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看上去越摸有十一二岁，脏兮兮的面容仔细端详看上去竟是十分清秀，他胆怯的看了林羽凉几眼，也能依稀分辨出林羽凉的真挚，心里安定了些。他想了好一会，低下头，声音显得十分干净：“因为我需要银两。要给哥哥看病。”

林羽凉自己也不过十七岁，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可是他见这个窃儿长的清秀，看上去又可怜，也不知怎么的就怜意大起，看着那个孩子继续耐心的问道：“你哥哥生的病很严重么？”

那个孩子立刻就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蓄的满满的，竟是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所有的大夫都说哥哥活不过这个春天了。我每天都去做些工，可赚的钱连给哥哥减轻痛苦的药都买不起。……我看哥哥那么难受，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林羽凉听的十分酸楚，也不顾及这孩子身上脏污，伸手就把他拥进怀里。

“带我们去找你哥哥，可好？”

他警惕的看着了林羽凉几眼，低下头道：

“我刚刚偷了你的东西，你不怪我么？”

林羽凉瞳眸之中纯洁清明，他在那孩子头上抚摸了几下，才认真的说：“不会的。你很懂事，就算你偷了我的东西，我也不会怪你。”

陌凄月一直在旁边看着沉思，仿佛这个窃儿触动了他的什么记忆一般，此刻突然开口道：“带我们去吧。我会些医术，与一般大夫不同，或许能够治的了你哥哥的病。”

那个孩子看了陌凄月一眼，许是觉得这样仙人一般的人不会骗人，这才点头。

……

两人跟着那孩子绕了许久的路，才到了一条黝黑的小巷，里面的房屋简陋无比，好似随时都会倒塌。屋里的少年躺在一张木板拼接而成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烂棉絮，不断发出低不可闻的呻吟声。

他面目十分俊美，只是消瘦的惊人，颧骨凹陷，肤色白的近乎透明。

那个孩子一进屋就立刻扑到那个少年身边，声音里带着哭腔：“哥哥，你又痛了是不是……？”

第五十五章：天绝脉

那个少年掩在被子下的手艰难动了一下，整个狭小的黑暗空间里他的喘息清晰可闻。

“我没事……钦儿别担心……”

那个清秀的孩子只是咬着嘴唇，仿佛害怕被自己哥哥看见自己任性的泪，他侧过身体将自己的面容掩在没有光线的黑暗里，然后才勉力用欢快的声音说到：

“哥哥，我给你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大夫哦……像是神仙一样……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那个少年这才注意到走进来的林羽凉和陌凄月，但他的神色十分淡定，只是不卑不亢的点头微笑，努力支起自己半个身体，语气很是礼貌：“可是家弟在何处唐突了两位？”

……

陌凄月自进来时冷寒陌然的面容上就出现了一丝诧异，林羽凉注意到了，偷偷握紧了他的手，脸上神色有些好奇。

陌凄月回他一个安静温暖的眼神，然后牵着林羽凉走上前几步，伸出另一只手来搭在那个瘦弱不堪的少年的脉搏上。

竟是经脉完全逆行倒冲！

陌凄月心中悸动，清冷双眸顿时看向那个少年。

他幼时习武时师父便说过，经脉倒行逆施是最最危险不过的事情，若是发生在练武之人身上，那人立刻就会血液倒灌而亡，但若是天生……则被称为“天绝脉”，非但要时刻遭受剜心刻骨一般的疼痛，而且绝计活不过七岁。

这个少年体内虚浮，想必是天生如此经脉，但他已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还能存活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细细思量了片刻，陌凄月才在一阵寒气四逸以后开口道：

“天绝脉？”

那个少年却显得十分冷静，语气亦不曾弱了气势，只是声音低落了些，镇定说道；

“你竟然识得么？”

……

此时两人在一条陡峭的山路上行走。陌凄月多半都拉着林羽凉，脚步刻意放缓，山间风大，带着湿湿的寒气，他将自己的外衣披在林羽凉身上，尽力护住他身体。

林羽凉觉的自己这样很不像个男孩很没有出息，红着脸就想要把衣服脱下来，却被陌凄月面容淡定的裹的更紧。

“你小心别着了寒。这里没有什么药物。”

林羽凉低低应了声，心中更加的不好意思。

……

谷安虽名称有谷，却是个极度不适应种植粮食的地方，处处深谷险滩，绝大多数地域人迹罕至，一片蛮荒。

他们来的目的便是为了寻找那飘渺无踪的药医谷，本以为定是十分艰难，谁知线索来的如此轻易。

谷安城内身染重疾的窘困少年，只所以能存活至今，便是因为上一任药医谷传人，亲自用金针锁穴之术，止住了他经脉的逆行之势。他出身富贵，可惜后来家道中落，无法再配合药物压制，天绝脉这才逐渐爆发出来。

陌凄月心中自然欣喜，更加肯定药医谷就在谷安。思来想去，药医飘渺之名，定是因为所在之处荒凉无比，人迹罕至。但药材生长却需灵气，这般一来，搜索范围便小了不少。想到这里，陌凄月回过头去看林羽凉清亮的眼睛。他正看着天空与地面交界的地方，侧脸轮廓很好看，十分舒服与自然。

