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最可爱了。拐走是什么？”

卫苍晋深呼吸。“周段方都是怎么和你交流的？”

“段方是好人，喜欢小爱，小爱也喜欢他，小爱喜欢和段方……”

“我不是和你说了，在一个男人面前夸另外一个男人，是很……不厚道的事情吗？”

“咦？”Al I眨眨眼。“不是苍晋问小爱说……”

“小爱，我们听歌。”卫苍晋说着打开车载音响。

Al Ⅱ在身边时，卫苍晋从来没有和他说过那么多的话，也不想和他多说，因为Al Ⅱ的反应很迟钝，很像机器，而和机器交流并不是卫苍晋乐衷的。但Al I灵敏地有些让卫苍晋招架不住，又单纯傻气地让他哭笑不得，他就像是一个人类的小孩，对一切好奇，喜欢问为什么，高兴与他人交流，吸收着所有遇到的新鲜事物，用自己并未完全开发的大脑努力消化和理解它们。他没有羞耻之心，无知无畏，似乎可以被随意塑造，却也暗藏着自己的想法，而一个机器人，却不该是如此的。

在Al I被卫苍晋用那种很奇异的方式选择出来后，毕教授就对卫苍晋说过，一号就是指第一个从基地毕业的机器人，并非第一代的意思。那十二个胚型机器人同时开始研制，只是着重点不同。一号在属于机器的性能范围上可能比不上后十一个，但作为人工智能，他不会比后十一个差，甚至有可能更好。就像你可能没有很健康的身体，很发达的四肢，但你可以有一个很聪明的脑袋。

“这和电子产品是不一样的，苍晋。”毕教授对着还在人造子宫内酣睡的Al I对卫苍晋说道。“后续代在任何方面都优于前一代，新的出来，旧的淘汰，而他们，就像人类，我们并不比一千年前的聪明多少。”

“所以你是那类相信有一天，机器人可以聪明到统治人类？”

“苍晋。”毕教授两手抛接着一个棒球。“你选择一号的方式，可不是只为找一个机器人的。”

“一号太重要，自然不能随便。”卫苍晋劫住被抛上空的棒球，他就是用这个球找出了一号。

“苍晋。”Al I伸手在卫苍晋眼前晃了晃。“绿灯行。”

“你认得路吗？”卫苍晋看了眼前方的交通灯。

“认得，和段方带小爱出来的一样。”Al I指指路边的商店。“都一样。”

上午的S街，并没有什么人，与夜间的笙歌喧嚣相比，白天的S街几乎算是萧条。卫苍晋直接将车停在了TC的正门口，没有通知周段方，只是给尹奥打了电话，不出意外，等着的还是周段方本人。

Al I一脸兴奋地望着TC门口正翘首以待的周段方，连脸色都红润起来。卫苍晋不悦地甩开安全带下车，也不急着把Al I接下来，绕过车头走到另一侧，用身体挡着车门，挑战似的看着周段方。

“段方。”Al I撅起嘴巴，放下车窗，用手指戳了下卫苍晋的后腰。“苍晋，小爱要下车。”

卫苍晋背过手拍掉Al I还在戳他的手指，笑对走近他的周段方，喉咙间好像有句话正要冲出口，我要把小爱带回去，以后他不来这里了，我给你另外的Al后续号。“我以为你回家休息了。”

“等事情处理好就回去。”周段方说道。“一起送小爱上去吗？二号还在。”

“我知道。”卫苍晋依旧站着不动，目光与周段方的相交接，明显感觉到周段方眼里的不善，好似因为不是TC的营业时间，自己也不是他的老板，而是阻碍他和小情人见面的情敌或者那小情人固执的老爸。

“卫总不进来吗？”

“在考虑中。”

就在周段方与卫苍晋对视不下的当儿，突然一个身影从后头闪过来，速度之快让两人都没有反应，直到卫苍晋感觉到身后的车动时，自己已经踉跄地差点被忽然启动的车带得摔倒。

周段方一把扶住卫苍晋，眼睛紧盯着已经冲上路面的车。“小爱。”

