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晌他又自顾自地摇头:“你一定很苦恼,但你所苦恼着的这些事,也是单亦正苦恼着的。”
接下来的几天,白修的话一直在我脑子里面回响。
单亦最爱钻牛角尖了,他一定默默想着要把过去的自己扔掉,把那些曾经束缚住他的感情扔掉,如果不这样做,就不能全身心的地喜欢你。
很多事情他明明已经想通了,却无法释怀,他是有点偏执的,光用想的没用,一定要以什么形式确定下来。
可是人怎么能把过去的自己丢掉呢?就算再不堪,再不忍回首,那也是自己呀。
他现在一定也苦恼着呢。
尽管如此,白修还是扔下苦恼的单亦飞回美国了,他来去匆匆,一点也没有做知己的自觉,不仅不能为我们排忧解难,还徒增烦恼,对着他随手扔给我的名片,我无语凝噎。
第二十章:soledad
办公室里的年轻医生认真地看着手上一沓资料,神情一丝不苟。他的头发很黑很亮,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都往后梳起来,而是柔柔地垂着,随意地别在耳后,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弄散,他又不厌其烦地别回去。
这该是多滑的头发啊!我感叹着,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形象特别像一个偷窥狂,好在此刻过道上的人不多。
他真瘦,拿着纸的手指指节分明,修长得过份,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使整只手显得苍白。他就倚在窗边,白大褂套在他身上好像大了一个尺码,整个人轻飘飘的,让人产生一种只要风再大一点,就可以把他从这里刮下去的错觉。
这么一个看上去充满了知性味道的男人,就是单亦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对象——哦不,单亦说过那不一定就是爱情——也是单亦正苦恼着如何重新面对的一个人。
我终于见到了殷瞳。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高挑瘦削,却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我觉得他一定是一个异常温柔的人,所以才会看着他,不止内心的火焰熄灭了,还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我沉浸在自己的感受中,没看到我观察着的对象已经走到我面前。
殷瞳把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来,好笑地看着我:“有什么事吗?”
刚压下去的热气又涌了上来,没想到一走神的工夫就被发现了,我只觉得脸颊发烫,事先准备好的话说得结结巴巴:“卫卫卫生间在在在哪里?”
殷瞳了然地点了点头,友好地指着旁边一扇门:“我办公室有配套卫生间,你用吧。”
我热泪盈眶,不只是感激,而是我确实憋得正难受着呢。
解决了生理上的大事,我晃悠悠地出了医院大门,却在那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单亦两手提着两大袋东西,正在传达室门口和保安交涉。
这真是太新鲜了,我一时啥都没想就奔了过去,倒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单亦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我:“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仔细端详他的脸,发现那上面竟然有两抹可疑的红晕。
我扯了个谎说我胃不舒服,反问他来这里干嘛,他最终没办法,只好把袋子里的东西拿给我看。
那是两盒进口补品,单亦在我探究的目光下招了:“我听我妈说我爸最近身体不大好。”
所以带着两袋补品却不进去探亲想托保安大哥转交是嘛。
那两袋东西像烫手山芋一样被单亦甩给了保安大哥,附带的纸条上除了收件人啥都没写,处理完毕后单亦拉着我就溜了,像后面有恶狗在追一样。
我有点难以理解,但我至少想明白了一件事。
其实我早该想明白的,单亦最初回到这个城市来,绝对不是为了支援家乡建设。
我做了一件大胆的事,后来想想我当时真是被莫名的使命感冲昏了头脑,连后果都未曾设想就冲了上去,幸好等待着我的不是原子弹,而是棉花糖。
天下的高档小区长得都差不多,一直到上了电梯,我的腿才开始发软。
我到底干嘛了!干嘛了!
大洋彼岸推波助澜的白修固然很可恨,但是头脑一热就发了短信的自己才是真傻缺啊。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我是单亦的朋友,方便见面吗?”几个字,心想要不撤吧回头换张sim卡,又是一条好汉!
但是叮的一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殷瞳的脸出现在电梯外,他十分讶异地看着我,我们就那样对视着,直到电梯门又要缓缓合上了,他才迅速地伸出一只手把门挡住,对我说了一句:“就是你吗?”
