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话晴秋 下——十乔
十乔  发于:2012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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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江韶矽在气头上,耳朵里根本听不进重点,他抓住了小细节,非要讨问个清楚:“睡腻了?原来你存了这样的心思,你说,你每回跟我干那件事的时候,是不是心不甘情不愿,硬着头皮上的!”

眼见弟弟又开始闹脾气,江韶年情急之下把人扑倒在床,扒了裤子就要直奔重点:“你哪见过心不甘情不愿的人会这样..这样……急色的么!”

江韶矽被江韶年这模样逗笑了,他一手捂着下身,一手拍了拍江韶年的脑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快起来,我现在可没有这个兴致,跟你商量正经事儿呢。”

兄弟二人密谈了许久,江韶矽顺便在江公馆吃了一顿晚饭,直到晚上八点多钟,江韶年才恋恋不舍的把人放走。

江韶矽本想回自己的家,可他思来想去,还是让小赵把汽车开去了阮家本宅,他才踏进客厅,就听见下人来汇报:“二少爷急疯了。”

他哑然失笑,心想二哥真是爱操心,自己连门都出不得了。阮陌杨确实急疯了,下午日本人在七福街附近拉起了警戒线,而他的两个弟弟都出门去了,他生怕这二人有个什么好歹。

瞧见江韶矽先进了家门,阮陌杨的心放下了一半,随后拉着江韶矽在房中踱步:“我给张家打了个电话,他们的管家说张卿光不在,我心想陌寻定是和他在一起。”

江韶矽不以为然:“这不是常有的事儿么,张卿光和三哥顶顶要好,朋友相聚罢了。”

阮陌杨回头瞪了江韶矽一眼:“你懂什么。要好也不能把陌寻带到德国去呀,这不是胡闹么。他无非是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一个玩伴陪着,可陌寻孤身在外,他有没有为陌寻想想前途。”

江韶矽讶然:“哈呀?去德国?有这样好的事情?”

阮陌杨简直气极:“好什么!你别添乱了!”

及至半夜,阮陌寻才进家门,阮陌杨一直没有睡觉,听下人来报三爷回来了。他踩着拖鞋一阵风似的下了楼。

阮陌寻瞅见了二哥,似乎心中已有准备,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二哥,我不跟你去香港了。”

阮陌杨拉了拉披在肩膀上的外衣,神情凝重:“别告诉我你要跟他走?”

阮陌寻沉默半晌,清咳一声,方才说道:“爸爸和大哥都不在了,这个家没必要像从前那样像模像样的支撑下去。你和我心知肚明,所谓阮家少爷,不过是顶着空壳子罢了,谁还把我们当回事。况且,二哥,你是接受新式教育的人,应该明白每个人都是自由的,都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自己的路自己走,何必非要拴在一起过日子,以后过好过坏,全凭个人造化了。”

阮陌杨恨得咬牙切齿:“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我哪里是想把家族的重负拴在你我身上,我也无意去干涉你的生活,只是为你担心,我这个做哥哥的虽然没有大本事,可总归不愿看着弟弟孤苦无依漂泊异乡,你去了德国,靠什么吃饭?张家现在以友人之道款待你,却未必接受你一辈子赖在人家家里!”

兄弟二人始终是说不通的,且甚为固执,都觉着自己是对的。阮陌杨见三弟冥顽不灵,说破嘴皮也无补于事,干脆收声闭嘴,气呼呼的睡觉去了,反正阮陌寻一时半刻也走不了。

哪知他这想法大错特错,待他一觉醒来,人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下人捧着一张条子,诚惶诚恐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他颤抖着接过那张纸条,阮陌寻的字写得不大好,文采平平,大意是告诉二哥照顾好陌婷靖霖和五弟,他走了,远赴德国。

一夜之间,阮陌杨失去了一个亲弟弟,顿觉天崩地裂,不顾旁人劝阻,满含热泪亲自驾车追去了张家大宅,可惜人去楼空,张家留守的老管家毕恭毕敬的告诉阮陌杨,老爷少爷太太们天不亮就起程了。

阮陌杨颓然坐在张家大门口,眼泪滔滔,一时居然控制不住了,他这几年过得内心凄苦,家中坏事不断,亲人纷纷离自己而去,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了。

