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二弟便怪不得大哥我了!】
于是他们一个追,两个逃。竟绵延了千里追杀,他、他与他身心俱疲。一场千里角逐,折磨是三个人。
他看着怀里的他愈加苍白消瘦,却无能为力。甚至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也是始作俑者之一。那双淡水色的瞳子,从来都被人说是天生异象。是否如此,他并不知道。他只知,他甚是喜欢这双浅色如水的眸子。可他却亲眼见证,这双瞳子是如何失了生气。
从此,宛如一滩死水。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抱他时,他是怎样的表情。是否会情动,是否会哀哀的悲鸣。但他却知道,自己在抱着他的时候,销魂欢爱的令他目眩情迷。待他恢复清明,却能见到身下的人隐忍地颤着身子。一双水色的瞳子,晦暗的像深不见底的沼泽。
那仿佛,是在以他的柔弱向禁锢着他的世人宣告:他会死。
——于是,他怕了。
在无数欢爱后,他半跪在榻边。用一贯的骄傲语气,问那双黯淡的望向窗外的眼: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那一瞬,那双眼里闪现了一丝堪称希望的光芒。他支起身子,任由银发交结满铺。纤细的手抓着他的,无色的唇颤抖着:带、带我去……我要,看雪。
浮图山上,漫天的的大雪。那里有他二十多年人生里最美好的回忆。所以——
带我回到北国,那里有下不尽的绵柔幽怨的雪。一场接一场,足以洗刷尽不甘的怨、无尽的恨!足以将耻辱忘却!!足以将世间的一切污秽掩埋!!!
他本该甩开他的,呵斥他得寸进尺。但他却震慑于那双水色瞳子里瞬间明灭的生气,于是他安抚:会的。
那一瞬,他眼里的色彩黯了下去。那双水色瞳眸里的光潋滟的,让他头一次看到鲜活的他。他的唇,颤抖如枯萎的花朵:不,你不会。你和他是……一样的。
颓废却妖娆,美丽到极致的花朵。
从小腹窜起的一阵邪火彻底烧毁了他的理智,他倾身遮掩了窗外的天空。将瘦弱苍白的他掩藏在自己的阴影下,那双瞳眸无动于衷似一湾深潭。在溺死在他水色的瞳眸里之前,俯身压了上去。
——暖帐春宵。
没有人知道,那个男人……究竟在那儿立了多久。
‘嗖——’!
一道冷箭擦着他的左臂而过,截了他半截袖袍。他手吃痛一缩,怀里的他险些滚落马去!
云峥辉大吃一惊,忙更加用力护紧。若是真是滚了下去,非叫这马蹄给踏成肉末不成!距离被拉远,他却不敢轻易地放松了警惕。只策马扬鞭,加紧了速度。
只要能躲过,生便不是毫无希望!
他紧紧的抓住男人的衣袍,面容上的灰败更加几分。方才那一箭委实吓得他不轻,竟险些跌落马去。以那个男人的脾性,此招非下了杀手不可。尽管兀自颤抖,他却越过男人的肩线去看。
直至他看见身后穷凶极恶的男人不甘的眉眼,模糊不清的湮灭在马蹄扬起的滚滚沙尘中。似吃人的魔,终于抵不住阳光而最近消失在黑暗里。那一刻,他苍白且妩媚的面容上浮现的恶毒,谁也不曾注意。
终于、他终于从那样的魔窟里逃出来了!!!
但是,有谁能告诉我。从魔物丛生之地逃生,最后——
他又是何物?
“小聆,怎么最近发呆的次数变多起来了?”莫不是等不及要成亲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天策府内的凤陵狐狸,用某人的话来形容就是‘阴魂不散’。
白衣素锦的少年公子满头黑线:什么叫发呆?狐狸你给本公子好好睁大你的狐狸眼看清楚,这分明是沉思!
