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皇名将+番外——月下明泊
月下明泊  发于:2012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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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母亲的联姻,势在必行,可是,感情之事,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变数。

本是例行公事的行为,却造成了所有人的悲剧。上官夫人,也就是我那三位哥哥的母亲,是个刚烈的女子,至少在多数人眼中是这样的。他在父亲和母亲成亲的当日投湖自尽了。

我出生了,出生在冷漠和敌意之中。记忆里,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母亲的关怀。我三岁的时候,她对红尘俗世已经了无依恋。我,连表面上的庇护都不在拥有。

趴在雪地里,头被一个奴仆踩着,嘴里是血和雪,还有半个干硬的馒头。

身姿优雅挺拔的哥哥们站得远远的,对着这边冷笑。

我没有流泪,因为无数个夜里,我哭泣乞求,却没有任何改变。自那时起,我便知道,哭泣没有任何作用。

作为李家继承人的我,被一个奴仆有恃无恐的欺负成这样,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一直认为,我是个哑巴。

三岁了,我没有在他们面前说过一句话。但是,在漆黑的夜里,我瑟缩在大床的角落,回想着府中奴婢的孩子对着大人喊“爹爹,娘亲。”我慢慢的试着发音,唤着爹爹,娘亲。可是,没有人会温柔的笑着回应我。所以,语言对我来说,失去了意义,我便不再发出声音,即使是挨欺负的时候。

我打不过他,可是……

在不久之后,我找到了机会。那日是父亲的生辰宴。就算再怎么样,在外宾纷纷来道贺之际,我也是必须体面的出席的。在宴席上,那个奴仆十分‘不小心’的将热汤洒了我一身,我痛的从凳子上跌坐下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这样的差错,伤了李家的面子,虽然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那个奴仆的下场也十分凄惨。

我被下人搀扶着去上药,实际上,一走出人们的视线,就再也没有人会理会我身上的伤。于是,我跑去看家丁对那个人行刑。一百大板,我站在墙角,一下一下的数着。那个奴仆看见我,脸上慢慢的露出见到鬼一般的表情。行过刑后,他被从隐蔽的小门扔出了李府,而我,也笑着晕倒在一处少有人来的草堆之中。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当时的我惯用的招数。

然后,在那时,我碰到了那个人。我的舅舅,先代的红泉之主。只顾着报仇雪恨的我没有发现,有个人从宴席中跟了出来,一直在后面默默的看着我。

那个怀抱是我从没有感受过的温暖,我贪恋着,就算是做梦也好,希望就这样,永远不要醒来。

睁开眼睛,我以为自己看到了母亲,她是那样温柔,我哭着抱住她的脖子喊着‘娘亲,娘亲……’

他笑着说,“小家伙,你认错人了。”

我愣了楞,男声女声,我还分得出来。立刻推开他,坐到一边,离得远远的,才发现这是我的大床,破烂的大床。可这里是我最安全的地方。我缩到床脚,警惕的看着他。

他温和的笑着,向我伸出手。“小家伙,我是你的舅舅。”

舅舅?好像听说过,是对娘亲的兄弟的称呼。所以说,这个人是娘亲的兄弟了?

他长得真的很像娘亲,我一直看着他,他也执着的伸着手。心里突然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看着面前那只手,我看了看他。他,不是坏人。

伸出手,慢慢的,放在上面,好暖。

有些害怕,又有些贪恋,我犹豫着,要把手拿开,却被他一把握住,然后撞进他的怀里。

被紧紧的环抱着,真的好暖和。

好困,好冷,眼皮也好重。心情一放松,所有的不舒服都涌了上来。我渐渐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额头上有凉凉的东西,想要伸手去拿开,却忘了手臂被热汤烫到,有些痛。但是感觉有些凉凉的,看了看被涂上了很香的东西,不再火辣辣的痛。被攥住了手,“乖孩子,你发烧了,不要乱动。”