张家的老管家瞧见这样一位体面先生在大门口伤心流泪,于心不忍,好言相劝,邀请阮陌杨进去坐坐:“主家都走了,现在这房子里我最大,我说了算,先生不妨随我进去喝杯热茶,缓一缓精神,不要再难过……哎,有门路的哪个不走啊,我们家老爷怕夜长梦多,拖久了拖出是非来,不敢耽搁,一有人接应,匆匆忙忙就走了。”

阮陌杨摆手拒绝了,他孤身一人坐在这天地之间,内心很是悲凉。他伤心了许久,忽然瞧见自家的汽车开了来,紧接着小赵从车里跳了出来,老远就招呼了一声:“二爷!”

阮陌杨抹了抹脸上半干的泪痕,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这时江韶矽从车窗后面探出脑袋:“二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江韶矽起床晚,晕晕沉沉要去饭桌前吃早饭,边吃边听下人汇报,结果饭吃了一半他就坐不住了,一路匆匆的找了过来。瞧见二哥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里一痛,禁不住搂住了阮陌杨的肩膀。

小赵先把这二位少爷送回了家,又返回张家去取阮陌杨开去的汽车,回家的路上居然遇到了暴乱,有人在街上开了枪,打死了几个日本兵,日本人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派出了人马前来搜捕,抓人的过程中又和胡家军的兵起了摩擦,双方就这么干上了。

小赵想要倒车开回张家,然后绕远路回阮家,结果路上逃窜的人流太多,他举步维艰,这么一辆大汽车堵在路中间,也很是碍眼,有人嫌汽车碍事,极为不满,抄起硬物便砸了过来,挡风玻璃登时裂了。

汽车是个值钱玩意儿,小赵眼见主家的宝贝毁在自己手中,又无能为力,一时气愤,打开车门破口大骂。这一骂不要紧,引得旁人更加不满,有那好事之徒趁此机会把小赵打了个头破血流:“你奶奶的!你开个汽车挡了我们的路!想要害我们被日本人宰杀么!”

这一架使得场面愈加混乱,小赵心知此刻不是斗勇斗狠的时候,保命要紧,他捂着脑袋,红着一张被血浆子涂满的脸,在人群中抱头逃窜弃车而去。那几名打人的无赖见人跑了,白捡了一辆大汽车,很是高兴,开着汽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小赵一边逃命一边心中惴惴不安,他一穷二白,平日里收藏的江韶矽赏给他的那些块洋表也赔不起一辆汽车,他没脸回去交代。他被人打破了脑袋,温热的血液汩汩而流,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简直连方向都分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他瞧见路口忽然闪现出一队人马,乃是江韶年带兵来平乱了,他抹了一把脸,一步三摇的追了上去。

江韶年奉命前来平息日本人的怒气,胡万七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日本人硬碰硬,只得忍痛让江韶年把那一队和日本人动手的王八蛋解决掉。

江韶年千辛万苦的在人堆里找到了自家军内的“王八蛋”们,二话不说,当着日本人的面掏枪就把小队长给毙了,领头的一死,剩下的小兵乖乖收了声,唯唯诺诺聚拢在一起,等待江韶年发落。

江韶年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可惜军令在前,他无可奈何。待到日本人撤离,他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点燃了一支烟。

小赵在角落里等待许久,伺机窜了出来,卫兵以为他是刺客,就要开枪,他很机灵的喊了一声:“江团长,我是小赵啊!”

江韶年闻声望去,命令士兵把人带到跟前,仔细辨认了片刻,小赵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江韶年对小赵很有印象,他每次和江韶矽在旅馆见面都能看见这名跟班,他只是没有同小赵讲过话罢了。

小赵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告诉了江韶年,央求对方帮他追回汽车,江韶年觉着好笑,自己出来这一趟,不仅要替胡万七杀人,还要给弟弟的司机找汽车,简直如同一个打杂的。

汽车很快被找了回来,几个无赖被江韶年的兵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无赖们鼻青脸肿之余又被掏光了口袋,凑出钱来算是赔了小赵的医药费。小赵对着江韶年千恩万谢,不停的表示若不是江团长出手相助,自己回去就没法子交代了。

江韶年倒不怎么上心,他挠了挠脑袋,叼着烟卷呜呜囔囔问道:“你家少爷呢。”

