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蛇魄——墨黑花
墨黑花  发于:2012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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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没有停歇地响,空间被搅成一个白色的漩涡,湿润的汗凝在赤莲身上,他不断往洞穴里爬,尽量将暴露在外的身体缩进去。

他的尾巴处伤口颇深,红色的血覆盖着身体,那样惨不忍睹的伤痕,与他出生时黑蛇身上的伤,一模一样。

“啪”一声巨响!

受到波及的树一棵棵倒下去,凑巧遮挡住赤莲的尾巴,避免他承受一次又一次雷击蹂躏,过了许久,咆哮的雷声慢慢消减,周围恢复了安静。

赤莲已疼得过去。

月亮莹白,空气里飘荡着清新的花香,白亮地光照在晕厥过去的身影上。

赤莲身上的伤正奇迹般地好了,覆在身上的青色鳞片像被什么东西融化了,渐渐褐落而下,露出隐藏在里面的莹白色身体。

林逸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只有他一人,不安揪住了心,来回寻找没看到赤莲的身影,他去了哪,怎么都找不到,就像蒸发了一样。

难不成找吃的东西了,才将他独留在这……

这么去想躁动的心平了下来,林逸云乖巧地坐在原地,耐心地等着赤莲回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等了一个世纪,要等的人没再出现。

过了许久,都没看到赤莲的影子,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将他忘记在这,真要这样他该去哪……

想到此林逸云全身发凉,心脏仿佛浸在冷水里,寒冷的发颤,他紧紧地咬着唇,努力摒除心底不安,为他的不归寻找无数借口,然后固执又坚决地伫在原地。

又过了几个时辰没看到赤莲,而四面八方已传来猛兽的粗重喘息,沉沉的脚步声席卷而来,所有的树叶都在沙沙作响。

林逸云一惊,知晓再待在这会有生命危险,权宜之计是离开这,并在这附近找寻赤莲的身影。

他缓缓地起身,似乎坐了太久,一起身眼前顿时一黑,他慌忙扶住旁边的大树,稳住晕眩的身体,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走进树林里。

为免迷失方向,林逸云一直朝叶子较干的地方前进,走走停停,来回寻找,然后,不知不觉地走出了山谷来到镇上。

13.

齐林镇。

镇上人口众多。

大都以小贩生意为生,收入比城里人略显微薄,但许多人只求日子过得不累,马马虎虎能维持生计,有剩余的银子给自家孩子学习就足矣。

一切甚好。

大街上热闹异常。

年轻的小贩支着摊位,热情的叫卖着自己的小吃。

“包子包子,又香又热的包子,肉包豆沙包,灌汤包薄皮虾肉包。”

“粟子糕、重阳糕、梨花糕、大枣糕、桂花糕全部三文一个,各位快过来尝尝,多买多送,五文两个——”

吆喝声此起彼伏。

林逸云孤零零地走在路上。

未梳成髻的黑发温顺的散在身后,他面容英俊,额头高昂而饱满,一双幽深的眸子又黑又亮,结实的身材有着练武人的紧韧,映衬着小麦色的肌肤尤为诱人,只是全身上下唯一的遮蔽物是围在腰间的兽衣,看起来像个流浪汉似的,无数人绕着他走开,仿佛他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到是林逸云不怎么在意,只是用黑幽幽的眸子看着周围,像对每件事及物品都充满新奇的四处观察,那是他在森林里没见过的东西。

走了好一会儿,一路上看到的全是小吃,林逸云咽了咽口水,摸摸扁平的肚子,停在卖包子的摊位上,眼睛发亮地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

“小兄弟,要买烧饼吗?”买烧饼的小贩,来回打量林逸云一番,看他一毛不拔的摸样,含笑的眸子里流出不屑的睥睨。

“——”

林逸云歪了歪头,露出欣喜的神色,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能吃这个烧饼,就跟在森林一样捡起果子就能吃,于是大刺刺的去拿烧饼。

“你要给我银子。”小贩一把截住他的手,不悦地说,“不然就离开这,不要影响我的生意。”

“——”

银子是什么东西?

