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惊澜——俞洛阳
俞洛阳  发于:2013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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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睫道:“我觉得不低,真的。从前是我小看你了。我以后听你话,好吧……”她饿得有气无力,语声微弱,沮丧地道:“其实他们说我是个欺软怕硬的,我认了。”

韩云汐噗一声笑了出来,和她前嫌尽释。

恰此时,天水宫再一次中响起了七长八短的数声钟声。韩云汐一怔,闻睫道:“七长八短,教主召唤人呢。不知道又怎么了,他只要在宫里,事儿就好多。”

韩云汐不言语,心中腹诽:“事儿不多,怎能显得他是一教之主?”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独玉宫那边张望,但隔着层层烟树,却是什么也看不见。韩云汐道:“别看了,睡吧。”往身后石笋上一靠,正打算接着睡过去,却忽听得衣袂破空之声,他忙又睁开眼来,见是戴面具的檀乔,身后跟着几个影卫,上了这缺月台来。

韩云汐忙甩甩头,迫使自己看起来清醒些,很恭敬地看着他。

檀乔慢慢走近二人,左右看看,忽然冷笑一声:“两位,靠山回来了。”

第12章

韩云汐一怔,闻睫却一下子来了精神:“谁?谁啊,是不是钱塘?”

檀乔道:“你猜得不错,钱塘回宫了。前日听说你俩被绑在这里,就去求我放了。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直说去教主那里说情,让他缓缓。我这还没顾上去呢,他就跪了独玉宫外去,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谁叫也不起来。这不,逼得教主召了人去,放你俩下来呢!”

闻睫不着痕迹地撇嘴,心道你有多忙呢,连说情都没空,尔后道:“那钱塘人呢?”

乔道:“如今挪到天魂殿里跪着。他去哪里练了这跪功出来?啧啧啧,果然义气深重!”

他语气酸溜溜的不像样,这两人只做听不见,由得影卫们给从石笋上解下来,却不卸掉链子,一路扯下台。但这二人先挨鞭后挨饿,步伐未免蹒跚了些。

天魂殿的正中央,果然跪着远道归来的玄冥使钱塘。韩云汐和闻睫被扯进殿,身后的人一脚踹过来,两人就势儿一左一右跪在了他身边。

钱塘眉浓目秀,五官深邃清晰,眼珠微带碧色,带着一丝男儿少有的、诡异的艳丽之色,身材高大板正,可惜披头散发像一只落魄的狮子。韩云汐不免多看了两眼,钱塘觉察到了,低笑道:“看什么?没见过杂种啊?”

韩云汐一伸舌头,连忙转头不看。

司晨凰依旧在他惯常坐的那把高背椅中,坐姿却并不很端正,微微趔趄着身子,一只脚架得高高地,缓声道:“钱尊使,人给你放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钱塘重重叩首:“如此多谢教主。”

司晨凰哼一声:“起来说话。”

钱塘连忙站起,顺手左右一拉,把闻睫和韩云汐都给拉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到天魂殿的一侧去,道:“属下还有事禀报。”

司晨凰:“说。”

钱塘道:“外面八大分坛一切安好,关于来往账目等,属下这儿有一份明细的册子,待会儿让圣轩送呈教主书房。”

司晨凰:“没空,不看。”

钱塘并不气馁:“杭州天仇堂一个副坛主病逝,需要补上一个人。教主看提了谁好。还有白云使一直空缺,属下觉得还是早点补齐了好。”

司晨凰:“你跟檀天君商量去。若什么都来问我,要你们做什么?”

他语气十分地不耐烦,钱塘终于诺诺不语。

一时间,殿中气氛沉闷,过得半晌,司晨凰转身看着檀乔:“沧海盟那边怎么样了?”