小赵赶紧答道:“五爷和二爷回家去了。”

江韶年点了点头:“哦,你回家之后告诉五少爷,最近街上不太平,叫他少出门闲逛。”

小赵心想,五爷是我想管就管得了的么。他纵使这样想,嘴巴上却恭恭敬敬的应承了下来。

而后他开着裂了玻璃的破车回了家,老老实实把事情说了一遍。江韶矽倒没有怪他守不住汽车,在他那红彤彤的脑门子上拍了一巴掌:“晕不晕啊你,流了这么多血。”

小赵被下人带去包扎了伤口,江韶矽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方才他那伤心欲绝的二哥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在最快的时间内迁往香港,一刻都不能耽误,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与此同时,阮陌杨还打了电话给律师,张罗着卖房子。江韶矽断然不想把自己名下的房产卖掉,身边值钱的东西,就剩下这两座宅子了,世道这样差,谁有闲钱在战乱四起的地方买随时有可能被人霸占抢去的东西。

可是不卖又不行,小赵的经历让他意识到,别人有本事来抢汽车,有朝一日就有本事来抢他的宅子,他有钱无势,正是无赖们的好目标。他敢打一百个保票,只要别人知道了他已经剩下一副空壳子,一定会受人欺负。

阮陌杨张罗好一切,把房子卖给了一个外地人,因着战乱,价格便宜,这外地人并不住这房子,只是拿去做一些不义的事情,不过这都不在阮陌杨考虑的范畴了,他只想拿到钱,尽快离开。

行程很快定好,先坐火车去上海,再坐船抵达香港,四天后出发。江韶矽琢磨着这行程,忽然觉着无比耳熟,上海,这就是胡万七要去的地方呀!

117、相片

阮家的下人纷纷被遣散了,四小姐阮陌婷的贴身丫鬟小梅自然是要跟去香港,阮陌杨没有什么可心的人,也不需要人伺候,故而孑身一人。阮家如日中天之时,阮二少就不喜欢排场虚头,此时他更不会兴师动众的把下人统统带到香港去,且做好了打算,即使到了香港,也要一切从简,过一过寻常人家的小日子就好。

阮陌杨这个想法是埋藏在心底的,并未告诉阮陌婷和江韶矽。江韶矽的性子他倒是了解,虽说也有一番少爷派头,可毕竟是苦出身,他相信穷苦人家的孩子耐力十足,不会因为少了人伺候就要死要活,况且他又不是没钱,去了香港照样有吃有喝,不过是免了奴仆成群的场面,他不会让江韶矽受苦便是。然而他的亲妹妹阮陌婷是个小姐脾气,半生泡在富贵的蜜罐里,哪肯吃亏,阮陌婷现如今不跟他闹,是自有一番想法,以为去了香港,仆人还可以花钱再请。

阮家的少爷小姐们各怀心思,为香港之行做最后的准备。临行前一天,阮陌杨搂着江韶矽的肩膀站在院子中,仰望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眼前是半旧的小洋楼,在阮陌杨的记忆里,这幢西式建筑是他十多岁之后才有的,在那之前,不过是座古旧的宅子罢了。阮富山的思想属于新旧交替派,该守的祖宗规矩一定会守,可该打破的他也毫不含糊,故而这些西洋风吹进卢京城之时,他不顾家族中亲戚朋友的劝阻,毅然决然跟上了新时代。

“韶矽,我小的时候一入夏最爱在摆放祖宗牌位的檀木桌后蹲着,有时候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每次都是爸爸把我抱出来,他会责怪我,我总会对爸爸撒娇说想跟太爷爷说说话什么的,这个时候爸爸就会特别心软,骂着骂着也就不骂了。其实我只是贪恋那间房里的阴凉罢了。”

“现在爸爸的牌位也摆在上面……还有大哥的……我每次去看,都觉着物是人非,以前一家人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总说着一家人要一辈子在一起,那时候真可笑,随意就说出口了,还以为一辈子会是多长……哪知竟然这么短……”