很不幸的,就是我。
当然了,比起你,更不幸的是我。
我一定是脑子里面有哪根筋盘错了,我居然来了单亦家,不是他的公寓,而是他父母——也是殷瞳的家。
我从未想到我要面对的是如此庞大的阵势。
单亦的爸爸、继母、殷瞳、殷瞳的妻子,还有……白翊?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白翊,恍惚间有种被白修推进坑里的感觉。
我不安地环顾着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单亦托保安送给他爸的那个大红袋子,我稍微安了下心,正如我所料,单亦诈死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面试一样的氛围始终让我有点紧张,我战战兢地等着众考官提问,最后单亦的爸爸说话了,开口便是:“这孩子果然很有勇气,跟白修说的一样。”
“长得也很讨喜。”旁边的妈妈笑吟吟地搭腔。
“我要去上班了。”殷瞳提着公文包,他年轻的妻子把他送到门边,他又回头对着二老说:“别吓坏人家。”
单亦爸爸正经地咳了一声,摆摆手示意殷瞳快走。
殷瞳皱了皱眉,最后还是走了。
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默默垂泪,白修你赢了。
“你是叫蓝岚吧?说吧,什么事。”
我赶紧坐直了身子,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我想让你们见见单亦。”
说完我又缩了缩脖子,眼角瞥见白翊冲我竖起大拇指。
单亦爸爸喝了一口儿媳妇泡好的茶,沉吟了一声:“他知道你来找我们吗?”
我摇了摇头,但是一想到白修,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爸爸接着说:“那你又知道他想见我们?”
他这话刚说完,马上被旁边的妈妈推了一把:“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单亦都给你送东西了,你还要装什么样子。”
我算是懂了,这对父子真不愧是至亲,这种别扭的性格真是如出一辙啊!
明明双方都想和好,但谁都不肯先低头,最后只能由我这种无知无畏的炮灰来为他们搭起建交的桥梁。我不得不佩服白修,他早就把这爷俩的性格都摸透了才会给我做这种指示吧。
果然之后的交谈就顺利得多,有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
“当时他动了轻生的念头,我就心软了,后来我看了许多书,慢慢的也想通了。人这一辈子,谁活着不是个活啊。那小子以为,他真的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出国生活吗?”
可能单亦正是想明白了他父亲其实是知道这一切的,才会选择回国,谁能放着自己唯一的亲人不管呢。
我们约了下次碰面的时间,决定由他爸爸出面约单亦。说话的时候他露出一脸疲态,说既然我已经代替单亦主动了,他有了面子,也就不需要再和自己过不去。
这是别扭到何种程度啊!
我无力地离开了他们家,出门的时候单亦的嫂子来送,小声地托我一定好好劝小叔,她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脸甜蜜:
“明年初宝宝就要出生了,如果小叔也回家,这个家一定会热闹许多的。”
是啊,光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等电梯的时候白翊从后面追了上来,他说:“我稍微能理解单亦哥了。他一定觉得,重新回到这个家,坦然地面对殷瞳哥,面对这个家庭,就是他已经释怀过往的证明。但是他能做出的努力就只有托保安送点补品吗?笨不笨啊他,单伯伯是当院长的人,能少得了补品吗?”
我只能干笑两声,人总会在大事上犯点二,连单亦都不能免俗。
电梯停在一楼,我和白翊结伴走出小区大门,他还在喋喋不休:“我觉得你比单亦哥有勇气多了,我哥说得没错,单亦哥那种人,中看不中……咦?”
我看他停了下来,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外面的花圃边上坐了一个人,手长脚长,面庞英俊,不是单亦是谁?
他一见到我们马上迎了上来,白翊暗叫一声不好,撒脚丫子溜了,留下我对着单亦忐忑不安。
单亦看了我半晌,终究是默默地把我搂到怀里。
那个拥抱持续了很久,明明两个人都已经出了一身汗,还是不舍得放开彼此,直到单亦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你之前问过,如果我们没有遇上对方会怎么样?如果我们没有爱上对方会怎么样?而今我们在一起了,以后的日子,又会怎么样?”
我一听立马熟了,生窍生烟。
单亦不管不顾,径自说下去:“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前面的两个如果不成立,不管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爱上你,以后的日子,也一定要跟你在一起。再没有一个傻瓜会跟你一样贴上来找罪受,没有人会笨到受了伤还不跑开。”
他动情地亲吻着我的耳垂、侧脸:“我爱你。”
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复位,只想嘲笑他一百遍啊一百遍。
傻就傻了吧,受伤算什么。
在喜欢上你的时候我早就做好了觉悟。
如果我不能把你从孤独里拯救出来,那我只能在永恒的孤独中与你相守。
——正文完——
后记
时隔三年,我终于把soledad完结了。
烂没烂尾什么的估且不做评论,从此我终于可以开心地写我的小短篇,就从萧微和夏延的Defender开始好了,没错这又是一首歌。
完结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好的让我们忘记这个愉快的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