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Top I将手松开，额头依旧抵着，用只有Al II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是Al Ⅻ？”

Al Ⅻ眨了下眼，嘴角勾起一抹怪笑。

“你不该出来的。”Top I立刻一脸戒备。“毕教授不该让你出基地。”

“Top I，你不知道知道太多，会很危险？人类没有告诉你这最基本的一点吗？”Al Ⅻ使用了只有机器人才能接受到的音频。“和真正的Al II换个位置有什么难的？你作为Top I不是就有这样的觉醒？”

“小爱在哪里？”

“放心，你的小爱可是块宝，大家都争着疼爱他，你要担心的是你自己才是。”

“我不明白。”Top I退后一步站在床边，看着Al Ⅻ将泰迪熊抱紧怀里，轻抚着它背上的皮毛。

“我只是想要离开基地，想要自由，别的都与你们无关，只要不碍着我，你们的事儿，我也不会管。”

Top I站在原地，脑袋里一片混乱，搜索着在基地时偷偷存进大脑的信息。

突然从身后的换衣间里，传出一丝响动，衣架间轻微的碰触。

“谁？”Top I小声问道。

“一个会带我走的人。”Al Ⅻ抱着泰迪熊慢慢躺下，单手支着自己的右腮。“你想好你自己就好。”

Top I深吸口气，转身向门口走去，步子很慢，停下过，却始终没有转回头。

Al Ⅻ用手指在泰迪熊的鼻子上打着圈，大脑里飞速转战，眼珠子瞟向试衣间的方向，笑了。

廖韫飞再次出来那一刻，Al Ⅻ只是给了他一个吻，然后转过身睡了。廖韫飞俯身看着Al Ⅻ几近完美的侧颜，略有所思，也未多停留，悄声离开，关门那一刻，恢复了房间里的监控。

40.前兆

在Al I和卫嵘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彼此五分钟愣是没有说话后，卫苍晋轻叹一声，任命地坐在两人中间开始找话题，正摆了个自认为很和善可亲笑脸，迎上Al I对着他扑闪的眼睛，嘴巴刚要张，就听到对方开口了。带着一丝埋怨的口气，腮帮子鼓鼓地，似乎很不高兴，还瞟了两眼卫嵘。

“熊宝宝和牛牛没有跟过来，说话不算话，段方就不会这样。”

卫苍晋当场噎住，半饷指指坐在窗边一样噎着的卫嵘，极不确定地问道。“小爱，你瞪着他都不说话就是因为他没有把熊宝宝和牛牛带过来？然后你现在是在……生气？”

Al I垂着脑袋又偷偷看了看卫嵘，见他脸上没有以往那些厌恶的神情，眼珠子转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扯扯卫苍晋的衣角，很小声地说。“他好像是没有很不喜欢小爱的样子了。”

“那小爱自己去问他要熊宝宝和牛牛。”卫苍晋拍拍Al I的肩膀，又低头在他耳边说。“小爱去撒撒娇，熊宝宝和牛牛就回来了，不过……不要给他看出你是有目的在撒娇哦。”

“嗯？”Al I微张开嘴，脸蛋上粉粉一片，对上卫苍晋躲藏在镜片的眼睛。“目的？是什么？”

“去吧，自己问他要去。”卫苍晋推了Al I的腰一把。

“听客人和老板的话。”Al I被推着站起身后自己嘀咕了一句，扭捏着挪到了卫嵘面前。那身过大的浴袍直到小腿，两片前襟叠加着遮掩得密不透风，袖子卷起了一道，垂挂着，只露出细长的指甲。Al I嘴巴一抿，低头看着不停在拖鞋里顶啊顶的大脚趾，最后呼出一口气，抬头对着卫嵘露出一个带着傻气的可爱笑容。“卫嵘，小爱和卫嵘一起和熊宝宝还有牛牛玩，好吗？小爱给卫嵘熊宝宝抱，但是……要还我。”

