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凄月心中担忧，见面前容颜艳丽绝色的男子眉间竟是一片冰凉的绝望，整个人竟似痴傻了一般，更是忧虑，上前一步，将那掉落在地的卷轴给捡起。

只一入目，纸上寥寥几行字便已在陌凄月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夏族增派十万兵马。边关告急，朝廷无所增援，安朝大将钟离洛以五万对敌二十万。大败。其人不知所踪。疑似……死亡。

皇甫若锦忽然癫狂的笑了起来，笑的极其绝美，笑的，笑的疯狂痴傻。

他笑着笑着，眼角渐渐滑落下泪来，那泪凝成了绝望，一颗颗一阵阵蜿蜒流淌，竟是不能停下。

“我何必活着……我何必活着……”

陌凄月从来不曾见过这个尖锐骄傲的美貌男子如此失态的模样，他不知事情始末，亦不知该如何安慰陌凄月，只能静立一旁，不发一语。

第五十一章：三月桃花香

皇甫若锦满面是泪，尽意凄凉。他心痛到了极致，刻骨剜心，整个人被铺天盖地的痛苦与绝望所掩埋，摇摇晃晃的一边笑着一边泪还在不停的落，整个人一个踉跄，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

心字已成灰。知否，知否？心中爱恨搀杂，被冷风吹过，生生痛成了灰。

相思几许，人断魂，千里殇。

皇甫若锦只痴痴的想着，心里流转过那人俊朗的眉眼，想着他的隐忍他的倔强他转过头去不让自己看见的未尽的泪，心中悲伤泛滥成一片苍茫的海。

……

林羽凉一直跟在皇甫若锦身后，见他去寻陌凄月，也不知怎么的心里生了胆怯，躲在门后不愿进去。

那人的手如瓷如玉，在书案前伏案，黑发随意散落在眼前，他微熏的眉眼，日光下分外和丽，叫人见了心里舒服敞亮，直觉清丽难以难以形容。

见皇甫若锦进来他抬首的刹那，林羽凉直直的看着他蕴着星光云蔚的眼，将他一言一行，妥贴的放在自己心上。

待到见了后面的变故，皇甫若锦伤的真切的模样，林羽凉想也不想，冲了进去。

“人妖……？”林羽凉试探着喊了好几声，但见那人低垂着头不理会自己，也就放弃。看着陌凄月神色复杂的拿着一个卷轴，便走上前去，一眼就将那几行字收在眼底。

难怪……难怪……

林羽凉心中大惊，咬紧嘴唇，却是伸手狠狠的打在皇甫若锦脸上。见他终于迷茫惊鄂的抬起头，盯着他几近快要流出血来的双眼，声音冰冷淡定的仿佛不再是自己。

“你这样要死不活的又有何用？难道这样他便能回来了么？难道这样你当初就能不离开他了么？”皇甫若锦哑口无言，心神剧裂，脑海里满满的都是他捧腹呻吟，凄绝倒下的场景，想着那人鲜血凄凄，长虹哀鸣，想着他在血泊中默默呼唤自己，却被万剑加身一口嫣红鲜血喷出，在地上开成一朵绝美绝艳的梅花……

林羽凉却仍冰冰凉凉的说道：“你现在再悲戚又有何用？若是我所爱的人，我绝不会留他一个人。他要是不见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要找到他。若是他死了，我就与他一起死。”

皇甫若锦愣愣的听着，忽然就起身向外冲去。

他用上了轻功，走的极快，林羽凉还想追及上去，却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回眸，看见陌凄月神情清寒，握着自己的手却是暖的。他淡淡的道了句：“随他去吧。他去寻他了。”

他眼睛看着林羽凉，忽然伸手亲昵的揉揉林羽凉柔软的发，语气温温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么？真是极好的句子。”

林羽凉愣住了。

陌凄月神色温柔，手停在林羽凉额前细碎的刘海上，轻轻的拨弄整理柔顺。

“冷不冷？”他低低的问，将林羽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将手拿下来合在一起，温热的触感让林羽凉的脸有些红晕泛开。