我看到,他一直笑着,可是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感觉。伸出手,他俯下|身,担忧的看着我,手指将我耳边的发丝拨了到耳后,“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手触碰到他消瘦的脸,我努力的张口,“舅……舅……不要……哭……我……不疼……”

他愣愣的看着我,然后笑了。

后来,他经常回来看我,教我读书和音律。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偷偷进来的,因为他会躲着仆从和侍卫。而且,他一定不是刚刚来。

一天,我站在他每天出现的角落,看见他过来的方向,那里十分偏僻,是……母亲独居的地方。我想了想,后来,干脆躲在母亲独居的阁楼外守株待兔。终于有一天,我见到他出现了。后来,这成了我无聊生活中一个十分有趣的游戏,我经常躲在那里。他站在那里,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面,有时一站就是一天,有时会执起那把挂在腰间的碧玉箫吹奏动听的乐曲。

然后,他会去看我。

一天,他突然对我说,为我起了一个名字——安玥。

我想,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很傻。

我曾经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那是父亲给的,当时的我,还不认识字。后来,为了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我偷偷的到为奴仆的孩子开办的学堂外努力学习。然后,我知道了自己名字的意思。从此,对一切的态度都冷淡了下来。

“安玥?”

我迷惑的说,实际上是在想是哪两个字。

他在我的手心写下两个字,这两个字,我听学堂的那个羊胡子老头讲过。安,平安安乐的安,玥,是一种美玉。

我很喜欢,原来羊胡子老头说的没错,名字是一种祝福,是一种期望。我将这作为自己真正的名字,好好的珍藏在心底。

后来,我才想到,玥,不但是美玉,而且,它和钥匙的钥字形近音近。原来,那时,他便已经决定将黄金钥匙传给我了。

黄金钥匙的持有者,必须同时拥有公输和李家的血统。这样的人很多,可是他却为了保护我,史无前例的,将黄金钥匙给了同是李家继承人的我。

后来,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当他正式宣布这一决定时,我的命运也自此发生了转折。衣食温饱从此再也不在我的担忧范围之内。在一些不知内情的人眼中,黄金钥匙是李家和皇甫家神秘金库的钥匙,拥有它的人可以随意动用金库中的财产。因此,我在府中的地位空前提高了。人们见到我都会卑躬屈膝,只是,父亲和哥哥们的敌意从未消失,奴仆们对我的态度也仅是如此。他们甚至从此不敢和我说话。

我没有上学堂学习的机会,也没有想哥哥们一样练武的机会。只能一整天到处乱晃,和人玩捉迷藏。

不过,我有一个世上最好的先生,虽然是个很忙的先生。

后来,舅舅开始让我背一些密语。我的记性很好,看一遍就记住了,因此常常得到他的夸奖。

一年后,我记住了全部的密语,不过,却没有再见到舅舅那支碧玉箫。舅舅只说,他将它送给了一位知音人。然后我被带到神秘的红之泉,他为我举行了正式的继承仪式。在最关键的红之泉之审判时,我献出自己的鲜血,并得到了那些地狱恶鬼一般喜食人血的家伙的认可,那些活了上千年的妖怪,可我不怕他们,因为舅舅告诉我,我将成为他们的主人。

我很高兴,我想这次我可以得到全世界最好的礼物,可是,得到的却不是奖励,而是最残忍的惩罚。我失去了舅舅。

漫天飞雪中,他面色惨白,形容憔悴的靠在院子中那棵,母亲曾经充满对爱的渴望和希冀时种下的梅花树下。红色的梅花开的绚烂张扬,就像他嘴角上和胸襟前的斑斑血迹,一阵寒风吹动满园的凝香,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在他身上,映在他眼底。他的笑容那样美丽,幸福,可我却大哭着,我哭着,趴在他的身上,祈求他不要离开我。可他却只是用手抚着我的头,轻声说着一句句的抱歉,然后,一切都归于寂静。他的笑,真的很美好。可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流出眼泪了。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脚步声走近。转过头,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她对我说,从今天开始,将由她来代替舅舅照顾我,她说,她是舅舅的女儿,我的姐姐。