卫苍晋喷笑出声，转过脸不去看他们，只留下一个背对着阳光的背影，那笑容还停留在脸上，眼里却带着一丝酸楚。他想起了那个穿着宽大睡衣，抱着抱枕坐在他门口的男孩，那个来到陌生的地方，害怕独自一人面对黑暗的男孩。来到这个地方，他第一个求助的人是自己，最后留在他心里到死的却不是他。而Al I可以说是他制造出来的，而他却将他一次次推给别人。进来的会出去，推开的或许就会回来。

卫嵘第一次，放下自己的那些成见，注视着站在自己眼前这个少年，除了那双眼睛，那轻轻柔柔的声音，他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的荦荦，总是把那双机灵漂亮的眼睛藏在镜架后头，他的荦荦，总是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让自己显得成熟些，卫嵘知道，那是因为卫苍晋，他不说，他不说，他也不说，但是三个人都很清楚。他努力了多年，将那个男孩圈入自己的范围内，却始终无法独占他的全部。卫嵘知道他的荦荦爱自己，所以用他对自己的爱将他禁锢起来，留在了这个宅子里，陪着自己。他一直记得他的承诺，你长大了，带你出去，他记得，只是假装忘记，而他也假装他从来没有承诺过，直到再也伪装不了。

“卫嵘。”Al I伸出两只手在卫嵘面前晃了晃。“卫嵘，小爱和你说话呢。”

“小爱想去哪里玩？”卫嵘问道，勉强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哪里玩？”Al I回头看看卫苍晋。“段方说，小爱要听苍晋的话。”

“那去游戏房吧。”卫苍晋回过头时，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地带着笑，只是那笑里融着明显的距离。

“小爱喜欢玩什么游戏？”卫嵘站起身，随意地拉起Al I的手。“还是先让管家给你找身合适的衣服。”

“游戏？”Al I动了动被握着的手，有些茫然地看向卫嵘。

“没有玩过吗？没关系，我教你，你会喜欢的。”

“嗯。”Al I点了下头，因为大脑里搜索不出拒绝的理由，或者根本没有拒绝这个概念。

找给Al I的衣服是邱瑞荦过去穿的，两个人身形差不多，只是Al I更加单薄些。虽然那身体瘦不见骨，皮肤白皙光滑，体表似乎是覆盖了一层极细的如婴儿特有的胎毛，但是卫嵘还是觉得有些心疼，替他扣上衣扣子的时候，摸到那平坦的小腹，问了句。“小爱不饿吗？都没有见你吃午饭。”

“饿？”Al I也照着卫嵘的样子揉了下自己的肚子。“小爱不饿，不吃东西。”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会生病的，我先带你去吃些东西。”看着Al I似乎不太理解的表情，卫嵘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想，我们大家都吃东西，连牛牛也要吃东西，不是吗？”

“牛牛吃大骨头。”Al I说着，对着卫嵘笑了。

“是，牛牛吃骨头，不过大骨头牛牛已经咬不动了。”卫嵘笑着捏了捏Al I的下巴。

“为什么？”话一出口，Al I赶紧用力咬住了下唇，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怎么了，不要咬那么紧，说什么都没关系，我不会再责怪你了。”捏在下巴上的拇指往上移了移，扶上那水润的下唇，将它从那两颗贝齿间挣脱出来。“都咬红了，小傻瓜。”

“为什么大骨头咬不动？牛牛是狗，狗啃骨头。”

“因为牛牛老了啊，牛牛都快十一岁了。”卫嵘极近温和地捏了捏Al I光光的脸蛋，又小心地揉了揉他那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再过一两年，牛牛可能就要……”

“对于狗来说，骨头永远都是最好的礼物，不管它能不能吃，玩儿它也会高兴，小爱说得很对。”卫苍晋推开门倚在门口，将话题扯开，晃了晃手里的泰迪熊。“小爱，看谁过来了？”

“熊宝宝。”Al I兴奋地冲过将泰迪熊接住，双手掂了掂。“嘻嘻，和以前一样了。”