檀乔道:“消息探得风春雷已经赶到沧海盟总坛,风家正式加入沧海盟,但是谢战盟主似乎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仍旧按兵不动。若要详细消息,须得再探。”

司晨凰:“老狐狸。”

檀乔道:“沧海盟派出了人,携带重礼去了汴京,似乎要借着端午佳节打点相识的朝中重臣。”

司晨凰:“不要脸。”他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让人盯紧一点儿。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檀乔瞥一眼钱塘:“适才钱尊使提到白云使空缺,属下这里倒有一个人推荐。属下的二十四影卫中,清明算是出类拔萃,前一阵子跟着属下去办差事也不错。”

此言一出,钱塘皱眉,司晨凰却道:“叫过来我看一眼。”

檀乔道:“是。”他身边一人出去,片刻后领了一个少年进来,相貌俊秀异常,神色冷峻无比,肩后背负着一柄长枪,见到司晨凰,躬身为礼:“清明见过教主。”

司晨凰随便瞄了一眼,问道:“你本名是什么?”

清明道:“江画尘。”

司晨凰道:“听起来像是世家子弟,你跟天问枪江家什么勾当?”

清明道:“属下是旁支,比较远,父母去的又早,因此属下并未曾入江家家谱,已经算不得江家人了。”

司晨凰道:“以后别跟他们拉扯就成。我最讨厌你们跟什么正道人士拉拉扯扯,他们哪儿好?是人品好相貌好还是武功好?狗屁,都是沽名钓誉。如此,你恢复了本名,做了这白云使者吧。”

江画尘一躬身,一头缎子般的乌发也跟着甩动一下,干脆利索:“是,属下谨遵教主圣令!”

这边你来我往,那边闻睫将一只手绕过钱塘的后腰,轻扯韩云汐的衣袖,低声道:“二哥你看,他比你长得好看。”

韩云汐嗯嗯点头:“是不错,比我强太多。”

闻睫道:“那说不定以后你就逃过劫难了,嘿嘿嘿嘿,你请客吧,请我们吃饭,要你自己亲手做。”

她口无遮拦,韩云汐只觉得难堪无比,正不知如何回答她,钱塘已经一眼瞪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训斥闻睫:“没来由你胡说什么?都是才从缺月台上下来,谁能做得动饭!你怎么不去做饭?”转头又冲着韩云汐道:“二弟你别理她,她整日就是这般疯疯癫癫的。你我初次见面,原该大哥请客,今晚就去玄冥居,我替你二人好好压压惊。”

韩云汐忙颔首道:“多谢大哥。大哥义气深重,虽未谋面,便已经替小弟求情免除惩罚,我这里感激不尽。小弟见到大哥,才终于体会到这靠山二字是什么意思。从今日起,我也有靠山了。”

钱塘闻言,更是欢喜,在他手背上拍了拍,道:“待会儿就去我那里,有好东西给你。”

他二人窃窃私语,忽然觉得殿中静了下来,两人跟着噤声,听司晨凰道:“你们都退下吧。”尔后站起身来,韩云汐跟在钱塘身后,再一次松口气,却见司晨凰冲着自己做个手势:“韩云汐,你随我来一趟。”

韩云汐蓦然挺直了脊背,警觉自己高兴得太早了,眼角的余光扫到钱塘闻睫等人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只觉得似乎那一日缺月台上的狂风,挟着暴雨铺天盖地又打了来,冰冷生疼。他缓缓垂下眼睑,却只能视死如归地跟着司晨凰往殿后行去。

又是那一间宽阔精致的书房,进得房中,韩云汐自动地站到那个窗子那里去,与书案后就坐的司晨凰保持着距离。

司晨凰却不说话,拿手指在案上轻轻叩着,发出哒哒的响声,良久方道:“你勾搭人的本事不错,不过几句话,就跟钱塘打得一片火热了。我手下还没你这般好本事的人。”

这话不辩解不行,韩云汐只得道:“那是钱尊使为人义气,体恤属下等人。”

司晨凰道:“还狡辩,贱货。”

韩云汐立时噤声,被他这般辱骂,心中却不禁泛起一丝恨意。

司晨凰凝目注视他的脸,见他始终不抬眼,瞧不见他的怨怼之色,便接着道:“我惩罚闻睫,是因为她出去勾三搭四。至于你,虽然劝不回她,对付段策等人手段又太软,也还罪不至罚。让你陪着她,不过是提点你下,莫要有朝一日鬼迷了心窍,跟她一样。或者……”他顿了一下,缓缓地道:“你瞧起来这般温柔乖巧,也许在外面已经混上了什么人也说不定,对吗?”