林逸云茫然地看他,不吭声也不肯走,然后再次伸手去拿箩筐上的烧饼,烧饼很热,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下,又再次将烧饼紧紧握在手里。

“你这小鬼,傻了不成,没银子也敢明目张胆的抢东西吃!”小贩哪见过这么嚣张的人,骂骂咧咧地扯住林逸云的胳膊,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烧饼,见烧饼上烙下他的几个指印,气不打一处来的使劲推开他。

猝不及防被推,林逸云跄踉地退了几步,没注意到后面有东西,不小心撞到旁边的摊位,摊主惊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箩筐里的果子,打翻在地。

“啊!”

望着滚落一地的果子,以及摊主小贩的凶恶目光,林逸云无措地站在那,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蹲下身将地上的果子捡起来,一个一个地放进箩筐里。

两个小贩见到他这一举动,彻底愣在原地,本想出手教训他的念头,轰一下全然消失,从刚才到现在,这个少年的举动都在显示一件事。

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

尤其穿的还那么寒碜,真要动手,下手颇重变更傻怎么办。

于是两人动了恻隐之心,只等林逸云捡好地上的果子,又再次茫然地望着他俩,看他怪可怜的,找了个破了皮的果子给他,当做打赏。

想起小贩方才怒不可视的脸,生觉自己做错了事,林逸云抿着嘴,盯着他,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一股紧张。

小贩微笑地说,“给你的。”

“——”林逸云没敢接,脑子一片空白,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惹怒了赤莲,他才丢下自己离去,一想到此,胸口骤然痛了起来。

以为他没听见,小贩耐心地拉起他的手,“当作你帮我捡果子的报酬。”

林逸云睫毛颤了颤,见他面色温和,眼里并无恶意,才接过红彤彤的果子,像野兽一样闻了闻,幽深的眸子里闪着细柔的光,看起来异常单纯。

不知不觉在镇上晃了一天,天色暗了下来,没有找到栖身之所的林逸云,坐在一户人家的门边,风簌簌地吹,他又冷又饿地抱着膝盖坐在那。

细雨不知何时飘来,落在林逸云光裸的臂膀上,麦色的肌肤被打湿了些,凝着层晶莹的光芒,他觉得有些凉,擦去身上的水珠,不由将身子蜷缩起来,阻止冰冷的寒气侵袭身体。

14.

抱着膝盖。

无处可去的林逸云困恼地抬起头,望着绵绵细雨,一时间感到漫无边际的无助和孤单。

第一次希望赤莲就在身边,有他在的地方,至少他有栖身之地,有他在的夜晚,他感到异常的温暖。

不想待在这。

他想回森林里亲自跟赤莲道歉,跟他说很多很多话,告诉他今天看到的东西,如果他再逃开自己就缠着他,直到能安心的留在他身边。

这个想法让林逸云的心情变好了。

一抬头看到瓢泼的大雨,黑沉沉的天,不知道要怎么走回去,于是他又抿起嘴,安静地待在原地,想着天亮了就回去,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又被刺骨的风冷醒,一晚上折腾几次,瞌睡虫全跑了,浑浑噩噩的脑子也变得清醒,无论林逸云怎么催眠自己都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

一抹蓝色的身影轻轻地来到他身边。

林逸云敏锐地挺起身子,警觉地向来人望去,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没有凶神恶煞的不善,相反,他有张清俊的面容,狭长的眸子,漂亮的下颌和唇瓣,一袭深蓝的软衣衬得身材格外修长,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林逸云看得微微怔住,不过很快就回过神。