“快去把裤子穿上，也不知道羞。”卫苍晋随手拍了下Al I半掩在衣摆下光溜溜的大腿。

“羞？”Al I用鼻子蹭了蹭泰迪熊的脑袋嗅了嗅。“熊宝宝香香的。”见卫苍晋没反应，Al I又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再摊开手掌嗅了一下，认真地答道。“小爱也香香的。”

“苍晋，别逗小爱了。”卫嵘微皱着眉头，看着Al I大腿外侧浮现出的那块粉红，揽住Al I带回到床边让他坐下，将长裤递给他，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把熊宝宝放下，先把裤子穿好。”

“好。”Al I听话地将泰迪熊摆正，伸起一条白白的长腿往裤子里套。

卫嵘转过头和卫苍晋对视了下，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向别处。

“再过一两年，牛牛可能要什么？”Al I原地跳了一下，扯了扯穿好的长裤，手臂一捞将泰迪熊勾进自己怀里，两步跑到卫嵘身边，点了点他的肩膀追问道。“卫嵘还没有把话说完，牛牛会怎么样？”

“牛牛……”

“牛牛就只能喝骨头汤了。”卫苍晋抢过话。“老是啃骨头，牛牛会不高兴的，就像……小爱房间里有很多衣服，要换着穿，对不对？好了，我们走吧，牛牛已经在游戏房等着了。”

“好。”Al I笑着猛点了下头，乖巧地伸出一只手拉住卫苍晋。“苍晋，走吧。”

卫苍晋对身后的卫嵘挑了下眉，紧紧拉着掌中那只软软的手，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不过看到卫嵘挫败的样子还是让他心情很好，更好的就是身边这个一脸兴奋的少年，那光彩，原来也是一样的。

卫家的游戏房是半个月前才重新启用的，调试了所有设备，又加了近几年新推出的，还多打通了一个房间。这些都是卫苍晋安排，卫嵘并不知情，只是在这一刻看到领着Al I耐心教他的卫苍晋，有那么一种穿越的感觉，回到了多年前的午后，那时他们三个人会在游戏房里泡很久，还有牛牛。

此刻的牛牛，紧紧跟在Al I的身后，一如往常地为他每一次击中目标而发出兴奋的叫唤。

卫嵘闭上眼睛，耳边是熟悉的声音，空气里是熟悉的味道，连照在身上的阳光都是熟悉的温暖。

“嵘，嵘，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哈哈，你又输给我了，手下败将，打算怎么服输啊？”

“嵘，嵘你别挡着我啊，看不到了……快射击！”

“嵘……”

“苍晋，苍晋，小爱投进了。”

然后所有的幻想在成型前，就又消失了。睁开眼睛，牛牛的动作明显不那么灵活，才动没多久，就懒洋洋地趴在太阳底下。卫苍晋也不是当年那个含蓄内敛，不懂得表达感情，只会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一点点把自己注入进荦荦生命却什么也没有做的小青年。卫嵘是最清楚卫苍晋成长的人，所有的成长，除去年龄的递增，都是必须付出代价的，还是你必须支付的款项。而卫苍晋身边的那个人，也不再飞扬跋扈，精致漂亮地都不太真实。卫嵘笑着搓了搓自己的脸，想要迈步过去，脚却移不开，最后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他们，那一刻，他甚至会想，这一次，是不是要他看着卫苍晋一点点将自己注入进小爱的生命。

总是要有一个人，为了他们的荦，停下来的。也总有一个人，为了停下的他们，开始往前走。

“卫嵘。”Al I两手抓着软垂举得高高地，回头看着卫嵘。“你不玩吗？”

“我和牛牛看着你玩。”卫嵘拍拍趴在自己腿边的牛牛说道。也不知道卫苍晋怎么想地，拉着Al I玩打鼹鼠，也别说，还真的很合适它，这个荦荦打死都不会碰的幼稚游戏。

“小爱反应很灵敏哦。”

“嘿嘿，小爱很聪明的。”