当然此番仅仅是雪衣公子内心的挣扎,丝毫未表露出来。只有那眉宇间微蹙的幽柔,似有若无的表现了起主人的不满。
讨了个没趣的凤陵狐狸,倒是毫不介意再接再厉:“小聆怎生的好薄情,本王幼小的心灵难道不足以打动小聆么~~?还是喜新厌旧本就是男人的天性~~?碍……”
某人这边自编自导自演玩得不亦乐乎,另一边已有人揉着额角满头黑线: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他什么时候喜新厌旧过了?若真有,什么是新,又哪个是旧啊?
一回头却就又看见某狐狸泪眼汪汪: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哇!这阵子总是见不到小聆人,就算特意来天策府也是难得见到几次。小聆一定是陪着公主逍遥快活去了!
额,其实吧。就算是,那也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与您何干呐?(水:pia飞,凤曲夫夫方是王道!)
某狐狸说的声泪俱下一脸弃妇样,倒好像他曲聆水真做了对不起他凤陵狐狸的事一般。白衣素锦的公子无奈望天,难道这凤陵来的狐狸一点身为王爷的自觉也没有么?
“让王爷白跑几趟,实在歉意。只因曲某这几日有要事要办脱不得身,曲某怎敢和王爷相作比较?”你当我不知你凤陵王才不过短短数日,便已经将京城里所有的花街酒馆摸了个熟了么?
凤陵狐狸自知理亏,忙满脸堆了笑讨好:“自是自是。”
然而雪衣公子眉宇间的幽柔却愈甚,眼底的凄艳泪痣入画。
他心不在焉。
狐狸忽敛了笑意,正色道:“究竟出了何事?”
他看他,满眼满心的不信任:凤王您会不知么?
“小聆不说,本王如何能知?”连朝中也未曾开诚布公公的机密,老皇帝不是只告诉了你么?
“不算机密……”白衣素锦的少年公子转了眼波,去望飞檐隐去的一丝青白。一截腕骨,一点细致的颈子,一点朱砂泪痣,勾勒轻轻浅浅的轮廓。却深刻的,足以让人用一生去怀念。
凤陵的狐狸心下忽一震,为何竟会是……怀念?
而素衣的公子只是寞然安静地说,话音飘渺的像是下秒便会消散在风里:南边的歌朝——
怕是,要乱了。
第二十章
齐泰殿内
“岂有此理?简直放肆!!!”
将快马加鞭呈上的折子‘啪’的一扔,帝王一声怒喝。吓得底下一干臣子摒声息气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不甚当场便成了炮灰。
都言‘伴君如伴虎’呀。方才帝王听闻河岚水患已解决,不是还高兴的很吗?怎么一转身就已经雷庭大怒,一副风雨欲来之势了?
满朝文武面面相窥,皆不知何事惹得帝王如此震怒。于是纷纷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那白衣皓洁的少年,希望这位当今帝王最宠信的臣子可以透露分毫,以免遭越雷池之险。
然而白衣素锦的少年公子垂着眼睑,始终一言不发。宁静致远之外,还多了几分高深。孑然而立于朝堂之上的一卷缱绻,被斑驳的光线映照的仿若亘古之神。
“禀皇上,臣有本起奏。”一脸络腮胡子的壮汉迫不及待道:“微臣认为,实情并不如邓将军折子上所言……”
众人光听声音便知道,此人便是方才递上折子的堰城督尉孙继海。顺带一提外号——一根筋。
崇明长袖一挥:“准奏。”
有熟识的人便开始向孙将军使眼色,无奈某人完全无视。等崇明帝听完孙继海的报告,已经怒不可遏:
“大胆!放肆!他歌朝一介小小蛮夷之国竟也敢来范我大湘?还履次得手?!你说你们这群边关守将是做什么吃的?!!他邓献竟还敢谎报军情?朕养你们何用?!!!”
“皇上息怒!臣等罪该万死!!!”至此,满朝文武就算再云里雾里也该明白了。面对帝王盛怒,齐刷刷跪了一地人头。
可南边一直安静俯首称臣的歌朝,为何此番异动频频?
