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真的气昏了头,我居然一口气走下12层楼梯,完全忘记了电梯这种事物的存在。当我为自己做了傻事而懊恼不已的时候,我看到萧微已经站在楼梯口等我。
他一脸莫名的恼怒,还未走近就先问我:“你想怎么样?”
我根本不想理他,往旁边让了让,又接着往外走。他不放弃,追上来抓住我的手腕。这个小屁孩长得瘦,力气还挺大。我停住脚步,也不多说,只等他开口。
他果然更生气了:“你不准走!”
……
我笑了:“为什么不准走,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萧微比我矮不少,需要抬头跟我对话,此刻他的表情有些困惑:“你在生气?”
我当然在生气,谁遇上这种事情他妈能不生气?
我不说话,等他把手松开。他却固执地不肯松手,处于变声期中的少年音带着些独特的沙哑,每一句都像在撩拨着喉咙:“你为什么生气?这样不好吗,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过来坐坐,就可以拿到工资。”
“这样的机会你还是留给别人吧。”我扯了扯手腕,现在我的手上肯定多了三道红痕,我不禁有些肉疼,口气也硬了许多:“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陪你玩的,你收收吧,我走了。”
走了两步,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萧微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知道我就不来了。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看着眼前这个霸道地堵住我的路却委屈得红了眼角的小男生,我的心又软成了一滩泥。
于是我调动起我全身的耐性等着他自己把话接下去,他却不往下讲了,只拉着我说:“跟我回去。”
我发誓我只是不好意思把小弟弟弄哭,于是三分钟后,我们回到了他的房间。我刚刚没看过,他的房间跟同龄的小男生很不一样,没有偶像的海报,没有足球、篮球,也没有玩具模型。干净整洁得像个大姑娘住的,但又没大姑娘的花哨,一圈下来,我发现最合适的形容是——他的房间就像宾馆里的单人房一样。
他给我倒了一杯凉白开,让我坐在沙发上,他自己则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堵气一样看着我:“我不需要老师,我已经拿到直接进入本校高中部的名额。”他顿了顿,像是在犹豫:“我成绩很好。”
“……”我以眼神示意他继续,心里想着难道第一次见面我就要当知心哥哥?
“上次期末考历史没考好,我爸很在意,所以他才叫表哥帮我找一个老师。我不喜欢这样,但是我也不想拒绝我爸,就随他们去了。”我联系刚刚看到的阿姨,觉得情况大致是,这家伙的爸爸给他娶了个小妈,他为了和小妈争爸爸,故意哄老爸开心,并把无辜的我卷入其中。真是……太坏了。
我说:“所以我就来了。”
“嗯,补历史的老师不多,大学生就更少,听说他们找了有一段时间。其实,我对你也很好奇。”
好奇你妹,我才好奇。
我腹诽着,问:“那现在你想怎么办?如果像你一开始说的那样,对不起,我不来。”
萧微的眉毛皱了起来:“我不需要补习,但是我要你跟我配合。”
年纪不大,说话却颐指气使的,真让人不舒服。反正这小孩只是需要一个愿意陪他做样子的人,那个人是不是补历史的并不重要,我说:“我不是演员出身,你再找别人吧。”
“你可以每个星期来考考我,我通过了,你就不要再干涉我。”
小屁孩居然使激将法,那就让大哥哥来挫挫你的威风吧。我捏了把拳头,问:“要是不能通过呢?”
“那你就尽尽当老师的责任。”
“……”
就这样,我一个大三学生被一个初三学生摆了一道,一直到现在我都难以释怀,我从来没有如此抗拒过周末的到来,卷子已经出好了,我却总觉得不满意。
以至于周六和单亦见面的时候,我没有想象中的兴奋雀跃,反而大部分时间都在想着明天要怎么应付那个小鬼。
说是模特,其实大部分时间我只用跟在单亦后面帮他打下手就可以了。我们约好每个周六在工作室见面,其它时间如果有工作,他会再联系我,总之是不想影响到我的学习。
我的工作很单调,如果不出外景,那一天我基本上就不用干活了。工作室里的单亦比平时更少话,漂亮专注的眼睛由一层镜片隔着,焦点鲜少落在我身上,我就像个透明人一样,一天下来,我也无聊得紧,后来我干脆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
再醒来已经到了傍晚。刚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就看到正上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我惊得险些弹了起来,看到单亦笑嘻嘻地往后让了让,说:“上班摸鱼,该当何罪。”
我实在很冤枉,只能摸了摸干瘪的荷包,说:“要不我请你吃晚饭?”