“我不觉的冷。现在天气比之前暖多了……”林羽凉低着头，只是看着自己白晰秀气的手被陌凄月握住，没有半点想要抽出的意愿。“……你觉得刚才我那么做好么？……我担心弄巧成拙了，让人妖他更加难过……”

“怎么会？你说的很好，只怕没有人比你做的更好了。”陌凄月看着低垂着发的林羽凉，竟然余出一只手来，额前轻轻点了一下。

林羽凉不敢相信的抬眼去看他，见他神态动作显得与自己难得的亲昵，心中更加情浓，声音闷闷的说：“我为什么不能早一些遇见你，做你青梅竹马……陪你度过少年，每一秒都爱你，……”他还有许多许多未尽的话，但却是没有办法再说了。

陌凄月已俯下身子，轻轻的，温暖的，认真的，吻上了他的唇。

他不曾如此小心的吻过自己，是清风缠绵，是夜雾缭绕，是用尽此生气力的吻。

再没有比这更唯美的事了。

谁也不曾更近一步，只是单单纯纯的，美好的让自己觉得仿佛又回到高中校园，自己是青涩又简单的少年，不顾一切的爱一个人，一个吻就可以是全部。

午后阳光清澈的自窗外照耀进来，窗外桃花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窗内很暖。

……

“我要去谷安。你愿与我共行么？”陌凄月许久才停下这个悠长的吻，看着门前青苔两行，淡淡的发问。

林羽凉满心欢喜，手指不由自主的将自己已养长的发与陌凄月的发一起交缠在一起，似是一个同心结的模样，听陌凄月这样问，清丽不可方物的一个浅浅笑容绽开，字字映心。

“你在哪里，我自然便在哪里。”

陌凄月心里已不知被这个少年感动了多少次，知他对自己情意笃定。但听他这样讲，还是心里一震，伸手揉揉他的脸，柔声道：“你将眼睛闭上，我送你一样东西。”

林羽凉心里好奇的紧，虽表面上双眼闭紧，但还是忍不住微微睁开一条缝，想偷偷的提前看上一回。陌凄月眼力何等惊人？林羽凉的这些小心思早就被他洞察，只是他心中好笑，却装作不知的模样，动作极快，瞬间就将一件事物塞进了林羽凉手里。

林羽凉迷迷糊糊，怎么也想不透手中那小小的坚硬物体是什么，索性睁眼将手心摊开。竟是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人动听的声音此刻在耳边响起：“我既弄丢了你一份相思，便再赔你一份。”

一颗小小的红豆，正静静的躺在林羽凉手心里。

林羽凉心中没由来一酸，竟是无声无息的哭了。

陌凄月用指腹抚过他的泪，第一次语气里不再掺杂半点清冷。

“我不想再见你难过。”

林羽凉拼命点头。

或许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你的过去，你的爱恋。

但是我已知足。

……

窗外仍是桃花香。

三月桃花，我与你两人一马，明日终将浪迹天涯。

第五十二章：许是脾胃不调

天穹尚余着点点微星。林羽凉在一片寂静中沉眠。

陌凄月只着一身素净白色内袍，动作轻缓的从门外走进来。月光照在他身上，奇异的与他融为一体。他好像就是那清冷光华流转不停的月光，美的让人想将时光静止。

他穿的袍子样式简单，可就是能给予人一种极其矜贵和高雅之感。他和别的贯于将发束起的男子不同，一头长发如如水流泻，在月光下泛着极美的银色光辉。

他是分外冷淡疏离的男子，此刻走进林羽凉的房间，走到他床榻边，细心的将他的被子向上拢了拢，又用手去试林羽凉掩在绣了丹青的锦被下秀气手掌的温度。

他做的安静，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是冷淡的双眸里始终有一份极其清淡的挣扎。

直到月光的影子越发浅了，陌凄月迟疑了片刻，还是在林羽凉的被碎发遮住的额前轻轻触碰了一下。这才悄然离去。

而在梦中的林羽凉，露出了一个像孩子一样的，安心的笑容。

……

他们走的很是突然，也不必带上什么人，真的只有两人一马而已。

路途很遥远，林羽凉不是第一次和他共行，可是过了这么久还能与他同骑，被他拥在怀里，已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他们路过远黛山川，路过市集城镇，路过江南烟雨，只十几天，却看遍了风景。

