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聆水瞪他:“能怎么办?那是最后一壶了,最快的也得明日了。”
“啊……”
凤王府唯我独尊的狐狸王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心虚。
曲:……(心道:狐狸乃祸害!)
凤眼心虚的四处游移,眼角忽瞥见放在屋子角落的火盆,顿时灵光一现。狐狸陪笑道:“小聆莫要生气,本王亲自给你生火取暖就是了。”
闻言,曲聆水不屑挑眉:就你?
狐狸倒也是老实不客气地回瞪:就本王怎么啦?这点小事难得到本王么!
而事实结果证明,曲聆水也的确低估了这个看似骄纵的王爷。凤流殇的确会生火,而且——
看起来生得很好。
有了火盆屋里温度骤升,曲聆水顿时觉得暖和许多。竟执起杯中呷着热茶,饶是惬意的欣赏起凤王爷蹲在地上忙碌的背影。
看来,狐狸也并非一定就是害虫。这不,也勤劳的很嘛~~
恰在此时,凤陵狐狸回过头来体贴地问:“小聆可暖和些了么?”
岂知曲聆水刚入口的一口热茶,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喷洒出来!
某狐狸全数照收!!!
原来,真的只是看起来会生火而已啊……
“怎么了?”凤流殇不解,习惯性地用狐狸爪子拭了拭颊边的汗。
这屋里的温度对普通人来说,确实太高了。恐怕也只有曲聆水这样的体寒之人,才会觉得舒适。
可是,就算本王纡尊降贵为他起火取暖。也不至于感动的连话也说不了吧?
……还有这一身的茶水,难道是谢礼?
于是在曲聆水的提示下,不明所以的某人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双手,早已粘满了灰黑色的碳灰。
“凤王,这个……”顾左右而言他。忍、忍、忍……虽然真的很好笑。
“小聆,本王这还不都为了你么?”某狐狸很委屈。
闻言曲聆水倒恢复了淡定,说的不咸不淡般事不关己:“啊,那曲某真是罪过大了。要是让小王爷的万千红粉知道,恐要将曲某分尸泄恨以报小王爷英容尽毁之仇了。”
“她们敢?!”凤流殇倏一挑眉,倒比要被分尸的人还在意。
二人对视数秒,蓦地一阵大笑。
“凤王爷果真风趣。”
“小聆你也不赖啊。”
“哈哈哈……”
“有趣……”
便像是打破了宿命隔阂的坚冰之后,宿命的洪流开始流向更加未知的命运。直至多年后,凤流殇仍能清楚地记得。
那清贵少年因一句‘知己’,而令云消霁散的一笑。
那一笑如破坚冰,叫沧海变成桑田,叫天地失了颜色。如画的眉目似仍在梦中小楼的冷月清辉下依旧,眼底的一滴嫣红凄艳的泪痣,因了笑靥愈加明艳动人。
近如咫尺,似乎触手犹及。却在更久以后,凤流殇才发现是______
咫尺天涯!
