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伊凡开门。

「欢迎回来，主人。」小家伙欢喜迎上，摇着可爱的机械小尾巴。

「今天是圣诞节，也是我们认识一周年，我买了大餐回来。」伊凡笑嘻嘻地将袋子交给小家伙，让它叼着塑料袋到房间内唯一的小方桌上。

它乖巧地放下塑料袋，坐到一旁摇着尾巴，等候主人指示。

这时候伊凡会跟它玩个小游戏，他举起手，比了个七的手势，然后碰一声，小家伙应声倒地，装死。

这还不算什么，只要伊凡一声口令，就能让它复活，然后再双手比七，变成机关枪连打，小家伙也应声哒哒哒哒，做出被连续打中的模样，逗得伊凡开怀大笑。

伊凡开心了，这才把他们的晚餐拿出来。

一罐廉价啤酒，一份鸡肉三明治，一排中价位电池。

伊凡嘟囔：「你这顿晚餐可是我的两倍价钱，真是人比狗贱。」

「贱！」小家伙重复念了一遍自己没有学过的词，却遭到伊凡一阵痛打。

「好的不学，学坏的。」伊凡咋舌。

小家伙很委屈，哭哭啼啼地吃完电池。

吃饱后它精神一来，又能跟伊凡玩闹。

这回伊凡打算教小家伙新招，跳跃加翻跟斗。小家伙跳是跳了起来，但碍于笨重的机械身体，伊凡要它翻跟斗，它就是翻不过去。

「真可惜，毕竟不是真的。」伊凡感慨。

小家伙听不懂，疑惑地看着他，伊凡没再说话，只是搔搔小家伙的头。

窗外，教堂诗歌班的人开始唱起耶诞歌曲，伊凡靠在窗边，轻声跟着哼。

小家伙不懂，为什么主人要靠在平时自己最讨厌、冷得要死的窗边？它只知道主人哼唱的旋律，在它脑中的内存占了不少空间。

唱完，诗歌班的人走了。四周又恢复安静。

伊凡叹了口气，他离开窗户，若有所思心地玩若今天从小气老板店里拿来的火柴盒。

他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童话故事，点燃一根火柴，就能许一个愿望。

他拿出火柴，点燃第一根火柴，「这根，希望我能成为亿万富翁。」

又点燃一根，「这根，希望我家财万贯。」

一连好几根，伊凡许的愿望都跟财富离不开关系，一直到最后一根火柴，哗地点燃，他凝视了一会儿，才说，「这根，要来点我的烟。」

伊凡利落地点烟，看着火柴燃烧，直到火焰接近手指，他才许下最后一个愿望，「那就世界和平吧，你妈的。」他吹熄最后一根火柴。

小家伙坐在他身边，乖乖的不吭一声。

安静的一个人与一只机械狗，伊凡吞云吐雾，让烟雾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时间好像停了下来。

突然，有人按门铃。

「谁？」伊凡起身，从门板上的猫眼欲看来者何人。

一看，是隔壁的包租婆，气得伊凡在门的另一边大叫：「我上个月的房租早就缴啦，妳还来？今天是圣诞节耶！」

「开……门……」只见包租婆不仅脸色苍自，连话都说不好。

伊凡觉得情况似乎不妙，但他还来不及反应，门板就被几个警备人员撞翻。伊凡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一群人闯进他十五坪大的房间。

「不关我事……跟我没关系。」包租婆抱头蹲在门口，急忙撇清关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伊凡错愕。

