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弦的震荡声犹在耳边,胤礽的箭已经射中了老虎。那只老虎发出一声哀嚎,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虎血溅了满地。
福全见胤礽临危不乱,有心全他的功劳,朝几个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心领神会,松开了绷紧的弓弦,反而拔出了刀,护卫在二人身边。
胤礽射中老虎,并不停下,立时又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射向那老虎,这一箭正中老虎的额头,可惜力道太小,只射进了一寸有余。
胤礽见此,抿嘴不语,再射一箭,这一箭却是射向老虎的前腿,立时射穿了过去,那老虎连遭重创,已经奄奄一息。待胤礽再取一箭,搭弓满弦,却突地掉转了方向,射向那隐在树上的探子!
只听一声哀嚎,胤礽射中了那探子的肩膀,冷不丁的将他射了下来。
几个侍卫,有两个早已发现了树上之人,只是福全不说话,他们便也没有打草惊蛇,是以,这二人反应最快,见胤礽发难,便提刀扑了上去,将那人绑了个结实,至于其他几人,根本不曾注意到,是以吓了一跳。
趁这混乱的功夫,胤礽又朝那老虎连射三箭,彻彻底底将那畜生钉死在地上。
福全见胤礽小小年纪,举手之间,杀猛虎,伤探子,偏偏还神色不变,不由心生佩服。他本因胤礽的叔公索额图在朝中结党营私,仗着贵戚的身份拉帮结派,打压异己,连带着对胤礽都看不顺眼,这一次却是真真服了这孩子的胆识和机警。
胤礽看着侍卫们将刺客绑好,便勒着马,掉了个头,与福全并骑往来路返回,有了射杀猛虎的功绩,今日的头筹必是自己。是以胤礽放下心来,一边与福全优哉游哉地说着话,一边随便猎些野兔小鹿之类的小动物。
“方才多谢伯父出手。”胤礽低声与福全说道,一是谢他出言提醒,二是谢他拦住侍卫,全他的功劳。
福全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此时距会猎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几个皇子和蒙古的王亲们都开始往回赶去,胤礽与福全出了密林,正巧迎上从另一头出来的胤褆。
胤褆年纪渐长,腕力体力都是众阿哥里最强的,手下的侍卫们又有心成全,是以这一次,他可谓是满载而归。
除了挂在马上的四只兔子和三只狐狸以外,跟在胤褆身后的侍卫手中还拖着两只梅花鹿,上面各插了两只雕着胤褆姓名的羽箭。
胤褆见当先一步出来的胤礽,马上所挂的猎物颇少,料定他没猎到多少东西,是以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拍马到胤礽身边,讽道:“太子殿下,今日可是身上有些不爽利?可要大哥分你一些?”
他一边说着,眼睛扫过胤礽马上挂着的猎物,其言语中的讥讽不言而喻。
胤礽低头说道:“并非身上不爽利,只是出了些意外,被绊住了。”他一脸羞涩的模样,倒像是被胤褆的话刺激地羞愧,更是让胤褆喜上眉梢。
福全在一旁看着,见胤礽那副模样,心下虽然觉得有些心机过深,却也没说什么。
几个人正僵着,胤祉一阵风似的朝他们这边跑过来,“二哥!你瞧,我猎到了一只鹿!”胤祉年仅六岁,康熙带他来围猎,本意只是让他“溜溜马”,倒不曾想,这孩子竟有些本事,还猎到了几只兔子,并一只小鹿。
胤礽朝他咧嘴一笑,“胤祉的骑射功夫果然进步了许多。”
三个阿哥聚齐了,福全便领着他们返回御营,这时,侍卫们才拖着死透了的老虎从密林里走了出来。至于那个探子,已经先行回报了康熙,从另一条路,先秘密押解返回京中,未敢轻举妄动。
胤褆愣愣地看着侍卫们从密林里拖出来的老虎,皇子们专用的羽箭插在老虎身上。那一刻,胤褆在马上身形微晃,随后便转头看得胤礽带着点揶揄地笑容,立刻涨红了脸。
“二哥!那老虎是你杀的?”胤祉小小年纪,看到老虎兴奋的哇哇叫起来,一脸崇拜地看着胤礽。
胤礽站在旁边,却只是抬头浅笑,淡定从容。