那凄怆朱砂,更像是少年人无声而泣的血泪。
第九章
那一日。
陵兰山——皇家狩场。
皇室围猎,自是声势浩大。且看那——
战马嘶鸣了江山,尘埃翻滚了年华。
崇明帝铁甲锦衣,一骑当先。眉宇间不见了几日的虚弱,倒似又硬朗了许多。身后是青一色武装打扮的朝野群臣,或文或武。
而这日,曲聆水果真来了。
素日里白衣翩纤的清贵少年,身着素色劲装。更衬的,四肢纤长身姿优美。一骑流云白马,矫健若飞。马是好马。人,更是——
风华绝代。
皓白如雪,不染纤尘。无法不让人感叹,那一身谪仙出尘般的气质。竟是连围猎这般血腥的事,也无法沾染的。
可一并的,却不是那抹熟悉的张扬身影。
似早已习惯了,那皓白身侧的不羁的腥红。因而此时出现在少年身侧,同是骑一骑白马的娇美女子,实在大大出人意料。待看清是何人时,众人心下却也都明白了:围猎一说,果是幌子……
帝王果真是,醉瓮之意不在酒啊。
即使佳人相伴,白衣的少年公子依旧面无表情。除了初时几句简短到,连客套也算不上的对白。能言善道的少年公子与绮容公主一路骑行,竟一路无言。[乱水:小聆啊,人家好歹是女孩子碍]
自小皇家教育下的所谓矜持,让她一直沉默着。直到觉得自己若再沉默下去,自家皇帝爹爹的特意安排便失了意思。纤柔的指绕紧了手中的缰绳,檀口微启。
“聆……”她怯怯地唤,却又突然硬生生改了口:“公子……。”
他回眸看她。可她却在水眸才触及他的温而有礼却疏远时,便就极快地垂了下去。
曲聆水暗暗叹息,心想自己与这绮容公主究竟何时见过面了。怎么就叫这小公主对自己一见钟情了?思索无果后,再瞥见少女欲语还休的困窘模样。白衣的少年人终于无奈打破沉默:
“公主素日里,爱读些什么书?”可偏偏是——
与帝王所托风马牛不相及,半点与风花雪月无关。
但毕竟,是开口说话了不是?一直坐立难安的少女正愁不知如何开口,乍闻少年的问话当下又惊又喜。心下搜罗了好些曲聆水爱看的书名,可以出口竟变成:“聆水哥哥可还记得,潇湘苑的小容儿么?我、我是小容儿啊。”
闻言,他蹙眉。被鱼玄机带走多年,宫中事物便已记不大的了。思索一翻后,发现自己对小容儿却还是有些印象的。
小容儿……是,潇湘苑的小容儿么?记忆里是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儿,如今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但是、但是……
“聆水哥哥……忘了么?”见他蹙着眉既不答亦不看自己,便以为他当真不记的了。宇文绮容急急扯住对方的白袖,紧张地望他:“不是,说好的么?等容儿长大了便来、便来娶容儿的呀……”
说到后来,愈湮了声音。女子只羞涩地敛了眸去,纤柔的指却仍旧抓着他的衣角。曲聆水倒抽一口冷气,虽然算起他回朝至多不过两年不到的时间。但是、但是……
记忆里潇湘苑的小容儿,不是在多年前已经早夭了么?!
一定,一定是。
他被打乱的命理里,一定有哪里出了差错。幼时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聆水哥哥’的小容儿分明已经夭亡了。他记得清清楚楚,就在那场宫闱之乱中!那——
那这个是谁?!
她说自己是小容儿,又是哪个小容儿?
“……小容儿?”少年公子惯于运畴帷幄的声音线里,带了丝迷惑。
听见他唤自己的名字,少女顿时松了口气。容颜娇美,笑魇艾艾地唤他:“聆水哥哥。”
……聆水哥哥,聆水……哥哥?
青梅竹马之约,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誓言。眼前这张笑颜,似与记忆里某张容颜重叠在一起。是……一模一样啊。
曲聆水直觉头重如千金。明明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却偏又迷障重重。未等他理清头绪,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喝彩:
“凤王猎得银狐二只!!!”
他寻声望去。
便是第一眼,就看到那被簇拥着的张扬腥红。
无法掩去无法忽视的风华,霸道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样人注定是要为世人所折服的,他的光华又岂是这浮世铅华所能掩盖?
被众星拱月的凤陵王爷,显然也看到了那静默无瑕的白衣公子。冷不防勾了唇,将狭长俊美的凤眼斜挑了望向这边来。端的是意气风发:看吧,这是本王神勇!
掠过花丛无数身经百战的凤陵狐狸,其魅力是无法抵挡的。曲聆水尽管无动于衷,一旁的宇文绮容却毕竟是小女儿家心性。第一眼见到这个传闻中的表兄,竟是红了一张俏脸。
白衣公子不动声色,以沉默回应:不过如此耳。
狐狸挑了挑眉。
手起鞭落,一抹腥红策着马便过来了!
