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球是人身上极为脆弱的部分，对于机器人也是如此，真正的高仿真，包括好的，包括坏的。

“崽，你在想什么？”Al I动了动被抓着的手。

“在想小爱喜欢小金鱼还是小乌龟。”

“我们没有钱了吗？”Al I咬了咬唇，伸出自己垂挂在身侧的手。“小爱也可以干活的。”

“小爱是都想要吗？”

“可以吗？”Al I仰起脸巴巴地望着Top I，略带撒娇的语气黏黏地说道。“崽，可以吗？小爱知道小金鱼，小乌龟，小爱脑袋里有，好可爱的，而且……小金鱼和小乌龟也不会人类，他们会喜欢小爱的。”

“小傻瓜。”Top I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笑着，反复着，叫着Al I小傻瓜，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叫可以欺负可以没有底线宠爱着的小傻瓜。那个未来的计划一点点成型，美好地不敢正视。

差不多耗了大半个下午，Al I捧着一个圆形的小鱼缸，笑眯眯地跟着单手托着装着两只小巴西龟的鱼缸和两袋饲料的Top I，嘴巴里还嘀嘀咕咕说里面的小猫又多坏，对着他的小金鱼流口水，眼睛时不时地瞄几眼自己挑了好久的小鱼。那个放了鹅卵石，玻璃弹珠，人造水草的鱼缸里，墨水泡，鹤顶红，紫珍珠，五色虎头，还有一条清道夫，两颗很小的螺蛳吸在近水面的玻璃上。

沿着穿过小镇的河流走回旅馆，正巧看到一艘载客的小船靠岸，Al I停下脚步呆呆看着。船夫见着他俩就知道不是本地人，立刻开始热情招揽生意，说给他们打个八折，可以在船上穿过整个小镇看齐全景。

“小爱喜欢吗？……那好吧。”Top I先跳上了船，将鱼缸放在船上，接过Al I手里的也放下，然后伸出双手穿过Al I的胳肢窝，也不理会船夫诧异的目光，将人半抱着拎上了船。

Al I并不以为然，开心地对Top I皱了下鼻子，在船头端正坐下，然后弯下腰把装小金鱼的鱼缸放在了自己膝盖上，双手抱得稳稳地，大力点了下头，意思是自己已经准备好了。Top I默契地将装乌龟的鱼缸放在膝盖上，示意船夫可以划船，船夫将注意力从Al I身上移开，笑了笑，开始划桨。

船只小幅左右晃动着向河中央移去，最简单的连顶棚都没有的木船，没有安装马达，船夫就站在船尾靠着一把船桨掌控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被Al I摄进了大脑，两只手在鱼缸上抓了抓，巴不得就奔过去和船夫换个位置，Top I狠心地全当没看见，眼睛一直停留在沿岸的镇景上。

船夫称职地客串导游，讲着这个小镇的一些传说和历史变迁故事，还有一些有趣的习俗，Al I听着听着就开始坐不住地往船尾移去，见Top I依旧不看他，眨巴下眼睛，贴着Top I要爬过去，结果屁股上按了一下，撅撅嘴巴，又坐回到了船头，船夫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见到Al I动了，提醒他小心不要把鱼缸里的水洒进河里，连小金鱼都跑了，并调侃道人落水他救，小金鱼落水他可不负责给抓回来。

“小金鱼掉河里为什么要救？”Al I伸手拨了两下河水。“都是水唉。”

“你的小鱼儿是观赏用的，到了这河里啊，可是活不了的。”

“不是鱼儿只要生活在水里就可以的吗？”

“你的小鱼缸里不是也有水吗？”

“小爱不明白。”Al I嗅了下自己沾了河水的手指，再低头闻闻鱼缸里的水。“因为味道不一样吗？”

“哎呀，你这小伙子真是可爱。”船夫说话间看向沉默着，脸色不太好的Top I，想了会儿自己的话也没有错，就继续说道。“水和水是不一样的，鱼有自己特地的水环境，即便它们在这河里活了下来，也没有人能欣赏到，这些漂亮的小鱼就是应该放在漂亮的鱼缸里被观赏和照顾着，明白吗？这就是观赏鱼。”