“怎么回事儿？”卫苍晋站稳。“谁在车里。”

“我没看到有人进去。”

“还傻着做什么？追啊！”

卫苍晋除了后悔自己的车性能太好，速度太快，自己给员工的配车不够新外，只能责怪手下的人办事不利，首当其冲被批的就是朱瓷，因为Top I是交给他调教和管理的，他居然没有发现Top I的问题。当然周段方也不会幸免，因为他太纵容Al I和Top I，不懂得什么叫做“保持距离”。

底下的人被Top I的惊人之举弄得一时方寸大乱之际，住在上头的Al Ⅻ逮住了机会实施自己的逃跑小计划，那些人现在脑子里想着的都是怎么把他们的宝贝小爱找回来，谁也不会想到还有一个Al在楼上住着，这个只会贪睡的笨宝宝，安静乖巧地不引人注意。Top I离开房间从安全出口走楼梯下去时，Al Ⅻ就在楼梯上躲着，等着廖韫飞来找自己。今天就是周末，Top I不会等，廖韫飞不会等，他也是。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你带走的。”和Al Ⅻ一起走穿过现在空无一人的厨房去TC后门，廖韫飞还是那副贺侍者的打扮。“为什么突然就要离开，是因为今天晚上吗？”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Al Ⅻ探出头，望了望空空的后巷。“你以为我只会被动地等着吗？”

“今天上午卫苍晋和我约了一起喝茶，我只是不想这样把你带出去，小爱，你不需要逃跑。”

“什么方法不重要。”Al Ⅻ回头看了廖韫飞一眼，栖身而上，眼角一挑。“怎么，后悔了？”

“我只是说，你不需要逃走，你可以光明正大地从这里走出去。”廖韫飞扶上Al Ⅻ的脸，凑近。“如果你就这样出去，你会很被动。我答应过你，我会带你出去，我就一定会做到。”

“我不是小爱。”Al Ⅻ一转头，挣开了廖韫飞的手。“我可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人。”

“小爱？”廖韫飞有些失望地看了眼自己悬空的手，Al Ⅻ精致的侧颜，无奈垂下。“小爱是你的那个伪装？那么……爱爱，你早就计划了逃走，对吗？为什么是今天？现在？TC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Al Ⅻ勾着嘴角，半垂着头，从眼角瞟了廖韫飞一眼。“走，或者不走。”

“没关系。”廖韫飞靠近Al Ⅻ，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爱爱，我会陪着你玩。”看着Al Ⅻ发红变烫的耳廓，廖韫飞笑着张开嘴用唇含了下那块厚实滑嫩的耳垂。“你会信任我的。”

Al Ⅻ双手抵在廖韫飞胸前，软软地轻吟了一声，面带羞涩地小声问道。“有车吗？”

“随时。”廖韫飞亲了下Al Ⅻ绯红的脸颊，拉起他的手捏了捏。“走吧。”

Al Ⅻ点了下头，由廖韫飞拉着走进TC的后巷，拐出巷口的那一刻忍不住回头，眼里冷冷的光，带着一丝轻蔑，细长的凤目半眯。后巷的监视器现在看到的应该是一片雪花点，Al Ⅻ有些小遗憾，他真的很想让卫苍晋或者卫嵘看到现在的他，看着他从他们眼前消失，不是那个傻傻的小爱，而是骄傲的荦。

胸腔里那颗假想的心脏正在“砰砰”狂跳，掌心反射般地渗出汗液，这和昨天坐着周段方的车离开卫家宅子的心情不一样。这一次，离开TC，就再也不和卫家有任何的关系了。那些画面在大脑里，清晰地展现了一个人的一生，二十多年的光景，快进地过了一遍又一遍，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前世，执着着相信着爱着一个人，将自己的全部都捧在手心里奉献出去，什么都给了，最后把生命也给了，奢望这样可以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保持着自己的完整。那些大脑里被加入的影像，毕竟不是Al Ⅻ自己的经历，他不是任何人的复制品，他只是看到了一个悲剧，然后确保这样的悲剧不会在自己的身上再次发生。

