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皱眉，“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那个两袖清风的夏蔚枫，会做这样陷害他人的事？他不信！何况在京城时，他几乎都呆在瀛韶殿，怎么可能见过葛海……忽然，有什么划过脑海。

还没等他想清楚，下一鞭便狠狠地落在他的身上。无爱有种错觉，他的骨头架子现在是不是都散了呢？

“不记得？你竟然说你不记得！”老者气急败坏。

“那么久的事，我怎么会记得。”无爱继续发挥他的气人功力。

老者狠狠的攥着鞭子，“好！那让我提醒你，神龙将军你总记得吧？被夏蔚枫陷害而被灭门的神龙将军一家。少爷只不过在御花园见过你一面，便神不守舍。后来，只不过打听了一下你的行踪，便被皇帝和夏蔚枫盯上了，招致灭门的灾祸。”

沉默了一会儿，无爱苦笑。那个夏蔚枫，终是被卷入了他的世界。

“想起来了，哼！”随着一声冷哼，皮鞭再次呼啸而来。无爱闭上眼，却只听到皮鞭落地的声音，以及老者痛苦的颤音，“少爷，你……”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后，便是死寂。

鼻间弥漫着温热的血腥味，无爱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感觉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前，无爱缓缓睁开眼睛。一张俊美而阴冷的脸，复杂的眼神，是葛海。无爱从没有见过他用这样的神情看着自己，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侧头看去，那个老者以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胸口处有一个血洞。

“他，是你的师傅……”

“只不过是一个家将罢了。”葛海答道。声音很平静，没有讥讽，没有冷笑。

忽然，一只手按在胳膊上，无爱心中一动，渐渐回想起那个温暖明媚的初夏，自己被一个苦苦追求夏蔚枫的女子一脚踢到一边，一双手扶住自己的胳膊，“你没事吧？”少年的声音，有些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却不掩清亮柔和。

“你是，那时的……”无爱看着他，有些恍惚。

“没想到你还能记起来，”葛海放开他的胳膊，拂过他的肩膀，那一鞭，恐怕是最痛的。“为什么不否认？我一直都知道，是我的家族太过嚣张才会招致祸患……”

“呵呵，”无爱低声笑了两声，“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早就习惯被人当做泄恨的对象。”

“……”

“何况，算在我身上，又何妨？”皇甫天华做的，夏蔚枫做的，就算算在他的身上，他也心甘情愿。

“为什么，从不正眼看我呢？”葛海沉默一阵，抬起无爱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十分认真的问道。

“……”无爱只有沉默。这个问题，他答不出来，因为，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葛海轻笑一声，眼神中有一缕苦涩，慢慢的低下头，唇马上就要碰到无爱的，却听，“五哥！”

葛海眯着眼转过头，门口楚南华远远的站着，似笑非笑。而揭下面具的徐尔槐欲言又止，却不见了凌谷蓝的身影。

“怎么了？七弟呢？”葛海转过身，问道。

“小蓝他，逃跑了，而这黄金钥匙，”徐尔槐皱眉看了看地上老者的尸体，再看向无爱，“似乎，另有秘密。”

第五十八章：无爱之策

葛海转过头看向无爱，无爱却不去看他，唇畔泛起笑意。

葛海伸出手扼住无爱的脖子，恢复了阴沉，刚刚那个一脸柔和的人烟消云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黄金钥匙的秘密，你最好从实招来。”

后脑被重重的磕在墙壁上，无爱一阵吃痛，眼睛被迫直视葛海的。

“黄金钥匙吗？”无爱沙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和一缕若有若无的怀念，“的确是有它的秘密。不然，你们当真以为，仅凭我的模样和黄金钥匙就能挪用大量的资财吗？”

看着无爱那莫测的笑容，葛海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扼住无爱脖子的手上加力，“少给我卖关子，快说！”

“用黄金钥匙挪用资财，是要使用密语的。”无爱缓缓道出。

“什么密语？”葛海微微松了口气。

“每个地方，小至各个不同的店铺，要知道店铺掌柜的详细资料，根据索取物品和钱财的多少，密语也不同。”无爱声音平静而认真，可葛海头上的青筋逐渐显现，“你在耍我们吗？”

无爱奇怪的看着他，然后了然，语气不经意的带上了一点骄傲和委屈，“你以为黄金钥匙的持有者是好当的吗？就算我能够过目不忘，这些信息也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记下来。”

无爱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记下这些信息，何止用了他一个月？只是，如果说实话，光凭这些他们就能过推算出黄金钥匙所掌控的力量，因此，无爱只好说了个谎，大大压缩了这个范围。

“那么，就将你知道的全部写下来。”葛海命令道。

“不可能。”无爱看着他，“说出这些秘密，我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说出旌瑾城的信息。”葛海眼睛眯了眯，竟然退让了一步。

无爱摇头，便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

墨龙山庄

徐尔槐刚刚自昏睡中醒来，潘麟坐在床边，脸上的忧虑略略散去一些，欲言又止。徐尔槐见状，在他的搀扶下缓缓的坐起身，看向潘麟。

潘麟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溟嗔，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四弟吗？”