「你涉嫌纵火，我们要逮捕你。」

「你他妈的什么时候看到我纵火了？」伊凡怒问。

一名警备人员抓着他拿着香烟的手，强硬地往地上一压，地板即刻开了一个火花。

「你现在纵火了，人赃俱获。」他说。

「你！王八蛋！」伊凡挣扎，和警员扭打成一块。

「你再继续挣扎，就别怪我们采用非常手段！」警员提出警告。

「你妈的！」伊凡大力地推开压在他身上的警察。

见状，旁边的警察随即凑上，他们用了三支电击棒电昏伊凡。

昏迷倒下前，伊凡从迷茫的眼中，看到他们抓起他的小家伙，并且将小家伙的头部拔除、撕开电路板，只取走模版上极小的芯片。

伊凡闭上眼睛，流下难过的眼泪。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小家伙？它明明是无辜的。

去你妈的世界和平。

小家伙走了，但伊凡还是得继续过他的生活。

反正一开始他就是一个人，虽然后来有了小家伙陪他，只是好景不常，现在他又变成一个人。

他会习惯的。

想归想，但伊凡还是戒不掉每天帮小家伙买电池的习惯，于是家越堆越多的消耗电池，渐渐积成一片，在小小的房间占有一席之地。

原来一个人是这么寂寞。

家徒四壁，一地电池，伊凡觉得寂寞。他坐在地上，环抱自己，将自己缩成一团。

一开始只有一个人时，他也不会特别感到寂寞。

小家伙在他身边时，他也不寂寞，甚至讨厌小家伙吵杂的声音。

但突然间这一切都消失了，没有吵杂声之后，伊凡才知道这间只有十五坪的房间很空。而他一个人很安静，很寂寞。

睡着，然后醒来。

他，还是一个人。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两年？或者几个月而已？伊凡没有印象。

他只知道有天上工时，员工餐厅里有一大群人围着虚拟电视墙，伊凡被挡在重重人墙之外，和大家一同好奇地仰望电视墙。

一名被称为东谷博士的男子坐在中间，而围在他身边的人皆是赫赫有名的科学家或医学家，镁光灯对准他们频频闪耀。

屏幕旁的跑马灯标语写着：大突破！人工智能十三代推出！

「很荣幸邀请到各位参与发表会，」身为第一发言人的东谷博士，首先问候众记者及来宾，接着发表：「今天主要是让大家跟我一起见证，科技上的大突破，全新第十三代人工智能与医学人造人结合后，产生第一代的生化人。」

