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样，总是在困苦的时候才能发掘自己的潜力，在低谷的时候才会明白原来的人对自己有多好，自己原来是多么的幸福。

除生活上的磨炼，更让闻人缓心焦的是黎青的症状。

他现在发作的越来越频繁，武功也越来越高。闻人缓的纵魂之术没有练到最后一层，便始终也无法用这个控制黎青。后来每次黎青发作时，闻人缓就想方设法将他打昏。但后来发现打昏后再次发作时会更厉害，于是闻人缓知道他这个不能强行压制，只能让他疏通出来。所以每打昏几次后，就放黎青出去屠一个村子。

第一次看黎青那么疯狂的杀人，闻人缓在一旁泪流满面。他不知道，当时那个温文尔雅总是向自己温柔笑着的黎青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看着黎青捏人的脖子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便想着自己会不会哪天也被他这样？每想到此处时闻人缓就全身痛得像被鞭笞过一样，然后他就会更加努力的练习纵魂之术。他想自己一定不能在他好之前被他杀死，要不然，他的黎青该怎么办？这世上除了闻人缓，还有谁在乎着黎青？

他觉得好心疼黎青。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在这个世间却没有自己的归宿，为这，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撑下来，给他幸福。

——

黎青慢慢坐起了身子，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闻人缓一阵心酸。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伸出手将这个人拉到怀里。

闻人缓轻轻笑着，伏在黎青怀里不动。

他想，就是为了这一刻，不管先前多么辛苦，都值得。

“黎青，前面就是阳华了，我们很快就会到皇宫！”闻人缓摸了一下黎青又透明一些的手，轻轻说道。

“嗯。”黎青也温柔的迎着，抚了抚他的头发，“怎么是你在赶车？那个小丁呢？”

闻人缓笑笑：“他家离的远了，我便让他回去了。”

黎青没有说话，只是抚着闻人缓的手略顿了一下，然后就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抚着。

他知道，肯定是自己魔性上来时将那个小丁杀了。

黎青坐直了身子，拍了拍阿缓：“你歇一下吧，我去赶车。”

闻人缓抬头看了一眼黎青，然后凑上去吻了他一下，才说：“好。”

黎青笑笑，出了马车。

马车又开始在开阔的官道上辘辘前行，不过却比原先慢了许多。赶车的人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时不时往车内看一眼。

而车内的人躺在还温热的榻子上，见那人转头来看就闭上眼睛，又转回去时就睁开眼看着他，清俊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像山林间滑过树梢的清风。

苦难没使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而是将他们拉的越来越近了。他们知道，从来都没有一帆风顺的爱情，更没有一帆风顺的生活，遇见苦难坎坷，只有携手一起走，才有可能穿越最阴暗的山谷。

……

等他们到了阳华时早已华灯初上，本来闻人缓的意思是直接去到皇宫找皇帝，他想着越早见到那个人黎青便越安全，但黎青却没有同意。他想让闻人缓歇一歇。

他知道闻人缓照顾自己有多累，更知道回到皇宫后会更加忙碌。对于自身的情况他已经在竭力控制了，但那个东西不是你想控制便能控制得住的。他只能在觉得身体稍有不适时便提前将自己击昏。

他心疼他的阿缓，想让他歇一歇，想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好好看看他，好好抱抱他。

黎青心里清楚，照现在这个状态，怕是见了皇帝，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善。他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手，心中异常苦涩。

他也害怕，害怕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消失了？

当时无缘无故就从皇帝的身上出来了，那现在无缘无故消失，是不是也有可能？

不过他从来都没有在闻人缓面前表现出来，他要让他知道，自己是一定要战胜魔症的，自己一定是可以和他一直在一起的。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但是，恐怕那个通透人儿，已经都知道了吧？

“阿缓，”黎青将闻人缓扶下了车，“我们还有钱住客栈么？”

“早没了。”闻人缓笑的一脸清淡，随即却又冲黎青眨了眨眼，“我有办法！”

黎青看着他的样子笑笑，然后跟着他进去了。

闻人缓熟练的来到柜台前，长身玉立的站着对着掌柜说：“我们要住店。”

那掌柜的连忙招呼：“欢迎欢迎，来我们这里绝对叫你们住的舒服满意。客官是要一间还是两间？”

“一间。”闻人缓淡定的答。

“好嘞！天字号正好还留有一个大间，两位去住正好！”掌柜的拨了拨算盘，“一共是二十两。”

闻人缓看着轻轻笑了笑：“我们没钱。”

“没钱？！”掌柜的一惊，正想再说什么，却觉得身体忽然不会动了，全身像是有千万条丝线控制住一样。只见他的眼神也恍惚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掌柜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一丝笑，道：“没钱也无事，走，我带你们上楼。”