盯着拉着自己走的那个人，那个陌生的背影，Al Ⅻ有一丝困惑。一样的承诺，还有执迷着自己的眼神，两个三个的影像叠加，分不清他们，这个人那个人，不一样也一样，人类，本质都是一样的。

“廖韫飞。”Al Ⅻ催促性地叫了一声，还带了点儿撒娇的味道，视线投向拐角的路口，将站立在那，人类的肉眼无法看清的身影放大了数倍，那个黑衣保镖的领带上，夹着带有卫家标志的领带夹。

“什么。”廖韫飞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将Al Ⅻ的手捏得更紧。他一直有车备在附近，那是他个人的习惯，为任何的一个意外准备。原本今天要和卫苍晋谈判，他有很多套的方案来确保成功，最后连他自己都感到很是吃惊，即便是一项动则数千万的商业谈判他也没有那么用心准备过。

车就在眼前，Al Ⅻ克制不住地都有些发颤，如同电击一般，那些画面被自己扯碎了。

“怎么了？”廖韫飞搂住Al Ⅻ，小心地将他送进副驾驶座，为他系好安全带，轻柔地抚过他的额前的刘海，说道。“没事儿了，不要怕，我已经准备好了地方，他们不会找到你，你自由了，爱爱。”

“是啊。”Al Ⅻ斜靠着对廖韫飞笑了笑。“谢谢。”

没有想过要将Al Ⅻ先带进翠阁，廖韫飞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Al Ⅻ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很喜欢之前那个可爱的小爱，那是他停下来注意他的原因，现在，他也依旧相信爱爱的本质还是如此。

车驶出S街，十字路口转向，Al Ⅻ突然放低了身体，将脸转向右侧，伸手佯装顺了顺刘海。

相反方向驶进S街的车慢慢靠近，和廖韫飞他们交错而过，驾驶座上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彻底错开，直到反光镜里也看不到对方的车尾。卫嵘不认识这辆不起眼轿车上这个伪装过的不起眼的司机，那短暂的交错也无法让他注意到边上副驾驶座上挡着脸的人。而廖韫飞认得他，此刻也和不认识无异。

“你认识卫嵘？”

“他是TC老板的哥哥。”Al Ⅻ简单陈诉。

卫嵘对于Al Ⅻ是并没有意义地，他们甚至从未曾相识，只是在大脑储存的零碎片段里，和在卫苍晋那里看到的照片上，让Al Ⅻ在看到这个人时，不受控地会眼眶湿润。那是属于荦的眼泪，不是他的。

“你不会把我关起来，不会禁锢我的，对不对？”

“我不会。”廖韫飞随口应下，Al Ⅻ视之为承诺。

“每天，这个世界上，数不清的人类……”Al Ⅻ闭着眼睛，后靠着，做出小憩的样子，嘴巴小幅张合着，喃喃细语，模糊而忧愁。“在打破自己的誓言。……记忆，是靠不住的东西。”

廖韫飞不语，静静地开着车，又一个路口，扯下了自己的那张人皮面具扔到后座，再不需要了。

另一条路上，Top I带着有些茫然的Al I疾驰着，没有方向地，只是向着看不到尽头的前方驶去，另外一个方向，远离TC，也远离某一种身份的那未知的一头。Top I知道自己很仓促，尤其是看到Al I紧张兮兮地盯着他那怯怯的眼神，里头变化过多种意义，却始终没有在兴奋与喜悦上停留住太久。Top I只是假装努力专心地开着车，不敢超速地规矩地开着车，他怕会遇到交警，会遇到意外，他的身边坐着一个人，这个人，他无论如何都不想他有危险。这个笨笨的小家伙，嘟着嘴巴，搂着那只一样傻憨憨的泰迪熊。