确是好马!
奔若雷霆矫健如飞,锃亮的鬓髯如滚滚沙尘中一道划破迷障的黑色闪电。马上的少年人红衣若血,英姿勃发。
众人惊于那势若破竹般的妄佞之气,纷纷四下散去。却唯有那白衣的少年公子不躲不闪,傲然马上。
——孑然不动。
第十章
“呀!”
眼见的马蹄便要落下,不由自主已退开去的宇文绮容张嘴惊呼。想去拉住那白衣公子,却已然不及!
然而那红衣似火的少年王候,却只轻浅一笑。手一收,紧了手中缰绳。
“吁——”那疾速而驰,势若破竹的宝马便就这样——
停、了、下、来。
以几乎相接的距离,恰恰好落在了曲聆水的面前。
白衣少年淡静依然,不惊不恼。
凤陵的狐狸弯了双眉眼,讨好道:“我说小聆啊,这对银狐本王可是很辛苦才猎得的。现在可是送予小聆你啦~”
“那曲某谢过凤王。”曲聆水倒是答的不咸不淡,似是毫不在意。心里却明白银狐的皮毛具有极好的保温作用,是难觅的御寒上品。
且这畜生有个脾性,便是绝不独活。一但见配偶遇难解救不成,便索性玉石俱焚。所以一对的银狐,极为珍贵。念此,他忽然一叹。
这世上啊,或许人还不如一只畜牲呀。
某人反应冷淡,甚至隐带了幽楚。惹得狐狸很是不甘:“喔,本王很辛苦才猎到呢……”
额,看到狐狸耳朵耷下来了。
很辛苦才猎得的?白衣公子黑线:是很辛苦,不过不是王爷您吧?如此罕见的物什,要是在这小小的皇家猎场能猎的,那就算你凤陵王神了。
可狐狸才不管某人心理活动,继续碎碎念:“小聆,真的很辛苦的呀……本王骑着马追呀追。不信小聆你看,本王的追风都跑得累了呢!要知道,狐狸很狡猾的~~更何况,这像是成了精般的银狐~~?小聆呀~~”
曲聆水瞟了一眼狐狸:王爷,本是同根生。您又相煎何太急?
不过不管他凤陵王是作弊还是真神了,他一对银狐赠与他是真的。
于是沉吟片刻,白衣公子一脸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表情道:“谢凤王相赠了。最近天策府倒是有些新酿应可饮用了。如蒙不弃,到时当请王爷共饮。”
“不弃不弃~~”狐狸挥了挥爪子,喜上眉梢:“那本王在此先谢过小聆到时的热情款待啦!”
是……陷阱吧?白衣公子难得迷糊的眨眨眼,后知后觉凤陵狐狸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不知是这阳光太温暖,还是那笑容太明媚?
竟也感染了白衣的少年公子,不由随着眉开眼笑的凤眼狐狸轻且淡地一笑。刹那间冰雪消融般沁人的暖意,连带眼角凄艳的泪痣也鲜活起来。
所有人只觉少年那清浅一笑,至美至纯。身为男子,那少年公子自不是以长相漂亮相形容。却是干净,温润。
而且……似乎自从遇到某人后,那似百年冰雪难融的少年公子。貌似,笑容也变多了呀。
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
风华绝代的少年人并肩傲立马上的画面,竟是如此和谐至美。仿佛绝不容任何人侵入一般,不由让人望而却步。猎场携了青草香的清冽的风拂过,竟是宁静而致远。
那仿佛,便是两个绝世少年之间的默契:
世人所遥望的,是他们二人傲世而立的背影。这万丈软红之中——
当唯君能与我,并肩而行。
第十一章
女子似水,柔肠百转。即使再不谙世事,却终归有一种名为女人直觉的,不可思议的敏感。且,敏锐的可怕。
然自始至终,她却不能明白这种异感究竟从何而来。结果只能将它们归咎于,待嫁娘的过度紧张。
为了缓解或是转移这种不安,她决定将自己投身于婚礼准备的忙碌中。
那一日——
帝王如慈父一般,当着满朝群臣的面问他:“朕欲将绮容公主托付与你,聆水意下如何?”