也曾短暂停留过。

冀安州最最有名不过的临仙酒楼，开在一条奔腾不休的江流边，位置极佳，视野广阔。传闻中这间酒楼不但大气稳当，且景致极好，他们在傍晚红彤霞光漫天时，走进这家酒楼。林羽凉在楼上见远处烟波灏邈，随意低低感叹了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陌凄月轻轻转过头来看着这个面容带着些兴奋的少年，并没有称赞或是诧异，只是握着他的手更加紧了些。

竹制和木制的装饰显得非常古朴典雅，店小二端上瓷青花的碗筷，没有如何吆喝，只匆匆看了陌凄月一眼就被惊住，低着头退了下去。

他们选取的是有屏风遮挡的位置，是以造成的轰动并不如何大。

很快菜肴递上，都是特色鲜明的江鲜，做的格外精致，活色生香，陌凄月夹了一筷子，只觉果然不负盛名。抬眼去看对面的林羽凉，却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低着头神色隐忍。

林羽凉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菜肴端上之后，那股鱼类的腥气无比强烈的袭上心头，叫人说不出的难受。

林羽凉强忍着夹了几口，却觉得胃里十分翻腾，恶心感挥之不去。

他不想在陌凄月面前失态，只是强忍。

陌凄月不知他怎么了，走到他身边，语气带些担忧。“怎么了？”

林羽凉觉得自己已快压抑不住恶心欲呕的感觉，勉强扯了一个微笑出来示意自己无事，就捂着嘴跑了出去。

陌凄月给他的动作惊了一下，也跟在他身后，见他在酒楼外的路边吐的翻天覆地，禁不住上前勉力拍拍他的背，帮这个少年将发挽到一边，动作轻缓。

林羽凉呕到胃里什么也不剩下了，蹲在地上，脸色煞白，还尽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对陌凄月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陌凄月心里心疼，见他此刻容色显的憔悴艰难，摸摸他的手，柔声道：“可要去医馆看看，怎生吐的这般厉害？”

林羽凉心里还是觉得烦闷难受，但看着那人神色关切的望着自己，心里一暖，默默摇摇头。

陌凄月还是有些不放心，握住他的手顺势就按上他的脉搏。仔细的感受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只当是他到了新的地方水土不调，语气柔和的对他说：“看脉相许是脾胃不调，多注意些便是了。”

林羽凉却给他说的有点楞。寒轩里都说轩主是个奇才，武学一道上惊才绝艳，就连医学也有所涉猎。

简单的断脉必定是精准的，难道

自己真的是脾胃不调而已么？

第五十三章：阴谋起

此日过后，林羽凉晨起往往吐的天翻地覆，整个人都虚弱下来。勉强吃些白粥，却不能粘半点荤腥。

陌凄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也想了几个方子，可毫无意外那些药都被林羽凉呕了出来。他知道再熬药也没有用，只能看着那少年竭力强撑。

所幸也只在清晨有这样的症状，林羽凉躲着陌凄月，平常也不愿他担心，所以他也不知那少年熬的多辛苦。

赶路的旅途是放缓了，但青山碧水间，听那少年唱着不知名的动听歌谣，看他笑容明丽，浮生只觉逍遥。

……

……

“陌凄月真的不在寒轩了？安阳昀一人留在寒轩？”