卫苍晋奖励式地低头吻了吻Al I头顶的头发，搂过他的肩膀按在自己身上，俯身笑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小爱，知道吗？疼爱的方式有很多，让人高兴快乐的方式也有很多。”

Al I卷着袖子，额头渗出细细一层汗水，红光满面地，似懂非懂地看着卫苍晋。

“现在这样，小爱不高兴吗？你看我像不高兴吗？”

“那……小爱不用和苍晋上床吗？苍晋不喜欢吃小爱，喜欢玩游戏？”

这一刻卫苍晋隐约明白了什么叫自食其果，最后故作镇定地搓了搓Al I的肩头。“苍晋也喜欢吃小爱，但是吃小爱不是苍晋喜欢小爱唯一的方式，明白吗？……比如……周段方就吃了你一次，难道之前他都是不喜欢你的吗？”见Al I摇头，卫苍晋略微放松了些。“那就对了。”

“那……苍晋高兴吗？”Al I说着重新把放在一旁的泰迪熊抱了起来。

“高兴。”

“那……”Al I揪着泰迪熊耳朵，小声问道。“段方什么时候来接小爱呢？”

卫苍晋一愣。“小爱不想在这里住一个晚上吗？”

“段方说……”

“小爱，你是TC的小爱，TC是我的，周段方是我的员工，那么小爱要听谁说的话？”

“小爱听……”Al I抓了下头。“小爱乖，听段方的，段方是苍晋的员工，段方就要听苍晋的，所以小爱也要听苍晋的，可是……苍晋，小爱今天不可以回去吗？小爱还要和崽玩呢。”

“崽？”卫苍晋想了会儿。“Top I？”

“嗯，Top I是小爱的好朋友。”Al I笑得甜甜地盯着泰迪熊脖子上的领结。“小爱还送了一只熊宝宝给崽，可是崽不和小爱一样喜欢熊宝宝，他都不怎么抱他。朱瓷说小孩子才喜欢熊宝宝，说小爱幼稚。”

“他是妒忌，小爱不用理睬他，我喜欢你这样，知道吗？小爱一点也不幼稚。”卫苍晋颇为无奈，转眼看到卫嵘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看热闹，离开推了推小爱。“你看牛牛都要睡着了。”

“牛牛。”Al I一个急转身奔向卫嵘，扑到的前一刻突然下蹲，开心地揉起狗头。“牛牛，牛牛，哞哞。”

卫嵘明显从惊讶到期待最后失望的神情卫苍晋一个都没有错过。这样的午后，卫嵘熟悉，他更不会陌生，现在好像回来了，回来这一刻才知道，两个人原来已经走得那么远。

Al系列从研制初期开始，卫苍晋就没有把他们当作邱瑞荦的代替品。因为是机器人，只是用来让自己和自己的哥哥学习去爱和关心身边另外的存在。他不会爱上机器人，即使爱上，也不是另外一个人，所以也不能算是对他的小荦的背叛。计划总是很周全，而人的心，却不从来不够听话。

接近傍晚时，周段方打来了电话，询问可以接Al I的时间。卫苍晋握着手机，看着一脸认真，连眼睛都不带眨地入迷地和卫嵘下棋的Al I。卫嵘是不可能下过Al I，如果Al I开始掌握规律的话。

板上游戏中最难的围棋，极有精神展示性的游戏，Al I的棋风初现，与卫嵘这个保守的算分者形成鲜明对比，Al I更擅长运用技巧。他心思纯净，不在乎输赢，不被棋盘上现时的局面影响，他不会输。

“我想留小爱住一晚上。”卫苍晋说道。“二号的情况如何？……二号确实很会睡，也好，安静。……对了，你替我注意翠阁这两天的情况。……我知道，所以明天我会亲自把小爱送过来。……廖氏的律师来过，不知道怎么拿到了小爱那份所谓的合约，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卖身？……小爱是TC的财富我会比你更上心，今天一切照常，还有……让朱瓷把注意力放在Top I上。……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