福全见胤褆脸色僵硬,心里笑少年血气方刚,这般好强,出来打了个圆场,说道:“三位阿哥此次出猎,都表现的这样出色,想来皇上已经在御营等着给你们庆贺了。走吧,我们赶快回去。”
胤礽欠了欠身,笑道:“我们年级尚小,比起父皇和皇伯父,还差得远呢。”
福全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太子心大,非福全所能及。”
实力不济,乃因年级尚小,待以后羽翼丰满,或便可翱翔九天。胤礽这话,表面是谦虚,内里却
又含了三分傲气,不卑不亢,反倒让福全暗自对胤礽多了丝好感。
这个太子,倒也不似他以前以为的那样,定被皇上宠坏了。
第八章:宴酣时王爷提亲
皇太子殿下独自射杀老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御营,康熙听了,高兴地连连说了三个“好”,随口说下的赏赐源源不断地送入胤礽的营帐里。胤礽留下了一部分,又挑出几件灵巧的小玩意儿给胤祉,另选了一把象牙包金嵌珊瑚珠的匕首,差人给胤褆送去。
胤礽自己则重新梳洗完毕,又换了衣服,这才往康熙的营帐去谢恩。
此时已是黄昏,御营前的空地上,八旗子弟架起篝火,将白日猎下的獐子野兔之类的野物,开肠
破肚,抹上调味用的香料,在火上熏烤。
胤礽经过时,一个侍卫突然上前行礼,随后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烹好的野味捧起,道:“奴才哈图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吉祥。”
胤礽先是一怔,随后微一挑眉,打量起这个哈图来。
哈图身形修长,但看面孔却极为年轻,似乎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疏朗,有股子胤礽熟悉的柔和气质。他突然想到,这个哈图正是方才随他一同围猎中,那两个察觉到树上探子的人之一,不禁玩味地笑了起来。
“哈图?本宫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胤礽问道。
“回太子爷,奴才的老爷爷是赫舍里硕色,和孝诚仁皇后属同族……”哈图点到为止,这话并未说完。
胤礽微一恍惚,随后才明白过来,这哈图竟与他的额娘是本家,他此刻上前的意思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你倒是个人才。行啦。本宫记得你了,你现在是御前二等侍卫?待本宫回宫,自会和索额图大人提起你。”胤礽说罢,示意何柱儿将烤好的野味送回他的营帐去,随后往康熙的营帐走去。
哈图?
胤礽回忆起方才那少年细致的眉眼,灵动又恭谨地神情,以及包裹在马褂里修长结实的身材,轻轻笑了起来,倒是他以前会喜欢的类型。
进了营帐,康熙正玩味的拿了个铜质的牌子握在手里把玩,嘴角微勾,但眼底却有一抹愠怒之意,让胤礽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胤礽上前行了礼,随后康熙放下手中的铜牌,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康熙又细细问了当初射虎时的一些细节,以及被胤礽伤了的那探子的情况。胤礽一一答了。许是
觉得胤礽年纪尚小,康熙未与他细说那探子的事情,只嘱咐他不要将此事说出去。随后便让他坐到自己身旁,将几个重要的大臣召了进来。
“这是从昨日在围场里发现的探子身上搜出来的,你们先看看。”康熙随手将手中的铜牌扔给熊赐履,由他开始一一穿看下去,随后几个大臣皆是变了脸色。
索额图面容闪烁,有些迟疑地看了坐在一旁的胤礽一眼。
康熙知他的意思,淡淡说道:“无妨,那探子就是太子抓到的,这些事,让他听听也好。”
索额图听罢,这才说道:“以这铜牌的样式和上面的文字来看,奴才以为,这探子应是准噶尔部噶尔丹的部下。”
康熙自然早已知道那探子的身份,待索额图将对方身份点出来,便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道:“噶尔丹欺人太甚!”