单亦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又起身去拿他的外套。
我跟着起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盖了一条拉舍尔,滑落的时候带走的热量让我留恋。我们一前一后出了工作室,外面灯火煌煌,这座城市已经进入夜生活,虽然还在早春,早晚天气都很凉,但人们对夜晚的热情从来就没有减少过。工作室楼下是一条小吃街,这会儿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我和单亦挤在人流中,为了不被冲散,我只能紧紧跟在他身侧。周围嘈杂得不行,我扯着嗓门问单亦想吃什么,单亦没有回话,突然拽住了我的手腕往前挤,我们磕磕碰碰地顶着人流走了两分钟,来到一家馄饨摊前。
“老板,两份炸馄饨,两碗馄饨面,两个茶叶蛋,打包。”他松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开我的手腕,转头对我小声说:“这家的馄饨很好吃。”
我点点头,被他孩子气的眼神吸引住,就像小孩子在跟别人分享不得了的秘密,连眉梢都染上淡淡的喜悦。
馄饨摊前的人不多,很快我们要的东西就做好了,单亦挡在我之前把钱递了过去,还冲我眨了眨眼睛:“这顿我请,你留着下次吧。”
我只好妥协,和单亦相处就跟在做梦一样,我不愿意回想那一次天桥上的窘况,但我知道单亦所做的一切,肯定跟我那次抽风有关系。
虽然常常会为自己当时头脑发热做出的傻事感到后悔,但好像生平第一次,我因为“争取”而尝到了甜头。
我以为我们会回工作室解决晚餐,结果却来到了单亦的公寓里。馄饨炸得很脆,又不会太油,另一边的汤底也很清淡美味,我已经琢磨出来了,单亦喜欢吃清淡的食物,但我没想到他这么可爱,一顿饭只吃同一种食物也不会觉得腻。
饭桌上我企图找话题来聊,摆在面前的就有一个。我跟单亦哭诉萧微这个小屁孩子的种种恶行,他听了只是笑,末了安慰我说:“那个孩子估计是喜欢你。”
我倒觉得他是打定主意要玩我,但不管怎么说,对方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我好像有点敏感过头了。
吃过饭收拾桌子的人是我,单亦不好意思地在一边看,提出要送我回宿舍。我们现在相处已经没有最初的拘谨,但单亦对我的客气态度却未曾变过,我问过自己,如果是普通朋友,是像这样相处的吗?我不禁想到了白修,又想到了耿城。
结论是,单亦与白修的亲密程度比恋人差不了多少,虽然没有别人来做参考,但这可能就是单亦与同性朋友的交往模式。所以一些让我心跳加速的举动,对他而言都是没有特别寓义的自然举动。
看透了这点之后,我下意识地去适应他的这种思维,无论是走在大路上被护在右边,还是像现在说要送我回宿舍的情况,我都能泰然处之了。
坚定地拒绝他后,我跟他道别,他也跟以往一样站在门边直到我拐进楼梯口。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能被单亦喜欢,一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第九章:短信
和萧微的决斗以我的败北告终。
整整三周,我明明已经连高三的模拟试题都用上了,丫的回答居然能还像标准答案一样滴水不漏。到这份上,我只能承认智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过目不忘什么的,最讨厌了。
常胜将军此刻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挑衅地冲我挑高了眉毛,那神态像在说:“你服不服?”
失败者灰头土脸,内心却高兴得不行。虽然你赢了,但至少这三周的补习时间你一直在做题,我也爽到了。于是我把手中削好的苹果抛给他,说:“好吧,现在你想怎样?”
萧微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神情越发傲慢,看得我直想揍他。
“唔,虽然历史不需要补习,但是你在的时候,我觉得做题还蛮愉快的。”
当然愉快了,你这个以践踏别人的自尊心来自我满足的家伙。想到我高中时天天捧着历史书从早背到晚的悲惨生活,我就想把眼前这个飞扬跋扈的少年扛起来扔到楼下。
萧微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又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苹果,嚼得很大声:“不要嫉妒。”
我嫉妒你妹,我扑上去扯着他的脸左右开弓,心想怎么有小孩子讨人厌到这种程度。
萧微扔了苹果核死死护住脸尖叫:“要毁容了,放手!你这个变态!”他一骂,我更来劲了,直到他醒悟过来连声讨饶,我才解气放开了他。
他揉着红起来的两边脸,死死瞪着我,无奈身高上他不是我的对手,如果要打,我大可以痛扁他一顿,然后走人——反正留着无用。
萧微非常聪明,他肯定懂得这点,于是他忍气吞声地打商量:“你周六还来,你来的时候,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学习一会儿,但是我爸跟前你一定要帮我打保证。”
脑子这么好使,却不用在学习上,简直太浪费了,为了祖国的未来,我觉得把这样一根苗子扶正,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于是我答应了他。
话虽这么说,其实我从未见过他父亲,倒是那个被他称为钟点工的阿姨时常在家,只不过跟我俩没有交流罢了。我终于忍不住问他:“其实……那个阿姨是你妈妈吧?”