车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等待着红灯。Top I的手指不停敲击着方向盘。

“崽。”Al I终于开口，声音极小地叫了声，还带了一个长长的尾音。

“别怕，小爱，我们离开TC。”Top I将手盖在Al I抱着泰迪熊的手背上。“去过我们的生活。”

Al I垂下头，静静地不说话，两个眼睛睁得大大地，好像失去了一些光芒。

“小爱不想和崽一起离开TC吗？”Top I鼓足勇气，把话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想的，只是你脑子里还有一个声音说小爱要乖要听话，做TC的好宝宝，这样大家都会喜欢你，是不是？”

Al I闻声转过脸，水水的眼睛眨巴下。“崽，小爱不知道。”

“而另外一个声音却说，小爱要离开，去过自己的生活，自由的生活，对不对？”

“小爱不懂。”Al I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崽，小爱相信你，可是……小爱有难受。段方，还有牛牛。”

“小爱想他们喜欢你吗？”

“小爱有乖。”

“小爱即使不乖，有自己的想法，崽也会喜欢你。”

车子重新开动，Top I又一次扫过前头的GPS导航。“小爱，我们过会儿要把车留在一边，然后自己走路去车站，不然他们会追踪到我们，把我们抓回去……小爱，你会跟着崽吗？”

“崽一个人，小爱陪着你。”

“我也陪着你。”Top I抓过Al I的手轻啄了下。“崽喜欢小爱，小爱可以就做小爱自己，崽也喜欢你。”

“做小爱自己？”Al I重复了一遍，并不太懂，却还是坚定地点了下头。

车被遗弃在了一条小路上，Top I拉着Al I的手拐进了另一条小巷，抄近路去E城车站。Top I从Al Ⅻ的大脑里获得了很多重要的信息，其中包括E城的地图。口袋里，是从朱瓷那里偷来的钱包，但是他们没有身份证，Top I相信他们去小的城镇应该会方便一些，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小爱，为他想到很多。

“我们去把衣服当了，换些普通的，这样太显眼，我再给你买个帽子。”

“熊宝宝的围巾给留着吗？”Al I耸起一边的肩膀蹭了蹭领子上头软软的毛，虽然他们不会觉得冷，但是Al I还是很喜欢那个毛茸茸的领子。“崽，我们要去哪里？是去找小爱的爸爸妈妈吗？”

Top I揉揉Al I的头发。“小爱，崽慢慢和你说一些事情，你就会明白了。”

Al I点了下头，往Top I的身边靠了靠，没有再多问。

43.后备计划

追查车下落的任务卫苍晋交给了朱瓷，自己和周段方去了基地，本来只想自己一人，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周段方根本不可能在TC呆着，尤其是在发现Al II也不见之后。而尹奥负责留在TC，处理那些模糊不清的监控画面。大家好像都有了自己的任务，除了被凉在一边的卫嵘。卫苍晋并不打算让卫嵘知道太多的事，以小爱已经睡了为由将卫嵘打发回家，虽然看得出卫嵘很有怀疑，也当作未察觉。

“大公子他……”周段方欲言又止，见卫苍晋有些心不在焉。“为什么你第一想到的是去基地？”

“小爱是很古怪，但是谁都不会想到他不是人类，我大哥……估计是把小爱当作一个智力有些问题的孩子。忘了告诉你，小爱用他完美的机器大脑在棋盘上将我大哥杀得落花流水，现在不说别的，我大哥有的是好借口来找小爱，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对他的了解无误，即使小爱出台，我哥也会把他带走，所以我现在要去基地再接一个小笨蛋出来，你说三号还是四号？”卫苍晋说道这里，狠狠地咒骂了声。

“其实你也不想小爱出台的。”周段方说道。“想象下就会很让人头疼，这个迷人的小东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讨人喜欢，傻乎乎地，到时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来。……我见过爱爱，虽然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可小爱身上那股特别的可以把人牢牢抓住的气质，是完全不同的……你一定认为我偏心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