彼时,准噶尔部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噶尔丹野心勃勃,连年征战,已经夺下了喀什噶尔后,又夺占叶尔羌,基本控制了南疆地区,并将战火燃到了漠北。
只是台湾那边战事方起,三藩事平也不过几年,国库正是艰难的时候,还暂时管不了蒙古的那些个不服管的部落。
上辈子,胤礽年纪尚小,正是一心读书的年纪,虽然知道些政事,却不曾亲自涉及。而这一世,却因为之前的表现出挑,康熙倒动了提前让胤礽了解些事情的心思。胤礽也不负期望,少说多
做,一直以来都是滴水不露,未引起别人的注意。
见康熙这般生气,几个大臣自然先说点好听的,让年轻气盛的皇帝陛下消消气,随后则是此时的形势分析,各种情况的推演,蒙古那位王公的态度分析,于此时的胤礽来说,多少有些枯燥无味。
毕竟,他是知道的,康熙三十五年,那位戎马一生的噶尔丹大汗就会兵败身亡,下场凄惨。这时候,无论分析些什么,于胤礽看来,也只能算作一种推演罢了。要真的腾出空来,收拾这些,还要等着台湾那边事了了才行,到那时,北边的局势可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了。是以,这一场君臣之间认认真真的分析,在胤礽看来,多少有些枯燥无味。
议完事,众位大臣退了下去,康熙转头看着胤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太子方才可听懂了大臣们的意思?”
胤礽回过神来,看康熙冷着脸,便知道自己又把他惹恼了,急忙点了点头,从座位上跳下来,走到康熙身边。
“噶尔丹狼子野心,恐怕已经有了觊觎咱们大清江山的意思,不过儿臣觉得,噶尔丹哪里比得上皇阿玛厉害。皇阿玛是满清第一巴图鲁,噶尔丹真的敢来,一定会被皇阿玛打得落花流水!”胤礽一边满眼憧憬的望着他,一边在心里狠狠打了个冷战,这些年,他已经很久没装小孩子了,突然要用这种方法,委实让他觉得浑身都难受起来。
只不过,康熙从来都吃他这一套,听着胤礽稚气的话语,哈哈大笑起来,“保成都这样说了,你皇阿玛一定会打败噶尔丹的!”
男人正是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即使偶遇挫折,却也带着豪迈之气,被胤礽崇拜地眼神望着,立刻笑了起来。胤礽仰着头看他,似乎便看到当初那个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男人。
这话说得康熙心情大好,这才带着胤礽出了营帐,外面已经点燃了篝火,八旗的将士们各自围着篝火,笑闹,唱着军歌。
康熙拉着胤礽的手,面带笑容地走到最大的一堆篝火前,宗室里的几位长辈以及胤褆胤祉都已经等在了那里,火上架着整只的小鹿,滴下金黄色的油脂。
太子射虎的事早已传遍了八旗,几个宗室的长辈见了胤礽多多少少夸奖了一番。随后,胤礽和胤祉胤褆坐到一起,分食面前的小鹿。
胤褆毕竟还是少年心性,虽然嫉恨胤礽在围猎上出尽了风头,但见那做工精巧的象牙匕首,心里又多少有几分欣喜,想不到他这个地位高于自己的弟弟,竟还有这么想着自己。是以,胤礽过来的时候,胤褆的表情带着些尴尬的别扭。
胤礽见此,低头一笑,趁着别人不注意轻轻拽了拽胤褆的袖子。
“弟弟送去的礼物,大哥可喜欢?”胤礽压低了声音问道。
胤褆身形一僵,脸上挤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太子客气了,那么贵重的礼物,胤褆受之有愧……。”
“大哥可是生弟弟的气了?”胤礽装作微微恼怒的模样,微微抿着嘴,露出一副倔强地不肯示弱,又分明心里计较的模样,彻底让胤褆傻了眼睛。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胤褆挠挠头。
“大哥,你就别装了,方才还在我面前显摆,说太子哥哥送你的比我的好。”胤祉听两人在说小
话,笑嘻嘻地凑过来,拉着胤礽的手,将一个核桃大小的翡翠手玩塞进胤礽手里,“小弟知道太子哥哥什么也不缺,没什么可以回礼的,这个小件虽然不怎么值钱,但做工还算细致,送给太子哥哥当个玩物。”