哈哈笑了几声，笑声尖锐划破苍空，那站在窗边的男子，着一身滚金边的文士长袍，头发一丝不苟的挽起成一髻，手中拿着飞鸽传书递来的消息，阴柔面容上带着深沉的笑意。

屋内点了整整十根名贵的檀木熏香，却掩不住浓浓的晴欲过后散发出的靡乱气息。屋里都是些金银饰品，极其金碧辉煌，但墙上竟挂了几十幅文人名士的山水画，搭配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了？笑什么？”

一声慵懒的嘤咛之后，一个男子只披着一条毯子从黄金打造的屏风里走了出来，他容貌颇为动人，艳丽俊美，放在常人中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人。此刻他姿态妩媚，只眼波流转着去望眼前的人，就看的他差些失控，差点再将他扑上床去。

那穿文人袍的男子上前几步，搂住他的腰之后，手跟着就往他身上披着的毯子里探去。男子姿态妖娆的半推半就了回，也就不再抵抗。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

“晏仁，你刚才那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男子半卧在另一男子怀里，发问道。

“自然是极好的消息。”章晏仁在怀中玉阳公子额角上一吻，喜不自胜：“这一次，可是有天大的机会放在我面前。不但我能一统武林，便是连你的仇，也能一并报了。”

……

这两人正是玉阳公子与武林盟主章晏仁。玉阳公子原本就与章晏仁有些不正当的关系，是以在武林中横行无忌。只是他之前都是处于上位。可偏生招惹了林羽凉，又被陌凄月点了穴，待的章晏仁赶到，他的［请自行想像是哪个部位］已是完全的废了。此后处于下位也是迫不得以，自然恨林羽凉入骨。

章晏仁则处事狠毒阴柔，只道是要一统武林，表面上却伪装的仙风道骨正义凛然，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此二人厮混在一起，图谋甚大，却隐藏极深。

……

一路上林羽凉都没有问陌凄月为何要如此行色匆匆的来谷安。

他真的是极其聪慧的人，只是听的寒轩里的侍从只言片语，听厨房里的宋大叔说最近名贵药材用的格外地多，就已经能隐约猜到什么。

所以他不去问，那人亦不说。

林羽凉在心里告诉自己一百遍那没有什么。

心便真的麻木了。

第五十四章：偷银解急

谷安又是另一番风景。此地穷山恶水，比不得南边秀美丰沃，青山首尾相环，急流险滩，人迹罕至，倒是叫林羽凉觉得与曾经的长江三峡颇为相似。心里倒是生出一种亲近感来。

待入了谷安城，更发现此地与别地不同，风俗纯朴，百姓装饰不像汉人，倒似一些少数民族。因为疏与官府管理，叫卖声却比其他城池更为热闹。

林羽凉看的新奇，不知不觉就脱了陌凄月的手走到一旁摊位上张望一番，却突然感觉腰间好似被人撞了一下。林羽凉鄂然回首，却看一个身体极其瘦小，浑身脏兮兮的小孩，迅速转身往人群多的地方跑去，林羽凉下意识的想伸手拉住那个孩子，但那儿童身法却滑的如泥鳅一般，一扭动就从林羽凉手下滑了出去。

他心知不好，伸手在身上去摸，却发现放在怀中的一个小布袋竟是不翼而飞。

那布袋做工精美，乃是用金丝银线穿接而成，显得分外讲究。想必那窃儿颇有眼光，看中此袋，以为里面定是装着价值贵重的物品。

林羽凉心里焦急，跟随着就追了上去，但那孩子身型灵活，在人群中穿梭动作伶俐无比。林羽凉眼见的追及不上，也不愿放弃，只是咬牙继续。

那孩子越跑越远，却突然被一颗破空的小石子击中，跪地跌倒，动弹不得。

林羽凉立刻冲了上去，把布袋从孩子手里拿了回来，看看里面的东西还在，这才对着陌凄月微笑了开来。

陌凄月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刚刚出手的不是自己一般，只是心疼的看着林羽凉，揉揉他的肩。轻声说道：

“那么急做什么？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林羽凉只是摇摇头，神态腼腆，也不愿解释什么，蹲下来和声细语的询问那个刚刚偷窃了自己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