东谷博士话一出口，便引来议论纷纷。

在电视另一端的这边也议论纷纷，伊凡前面的人开口问：「生化人是什么？」

旁边有人回答他：「他的意思就是说，把人造人跟人工智能放在一起后，会变成生化人啦。」

像是要解开大家的疑惑，视线回到东谷博士身上，他开始播放实验的影片。

一开始是一个小细胞，然后开始生命周期，分裂又分裂。

接着形成一个人型，在刚成形的胚胎脑中注入人工智能芯片，接着十八周孕育成形。

人工智能深入脑中，加入电流让芯片运作后，人形渐渐有了生命的意识。

芯片开始运作后再过两周，就可以停止供电，此时芯片就能控制人体制造电流，自给自足，正常运作。

不知道为什么，伊凡看着这一幕，感觉一阵恶心。

「这将是科技史上一大突破。」东谷博士兴奋地说着。

如果生化人跟人类一样拥有智慧、拥有生命、有血有泪。

那么──

女人辛辛苦苦生下小孩是为了什么？人类究竟是什么？

如果生命可以制造出来，那么生命是什么？

伊凡觉得可怕。

伊凡转过头，不再看电视墙，他对餐厅里的欧巴桑大喊：「大婶，来份火鸡肉三明治。」

「火你个头，又不是感恩节，哪来的火鸡肉？」大婶在对面大吼。

「那就来个鸡肉三明治吧。」伊凡大叫。

「鸡肉卖完啦！」

妈哩。科学家为什么不多制造几个人造鸡出来？伊凡腹诽。

「猪肉呢？」前方的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回过神，赶紧问。

「病死啦，全被卫生局收回去啦。」大婶吼叫：「我这只剩下牛肉跟热狗。」

他妈的。这是全餐厅员工的感想。

第二章

人类是不可取代的存在。

东谷制造了生化人，但成功的实验品只有一个，除了原始第十三代人工智能的芯片成功，其他第十三代人工智能的复制品统统失败了。

不能大量生产的实验，让很多赞助厂商大失所望，纷纷抽掉资金，劝他放弃这个实验。

放弃？他怎么可以放弃！这可是科技史上的一大突破！他不愿轻易放弃。

东谷孤身来到原始第十三代前，看着它几近完美的漂亮外型。

它双眼无神，没有焦点遥望远方。

东谷摸上它无瑕的光滑脸颊，赤裸的身体，感叹，「怎样才能唤醒你？」

原始的生化人是成功了，但却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它不能启用。

它能在体内自给自足，但它没有意志，像是被锁住一样，空空洞洞的眼神，对外界毫无反应。

就像植物人那样木然。

这也是大家劝他放弃的原因之一，他唯一成功的实验品，居然是这副模样。

说来丧气──他得找到第十三代原来的主人，解开它的锁，向大家证明他的实验没有失败。

他的实验是成功的。

「你倒是说说，谁才是你的主人？」

东谷离开第十三代，拿起桌上一迭数据，一份是从实验室里盗走十三代的小偷（已故）、一份是亚斯．米兰罗斯的数据、一份是最后拥有者伊凡的数据。

三人之中，最有可能是第十三代认可的主人者，就是伊凡。

东谷在第十三代面前叫了伊凡的名字，第十三代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安安静静。

东谷很失望。看来，他有必要把亚斯跟伊凡请来一趟。

刚满十岁的亚斯收到东谷博士的邀约十分得意，能参观生化人的人可不多，有钱有势有门路的亚斯，完完全全发挥贵族小孩的骄纵个性。

在来实验室前，他大肆炫耀、散播消息，搞得人尽皆知。

骄傲的亚斯走路有风地来到东谷博士的实验室，他耍尽排场，带来豪华奔驰、众多保镳。

当他被通知和他一起受到邀约的人，只是个连小康边都沾不上的超级贫民时，亚斯顿时有种被甩巴掌的感觉。

别说亚斯尴尬，伊凡也很尴尬。

「你也被邀请？」亚斯仰头瞪他，语气不善。

伊凡假笑说：「当然不是，我是受东谷博士之托，来打扫宾验室的人。」

「少来，我都听别人说了。」亚斯最讨厌说谎的人，他因此更加鄙夷伊凡，出口更加讥讽，「凭什么你也能受邀请？」

伊凡难为一笑，关于这点他也很想知道。

「居然把我跟你放在同等地位，这种行为等于是看不起我们米兰罗斯家族。」亚斯很生气，原来对东谷博士的好感，都在瞬间被秒杀。

伊凡大叹，他果然讨厌小孩。

穿着同样是实验室白袍的两名助手，打开实验室的大门，领着他们进去，伊凡孤身一人，亚斯身边则还有两名保镳。

早知道就不要来了。

伊凡从坐上车的瞬间就开始后悔。早知道就拒绝东谷博士的邀约、早知道就不要被免费的晚餐给迷惑，早知道就不要收下那将近是他一年薪水的金钱、早知道──

但内心深处，伊凡清楚得很，要是时光倒流，他还是会被免费的晚餐迷惑、还是会收下那将近是他一年的薪水，还是会乖乖上车。

白袍助手带他们走进电梯，按下数字相当大的楼层，到达目的地后，白袍助手请亚斯的保镳留在实验室外，仅开放伊凡跟亚斯进去。