胤礽笑着接下,收进腰间挂着的荷包里,胤褆见此,脸色更是涨得通红,终于忍不住攥紧了手伸进胤礽的荷包里。
“等回京了,你再看。”胤褆的脸一直红的脖子根儿,看得胤礽好笑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回宫之前,康熙照例在张三营行宫宴请蒙古王公。
胤礽心不在焉地坐着康熙身旁,伸手在荷包里摸索着,想着胤褆送给他的礼物,心里倒是有几分好奇,不知他到底送了什么给自己,如此郑重。
是以,宴上诸多庆祝活动,胤礽一直未曾仔细看过。
直到科尔沁王爷卓索图走到康熙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才将胤礽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主
上,奴才卓索图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主上能够答应。”
康熙捏着酒樽,看了一眼在下面跪着的卓索图,轻轻蹙紧了眉,他之前接到探子的来报,这位卓索图王爷前段时间,与噶尔丹往来密切,他顾及此时的形势,未曾动他,却不想,今日这卓索图倒是自己撞了上来。
“有什么事,讲。”康熙面色不变,淡淡答道。
“奴才家有一小女儿,名叫塔娜,今年九岁了,听说了太子殿下射杀老虎的威名,愿意下嫁给太子殿下,做福晋或者做妾室,都可以,希望主上成全。”
蒙古草原上,素来民风剽悍,王爷家的那些个格格们又个个是在草原上自由自在长大的孩子,散漫惯了。八九岁便吵着闹着要嫁人的,央着自己的父亲到男方家里提亲的事,倒也不是先例,是以在场的众位王公们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胤礽反倒是懵了一下,他可不记得,当年曾有过这么一出,实在不知,其中哪里出了问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拒绝。比起娇贵傲气的蒙古格格,胤礽自然更喜欢当年温柔贤惠的石氏多些,免得日后后院失火,让他心烦。
康熙听罢,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半开玩笑半是谴责地用蒙语说道:“卓索图,你也太宠你这个格格了。罢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告诉你的塔娜格格,想要嫁给大清朝的太子殿下,也要有真材实料才行。朕的太子,当得起大清朝最好的女人!等再过两三年,朕给太子选妃的时候,她如果还愿意嫁给太子,尽可到京城里去,让皇太后和太皇太后好好看看她!”
卓索图眼前一亮,向康熙深深鞠了一躬,“中原有句话叫君无戏言,主上,我们草原上的姑娘都
是诚信又长情的好姑娘,三年之后,奴才一定会带着我的塔娜去京城拜见太子殿下的。”
康熙听罢,笑了起来,“这是当然,君无戏言!”
胤礽在旁边听得嘴角抽搐,脸色忍不住微微发红,却又不好意思发难。他现在毕竟只是个小辈,又是这样正式的场合,自然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这样干坐着,听着自己的父皇将自己的终身大事亦作为筹码,翻来覆去的玩弄。
不过好在蒙古格格虽然矜贵,但毕竟比不得宗室里的格格,而胤礽贵为皇太子,若是以后塔娜当真要嫁给胤礽,做个侧福晋,也就不算辱没她了。一个侧福晋,充其量也不过是太子的一个女人罢了。是以,此时的康熙和胤礽都未曾把这个九岁的小女孩放在心上。
待到宴会结束,终于到了回宫的时候,胤礽被康熙叫到銮驾上。
“保成如今也要当大孩子了,已经有姑娘青睐于你了,你如今可有心仪之人?朕记得前些年里,遇到节日,你也见过不少宗室里的闺秀。前年瓜尔佳氏的小格格倒是才貌双全,小小年纪就精通满蒙汉三语,且熟读经史,看样子倒是个贤惠的。”康熙轻声调侃道。
“父皇莫再取笑儿臣了,儿臣现在年纪尚小,还不曾有过这些……”胤礽被康熙调侃地燥红了脸,心下却是苦涩,看样子,早在这般年纪的时候,他那位父皇就已经相中了他前世的那位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