“父皇,依儿臣之见。歌朝此来犯得蹊跷,不防多听孙将军说说。”宇文饰非上前一步行礼道,一派雍容气度。
“其实臣以为这也就是就是一队马贼流寇。因为这队人马虽是歌朝人的装束,却并没有打着歌朝军的旗号来。也不知这歌朝马贼用的是劳什子法子?又是毒又是雾,那个叫云逐什么的鬼花招多的是。可害苦老子了……”孙继海见宇文饰非给他机会解释,加上自身本就直爽的性子,更是有什么说什么。说到激动处,孙继海不禁连手带脚的比划起来:“老子就是个粗人,只懂打战。不懂他们那些劳什子玩意儿。那姓云的尽是出些阴损招数,老子光想想就火大!”
“行了,孙将军。”宇文饰非眼见得孙继海一介莽夫愈说愈离谱,再见崇明青白交错的脸色,忙及时打断他:“方才将军可说是流寇将领姓云?”
“恩,好像还有一个也是姓云来着。”
得到肯定的回答,宇文饰非与那白衣的少年公子对望一眼,成竹在胸:“父皇,这队人马并不普通的马贼。一则云姓乃歌朝国姓,普通流寇又怎可用国姓?二来歌朝至此并未向我大湘宣战,恐其有诈。”
众人听得宇文饰非言简意赅条条是理,将孙继海话中要点一一概括。否则真要指望孙继海能讲清楚,恐怕只能等到猴年马月了。到时不管是马贼还是真的歌朝军,打都进来了。还容得他们在此讨论?
崇明点头,对儿子表现甚是满意。引得太子一党咬牙切齿。突然帝王龙颜一变,对着孙继海怒道:“好你个孙继海!食君之禄却不能担君之忧,还给朕谎报军情?若他真只要普通的歌朝流寇便也罢了,但他若真是歌朝军朕让你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唬得孙继海‘扑腾’一声跪倒在地:“罪臣知错,求皇上开恩!”
“哼!拉下去斩了!”明显的老皇帝开始唬人了。
一向在朝堂之上能多低调就多低调的凤陵狐狸,凤眼一眯。不动声色的打了个呵欠,却一派的从容气度仪态万千。这个时候就该……
“父皇!孙将军虽有错,但却罪不致死。儿臣恳请父皇法外开恩,就重责他八十军棍以示惩借吧。”
既然老皇帝特地给的这个台子,身为太子既比皇弟失了先机,此时便该懂得如何收买人心。可是——
狐狸继续眯着凤眼,望着广殿之上正气凛然的八皇子宇文饰非。笑意不动声色地缠上唇角。果然,太子还差得远啊。小聆的眼光果是不错,却不知崇明心底是何打算了。
崇明望着一脸凛然神色的儿子,道:“孙继海,你可甘愿受罚?”
“臣甘愿受罚,谢主隆恩!”
“好,等散了朝。你自行去领那八十军棍!”
“是!”
算是平息一场风雨之险,帝王脸色稍有不善的问道:“如今,众卿可有谁愿出兵?”
却,满朝皆寂。所有的目光或期待或畏敬,皆投向了那个眉目清隽的少年。仿佛只要他一句话,便可以扭转乾坤、落子定局!
然而始终,那清隽无瑕的少年不发一言。眸子里的光华,仿佛沉静到了亘古。
“禀圣上。臣,愿领兵出征!”突然响起的,武将所特有的坚硬质感的嗓音,‘倏’地划破一殿沈郁!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望向那年轻的将军,惊艳而畏惧。
傲然而立的身姿,宛若战神一般坚不可摧的存在。冰冷而艳丽的容颜,冷冽疏离的同时,还隐着一份肃然、一份坚守的承诺。那双属于军人的漆黑的眼,质感分明而毅然的对上那仿佛亘古的存在。
决不退缩!
诚然,若要说领兵作战,朝堂之上又有谁敌的过这位魅上将军?
且不说他世出武学之家,就武学上的造诣鲜少有人能及。单是他以弱冠之年领十七万精兵,不出三年便破敌数十万大捷。只这份用兵如神,放眼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得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此敲定之时,却听见那白衣皓雪的少年说:“臣以为大可不必。”
少年人平静无波,却激起朝野千层浪——
“公子这是何意?难道要我等任人欺凌??传出去我大湘颜面何存?”