陌凄月突然觉的自己的心也一下子就平和起来。

他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己永远一回头就能看见他。好像他的存在，渐渐的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一种习惯。

“月月，晚上可能要下雨诶。”林羽凉看着天空很久，突然对陌凄月说道。

陌凄月一楞，见他眼神单纯无邪，像贯常那样摸摸他的发，语气宠溺：“我们在这山涧里寻一个洞穴过夜吧。”

林羽凉低着头，脸情不自禁的红了。

第五十六章：被遗忘的天命

山洞很好寻找，陌凄月眼力惊人，他牵着林羽凉的手将内力运开，在山涧如一翩叶一般，姿态轻灵，很快就找到一个大小适中的山洞。

正是春天，林羽凉趁着天空中尚有微光照耀，寻了些柔软的山涧中独有的芯草，整齐的铺在地上。他心如纤尘，挑选的芯草洁净美观，又顺手采了些不知名却香气扑面的白色小花点缀其中，明明环境简陋不堪，但却在他的布置下显得细致温馨。

他们带的食物亦很简单，一些绵软的素饼，几块口味清淡的糕点。

林羽凉最近时常反胃，做的华丽繁复的菜肴，甜腻醇厚的点心，他通通吃不下，哪怕只是嗅到厨房里的烟火气息也要呕的天翻地覆。

陌凄月替他看过几次，都不曾看出症结所在，只能在饮食上尽量下些心思。

林羽凉原本就比之前易倦很多，此刻走了整整一天，趴在芯草身边就迷迷乎乎的睡了过去。

陌凄月原本是将他一人留在山洞里休息，自己运起轻功去四周查探，待到回来，看见林羽凉俯在草堆上沉沉的睡颜，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动作轻缓的把他挪到自己怀里来。他睡眠时蜷缩的姿态好似个孩子，感觉到了自己好像被移动，嘴唇孱动，无意识的叫了几声冷，却让陌凄月心里愧疚。

陌凄月抱他抱的更紧，在他额上温柔的印下一个吻，又脱下外袍披在他身上。

想着夜里更冷，陌凄月将他轻柔放下，决定去寻些干柴来点燃。

林羽凉也不知道自己如何。他近日嗜睡，体力也差了很多，但在陌凄月面前却勉力支持，竟没叫他看出半点破绽。

他也没有去想是否真的是自己掩饰太过完美，当一个人全身心的念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不会觉得他有半点不好。

林羽凉从小是由奶奶抚养长大，他性格自卑内向，和一般的男生不同，对于生理知识几乎不怎么了解。

所以他也不懂得自己的这些反应意味着什么。他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年少轻狂时，可以执着抛出一切去爱一个人，但绝不会想到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原本睡的很熟，却总是隐约觉得腹中隐隐绞痛，若隐若现，叫他在梦中也觉得心神不定。

那种疼痛一开始尚还浅淡，但却愈演愈烈，很快就叫林羽凉从梦中惊醒，双手攥紧自己衣衫的下摆，咬紧发白的嘴唇，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这种疼痛并不如何，但心中蓦然而生的恐慌却叫他的心也一抽抽的疼，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要失去了一样。

林羽凉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更加用力的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手在不由自主在小腹上按压，汗湿透了整个额头，连呻吟都无力的低不可闻。

陌凄月进来时候就是这番场景，他心中大惊，手中干柴散落一地，什么理智淡定都烟消云散，只知道紧紧将林羽凉抱在怀里，内力像水流一样倾泻到林羽凉冰凉的身体里。

月上柳梢，黄昏已过，远远一片阴翳。明月中寒，疏影霜华，林羽凉依偎在陌凄月怀里，脸色青白，却只是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呻吟来。

陌凄月心里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焦急担心，看着那个少年痛的厉害，急声问：

“小凉你哪里痛？”

林羽凉捂紧腹部，吐出的字残破不堪，几不成句；“这……里……很……痛……”

陌凄月不等他再说，直接碰上他有些干涩的唇，乘林羽凉惊鄂的时机，手在他腹上轻轻一按，一股精纯至极的内力就氤氲开一股温暖的热气，渗入其中。

林羽凉没有想到陌凄月会主动吻上自己，痛一下子便被冲淡。那人容色清缓，连动情都是冷的，可偏生自己爱极了他，觉得他这般极其好看，看上一生一世也觉得不够。

陌凄月的瞳眸在夜色里仿佛藏着夜雾和星辰，疼惜的看着林羽凉，看着那个男孩在自己的内力温养下渐渐安静下来，心中一缓。

林羽凉也觉得陌凄月的柔抚仿佛带着奇特的力量，身体里叫嚣的疼痛渐渐平息，他躺在陌凄月怀里，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澈幽静：“月月，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陌凄月抚摸他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但他亦回答了。

“我想找到药医谷。”

“药医谷是什么地方？”

陌凄月轻轻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就像一股冷冷的清泉一样。“药医谷是世间医药圣地，每代的传人都是绝世的名医。和寒轩，天命一样齐名。”