“韶矽,你看,就在那个位置,以前种着一棵老槐树,小时候陌寻顽皮,没事就要往上爬,有一次周佟看不住他,他硬生生从上面摔下来,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他不听话,在病床上待不住,浑身是伤还要往外跑,还鼓动着大哥带他出去,当时大哥只有十五六岁,拗不过他,居然背着他偷跑了出去,我也凑热闹,傻乎乎的跟着大哥身后,结果那天家里找我们都找疯了,回来之后我们三个都受了罚,爸爸对大哥好,责骂了几句,而我和陌寻就被罚去跪祖宗牌位,陌寻身上还有伤,哭闹不止,大哥就去求情。爸爸说,要重罚才能记得住。大哥没法子了,陪着我们一起跪。”

“妈妈怀着陌婷的那一年,爸爸在外面养女人,说来也真是心酸,陌婷出生之后,爸爸喜得千金,如获至宝,才想着要收了心,哪知妈妈一病不起,爸爸这颗心刚稳住,妈妈就去世了……韶矽,你没有见过妈妈,她是个漂亮的女人,知书达理,性情温和贤惠,阮家的孩子长得都像妈妈,我房里的抽屉中还放着一张妈妈待嫁时的照片,旧时候的女儿模样,笑容腼腆,双手规规矩矩的摆在膝头上。后来妈妈跟我说,她那个时候,相机还是个稀罕物,她头一次拍相片,人家叫她笑她就觉着羞怯,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才好,就觉着一闪,这相片居然就照好了。”

阮陌杨愈说愈伤感,眼眶禁不住湿润:“陌婷满月的时候,我们全家在老宅子前拍了一张合照,那是唯一一张全家福,待到新宅盖好,我们都记些事了,爸爸带着我们兄妹四个站在新宅门前笑容满面的拍照,却独独缺了妈妈……韶矽,岁月何其可怕,它能带走我们想起要珍惜时却已经来不及留住的人和事,我恨时间过得太快,还没有驻足,人都匆匆不见了。”

江韶矽被阮陌杨带着,在阮家大院子里来回的走,陪着阮陌杨不停的回忆,阮陌杨似被勾起了许多旧时的记忆,人要离开旧地,总要感怀。末了,他唤人拿来了一架相机,对旁人吩咐:“去把四小姐叫来,记得抱上小少爷。”

“韶矽,我们拍张照片吧,作为对卢京城最后的纪念。”

镜头后,江韶矽被阮陌杨牵住了手,两个人不由自主露出想笑却笑不出的表情,惹得下人赶紧提醒:“二少爷,四姑爷,拍相片都要高兴些。”

江韶矽来到阮家之后,从来没有和阮家人合过集体影,他倒是自己照过。如今他真心想要和阮家人留上一张纪念,他的养父和喜欢的三哥都不在了。

拍完了相片,阮陌杨有些疲倦,回房睡了。江韶矽趁着这个空档,赶去了江公馆。

江韶矽和阮家少爷小姐拍了照,自然也想到了江韶年,他还没有和亲哥哥合过影呢,江韶年正在家中洗澡,洗到一半听得下人来报阮家五少来了,喜得连身子都顾不上擦,湿漉漉大喇喇的就跑去客厅。

江韶矽见了哥哥的尊容,方才在阮家那些小伤感一扫而光,禁不住噗嗤一乐:“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么。”

江韶年从丁贵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发,衬衫被水珠浸湿,他觉得不舒服,干脆一扯袖子脱掉了,光裸了上身,裤扣半开,裤子松松垮垮,江韶矽瞧了瞧他那平坦结实的小腹,忍不住上前拍了一巴掌:“勾引谁啊。”

江韶年顺势俯身在江韶矽的耳边笑道:“我洗澡呢,要不然一起?”

江韶矽推了哥哥一把:“没空陪你不正经,今天我是来拍照片的。”

江韶年故意耍起了无赖,腻在江韶矽的身旁:“一起洗澡怎么就不正经了,你说啊,怎么就不正经了。谁家兄弟没有一起光屁股洗过澡,恩?”

这俩人公然在客厅里拉拉扯扯起来,丁贵带着下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待人一离开,江韶年气喘吁吁的就要把江韶矽往沙发上压,江韶矽一开始是不打算同哥哥胡闹的,哪知被其一撩拨,情难自制,心想明天就要走了,不如今天痛快个够吧。二人搂抱成一团,很快衣衫半褪,江韶年急切的拉扯下江韶矽的裤子,一边亲吻一边喃喃低语:“跟我上楼,去床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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