可是,我讨厌她。

她长得一点也不像舅舅,而且表情好可怕。我的抗议没有任何作用,她直接将我敲昏了。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身在公输家。

接下来的日子,我发挥一切所能挑战着她的权威。可她只要动一动小指头,给一个眼神,我就会败下阵来。

她有一个儿子,和她很像,脾气臭的很。

可是,我在这里过的很自在。

那个姐姐有一个秘密,我的好奇心和灵敏的嗅觉成功的帮我发掘了这个秘密,可我因此而后悔不已。本来我是十分得意的去威胁他的,没想到他竟然以此威胁我将来必须和他结婚,不然就杀人灭口,我竟然在他的淫威下点头了。后来才反应过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我吧?

自从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便一直威逼利诱,让我喊他“哥哥”。可是我这次意志坚定,抵死不从。

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和他的儿子,那个叫唐惟逸的家伙一起学习。从此,我有了伙伴,虽然是看着很不爽的伙伴,经常骂我白痴,但是,减轻了我的寂寞。

后来,我才明白,他和我的婚姻,完全是为了保护我。因为这是我能够继承李家的有力后盾。

作为公输家主的他,完全没有必要沦为联姻的牺牲品。可是,他遵守了和舅舅的约定,尽他所能的保护我,照顾我。

过年的时候,姐姐都让我自己回李家。他说,那里是我的劫,如果过不去,我的一生都无法跳出牢笼,有所成就。

回到这里,我便又成了孤立一人。不同的只是,这里的人们对我更加尊敬和迁就。而哥哥们,离我更加远了。唯一不变的,是父亲和母亲依旧冷漠如初,就算他们发现我不是哑巴。

我想,我在姐姐那里短短一年的时间,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伪装自己。因为依照我以前的性格,在那个邪恶的姐姐面前,会死的很惨。

所以,我装成一个纨绔公子的样子。一般来说,有钱有势却没有受过好的教育,没有父母的关怀和管教的孩子似乎都是这样的,任性,胡闹,蛮不讲理,经常为了博得大人的注意而无理取闹。

我做的很好,因为我有时候真的想让父亲注意我,想得到他的关注,所以我做的格外顺手,而这个形象也渐渐在他们心目中定了下来。

我去看了母亲,自从搬到这里后,她从来不肯见我,如果不是和她双生的舅舅一直在身边,我想,我会选择将她的身影从我的头脑中抹去,虽然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见到她的时候,我恍惚了。似乎一切都明了了,舅舅离去的原因。

我想,我应该感谢我的母亲,因为她的缘故,我才有机会见到舅舅,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我才有幸从舅舅那里继承黄金钥匙,得到姐姐的照顾。

过年期间,我不大不小的惹出了许多事端。有一次在大街上耍闹遇到了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现成的例子,不学白不学。再说,我那些伎俩最近用的差不多了。

于是,我故意找茬,然后跟他叫板,反正我不怕他。姐姐说了,欺压弱小是强者的特权。我无论在钱财和权势上都比他强,所以我有恃无恐。

可是我忘记了,他有跟班,而我没有。不过偌大个公输家我都疯跑惯了,逃跑我总还占着优势的。于是,满大街只看见一追一赶,还有摊贩和行人的谩骂声,而我玩的很开心,他们在后面追的很辛苦。可糟糕的是,我被他们前后左右包抄了。远远的,我看到三个哥哥和他们的友人坐在一间茶楼里向这边看,我转过头对走过来的纨绔子弟讨好的笑。

姐姐说,我笑的时候,尤其是无辜委屈又有些傻傻的笑的时候,别人一般都会有些心软。这句堪称真理的见解已经在虎狼遍布的公输家得到充分认证。

纨绔公子愣了愣,我趁机对他讨好一番,声泪俱下的乖乖承认错误,并且和他称兄道弟,拍胸脯邀请他们吃喝玩乐。于是,这个纨绔公子被我讨好的飘飘然,高兴的和我吃饭去了。

回家后,我被父亲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他第一次打了我。说不伤心是假的,可是他终于肯正眼看我了。我的心中又有一点点喜悦,此后我变本加厉,又有了个真正的纨绔公子帮忙,于是几乎是成天闯祸,有一次玩大了,还被带到了官府。

