底闪过一道幽光，正要说些什么……

林逸云厌烦地挣开他，胳膊却再次被紧紧扣住，无论他挣脱几次，总会被他束缚住，怒火顿时沾满胸口，他劈口就问。

“你不怕锦岫找到这。”

他的怒吼声震住了院子里的少年，齐刷刷地偏过头，看向林逸云，他面色苍白，黑沉沉的影子落在地面上，他目光幽深地盯着南雅，那眼神足以将任何人冻住。

“恩？”南雅挑起眉，“只要我想，他永远不会知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林逸云面色一变，胸口沉着股说不出的窒闷，太阳穴突突直跳，为眼前男人的冷血无情感到愤怒。

南雅残忍地说，眼里藏着古怪的恶趣味，“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躲过摄心术的。”

“他是你朋友。”林逸云一怔，难以置信有人能对朋友下狠手。

南雅温和地说，“字面上而已。”

“为什么不杀我？”

“你还有利用价值。”

“你把我看成什么——”

“不要生气，能被我看上，你该感到高兴。”

“啪！”一声，林逸云一巴甩过去，力道十足，打得南雅头重重偏过去，接着，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像失控的野兽一样，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浑身发抖地冲他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