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什麽时候?」冯冬想,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为了魏晓阳好。
「咦?」
「你的生日是什麽时候,不说约定见面吗?」
「咦?」青年好像笑了,「三月十四。」
「记住了。」
「那……大叔,我当你是答应啦。说好了就不能反悔喔……大叔,拜拜。」
听见对方的声音恢复一些朝气,确认青年的脚步声愈发遥远後,冯冬才稍微安心。
没几分锺就要新年了吧,他走到屋内,拿起桌上的台历,翻到三月那一页,在十四日上画了个圈,并注解为「魏晓阳
的生日」。
写完这六个字,冯冬将笔往桌面一搁,肩膀松懈地叹息一声。
可也在须臾间,他忽然觉得脑里有根神经绷裂了,一种可怕乃至毁灭的情绪席卷身心,呼吸仿若也同步地暂停几秒。
指再度掀开台历,目光聚集在三月十四日,冯冬觉难以置信的恐慌,世界仿佛也登时颠覆。
指尖开始颤动,随後整个手都在发抖,冯冬屏住呼吸,唇舌剧烈地打架,乱哄哄的脑与似已鸣的耳都在一道折磨他,
让他陷入一种不愿证实、更不想做任何动作的状态里。
怕是经历好几分锺,当思维勉强清晰後,冯冬仍在颤抖的手指抚上台历,一页页翻动,视线随著月份的变化而逐渐惊
惶失措。
这再简单不过的算数,用心都能得到答案,何须多此一举去翻台历呢?可冯冬不愿相信自己的推测,试图借用台历上
月份的变化,来推翻自己的怀疑。
可是……台历已被他翻来覆去好几次,怎样都无法算出他想要的结果,却离那个他拒绝承认的数字永远统一。
认识小雪是十八年前的春日,直到那年八月底她被家人找到後突然消失,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即使有时他会在白
天出去,但夜晚他们一定相拥而眠。
小雪当年十月结婚,而次年她生下魏晓阳後就死了。
但该死的是,魏晓阳居然出生在三月!
冬阳 45
呆坐在屋里一晚,户外的欢呼缠绕在冯冬耳畔,他捂耳捣脸,额门压上桌面。
天一亮後,冯冬直起身板,冲入仍显昏沈的天色。
找到「杜氏集团」所在大厦,他才觉,今天是元旦,公司休假。
於是,他便坐在附近的花坛上发愣,经受刺骨寒风的问候……
元旦休假已经结束,冯冬孤身走在午後两三点的大街上,失魂落魄。
在这休假的时间里,他忆起众多曾认为不重要的往事。
比如,当年与小雪共度的那几个月间,不知从哪天起,直到对方离开,他们虽睡在一起却不做爱──至少有一个夏季
,他们未曾有过亲密行为。
再如,有段时间小雪的胃口总是缺缺,吃什麽都吐,冯冬关怀时,她又会微笑著说没事,并表示有份珍贵的礼物要送
给他,甚至还说只要有了这个,他们就不会分开……
旧事在前,冯冬不得不相信。心脏再次剧烈抽搐一阵,他不禁停步,用手揉胸,再稍摁眉心,赶走眼前忽然出现的黑
色画面。
好不容易平复汹涌的震惊之情,冯冬犹豫一会後,最後掉转身体,并未朝回去的方向走。
转乘两辆公车,又问了路,冯冬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
同时,他也识破魏晓阳曾说过的一个谎言──青年就读的「季节大学」离「魏氏集团」一点也不近,用步行更要费时
许久,然而青年却曾笑著说由於「很近」,所以才每天来接他下班。
现在已不是探究对方为何说谎的时机,冯冬望著这所城内第一的学府,有些却步,又有些激动。
经过询问,他寻及经济专业所在的教学楼,站在楼底,冯冬又犹豫了──该不该上去?