“公子,我等以为魅上将军足以胜任,不知公子何出此言?”
“请公子,明示我等!!!”
或是年轻气胜地沉不住气,或是顾忌少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又或是出于对那少年本能的敬畏。总言之,各种问题向那白衣淡然的少年涌来。
心不在焉的凤陵狐狸倏地睁开瞳子,直望向少年公子。眼中锋芒乍现之下,又隐匿地无迹可寻。昨夜他问少年如何打算,终只换来他的静默。而现在——
素衣的公子只是淡寞而柔和的看着,一如亘古的恒定。
或是不解,或是质疑。他既没有抗争,更没有反驳。只眸光轻轻一扫,那一眼既不凌厉亦不狠决。
只淡淡一眼,众人立时噤若寒蝉。方意识到眼前这温润如月魄的少年人,方才是这泱泱大湘的‘无冕之王’!
清贵的少年公子白衣素锦,从容不迫:“堰城距京城路途遥远,若魅上将军调兵前往犹恐鞭长莫及。”
顿了一顿,他又道:
“而凤陵郡地处堰城后方,恰是粮草供应的极佳位置,绝不会误了军情。臣以为,不防令凤王领兵抗夷。”
!!!
此提议的提出引起的震动,一如他意料当中。青年武将的错愕与友人的讶然他皆看在眼里,然白衣若雪素锦翩翩的少年人却始终声色不动。
饶是一贯雍容的凤陵狐狸闻言,也不禁怔了一怔。狐狸眼转了数转,随即淡淡笑开。临了给本王挑麻烦,怕是遇上了难缠的对手啊。
而帝王的眼瞬间锐利,看向那少年人的目光近乎是责难。如此一来,岂不就给了他凤流殇手握兵权的理由?
少年人淡淡补充:“况且魅上将军一向负责北边防事,此番若做出变动,唯恐又给了北越人反击的机会。”
利弊轻重,自当权量。
许久,只见帝王宽袖一振,一锤定音:
“凤王流殇听令,三日内赴前阵抗夷。不得延误!”
第二十一章
城郊的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落英缤纷的时节。特别是那隔了一个灰冷冬日复又重现的温暖阳光,让久居京都繁华的人们忍不住惬意起来。或呼儿唤女或携朋引伴,纷纷到城外踏青。
突然不远传来女子一阵娇笑。人们不禁向那一众少年男女侧目,顿时便觉得移不开目光了!
只见那五个少年人品貌皆佳,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五人中唯一的少女此时正粘着朵不知名野花,小女儿家神态地问身旁的白衣少年好不好看。翦水双眸里情意浓浓,简直要羡煞旁人。
白衣素锦的少年公子眉目如画,眼底朱砂娇艳。看去竟是要比那三月春光,更加绮旎瑰丽。那双秀美的腕子探出似要去接过少女手中的野花,却不料被身侧的红袍年少一把扯住腕子跑了起来。
跑得远了追不上了,气的少女直不住跳脚笑骂。后者却是一脸得逞的笑容,眉梢眼角勾满了情意流转。仪态万千,风情自韵生。怎能叫世间女子不芳心暗许?
那样望去,迎风而立的两个少年人。一是红袍张扬桀傲不羁,一是白衣皓洁华美清贵,站在一起却端的是十分和谐好看。
宇文绮容见追也是白搭,索性耍起了公主性子。负气地一跺脚,回身找自家兄长诉苦。岂知自家皇兄只是淡淡一笑,温雅的笑容顿时让人如沐春风。沉着冷静的气质,却已不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
待看到一言不发跟在玄衣少年身侧的年轻武将时,众人顿觉仿佛呼吸被生生扼住一般!
那唯一提着一柄长剑冷冽孤傲的瘦削青年,竟有比女子还要美艳上几分的容貌!
然而即使人们留恋那绝丽的容颜,却端不敢再看上一眼。如若说,方才的白衣少年是因了那一身如地谪仙下凡的气质而让人觉得多望上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的话。那么,这年轻武将便是由于自他周身散发出的冷冽肃杀的气势逼得让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