韩云汐的心大力地跳动几下,不动声色地缓一口气,低声道:“属下不敢。”

司晨凰眼光上上下下地将他扫视,忽然道:“你自然是不认的。我手下人多,也懒得一个个去查你们。过来。”

韩云汐一怔,才醒悟他叫自己过去,慢慢往前蹭了几步,司晨凰道:“我今天想在书案上。”

这一声轻飘随意,在韩云汐这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他进来时虽然猜测着他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但总存了一丝侥幸之心。如今见不能幸免,他却不甘心,决定试着抗争一下命运:“教主,属下在郁孤城中学艺十三年,在师兄们那里比着,虽然算不得出类拔萃,但是也并非就一无是处。况来时城主吩咐属下,为教主出生入死,不可推诿。教主却将我这般使唤,不觉得……不觉得……浪费了吗?”

室中骤然间静默下来,片刻后司晨凰发出一声怪异的轻笑:“浪费?你好会说话!忙了你就出去忙,抽空了给我用一用,怎么叫浪费了?我用得非常合理,一点都不浪费。况且,你若真如你口中所言,听起来倒像是无所不能一般,纵观你来我天水教中所作所为,我却有些不大相信。连一个闻睫你都收拾不住,三番两次上她的当。便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儿,我又如何放心交代给你做?”

韩云汐道:“从前属下初来,诸般事体不熟,未免有疏漏,以后不会。教主若是信不过属下,何妨……何妨一试?”

他这般战战兢兢地讲条件,显然是怕极了自己,可还是要强撑着说下去,司晨凰倒是头一回碰上这种属下,沉吟一下,微微侧过脸,那根手指挪到自己的面具上,接着敲:“你真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韩云汐摇摇头,司晨凰又凝神看了他片刻,缓缓地道:“那好吧,看在三位城主的面子上,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沧海盟那群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是世上最讨厌的人,那三个盟主,一个比一个讨厌。本来你若是能杀了段策,便能先给他们一个警告,结果你没有杀掉他。别以为我猜不出来缘由,必定是你的手上不想沾那些白道人士的鲜血。对不对?”

韩云汐依旧不敢言语,司晨凰接着道:“这样吧,那个谢盟主暂且动不得,其他两个副盟主,也是一个比一个可恶,比那沧海盟的谢盟主还可恶,不能饶,就先从他们下手。他二人你挑一个,两个月内杀掉,这事儿算完。”

室中再一次沉默,段月寒和万春风作为沧海盟的副盟主,在韩云汐未出生之时,就已经扬名天下,如今在江湖中更是位高权重,随从子弟众多。韩云汐便是想近身,恐都不太容易,更何况杀了他们其中之一。

但事已至此,他却垂下睫毛,微一思索,义无反顾地应承下来:“那就段月寒。两个月内,除非身死沧海盟,必定奉上段盟主人头。”

司晨凰满意地唔一声:“你可以挑几个帮手过去,自己看着挑。过来。”

看着韩云汐倏然睁大的双眼,他又是一声轻笑:“想跟我理论,得等你把人头拿回来。如今还没拿来,自然一切照旧。”

韩云汐道:“我……你……”

司晨凰直起身子,一只手撑住了案,两眼凝视着他:“不愿意?为什么?”

韩云汐心道:“难道我应该欢天喜地扑上去才对?”他脸上不由自主地带出了厌恶之色,却忽然眼前生风,原来是司晨凰随手拎起一只茶杯砸了过来。韩云汐本想躲,却终究站着不敢动,这茶杯正砸在他额头上,虽然用的力道不大,却洇出些血来。

韩云汐踉跄退得一步,用衣袖按住了伤口,听司晨凰冷声道:“稀罕得你!郁孤城什么时候弄出你这动辄就想忤逆主子的东西!”