“你在这等人吗?”男子的声音清冷忧郁,不含任何温度。

“——”他偏过头,不想理会这个陌生人。

锦岫见林逸云充满敌意的态度,眼底闪过一道寒光,觉得此人很无礼,看他年纪尚小,片刻,又态度温和地说,“我无意打扰你,只想说一句,你坐在这,我没办法进去。”

“……”

林逸云怔了怔,这才注意到自己大刺刺地坐在人家的门口,若在森林里守在别的动物的洞口,行为无异于窥视,目的是找机会侵占对方领地。

“你是不是不舒服?”锦岫觉得面前的少年有些奇怪,问话半天都没回应,可他似乎能听懂他说什么。

“……”林逸云没有说话,静静地起身,来到墙角处将身体缩在那,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锦岫挑起眉,打量他许久,几乎将他从头到脚看了遍,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红珠,脑子飞快转动起来,然后,狭长的眸子忽然涌起一抹欣喜。

“如果不介意,可以进去休息会儿。”

“……”

白茫茫的雨雾里,林逸云沉默地闭着眼,似睡非睡的样子,他的上身布满水珠,腰间的兽衣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他的肩膀在瑟瑟发抖。

“不会耽搁你很久,我是林锦岫。”

为了确定什么,锦岫缓步走过去,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他,接着伸出手碰触他手腕处的红珠,却伸错了地方,手落在了林逸云的脸上。

第一次跟陌生人接触,林逸云僵住身体,不舒服的甩开那只手,就在一瞬间,忽然死死地扣住他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手腕。

“这是谁留给你的?”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林逸云注意到男子的视线停在那串红珠上,不由挣扎起来,那人陡自伸出左手,细白的手腕上骇然有串与他一样的红珠。

“十五年前,母亲跟弟弟在回家途中遭劫匪袭击后失踪,次年生父悲恸过度,亦一病不起,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说到这,锦岫焦急地说,蓦地停顿下来,他发现林逸云表情奇怪,仿佛不理解他说的,用幽深的过火的目光看他,他的眼里闪过一道柔光,“你不会说话,这些年来你住在哪?”

“恩?”林逸云歪着头,发出困惑而柔软的鼻音,见他一再靠近自己,说不出来的清香沁进鼻尖,没来由的让他莫名安心。

“你说不定是我失散的弟弟,不过,你似乎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锦岫微笑,拉起他的手停在自己唇上,“你能说话,用你指尖感受到的呼吸,试试看。”

湿热的呼吸,洒在冰凉的指尖,林逸云惊恐地瞪大眼,闪电般地抽回手,身体却在下一刻腾起在半空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锦岫已带起他飞掠进屋子。

15.

林逸云再次睁开眼,人已坐在厅堂里。

锦岫将他安置在椅子上后,就出去为他泡茶,趁他离开的功夫,他开始打量起屋里的布置,屋里收拾得非常舒适,红木桌椅,大理石插屏,古雅的香炉里,嫋嫋的升起细长白烟,散发出神秘而诱人的清香,隐约里与锦岫身上的气息很相似。

也许是在外面受凉了,他呼吸急促,浑身发烫,狼狈的咳嗽起来,刚进来的锦岫走过去,凝视着林逸云通红的脸,担忧地问。

“你脸色不好,发烧了吗?”

发烧是什么,他不过不舒服而已,林逸云直觉地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没事。

锦岫没多问,走过去碰触他的额头,滚烫的热度传来,立即弯腰想抱起他,将他带到卧房里,林逸云不着痕迹地偏过身,仍对他十分防范。

十五年来,他的世界只有赤莲,突然出现的男人说是他的哥哥,对他的随意接近,除了不自加警戒,没有别的感觉。

锦岫垂下眸子,心思沉沉,倒了杯茶,递到林逸云面前,“来,喝茶。”

林逸云忍住不适,专心致志地捧着茶杯,微垂的浓密睫毛轻轻抖动,他喝了几口杯中的茶,清香满溢,茶是漂亮的淡黄色,有几片半透明状么指大小的果肉,见锦岫用茶勺舀起来放进嘴里轻嚼,他依葫芦画瓢的也舀起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柔软而甜腻,吃起来又带着股清雅的茶香。

“这是茉莉花茶,里面的果肉是桂圆,晒干了泡进茶里,有止咳的功效,喜欢吗?”