徐尔槐摇摇头，唇边的笑容淡淡的，“三弟。”

“嗯？”

“依你看，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潘麟想了想，却没有把心中的想法说出口。就算他们的关系已经是半公开了，但是，在他的心中，是最珍贵的东西。他有些惶恐，就像是所有恋爱中的男人一般，不愿轻易在对方面前说出自己的心意。

徐尔槐了然，叹息一声，“三弟，恐怕，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完美。”

“二哥……”

“我给沐雪下了蛊。”徐尔槐说道，声音变得冷硬。

“什么样的……蛊？”

徐尔槐冰封一般的面容逐渐缓和，没有回答潘麟的问题，只是缓缓伸出手。手中，躺着一枚瓷瓶，映着月色，散发着莹润的柔光。“这是解药。”

“……”潘麟伸出手臂，将微笑着的徐尔槐揽进怀中。

“呵呵，他就那样相信他吗？罢了，罢了……”疲惫的声音从怀中虚弱的飘出，潘麟感觉到自己胸襟上温热的湿意，心中一阵阵抽痛。

徐尔槐从潘麟怀中撑起身，看了眼手中的瓷瓶，幽幽然松开了手。瓷瓶掉在地上，应声碎裂，一股烟散去，只余碎片。徐尔槐看着潘麟，目光柔和，清晰的映出了这个男子的身影，“一切，都结束了。”

潘麟看着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眼睛中那一波波亮光，不是喜悦的泪水，又是何物？

碧落院中，已经不复往日的静雅，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酒气。暖阁里，月色正当空，季无双站在池水中，拿着一坛酒，临风买醉。此时的他，哪还有一分潇洒，一毫不羁？那落拓的俊美容颜，散乱的长发，无一不散发着颓废之气。那双令人迷醉的桃花眼，盛满了浓浓的悲伤，令人不忍足睹。

英雄伤心，为谁几度情长？

徐尔槐由潘麟搀扶着站在阁中，两人已经在这里就这样站着一个下午了，看着这样的季无双，他们并没有去规劝，只是这样，静静的守候在一边。

无爱的事，实属无奈。无爱做出那样的选择，对墨龙山庄也算不上背叛。只是，眼见着这样一对曾经拥有过幸福的有情人，就这样生离，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可是，又能如何呢？

忽然，衣襟翻动的声音响过，“四哥！”

一个人影飘进暖阁，落在徐尔槐和潘麟身边。他的身影有些不稳，风尘仆仆，满目疲惫。

“七弟？”徐尔槐皱眉，回来已经四天了，葛海捎信来说他和六弟七弟都在墨龙山庄那边，本来这就有些说不过去，这次……

然而凌谷蓝并没有顾得上和他们打招呼，他看到季无双恍若未闻的神情，眼眶瞬间就红了。几乎用尽力气大吼：“四哥，快去救无爱！”

季无双终于慢慢的转过头，然后慢慢的笑了。醉眼中笑意朦胧，仿佛随时会随风飘散一般。“救无爱，为什么？他现在在自己的哥哥那里，应该很好的吧？”声音冷漠的连这一池温泉也无法温暖。

凌谷蓝哽咽了一声，刚要说些什么？只见季无双突然睁大了眼睛，里面盈满盛怒，哗啦啦水声响起，季无双已经来到凌谷蓝身边。双手按着凌谷蓝的肩膀，季无双紧张的道：“无爱怎么了，是不是他的家人欺负他了？”

凌谷蓝看着一副要大开杀戒的狠戾模样的季无双愣住了，“该死！”季无双咒骂一声，推开他，拿过赤炎，迈开大步就向外走。

“四弟！”

“四弟！”徐尔槐和潘麟连忙叫住他，季无双现在的状态令人忧心。

“不是的，四哥！”凌谷蓝一闪身，抓住季无双的胳膊。看着季无双此时堪称狰狞的面容，嘴唇颤抖着，“无爱他，被五哥掳走了。五哥当初根本就没有按照约定把无爱还给李家。无爱已经被关在煜剑山庄的地牢里足足有四天了！”

季无双身体僵住了，凌谷蓝低头靠在他的手臂上，颤抖着哭泣，“四哥，你救救他，救救他，他和你分开有他的苦衷，你不要不管他，他，他已经……他们不给他水喝，不给他东西吃，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被折磨得没有人样了……他的腿，腿已经……”凌谷蓝声音里浓浓的哭腔越来越重，最后干脆大哭了起来，“他已经快要死了！”

言毕，身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潘麟拍拍凌谷蓝的肩膀，和徐尔槐对视一眼，望向季无双离去的方向。

这时，有一道快马奔驰进墨龙山庄，和如疾风般掠过的季无双擦肩而过。马上的人一愣，却也没有停住，径直向庄内奔去。细看，他的脸上满是哀戚，他怀中的密报，给墨龙山庄带来的，是致命的打击。