萧微冷冷扯了扯嘴角,也不避讳:“嗯,不过她是个贱人。”
我心里想着小孩对后妈总是诸多意见的,也不好插嘴,便没有再问下去。那天功课结束得早,出于奖励的目的,我提前让他去玩游戏,也让自己提前下班。
晚上跟耿城约好去他家吃饭,他叫了好久,我一直拒绝,最后被缠得没办法,也不好意思再拒绝,才终于定了下来。
出了萧微家的小区门口,耿城已经开着车等在那儿。他是典型的阔少爷,但待人非常平和友好,从认识他开始,我就觉得现在像这样的人已经很难找了,能交上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如果不是他越来越缠人,让我觉得害怕,估计我们的关系会更铁。
耿城鸣了鸣喇叭,我绕过去上车,他冲我笑笑,说:“辛苦了,累吗?”
我摇摇头系上了安全带。
“那现在去买礼物吧。”
“礼物?”
“嗯,”他启动了汽车:“今天是我妈生日。”
!!!
“你没有告诉我!”我突然紧张起来,感觉跟马上要见家长似的,别提多奇怪了。
耿城却一脸无所谓:“啊,我妈一直就想见你,今天家里做好吃的,我就想带你过去。”他分神看了我一眼,眼睛弯得像月牙:“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嘛。”
……我被那个笑容劈傻了,心想又不是小女生,他都说是哥们了,去哥们家串串门其实也没什么,蹭吃蹭喝这种事情,我不是早就驾轻就熟了吗?
事实证明我再次错了。
耿城的妈妈热情得可怕,我才一进他家的门,她立马杀到我眼前,还连带着撞翻了锅盆无数。我被她的热情惊呆了,所以当她拉着我往沙发上带的时候,我尽管心里有些别扭,却不敢贸然抽回手。
他爸爸跟我见过,此时也和蔼地冲我笑了笑,说:“他妈妈就是这样,对跟儿子要好的人好奇得不得了。”说着他钻进了厨房。
我接受了这个理由,回头横了耿城一眼。耿城坐在沙发扶手上,无辜地冲我摊了摊手。
面对着热情的妈妈,我有些无措,她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儿子的好朋友”,倒像在看多年没回娘家的女儿,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用眼神向耿城呼救。
好在他还够机灵,凑上来扬了扬手里的礼品袋:“妈,我和蓝岚送你的礼物。”
他妈妈总算回过了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鬓角的头发,说:“你们真有心。”说着接过礼物,问:“我现在能拆开吧?”
“嗯。”耿城蹲在他妈妈膝下,仰着脸,看上像去小了几岁。
这母慈子孝的场景一时间刺伤了我的眼,我补了一句:“祝您生日快乐!”
他妈妈回头看着我,眼里竟然含满了泪水。我吓了个够呛,居然感动到这种程度?脑子又不受控制地展开了联想,如果我也有妈妈,这种时候,她也会感动到哭吗?
礼物拆开的时候,泪珠从她的眼角滚了下来,一滴滴砸在包装纸上。我们送的是一只水晶兔子,不大,但是特别精美,因为她的生肖就是兔。
耿城体贴地递上纸巾,哄道:“妈,别哭了,皱纹都要出来了。”
他妈妈破涕为笑,骂了一句:“臭崽子。”
我不想被反复刺激,只好把视线转移到正在播放综艺节目的电视屏幕上。他妈妈带着礼物回了房间,耿城在我身边坐下,小声问:“吓到你了?”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吓得不轻。这对母子还真是很像,都非常感性。
耿城扑哧一声笑了:“我妈平时不这样,今天……她就是太高兴了。”
我被节目逗乐了,打趣道:“难不成是因为我?”
耿城在我旁边没吭声,也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又过了大半个钟,他爸喊他去摆碗筷,我正打算起身帮忙,就被他妈妈又拉回了沙发上闲话家常。
她洗了脸,朴素又耐看,但是眼角有淡淡的皱纹,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
她问:“怎么这么瘦?没吃好?”
我只能打哈哈:“不是,我吃不胖。”
她略一蹙眉,又问:“是不是学习太紧张了?”
我还真希望是这样,但是我的成绩不肯配合,我只好摇头。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视线移到电视屏幕上,半晌又问:“交女朋友了吧?”
“……也没有。”
“对方是个怎样的女……”说到这里她睁大了眼睛,倏地转过来盯着我:“怎么没有,明明长得很帅嘛。”
呃,帅不帅跟有没有女朋友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我总不能对着一个阿姨阐述我的恋爱观,更不可能直接告诉她因为我家庭背景不好,所以被人甩了。
正被她盯得发毛,就有一双手在我肩上按了下来。
“开饭了。”耿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妈,你不要问蓝岚一些奇怪的问题。”
耿妈妈捂着嘴笑了:“哪有,这些问题很正常。”
耿城翻了个大白眼,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我爸做饭很厉害,你一定会喜欢的。”
果然如他所说,他爸爸厨艺高超,他一共做了六菜一汤,四个人吃有点多,但是一顿饭吃下来,我肚子都快撑破了,却一点也没觉得腻。如果是在饭店里,我一定要求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