“天命？也是一个门派么？”林羽凉并不懂得这些，听起来很是新奇。

“天命不是一个门派，而是一个人。”陌凄月的声音淡淡的，却让林羽凉很安心。“天命是一个世代传承的称号，传闻中每代天命都有十分特殊的能力。只可惜数百年才能出一次，他们能力多是逆天，受天谴寿命都不如何长，传承也并没有什么定数，所以被人们给遗忘了。”

陌凄月又说了些，本打算接着回答怀里人的问题，却发现他睫羽低垂，竟是已经睡了。

陌凄月轻轻一笑，却无睡意，搂了林羽凉一夜，帮他温了一夜的腹。

第五十七章：我在，你却不曾停留

一夜如流水。待到清晨碎光撒满一地，林羽凉才缓缓睁开眼，一身透彻的琉璃白映入眼帘。

陌凄月正在调息，神色宁静安逸，在晨光照耀下十分唯美，看的林羽凉几近痴了。

感觉到林羽凉醒过来，他收了气息运转，只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年，笑着问：“尚安好么？”

林羽凉为这笑容心醉了，容颜似牡丹初绽，心里软成一江春水。

远山云方出岫，朝霞云逸，林羽凉倚在他身上，没有回答他的问，反而一字一句的说道：

“以后这大好河山，你都陪我看个遍，可好？”

远处传来飘渺不定的牧笛声，连那个人清冷的声音都显的十分不真实了。“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林羽凉心里觉得哪怕现在就死去也无所谓了，温柔绕指，轻声问：“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陌凄月展颜一笑，轻轻在林羽凉鼻子上刮一下，“怎的这般爱胡想？”

林羽凉幸福的心神恍惚，在他耳边主动吻了一下，认真的道：“那便说好啦。”

看陌凄月点点头，才依依不舍的钻出他怀里，拉着他继续向山涧深处走去。

他们脚程尚算快，很快就深入到了全山之间。

林羽凉虽然极累，心里又有些难受，但咬着牙一声也不吭，脸上神情还是懵懂无邪的样子，不时跟陌凄月说些话，就觉得无比的满足。

……

山顶。林羽凉眯起眼，看着远处雾气氤氲成一团，霞光四射，显得十分奇异。他觉得这般景象奇美瑰丽，禁不住多瞧了几眼。待回头再去陌凄月，却发现他冷如月影的清绝面容上涌起淡淡的欣喜，心知那恐怕就是药医谷了。

鸟雀忽鸣，叫声清脆。陌凄月心中盘旋的欣喜顿时收起，冷静的看着天边，一道金色的光芒正迅疾而来。

是金翔？

莫非寒轩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那雕通了人性，闪电一般在天穹中遨翔，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停靠在陌凄月的肩上。

陌凄月将系在它脚上的纸条取下，只看了一眼，便脸色骤变。不复波澜不惊。

林羽凉看见了凝结在他眉眼里的冰寒，心中也是一紧，凑近他身边，怯怯的问：

“月月，怎么了？”

陌凄月整个人一瞬间也不知道冷了多少分，听得林羽凉的声音，却突然气势急剧增加，真气外放让白衣飘起，也冲的接近他的林羽凉整个身体一震，退后几步。

林羽凉心里更加吃惊，看着那人突然看向自己，冷冷的双眸一瞬间竟是半丝情感也不存在，叫人见了心中生疼。

“月月？月月？”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寒，林羽凉惊的愣住，许久才想起去试探的唤他两声。

陌凄月却不应他，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越发握的紧了，清冷面容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自顾自转身就向山下走去。

他没有动用轻功，但仍行的极快，林羽凉在他身后拼了命跟着，山间路及其难行，他跌跌撞撞跌了几下，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疼起来。前面那人却像感受不到林羽凉的存在一般，不但不曾停留，步伐反而越发快了。

林羽凉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竭尽气力强忍着小腹的抽痛奔跑，害怕跟丢了那个人。

第五十八章：可惜，没有如果

林羽凉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心里难过，却不敢说话，只捂着腹踉踉跄跄在青石路上行走，远远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成苍茫的一点。

你不要丢下我……

月月你不要丢下我……

……

连心跳都冷寂。

林羽凉从日出走到日落也没有走出这片山谷，夕阳瑰美的像是将要走向灭亡，他疲惫的靠在树下，连眼帘都难以再抬起。

腹部疼的像是有人再拿钝刀在割，每一刀都划的整个人支离破碎。

明明十分痛苦。林羽凉却好像没有感觉一般，不肯停下步伐。

不可以停……不可以跟丢月月……

少年心里肆无忌惮的痛，却仍强自直撑，傍晚山间温度降的极低，他脸色冻的青白，全身冷的像冰块，呼吸缓慢而艰难。

他有寒症，却在此刻蓦然发作。

少年看着天边斜阳已逝，心里痛的紧，整个人摇摇晃晃的颓然滑落在地。

我真的……真的……撑不下去了……

少年闭上双眼，面容安静，身后，却流下浅淡的一丝血迹……

……

“哥！你做什么要救他？”萧钦的声音带着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只是伸手摇摇身边不断咳嗽着的病弱少年，语气显得有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