胸中骚动的情绪实在狂乱,冯冬仅能勉强辨析出紧张、著急、悸动以及……恐惧。
叹口气,冯冬最终选择折返。
没走几步,他再次钉住双脚──他并非简单地揣著思念青年的心情前来,而是抱著来看自己十多年未曾谋面、甚至未
曾知晓其存在的……
默念那两个字,冯冬的下唇不由颤抖,浓重的血腥味积蓄在喉口,像是随时等待喷发。
他又试著拖动离开的脚几步,不知不觉站在校园一角,眼前是一群青春健儿,在心情实在无法平静的时刻,那个并不
陌生的名字突然直抵耳膜──
「魏晓阳加油!」
冯冬没心思去追究那些喊叫的女声是在要求什麽,他唯知,听到那个名字时,心脏停拍许久,而胸口凌乱的情绪变得
更为混沌。
脑内不禁再次想起上午的画面,他在报上姓名後,终於在「杜氏集团」的楼下等到神色凝重的老人。
当他掷出疑问後,老人血色全消的苍白面孔上有被揭发秘密的忧惧与慌张。
「小雪与启清结婚前就已经怀孕了,婚礼也提早到十月,孩子并不是启清的骨肉,但那又如何?」
「……你……你是说,魏晓阳真的是我的……」
「闭嘴,你没资格喊晓阳的名字。既然你发现了,那我就告诉你吧,晓阳是你的亲生儿子,可这不代表,你是他的父
亲!你配吗?你坐过牢、杀过人,甚至连现在的工作和住处都是晓阳为你讨来的,你有什麽资格当他的父亲?」
「这、这是真的……魏晓阳是我和小雪的骨肉,他是我的儿子……」
「冯冬,把话挑明了吧。晓阳并不知道过去的事,更不可能知道谁才是他的亲生父亲。你觉得,他会承认你这个父亲
吗?没有你,他作为杜家和魏家唯一的血脉,一定会继承公司,拥有大好的将来,你真打算破坏这一切,让他知道过
去的事?」
「我不……」
「让这成为秘密吧,冯冬,虽然不是他的孩子,但启清对晓阳确实很好,这麽多年我都看在眼里。你……就放过晓阳
吧,保守这个秘密,也不要再见他。如果你真的为他考虑,就放下这些往事,从新开始,别再与我们两家人纠缠不清
了。不管真相如何,可现实是,你并非小雪的谁,也不是晓阳的谁。你,只是一个外人。」
知道这个秘密前,冯冬就不打算从青年身上占什麽好处;知道这个秘密後,他也从没任何不轨的意图。
未多说什麽,冯冬仅是确认了内心的怀疑,沈默地远离杜家的王国。
十八年了,他的真心,并未忘怀过小雪一日,更没真的抛下过那段感情。
其实,他常会幻想,若是当初没坐牢、没顶罪,他也许会找到小雪、带她私奔,躲到没人能发现的地方。
他还会想,要是小雪并非杜家的女儿,现在的他们是否会像平凡夫妻那样,有他们的孩子,长子也该是读大学的年龄
了……
还有许多的也许,冯冬悔恨过、责疚过,更不甘心过。看著街上的幸福家庭,冯冬也会想,即使没有与小雪走到最後
,他如未入狱,该早成家了,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可如今,他一无所有,注定孤老至死。
但是,这个才获悉几日的秘密却足以改变这悲惨──他并非无亲无故,他还有一个从不知其存在的儿子,一个同时拥
有他与小雪血脉的孩子……
尽管,冯冬并不诚心希望那个孩子就是唯一会对他好的魏晓阳,可他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他早就隐约察觉自己对
青年不一般的喜欢与信赖,在大错酿成或不可自拔前,只要将对魏晓阳的感情悄悄转化为对儿子的爱,就能纠正心中
变调的情愫,也能让一切恢复正常。
所以,此时此刻,冯冬顺著声音,在篮球场上找到青年优美的投篮剪影,只是纯粹的一腔念子情绪,仅仅想瞅一眼自
己的孩子究竟长成了什麽模样,而非思恋或牵挂叫「魏晓阳」的青年……
「当心!」注意力与思考力同时凝固,冯冬氤氲的视线中,只见到一只篮球急速逼近。
扑通一声,身体毫无准备地朝後倒去,虽不至於昏迷,但冯冬的脑子切实地昏沈起来。