禁城，皇甫天华看着刚刚呈上来的密奏，脸色越发阴沉。

“四日前发生的事情，为何现在才来禀报！”狠狠的将奏折甩到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身上，皇甫南华厉声质问。

“禀报陛下，密奏本应两日前就到达帝都，只是李家那边多方阻挠……”

“你的意思是，李家不肯救无爱？”皇甫南华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正是，陛下。那李碧海一开始十分积极的营救，但是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皇甫天华闻言，静默。片刻后，竟然仰天大笑起来，“看来见识到无爱本来面目的人又多了一个。李碧海是被无爱吓到了吗？哈哈！”

遂而拍案而起，尽管嘴角的笑意十分爽朗，但那其中的狠戾却无法掩饰，“传令下去，朕明日要御驾亲征，踏平煜剑山庄！”

“陛下，请三思……”司空邵皱眉，欲上前劝阻。

皇甫天华走下高阶，大手一挥，“司空，朕意已决。无爱，有时候就是个笨蛋，不管他的话，早晚把自己玩死！”说这话时，皇甫天华那张刚毅的脸上，担忧中，很不协调的出现了疑似哀怨的表情。

看着皇甫天华踌躇满志的下达一道道命令，司空邵无奈叹息。皇甫说的不错，那个名为李无爱的家伙，是个恐怖又白痴的存在，骨子里似乎一直有着自虐的倾向。

夜色逐渐加深，一道阴邪的气息引起了大殿之中众人的警惕。上至皇甫天华，下至暗卫，纷纷将目光聚焦到一处。

高阶下，缓缓出现一团黑雾，黑雾缭绕中，一个身影逐渐显现。

血红的眼睛，漆黑如夜的长发，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场，这是……

“红之泉？”皇甫天华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影。

面前的人面上表情毫无波动，“红之泉·千机，奉红泉陛下和鸩大人之命，特地为皇帝送来一份厚礼。”

缓缓的抬起手，手中是一叠资料。

身边的近侍企图上前接过那叠东西，皇甫天华却先一步走下高台，来到那人身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上面打着墨龙山庄暗云堂的封印，红色的‘绝密’两个大字触目惊心。心中预感到什么，皇甫天华看了千机一眼，打开一页页的翻看。

司空邵看着皇甫天华皱紧眉头，随着纸张一页页翻动的声音，面容越绷越紧。最后合上奏折，抬头看了千机一眼。眼神如果能杀人的话，他面前的人都能死上一百次了。不过，眼神不能杀人，而他面前的人，自然也不会畏惧于一个眼神。

“无爱是为了这个东西？”皇甫天华努力压抑着暴怒的声音，但效果似乎没有他想象的好，因为身处大殿中的人们仿佛听见一阵阵雷声由远及近。

千机没有答话，见他看完了东西，便说道，“红泉陛下说，他自有脱身之法，请皇帝陛下不必挂心。”千机仍旧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顿了顿，接着道：“红泉陛下的旨意已经转达完毕，千机告退。”说着，便如出现时一样，身影在黑雾中慢慢散去，最终，黑雾也消失不见。

皇甫天华眉间皱成一个‘川’字，手中紧紧攥着那份厚礼，半晌，将其丢给司空邵，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看着皇甫天华的身影走远，司空邵才打开手中的东西。看着看着，冷汗不禁冒了出来。这是……司空邵此时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是紧张还是兴奋，又或者，是气愤。

这的确是一份厚礼，是墨龙山庄安插在朝廷内细作的详细资料。看到上面的一个个名字，司空邵咬牙，原来，他们都低估了墨龙山庄的实力。

所有的情绪都已经从身体中抽离，他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

那个，李无爱……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到了墨龙山庄？胸中有多深的城府？无爱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人找不到方向。他想，就连自己，也陷入了迷阵之中，再也无法看清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人了。

他只能说，李无爱完全继承了历任红泉之主那可怕的血统，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先代红泉之主的选择，并不只出于一己私情。

第五十九章：覆灭

黑暗的地牢中，无爱忍受着剧痛。葛海为了逼出密语而对他下的毒，不会造成对身体的重大损害，却会带来难忍的剧痛。

身上汗湿一片，无爱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可他却笑着，笑的有些满足。也许，司空邵是对的，无爱有些自虐的倾向。

黑暗中，忽然出现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缓缓靠近无爱。

无爱所有的知觉都在抵抗疼痛，没有察觉来人的靠近，直到被捏住下巴，塞进一颗药丸到嘴里，疼痛渐渐远去。手脚被从铁链上解了下来，无力的垂下。被捞进一个充满力量坚实的怀抱，无爱闭上眼睛，笑了，

“鸩，我的惩罚，已经结束了吗？”嘶哑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

血红的眼眸闪过危险的波动，富有磁性而鬼魅的声音在地牢中响起，似乎震荡着空气，充满每个角落，“结束了。东西已经送到帝都，该处理的人也处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