她裹在内侍的衣服里,毫不起眼地躲在纱帘后面偷偷地望。她看见了他眉间的幽柔蹙紧了又松开,纤柔的指紧张地差点将纱帐拽掉。
他立得笔直,如竹般苍翠挺拔。瘦削的,剩一身傲骨。许久,他淡色的唇忽说:“臣——遵旨。”
那一刻,她兴奋的几乎将冲出殿去。用她的身体,紧紧地环抱住她的夫君。
他应了,他竟应了?!
她原以为像他这样的男子,绝不会轻易妥协只有单方面爱恋的婚姻。可他竟是应了下来,那么他便会待她一生一世。
即使,他用毫无喜怒的声音说——
遵‘旨’。
那时,极度狂喜下的她却看见了另一双眼。在他身后,另一双邪魅的几乎妄佞的眼。眼尾邪佞的弧度里,带出了太多复杂的情感。
她看不透,更不明了。
那袭红衣,静立在原地。同样笔直颀长的身体里却好像蕴藏着下一秒里,便要迈出一步的动态趋势。
他要做什么?
站出来?阻止?说不同意?
那种绢烈而腥然的红,灼燃地竟是仿若要刺痛她的眼一般。她蓦地转身靠在柱子后,抚着胸口一脸惊惴后怕。
但是……她怕什么?
对,她怕什么?!
她倏地转身面向大殿,差点因动作过大而被发现。微红的双目瞪向那个人,贝齿隐忍地抵着檀口。竟冒出仿佛只要那人站出来,说‘本王不同意’便一切作废的念想。
然而,最终那人自始至终也未曾迈出一步。甚至于,她再看向那狐样般魅意横生的唇时。竟发现,噙了丝似有若无的调笑般的笑意。
从头至尾,这都是看似一桩世人皆看好、天作之合的姻缘。
她蓦地听见帝王朗声大笑:“哈哈哈……如此甚好,请钦天监则个吉日便完婚!!!”
朝野群臣山呼海啸‘吾皇万岁’的应和;他邪魅横生的脸,带出一水冷笑;和他淡漠而立,从头至尾仿若亘古不变的静寞。
光影交筹,她虚脱般瘫倒在冰凉的地上。终于……
她宇文绮容,终于要成为他曲聆水的妻了!
第十二章
皇室婚宴所用的物品,其清单礼单就让事事亲力亲为的她忙碌了好一阵子。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都忘了自己是为了与那人的结合而准备喜宴?还是为了自己倾注心力准备的婚宴,而去和那人拜天拜地拜高堂?
但是身为准新娘怎可过度劳累?某只狐狸曾半真半假的调笑道:若是这样新娘子丑了,本王可舍不得让小聆娶你过门啊。到时为了小聆的幸福着想,本王定会和新娘子抢新郎的~~
结果换来某人一记白眼:少胡说八道!
倒是把她唬的也不敢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了。新娘子怎可不美?她宇文绮容要做的,可是这天下的第一人——
曲聆水的,女人。
单是婚宴准备,其隆重便可见一斑。大至婚服礼聘,细至婚宴上一支盛酒的杯子都要无一不精。而她,便定要是最美的。艳若桃李灿若莲花,叫这天下的佳丽都失了颜色。这样,方才配得上他的聆水哥哥。
荣华富贵她自有,锦衣玉食她亦不愁。只愿从此相夫教子,恩爱一生。
然而待她忙碌之余平静下来时,胸臆中的不安便又开始隐约作乱。
分明她是爱看那人的笑靥的,温暖且温润。可仿佛预感到某种存在的她,只觉那笑容竟有些刺眼。她清楚意识到,他们之间不是她所能介入的。这个认识萎实让她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