“观赏？”Al I睁大眼睛盯着游来游去的小金鱼。“它们很漂亮，小爱有给它们买吃的。”

“其实……”船夫还想说什么，被Top I用眼神瞪了回去，识趣地咳嗽了下，转而继续介绍起了其实已经没什么可以再简绍的小镇，最后还讲了一个神话故事，然后就是沉默。

Al I依旧呆呆地看着小金鱼，从花鸟市场出来到现在，他其实都没有关心过那两只小乌龟。

Top I静坐在船中央一直未动，脑海里回放着Al I和船夫的对话，也一直都未说话。

48.小兔儿的动机

卫嵘给蜷缩在自己书房沙发椅上熟睡的小兔儿盖上了毯子，露出白绒绒的兔儿靴和手套，还有黑发上竖着的两只大大的兔耳朵，白色的绒里，带着粉红色的肉掌和内耳。毛毯下的身形隐隐可见，双腿叠加着曲起，双臂合拢放在胸前，脸半埋在手掌里，枕着粉色的肉掌部分，漆黑的羽睫在白色绒毛的映衬下又俏皮了几分，浅浅的呼吸，似乎还能看到手套上几根细细的白色绒毛在小幅摆动，樱桃红的嘴微张，菱形的饱满唇瓣，带着暖暖的气息，就安睡在这间卫嵘躲避了多年的书房，他和他的小荦，在这里告白。

卫嵘拉暗了书桌上的灯，小声地向门口移去。他不敢把Al Ⅳ抱回他给他安排的客房，他抱自己会失控，尤其在这个晚上，在这样柔和的橘色灯光下，在自己打开心扉之后。

开门那一刻，看到卫苍晋正在门口，低着头，手举着，做着要敲门的姿势。两个人都有些愣，最后卫嵘还是走了出去，将门在身后轻轻带上，两个人去了楼下的客厅，喝着仆人送上来的热茶，壁炉里升起了火，牛牛就趴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枕着自己的那个又旧又破的抱枕。壁炉，现在是唯一的光源。

“我路过你们的房间，见都没有人，就来你书房看看，已经很晚了，怎么不睡？”卫苍晋说道。

“苍晋，我觉得自己疯了。”卫嵘坐在牛牛身边，手摸着他头顶的毛发。“我刚刚和小爱说了我和荦荦的事……他就那么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我，听着我说话，好像我说的是什么经济新闻一样……然后我转过身，坐在地上，背靠着他坐的沙发椅，就看着那堵墙，你知道那堵墙上曾经有一扇门，通着荦荦的房间……小爱只是提了一下，我可以拒绝地，或者在明知道他并不敢兴趣时停止，但我控制不住，我需要和别人分享，和不曾经历过的人分享……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真的……是个很无聊的故事。”

“这可能是你这几年做的最明智的事。四……小爱也厉害，就那么让你说了出来。”卫苍晋没有去看卫嵘，目光停留在眯着眼睛舒服打盹的牛牛身上。“关于小爱，你有什么打算吗？你说你要买下他的。”

“你说我该给他机会自己选择。”卫嵘转向卫苍晋。“你找来小爱，为的就是这个吧？你怎么知道我会？”

“知道什么？”卫苍晋急促地笑了笑。“知道你会喜欢上小爱，还是知道你会把小荦从心里放出来？”

“我没有喜欢小爱，我也没有把荦荦从心里放走，你知道我爱他，这辈子不可能再爱别人！”

卫苍晋耸肩。“你说什么都可以，你不需要我来相信。只有一件事，我们会努力让别人相信，那就是谎言。……这是你的座右铭，这也是小荦从来不和你解释的原因，大哥……你真的不喜欢小爱吗？你不想抱他还是你不敢抱他？因为他是MB，所以你觉得很脏吗？……你是唯一一个知道小爱不是第一次的人，我把他给别的客人还真是很冒险……你说你已经不一样了，可是如果时光回头再来，你还是会那么做。”