「为什么我要跟你走在一起？」亚斯非常不开心。

「不然你也可以不要进去。」保镳一走，伊凡原形毕露，反驳他。

反正只是个小孩，没有威胁。

「你！」亚斯生气地怒瞪伊凡。

这个又脏又贫穷的人类，居然敢这样跟他说话！

「欢迎欢迎！」东谷博士开心地张开双臂欢迎他们。

说真的，如果不是东谷博士出现，伊凡说不定就会揍那个臭屁的小鬼一拳。

亚斯一看到东谷博士便马上质问：「为什么要把我跟他摆在一起？」

「欢迎欢迎。」东谷博士没有回答，依旧面不改色欢迎两人，他的手搭上较为难搞的亚斯，亲自领他前进，「第十三代人工智能与基因结合的结晶，也是第一代生化人就在里面。」

伊凡能看到亚斯的眼睛顿时明亮，显然很兴奋。但伊凡比较在意他免费的晚餐。

东谷博士在经过许多繁琐的程序之后，打开实验室最隐密的门。

「哗。」门应声开启。

东谷博士邀请他们进入后，亚斯便兴冲冲地奔去。

进入室内，可以看见里面的仪器摆设很单纯，简单的维生系统、一张玻璃床，上面躺着陶瓷般的人，有着美丽易碎的模样。

亚斯被美丽的容颜惊艳，久久不能动弹。东谷博士打开玻璃床上的玻璃罩，让亚斯能更近端详。

「博士博士？」亚斯发问，「它就是生化人？他什么时候会醒？」眼睛闪亮亮，希望这个沉睡的睡美人能醒来。

「这得靠你们的帮忙。」博士无奈一笑。

「帮忙？」亚斯问出两个人的疑惑，「我一个小孩、他一个贫民，能帮什么？」

「我需要你们帮我唤醒第十三代人工智能。」

「怎么做？怎么做？」亚斯兴奋得很。

「目前还不确定。所以想请你们过来一趟。」东谷博士诚心诚意地说着。

他走到另一边的实验台，拿出两个培养皿，「我想先收集你们的口水，让我们做个实验。」东谷博士把培养皿分别递给亚斯和伊凡。

亚斯愣愣地看着培养皿，又看了看玻璃床上美丽的人，接着他开出条件：「要我帮你们可以，但它醒了之后，你必须把它送给我。」

果然无奸不成商、虎父无犬子。不愧是米兰罗斯家族的人。

东谷博士犹豫了会儿，最后松口：「只要能完成这项研究，实验体可以送给你。」

他望向伊凡，问道：「你也要吗？」

伊凡皱眉，他区区个贫民要生化人干嘛？弯腰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生化人，他说：「我不需要，你给我钱比较直接。」

「钱不是问题。」东谷博士爽快地答应，要钱最好解决。

伊凡离开生化人，在他转头望向东谷博士的同时，生化人突然睁开眼睛。

「睁开眼了！他睁开眼了！」亚斯惊叫。

东谷博士听到亚斯的话，急忙冲上玻璃床一看，生化人果真睁开眼睛。和以往迷惘的眼神完全不同，这次是炯炯有神的目光，它有了意志。

「他醒了！」东谷博士惊讶。

「有这么惊讶吗？」伊凡喃喃自语。

东谷博士冲上抓住伊凡的肩膀，激动的说：「你做了什么？你刚刚做了什么！」

「你也太激动了。」伊凡试着想拨开东谷博士的手，却动不了他，「你干嘛？王八蛋，放手！」

东谷博士不放手，两个大男人拉扯，最后伊凡被东谷推倒在地。他瘦而突出的背脊狠狠撞地，疼得他大吼。

生化人猛地坐起身子，望着扭成一团的两人，没有动作。

伊凡愤怒推开东谷，并狠狠揍他一拳，以示教训，东谷博士也反击，回敬他一拳，亚斯面对失控的情况不知所措，只能大叫。

伊凡的血顺着拳头的方向溅出，在伊凡拳头上、在亚斯脸上、在生化人脸上都有。伊凡被东谷压制，一阵殴打，他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东谷博士的手被生化人抓住，并且轻而易举将他举起丢出。

他对自己的创造者丝毫不留情，眼睛始终只停留在伊凡身上。

「主人。」

他对着伊凡叫主人。

伊凡用单手擦掉脸上的血迹，不耐烦地说：「我不是你的主人，你的主人刚刚被你丢出去了。」

「主人。」生化人又喊了他一次。

是主人的声音、主人的血，经过这些DNA认证，他是绝对不可能会认错的。这世界上，只有他是他唯一的主人。

「就说你认错了。」

伊凡觉得很烦，虽然那个东谷博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个频频叫他主人的生化人，让他更加讨厌。

「主人，伊凡主人。」生化人甚至叫得出他的名字。

这下连伊凡也吓傻了。

他惊讶地看着生化人，转头望向无力地靠在墙上的东谷博士。

他似乎在询问东谷博士，询问生化人，或者是询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生化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伊凡主人。」生化人又叫了一次。

他赤裸身体下床，面对伊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