「没事吧?篮球打过来,怎麽不躲呢?」围观的人纷纷感叹,有人蹲下身扶起冯冬,「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去保健室
吧。」
「……」冯冬按压太阳穴,摆手婉谢。
「暂停一下,我刚那球打中人了,我去看看。」同时,熟悉的爽朗声音从远处输入耳内,冯冬背脊一僵,推开搀住他
的人。
「你怎麽了?还是……」
「我没事、真的没事……」赶忙拨开困惑的人群,冯冬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然後忍住满脑沈痛,躲到一棵树後
。
「刚才被我那球砸到的人呢?」
「不知道,晓阳,他说没事就走了。」
「走了?」
「嗯,一个奇怪的大叔……」
之後,他们又说了什麽,冯冬并不清,因为魏晓阳的声音从刚才的高昂渐渐转变为低柔,导致藏在树後的他实在听不
出什麽。
後背靠上树干,一声复杂的叹息彻底倾出,却仍无法释缓他所受的巨大压力,手轻抚著被篮球撞击的位置,冯冬觉得
世界到现在还有晃动感,胃里也不断翻腾,有些想吐。
用常年的毅力熬过这些伤痛,冯冬确认了青年与其同学都回到篮球场上後,才敢紧缩身体,迅速地逃离。
冬阳 46
自昨天被球打中一下後,再加上整天考虑著有关魏晓阳的事,冯冬觉得胸闷一直延续到头痛,让他起床後全身乏力。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并非一人、居然还有一个儿子,冯冬就倍感欣喜,矛盾虽然依旧存在,但这却成为他去远望青
年一眼的最佳借口。
难怪在他习惯空白的生活里,他会对青年抱著巨大好感,极为倚赖在乎,无论青年做了什麽,都觉得不讨厌,就连青
年的亲近他都能接受。他还在生命中,首次觉得有个人竟如此完美可爱,以至於不忍心见到青年性格稍有阴暗的一面
……也难怪青年会不断重复两人多有缘分,好感和关怀的心意都来得没头没脑,一切皆因他们之间有血缘的羁绊!
想通这点,冯冬的心里有点酸,甚至颇为反胃,但这糟糕的情绪很快被愉悦替代,毕竟他已找到甚为眷恋思念魏晓阳
的理由,又何必多作纠结?
整个世界好像不再一片灰蒙,冯冬确实见到一缕色彩溜入心房。
又请了假,他难耐想见魏晓阳的强烈念头,离开家门再度赶赴大学。
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抵达篮球场,冯冬以为对方仍会在这个时段打球,就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偷偷寻找魏晓阳的身影。
可是等了近半个小时,篮球场上都是人了,冯冬还未见到青年的影子。
大概今天他不打球吧,这麽想著,冯冬颇感失望,耷拉著脑袋走向校门。
「今天没体育课,所以不打球。」健朗的解释忽然渗入冯冬耳膜。
「这样……」一时陷入低落状态,冯冬老实喟叹出遗憾。
几秒後迟钝地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谁後,他突地手足无措,仅瞄了笑盈盈的青年一眼,赶紧扭头,疾步而去。
身後紧随的脚步声有条不紊,无论冯冬怎样加速,对方仍保持相同的距离追随在後,冯冬有些想用跑的,但想想又觉
得太蠢相,便作罢。
走了好长一段路,校园里都没有其他人影了,冯冬也觉气喘吁吁,体力似乎到达极点,腿也不觉软了。
就在他埋怨自己不中用的体力时,右脚一歪,身体竟直愣愣地向下倾倒。
在与地面亲密接触前,冯冬率先落入一个充满阳光味道的胸怀。
「大叔,你不舒服吗?怎麽才走了这麽点路,就喘得那麽厉害?」
胸口的确揣了一只乱敲的小鼓,心怦怦跳得都要蹦出喉口了,冯冬无颜阐明他的紧张忐忑,只好装模作样地摆脱青年