在牢中被关了好几天,还挨了好几顿打。后来,大哥来接我。对这几个哥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我,很喜欢他们。可是,既然他们不喜欢我,我又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我喜欢他们?所以,我怄气的不肯跟他走。然后,他竟然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了。我气的直跳脚。之后,无论李家谁来,我都不出去。自从大哥来后,这里的狱卒便对我毕恭毕敬。可是那个纨绔子弟不见了,听狱卒说是被他老爹拖回去好一顿打。其实,我有点羡慕他,因为,直到最后,父亲也没来,而是那个唐惟逸过来把我直接接到公输家去了。

作为李家的继承人,应该有自己的亲随。自从姐姐宣布和我的婚约,并证明我不是哑巴后,父亲也不得不承认我的地位,准备为我选拔亲随,可这件事被姐姐揽了下来。可是我就是觉得,姐姐一定是知道了我在大街上被围追堵截孤立无援,才立即着手办这件事的。从那时起,我对姐姐的抵抗就自动消散了。

姐姐给我找的伙伴是风之刃,虽然他们有艰苦的训练,但是姐姐说和作为主人的我培养感情也很重要,于是,我经常和他们混在一起,还给他们准备好吃的好玩的想要讨好他们。可这些家伙精明的很,根本不吃这套。后来,岁月慢慢的将我们磨合在一起,感情亲如兄弟时,我才知道,能够兑换感情的,只有感情本身。

后来,我每年都会回李家,闹事的段数也逐渐升级。苦头自是吃了不少,见到那个纨绔子弟后,没想到他竟然在老爹的一顿鞭子下改过自新去了。在外面自己闹着没意思,我便会时不时的在家中挑些事。然后在一片愤怒中带着伤回公输家。

四年后,我被送到皇宫,像历任李家家主一样,得到了一个亲王的封号。在皇帝驾崩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父亲。父亲小的时候也像我一样被送到这里,和皇帝交情很好。而且,皇帝只比他大五岁而已。

看着皇甫那张刚毅骄傲的脸上也一片哀戚,我忽然很想见见父亲。于是,当皇甫重新振作以后,皇甫给了我两天的时间,派他的暗卫送我回到了李家。

那是第一次,我在过年之外的时间回到李家。即使父亲和皇帝亲如兄弟,却也不能去帝都祭拜他。躲在树后,我看到了不一样的父亲,显露真性情的父亲。然后父亲向这边看来,一双眼睛通红,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完全躲到树后,让暗卫带我离开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皇甫看到我很吃惊,但很快明白了,我扑在他怀里痛哭。

似水流年,坐在轮椅上,看着天边的流云,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最后拂过脑海的,是那个爽朗的笑容。因为那个笑容,因为那个真切的关心,我抓住了他的衣袖,同他远走,不再回头。

看了看手中的碧玉箫,我在这里耽搁太久了,舅舅会生气的吧?今天是他的生忌,见到我给他带的这个礼物,他会不会很高兴?

我转过轮椅,自己推着,慢慢的向舅舅安息的地方行去。他喜欢安静,所以我一个人来了,即使手磨的有些疼。前方的路上走来一个身影,我停住了轮椅,看着那个人,我的父亲。

他有些憔悴,大概是那次受了那个人的袭击的缘故。可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变化。他走到我面前,第一次,我低下头。可是他并没有自我身边过去,而是停在了我的面前。

向后推了推轮椅,我艰难的抬头看向他。即使到现在,我仍旧无法心平气和的面对他,我想,姐姐一定会对我失望的,因为我也许永远也无法跨出名为李家的这座牢笼。内心翻滚着各种滋味,我努力压抑着,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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