“问题不在这里。”卫嵘跳起来俯视着卫苍晋。“我生气，是因为他不听我的话，背着我去做会伤害他自己的事，而不是……为什么你和荦荦都要那么认为呢？啊！我不会嫌弃他，永远也不会，所以我不会再去抱任何人，我不会！……你明天就把小爱给我带走，我替他赎身，我可以提供他住处和工作，或者送他去读书。卫苍晋，这才是唯一的出路，把这个孩子送走，送到他自己的世界里，让他自由地活着。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把他留在身边，为他安排人生。那才是错的，在最开始的时候，那就是错的！”

“如果一开始就错了。”卫苍晋也站起来，站在卫嵘对面，直视着他的眼睛，摇头。“那你藏着的那些小荦的照片和录像就不存在了，那些和他一起的美好回忆也就不存在了，抹煞一个人的存在，不是我们的出路。……好，我不会逼你，你可以继续和你回忆里的小荦一起生活，我留下小爱，我会让他幸福。”

“那我祝福你们！”卫嵘说完转身离开，向着大门的方向，将牛牛留在那里挡着路的一个布偶玩具一脚踢飞。没有带任何东西，甚至没有穿外套，从门口的盒子里拿了车钥匙就那么离开了。

大门的声音很大，牛牛竖起耳朵，跳起来发出两声叫唤。老管家也走了出来，正要说什么，被卫苍晋打发回了自己的房间。那只小兔儿就坐在楼梯上，从栏杆间伸出两条只穿了兔靴子的腿晃啊晃，眼睛亮亮地盯着站在地毯中央的卫苍晋。牛牛动了下鼻子，仰着脖子对着上头的兔儿“呜呜”地讨好地叫唤。

“牛牛，回去睡觉。”卫苍晋拍了下牛牛的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围栏后对自己笑的少年。

“怎么出来了？”卫苍晋走上楼，在Al Ⅳ身边蹲下，扯了扯他的兔耳朵。“还穿着呢？去换了。”

“挺好的。”Al Ⅳ伸出带了手套的手勾上卫苍晋的脖子，鼻尖在他的脸上蹭了蹭。

“你不是很有小心眼吗？怎么连个人都留不住？”卫苍晋的手在Al Ⅳ光光的后背上打着圈儿。“真是没用啊，才一天，人就被你吓跑了。他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小荦的事儿吗？你学不来？”

“学来了又怎么样？”Al Ⅳ挺起身，用白玉般的胸膛在卫苍晋的身上蹭着，挺立的乳头擦过上衣的纽扣时才酥酥地发出一声低吟，眼睛半眯，唇瓣有意无意地摩擦过卫苍晋的嘴角。“喂，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卫嵘的ж是他自己的，与卫家没半点关系。而卫家的生意现在就你一人管理，很显然地，卫嵘不想再和卫家有关，因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粘着荦少爷的血，不是吗？”

卫苍晋捏起Al Ⅳ的下巴，审视着他那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神情。“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书房。”Al Ⅳ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无害的模样。“不要去寄希望于笨笨的一号，贪睡的二号，我的宝贝三号，那个讨厌的十二，还有那些半成品，我才是最棒的那一个，合作，怎么样？”

“你的宝贝三号？你的宝贝？”卫苍晋玩味地看着Al Ⅳ撅着嘴巴低下头突然表现出的一副被踩到尾巴不敢吭声的委屈样。“不要忘了你是怎么从基地出来的，是你骗了三号吧？他那么信任你，你却骗他。”

Al Ⅳ斜了卫苍晋一眼，收回搭在卫苍晋肩膀上的双手，将那副手套脱下扔在了一边，曲起双腿背对着卫苍晋，两下把靴子也踢飞了，蜷起身体抱着胳膊坐在地板上，似乎兔尾巴搁着很不舒服，扭了好多下，最后直接把身上唯一的裤子也脱了下来，只剩下头顶的那对兔耳朵还在，随着他的动作一摆一摆。