第13章

司晨凰一边骂,一边起身,瞬间抢到了韩云汐身前,一把揪了他手臂,往后一扭,推按到了书桌上去。竟是先打人再作恶,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无。

韩云汐挣扎不得,也只得随了他摧残去。感到自己后背一凉,被他扯开了衣服,接着他揉搓上来,他冲杀进来,由着性子狠狠鞭挞一番。

这快意淋漓中,司晨凰感到身下人异常的柔顺,他顿一顿,单手从后面兜过来,摸到韩云汐眼角涌泉般的泪水,语气忽然放得平缓了些:“别这样,你总是拿我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不觉得很蠢?你该想着如何杀了我才对,而不是乖乖地被我操。”

韩云汐呜咽不语,司晨凰抓住他的头发,将脑袋在书案上重重一磕:“说话。”

韩云汐道:“属下不敢。”

司晨凰道:“有什么不敢?看谁不顺眼就得想着杀掉他,便是你杀不掉我,难道连想也不敢想了?”

他停顿一下,下了定论:“蠢货,活该被人操。”

韩云汐闭上眼,把脸颊贴在冰凉坚硬的桌面上,咬得自己下唇出了血,再这般听他说下去,自己说不定会扭曲,会发疯。幸而司晨凰终于闭了嘴,恶毒怪异的话逐渐变成了微微的喘息之声。然后如上一次一样,大力地撞击几下,不动了。

片刻后,司晨凰离开了他,韩云汐趴着不动,死气沉沉,心中愤恨不已:“你也就这两下子!”但接着他悚然心惊,这话若不经意说出去,给司晨凰听见,他必定不止这两下子。

正思潮起伏间,忽听司晨凰道:“你装死吗?起来。”

韩云汐没有死,撑着爬起来,他这次比上次强了许多,能自己把零散的衣服勉强穿好,便想拔腿出去。他一直背对着司晨凰,忽然肩上一紧,被司晨凰用一只手拈住了肩头衣服。韩云汐一个寒颤,身躯僵硬着不敢动,听他在自己耳后道:“你这般装傻下去,丢的却是我的人。这次去沧海盟杀人的时候,着紫色百花袍,戴铜面具,用紫云刀,要杀的光明正大。我要让天下人皆知,段月寒是天水教的紫霄使所杀。”

韩云汐:“……是。”心道此人狠毒,这是绝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他想起钱塘还说要在玄冥居等着自己吃饭,便道:“教主若无别事,属下告退。”

司晨凰哼一声,不理他。韩云汐就自行走了出来,听他在身后低声道:“不识抬举。”

韩云汐把耳朵一闭,自行回了紫霄居,将乱七八糟的衣服换掉。北斗和木奎看到他脸上的伤,连忙拿了金疮药过来。这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只是小心翼翼地替他把伤口处理了,并不问缘由。待敷上了药膏后,便止了血。韩云汐揽过一面铜镜照照,推开北斗手中的干净白布:“不流血即可,不用绑扎了,否则太招眼。另钱塘大哥请吃饭,说了让你们俩跟我一起去。”

他就这样顶着额头的伤去了玄冥居,钱塘想来从前经常召集人聚饮,已经让人铺排了一大桌子佳肴美酒,众人团团坐好。钱塘坐主位,左边的位置空着,闻睫陪在他右边,底下是各自的属下。见得韩云汐到来,均都站起身来。

韩云汐忙道:“我来晚了,抱歉。”去绕到钱塘左边坐下,他额头上如此明显的伤口,竟无一人出口相询,眼光中连讶异之色也不曾有半点。

席间气氛倒是融洽,钱塘为人豪爽,又能言会道,从前想是经常招呼这种事体,尽讲些八大分坛中的趣事儿,外面的江湖本就多姿多彩,得他添油加醋地一说,听得诸人不免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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