的搀扶,「没什麽。」
「昨天……」站到冯冬跟前,魏晓阳的双手左右压制他的肩膀,「被我的球砸中却逃跑的人是大叔吧?」
始终斜眺远处,并不对视青年目光的眼不禁心虚地眨了眨,冯冬认为,以他这把年纪,还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相当难
为情,解释或否定都举步维艰,只能继续扭头看向他处,也不吭声。
「痛吗?」小心地道出关切,就算不看对方,也能感到一双揪心的黑眸端视著他的面容,冯冬的脸不由发烫,不该出
现的红晕浮上两颊。
「一定很痛吧,我很担心,可又怕是我看错了……想去找大叔,但是……」边吐出怜惜的呢喃,边将手挨上冯冬的额
头,青年柔软纤细的指按摩男人的肌肤。
冯冬吓得不敢出大气,只觉被青年碰触的地方都不再疼痛,甚至烧起如火的炽热,让他的脸越涨越红。
「是不是还痛?用我独家方法来治疗大叔吧。」言一尽,青年姣好的面容就立刻靠近几乎依偎在他胸口的男人,随後
用樱唇轻啄冯冬的额头。
紧张转为惊愣,再变成羞赧,乃至期待,冯冬鲜明地感受到,青年的唇掠过他额上的每寸肌肤,随後下落,一直延伸
向他的脸颊、鼻头……
脸被对方用手托住,包住面容的掌散发骇人的热量,融化了冯冬僵硬的动作与心情,眼神难免撞上青年幽深而温柔的
视线,冯冬从对方耀眼的瞳孔深处,目睹其狼狈的模样。
然而,还没来得及逃开,青年突然扇动充满诱惑力的双唇,暗哑磁性的话倾情而出,「大叔,我好想你……那天听到
你说别再见面,我痛到呼吸都要停止了。但是,今天看到大叔特意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高兴到要死了……大叔,
你也像我想你那样,很想很想我吧?」
「我……」承认或否认一概被青年用即时的亲吻堵回去,冯冬吞下了真正的心思,一并咽下的,还有从对方口里源源
不断送入他嘴里的热气与蜜液。
有一秒的意识告诉冯冬,此般亲昵是错误的,可其余的思想全数坠落於青年由柔转烈的深吻之中。
青年强势的侵略下,滚烫的舌舔舐过冯冬两排白牙,翻卷著他的舌根,还不断顶入冯冬喉咙深处,最後极尽贪婪地吸
吮著冯冬的舌,像要蚕食他一般。
冯冬头有点沈,真昏或假晕分不清楚,只是故显无知地掉进这逾矩的行止间,有些难以翻身。
他仍然懂得那叫接吻,应属最亲密的一种,而在吻著他的人是善心者、是魏晓阳、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谁,他不想
探清。
这个吻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却暗涛汹涌,就如魏晓阳的为人,总是随和温婉却不失稳重,优柔容让却不懈坚韧,外表
的天真单纯下,冯冬看不明对方究竟是真的烂好人,还是大智若愚。
待那一吻结束後,唇舌分开时,冯冬还觉粘腻牵连其中,欲伸手擦拭,青年却一下摔他入怀,激动难抑,「大叔、大
叔……我之前还有些分不清、弄不懂这种感觉,可今天看到你,知道你也这麽想见我後,我终於明白了,我是真的很
喜欢、很喜欢大叔啊。」
闻悉此言,冯冬错愕之余,脸再度被青年热情的唇攻掠,对方的舌滑过他脸部肌肤,最後仍是留连在他唇角,灵活亢
奋的舌头又直抵他的口腔深处,频频霸占他个人的呼吸空间。
这一吻终了,青年退出冯冬的口,盯著他迷茫的脸,又一次发出粗哑的喘息,并将狂热的吻再度蔓延。如此反复,冯
冬眼前黑压压的,世界愈发不真实了,而失力的身体软绵地跌入对方臂间。
他能感到,青年撑住他上半身的手在他脖颈、後背剧烈地摩挲,有些像要撕裂他衣服地焦躁揉搓他的腰际,若不是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