闻人缓转过头看着黎青，脸上带着得意。黎青失笑，没想到那威力巨大的纵魂之术，竟被闻人缓用到这个地方。他对阿缓宠溺的笑了笑，伸手握住他的手上楼。

用过晚饭后两人便腻在了床上，闻人缓趴在黎青身上，絮絮的说着什么，手指一直抠着黎青衣襟上的带子。黎青满脸的温柔，抱着闻人缓时而应几声。

两人没有做爱，只是相拥着说说话，或者只是看着对方亲吻。现在这样温馨安静的时光不多，他们都不想做其他的事浪费掉。

“你说，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咱们便去哪里。”

“去看澜殇他们好不好？我们离开的匆忙，都没有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

“好的，去看澜殇。”

“黎青，我路上听说这里有个维晴山，那里的风景特别好，回来我们去看看吧。”

“好啊，我知道在哪里，我带你去。”

“嗯。”

黎青慢慢抚着闻人缓的背，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是均匀的呼吸声。

他真是，太累了。

黎青微微抬头看着闻人缓，他比以前黑了，也比以前结实了，甚至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不过，他依然是他的闻人缓，是他心底最为柔软的那个人。他知道闻人缓在变化，可是那对外人。在黎青眼中，现在这个知道人情世故的人，和以前一样的傻。

傻到明知道自己希望不大，却还费心费力的坚持，明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控制不住杀了他，却还在自己身边。

黎青拥着他的手更紧了紧，我的傻阿缓啊！

……

次日他们醒来，便知道离真正决斗的时刻已经来了。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们只是好好整理了下了自己，然后携手而出。

——

西凌的皇宫他们都来过，甚至都是从这里出去的，但是想进来，却还是不容易。

闻人缓见他们被拦住，没有多想便直接用了纵魂之术，就这样一路无阻的来到西凌皇帝赵漓清面前。

赵漓清比一年前看起来更为阴寒，高大的身体被裹在黑色的长袍之下，使周围的空气都散发出寒气。他冷漠的眼神扫过闻人缓，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似乎根本就不认识他，直到他看到后面的黎青，目光才闪了闪。

他从御座上走下来，直直来到黎青面前。黎青也看着他，没有动。

两人身材一般，面容一样，甚至手指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不过，他们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赵漓清因为黑色的长袍显得更加高大威严，冷酷的面容淡漠的眼神，还有那种上位者居高临下生杀予夺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这是一个帝王，一个铁血帝王的气势与荣耀。

而黎青，他面容温和眼带轻柔，水青色的长衫使他像一株山林间的青竹，隐隐透着飘逸。他看着赵漓清，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如一个不怕任何权势的书生，温文尔雅中带着坚定。

两人对视半晌，赵漓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阴寒。

“再次出现，想必你已有受死的觉悟了。”

第八十章：哭泣

两人对视半晌，赵漓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阴寒。

“再次出现，想必你已有受死的觉悟了。”

黎青还是看着他，但笑不语。

赵漓清脸上阴寒如旧，他上下看了黎青两眼，终于觉出了不对。

“你……”他语顿了一下，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冷笑，“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黎青点了点头，还是笑着。

“那倒省事不少。”赵漓清说着，将目光转向闻人缓。他刚才乍一见闻人缓的确没有认出，闻人缓这一年来变化实在太大。这时再看，就认了出来。

赵漓清本就记忆力非凡，何况当时闻人缓给他留的印象的确很深。他一出现，就是在他自己的冷宫，而且还和明之泽国的千华太子在一起。那时自己觉得他有趣，三番五次去找他，但他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淡然的样子是，就是被自己侮辱都还是淡淡的，脸上似乎除了这个表情再不会多做其他的。

当时闻人缓和千华太子离开的时候，赵漓清还是有些淡淡的失落的，不过那种感觉只是自己的一个玩物没有了的失落，过了些日子也就淡忘了。

赵漓清本来性子就淡漠，当时觉得有趣，过后却也并不会上心。

现在看见闻人缓又出现在面前，而且性格好像还变了很多。以前他无论何时都是淡淡的，现在虽然也是淡然的模样，但眼神流转之间却多了很多的东西。

而且……他似乎爱上了自己的那个分裂出来的性格。

赵漓清眉轻轻挑了一下，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其实他除了闻人缓这个性子记得他，还有当时黎青的出现。

黎青的出现给赵漓清的感觉还是很强烈的。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有这样温柔的一面，他以为自己早已没了心。那时他的心的确很震撼，他甚至不想去面对黎青。他告诉自己，这样的温柔与善良对于自己是完全多余的，治理国家不需要温柔，统领山河更不需要善良。所以作为放走闻人缓和千华太子的条件，他让他消失了。

当时黎青是很快消失了，但那情形却让他很久不能忘怀。他几次都梦到自己如那个温柔的人一样，在一片光华中消于虚无。他知道，消失的不仅只是黎青，还有自己那连自己也不清楚的温柔情怀。

自己将自己杀死了。

他有时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后来，他感觉自己真的没有一点温和的性情了，情绪常常波动很大，有时暴躁的自己都控制不了。好像身体里有什么消失了一样，那一部分的缺失让自己觉得身体和心有片空白的地方，甚至那就是个漏洞，很多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都从那里漏下去，然后让自己变得更为残暴和冷酷。