“生气了？”卫苍晋从后头搂住开始给他脸色看的Al Ⅳ，用哄的口味说道。“把你聪明的小脑袋里的主意告诉我，怎么个合作法？如果行得通，我们就合作，嗯？还给我脸色看了，不怕我把你送回基地？”

Al Ⅳ回头泪汪汪地瞅了卫苍晋一眼，抿着嘴，还在犹豫。

“我想了你的话。笨笨的一号其实是最和我心意的，因为他很纯粹，和小荦一样，怎么想怎么感受他就怎么去做去面对，他们从来不管其他人是如何在评判，他们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却会为了自己爱的关心的人，甚至自己也不知道有多爱多关心，而去付出自己可以付出的全部东西，可也因为这样，我不敢……我怕有一天他会和你们一样聪明，聪明到懂得什么是伤害。而二号，这个爱睡的宝宝，还真像一个机器娃娃。十二……讨厌的十二，为什么说他讨厌？因为他比你和三号都聪明，还是你们羡慕他能逃走？……十二也不可以了，他有了自己新的开始，而你……你和三号，我只有你们了。”

“你也是笨蛋。”Al Ⅳ快速擦了下眼睛。“难道你不知道吗？对于过去了的事情，放手才是唯一的选择，哪怕是遗忘和逃避，可以遗忘一辈子，逃避一辈子，也是一种放手。你想卫嵘回来，也是为了帮你自己吧？因为你一个人在这个大房子里挣扎了太久，你怕自己撑不住，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都长得不像邱瑞荦的缘故，没有人可以像他。……毕孝旬说的，可我相信，他是我们的创造者，不是吗？”

卫苍晋揉了揉Al Ⅳ的头。“说吧，合作什么？”

Al Ⅳ转过身跪趴在地上，眼睛闪亮亮地盯着卫苍晋。“你很关心你哥哥，你想他好，我也关心三号，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样，我也想他好，所以……不管我有没有成功，我想你把他从基地弄出来，不要……再在他或者我的身上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实验，如你说的，把我们当做和你们一样的人，不管我们是别人，包括你至亲的人，比如你父亲，送给你们的礼物，还是被人工制造出来的机器人，像对待人一样地对待我们。”

“那你……能为我做什么？”卫苍晋将手臂支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目光在Al Ⅳ光裸的身上扫了几眼。“如果大哥真的因为你而学会了去爱，你和三号也没有办法在一起。”

“你说的，学会爱，不是爱我。” Al Ⅳ抓起扔在一边的手套挡住自己的下身，气鼓鼓地盯着卫苍晋。

“你害羞？”卫苍晋挑眉。“一个会害羞的机器人？这是你没有表演完全套脱衣舞的原因？”

Al Ⅳ皱眉，又往后缩了缩。“难道你大哥喜欢一个随便就把自己脱光光的男人？”

“好。”卫苍晋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明天，你就去ж找他，我不管你做什么，我要他真正意义上重新住回卫家，承担起他作为一个卫家人该承担的义务。你成功，三号……就不再是后备。”

“像人类一样自由？”

“像人类一样自由？”卫苍晋笑着张开双臂。“你觉得我自由吗？”

Al Ⅳ咬着唇，注视着慢慢后退的卫苍晋，注视他没有消散的笑容，以及眼里再不掩饰的无可奈何。

“你们想和人类一样，因为你们不是人类，我们也想和你们一样，因为我们不是你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退回自己的房间，卫苍晋只留下一句话，像是说给Al Ⅳ听，像是说给自己，或者任何别的什么。

Al Ⅳ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木然对着墙面上镜子里的自己，还有那副属于他的白净纤细的少年身体。

49.用爱报答所有（2）

上了岸步行回旅馆，两人并肩走着，Al I低头看了Top I垂着身边空着的手很多眼，却始终没有得到Top I的回应，而Al I也始终没有开口要Top I搂着他的肩头。已近黄昏时分，路上行人还是不少，一路上好多人都回头看他们，那些目光各异，Al I无法归纳，也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他默默跟着Top I，只是眼睛微红，双手都用来捧鱼缸，没办法去揉，所以只是靠增加眨眼的频率让自己觉得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