林逸云眯眼一笑,黑发悠悠飘动地散在身后,衬着那光裸的麦色肌肤,透出一股玉一样温润的色泽。

锦岫拿过一旁的袍子,将它自然地披在林逸云肩上,带着暖意的干净袍子令林逸云浑身一暖。

他抬起头,望着锦岫,眼底波光潋滟,淡然的表情平静无波,细看就会发现那潜藏不住的诧异,以及微微扬起的唇角。

见他神色温顺,锦岫替他穿好衣服,手掠过林逸云的后颈,将掖在衣服下的头发拉出来,细软的触感,眼底陡然闪过道光,他温柔地看他。

“你安心的待在这,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需要什么就告诉我,不要跟我客气,你是我弟弟,能够遇到你,一定是爹娘的指引。”

“——”林逸云垂着头,张开口想说什么,又组织不起语言说出想表达的,固然,他沉默地说不出话来。

“不要低着头,也不要畏惧这里。”锦岫摸了摸林逸云的头,“我会把我知道的全教给你,你会变得优秀,自信得能直视别人的目光。”

锦岫笑容温和,说得那么自信,仿佛只要他努力去做就能取得成功,让他不免都有了陌生的动力,想要成为他那样优秀的人。

自那以后,锦岫时常陪在他身边,虽然困惑于他什么都不懂,却从不过问他从前的生活。

每日醒来,吃完早饭,便开教导他,首先是简单的文字与说话,当锦岫准备好宣纸笔墨,写了三个秀气的字,在他满眼疑惑里,告诉他那是他的名字。

“这是你的名字,林逸云。”

“——”一刹那的惊愕,林逸云歪着头盯着那漂亮的字体看,如何也不明白锦岫不过挥了几下笔,写下的三个字就是他的名。

锦岫笑着说,“你可以试着写下。”

“恩。”

林逸云兴致勃勃地接过毛笔,像他那样在蘸了些墨汁,一脸凝重地将笔落在白纸中央,想要像他那样写下字,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

“手不要抖。”锦岫立在一旁,温和地说。

“——”手抖得更厉害,林逸云怨恨地盯着握笔的手,像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他不明白笔怎么到自己手里,就完全不听使唤。

“握笔要有力。”锦岫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耐心地说。

林逸云眼神幽深,用力点头,只是手抖得更加厉害,一离开白纸又恢复了正常,情况诡异得让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正在一筹莫展时,春风般的气息拂过来,眼前一花,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颤抖的手被一双白皙的手握住,紧紧地,随后带起毛笔,落在白色的纸上。

16.

柔软的笔尖落下,白纸留下一点黑墨,手随着他的挥动,漂亮的字体出现在眼前,林逸云认真地看着,不自在地推开锦岫,紧张地握紧笔,像个好学的学生认真学起来。

等写好了,想将名字带给赤莲看,更甚的是这些天来学到的东西,无论好的坏的都想第一时间跟他分享。

见他如此认真,锦岫仍面不改色,细心地指导他。

林家在齐林镇以织布业为生,在此地开了家规模较大的商铺,近些天时常教导他,生意上的事交给手下处理,只有在清早时分,才会去处理一些他们不能定夺的问题。

几日的学习,语言跟礼仪上林逸云已有了显着进步,可能是不适应这边的环境,他一直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沉默少年。

沐浴之类的事都自己解决,从不要下人干涉,更别说随便碰他一下。

另外。

除了自己不喜欢跟别人说话,提起过去照顾他的人,总会流露出一抹单纯的笑容,想试着追问下去,亲自登门拜访那位照顾他的恩人,他安静地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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