多少大臣因为一句话的不妥便被自己下令杀掉，多少镇子因为藏着一个通缉犯便让自己愤怒的将整个镇子都屠干净。

很多事情，原来即使自己再冷酷也不会那样做的，但现在却都这么轻而易举的做了出来。

就是因为那个人的消失么？就是因为那份性格的逝去么？

可原来，他早已出现，并成了一个真正的人。一个不再是一抹意识，而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能走会动甚至有人爱他的人。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对自己来说又是多么讽刺。

照着原来的自己，肯定是直接气愤到把他杀了，但到现在却也没有动，是因为他，自己那份温和的性格回来了么？

赵漓清眼盯着闻人缓，但脑子却来来回回都是想的黎青。

黎青见赵漓清一直看着闻人缓，又知道那时他就对他有兴趣，于是不动声色的错了下身子，挡住了赵漓清的视线。

赵漓清心里冷笑，愤怒却终于压抑不住一点点泛了上来。你只是我身上的一抹意识，凭什么干涉主人的思维？

赵漓清收住心思，将目光转向黎青，冷冷的道：“你违反了当初的承诺，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黎青笑了一下，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轻轻开口道：“我们想让你帮个忙。”

什么？！赵漓清心中更怒。你私自出走违背承诺不说，居然还有脸来让我帮忙？

黎青仿佛感觉不到他的愤怒，依然轻声缓语：“你已知道我走火入魔，我们想让你帮我疏通一下体内的真气。”

赵漓清压下怒火，冷哼一声道：“你走火入魔是你的，与我有何相干？”

黎青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看着赵漓清换上了严肃。

“因为，我就是你。”

赵漓清也看着他，慢慢的，却浮出一丝嘲弄：“你不是我，你只是，我性格中的一种，你只是，一抹意识成形了而已。现在走火入魔，也不全是因为逆生经吧？是你的身体承受不了强大的意识吧？”

赵漓清是一国之主，他头脑清晰思维敏捷，何况黎青本就出自他的体内，他很快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明白话怎么说才能打击到他。

“其实，”赵漓清身子往前倾了一些，语气更为嘲弄，“你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吧？一抹意识而已，怎能练就那样的邪功？怎能来当一个真正的人生活？怎能……有自己的感情？”

黎青脸色变了变，却也没有反驳。但闻人缓却站不住了。

自赵漓清说的第一句话他心里就开始焦急，他觉得赵漓清绝不会无缘无故就帮他们，甚至会因为黎青的身份厌恶他们。

现在赵漓清这么说，让他气愤的同时也为黎青心疼着，这些情绪加上他这么久以来累积的压力和担心，终于让他爆发出来。

只见闻人缓盯着赵漓清，心中已经开始默念咒语，他想，即使要赵漓清成为一个傀儡，他也要让他救黎青。如果可能，他真想将他杀死。

黎青本和赵漓清对视，但余光却一直也看着闻人缓，这时一见闻人缓的表情他就知道坏了。

闻人缓的纵魂之术是很厉害，但他现在还没有完全修练通透，更何况赵漓清武功高强，内里深厚，意志又极为坚定，岂是一个术法没学一年就可以控制的住的？黎青正要阻止，就见赵漓清一脸阴寒的倏地转过身，一掌就向闻人缓打去！

闻人缓没有想到赵漓清完全不为纵魂之术所影响，人一愣之际那掌就来到了眼前，要完全避开是不可能了。他眼一闭就想将纵魂之术发挥到最强，心想哪怕就是撑破自己的灵力也要将这个侮辱黎青的人制住。但还没等他将操纵，人就被一股大力拉开了，然后听到“嘭！”的一声，自己就和一个人直直飞了出去。

落地时闻人缓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他心一突，忙转头来看，却见黎青抱着他跌在地上，猛烈着地的左肩好像已经碎了。

闻人缓心疼着，却也开始为自己刚才的莽撞后悔。他忙起身将黎青扶起来，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耳边风声忽至，自己瞬间便被人甩了出去！

原来刚才赵漓清被闻人缓突袭就已经很愤怒了，所以他没有控制自己的脾气直接就出了掌，却没想到黎青快他一步将闻人缓拉了开来。见他们跌倒地上之后，本来气都消了点，却见到闻人缓一脸心疼的看着黎青，而黎青也温柔的用眼神安抚闻人缓，他心里突然就不舒服起来，好像一直是自己的东西自己却没有用到倒便宜了别人。他这一年来本脾气本就爆烈，现在更是凭着习惯就打了过去。

那一个瞬间，他想将这两个人全都杀死。

必须死要他们死，抢了自己的东西还在自己面前出现，实在太碍眼太不能原谅！

黎青见赵漓清一脸愤怒的袭来，直接便将闻人缓甩了出去，自己一人来接他的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