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放下照片，眼睛里面慢慢的充了红。

“你什么意思。”

“爸爸最近在策划翻身，”南启阳来了劲，“很有希望翻盘。当年黎诺给咱们家弄成这样，你就甘心和他在一起给他做这做那？你们有感情基础，所以你想要知道红城的秘密是很容易的事情……”

“别说了！！”南方激动地打断他，“你拿你儿子的感情当做工具？”

南启阳被他反驳的一愣，接着着急的狡辩，

“爸爸这不也是为你好么？你想一想，他刚刚落井下石端了你爸爸的店，你还跟他混在一起，你难道不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一种讽刺？”

“我的事不用你管！”南方激动的大喊，“想想你以前怎么对我的？！我告诉你，就算我再怎么丢人再怎么龌龊都不会替你做事的！你做梦吧！”

南启阳见南方被激怒，心里窃喜。他知道这孩子生性骄傲，虽然现在这样讲，但是这正代表他的动摇。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好好。我不劝你。你自己想想清楚。怎么做才是赚，怎么是失。”

他不跟南方吵，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南方喘着粗气安静下来，之后苦笑着说了一句话，

“你叫我回来，说要给我过生日，就是为了交代给我这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爸爸也是为你好……”南启阳继续给自己开脱。

南方看着他，淡淡的笑笑，越过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往屋外走。

他心中暗自嘲笑着自己的天真。在这一瞬间，他对于父亲这个词语仅存的全部希望全部化为了泡影。

他现在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对黎诺那个男人那样的依赖了。南方作为孩子时渴望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化作那样高大的爱而渗透进灵魂中。那是一种残忍的残缺。

而当爱变成一种讽刺时，当你所一直坚定着的东西原来一直是一个不成立的伪命题时，你还会继续坚定不移的确认么。

刘家的大门被严严实实的关上。

南方妈妈从厨房中探出头来，朝门口久久的望着，望着，再转过头的时候，眼泪就从左脸颊上默然的滑落了下去。

这个时候的夜风是很冷的。4月的天气，夜里，外面的街道上根本没有几个人。

南方觉得冷，就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往手掌上哈了几口气，用力的搓着。

今天来的时候还是黎诺送他的，只是车子开到离舅舅家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停下来。黎诺怕南方会尴尬，但是不知怎么的不亲自送他就好像不放心似的。

想来，他和黎诺还真的是经历了好多才走到今天的呢。

他那么痛苦的时候自己陪在身边。自己那样无助的时候他在身边。不该存在的多余者可怜的消失在戏码中，伴随着主角的幸存与痛苦。

两个人的相遇像是电影中的俗套。两个人的个性都像是主角的量身定做。

他们这对恋人活在八点档的肥皂剧中，那么结局是不是也应该这样收场呢？

一个人因为自己的自尊和对方的未来而轻言放弃，违背了约定，纠结中愤恨着，愤恨中爱着，爱中想念着并痛苦着。互相的折磨并乐此不疲。

结局就应该是这样的吧。都是很骄傲的人。不愿意轻易低头。

这样的人，应该是身边从来不缺情人的潇洒的人，是明明爱着，明明忘记不了却仍然嘴硬的说着“早就忘掉了”，“早就不在乎了”，然后一个人的时候发疯了一样的掉眼泪的人才是吧。

后悔什么的，就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吧。那个时候想起彼此，悔着为什么没有给对方机会，给自己机会。之后孤独终老，郁郁而终。

——呵呵。爱情哪有那么伟大。真爱哪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想这些事情呢。莫名其妙的。呵呵。

南方真的是越来越不懂自己了。

最后一班公交车驶去时，夜里开始下雪了。

南方打开手机，发现有一条一个小时之前发来的短信。

“别喝太多酒。自己控制点。”

那个温暖的署名像是发了光的字眼，出现在雪花伴随着的晶莹当中，却一闪一闪的，快要看不清了。

到家以后是晚上九点了。打开门，那个人正坐在地上，冲着屏幕伸着胳膊，无聊的按着遥控器。

听见响动时，他立刻一骨碌的跳起来，几步跑过来，开心的笑着。

“南方啊，你回来啦！我还想要不要去接你……”

南方看了他一眼，点了一下头，换了鞋边往里走。

黎诺一愣，接着立刻关心的凑上去，

“怎么了？心情不好么？”

“没有。”南方头也不回的摘了围巾，往沙发上一扔，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倒水。

黎诺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的发怔，但是他又很快的凑到南方跟前，重新咧开嘴，

“今天玩得开心吗？”

南方哐的一声将玻璃杯放在桌子上。

“你自己看不出来么？”

黎诺呆呆的望着南方瞪圆的眼睛怔住。

“……好好好，我们不想了，来，你来，”

被甩了脸色的男人依然不放弃的将爱人拉到饭桌前，心中所准备的惊喜计划全都乱了套乱了步骤，

“看，南方，我给你买了这么大的蛋糕！呜啊，比上次的还大呢！”

他小心的看着南方的脸色，生怕再出现任何不耐烦的表情。

南方面无表情的点了一下头，

“谢谢。”

黎诺愣了愣，

然后他赶紧哈哈的摆手，

“哎呀哎呀，谢什么，应该做的么！你看，你今天二十二岁了，我一共摆了二十二根蜡烛，正正好好的，来，我把它们都点上……”

黎诺取出打火机，不知为什么动作有些慌乱，好几次都没能点着蜡烛，一直开着的打火机好几次烫到了手指。

南方看了哼笑了一下，转过头去。

黎诺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色黯然了一些，接着什么也没说的低头继续将剩下的蜡烛点燃，然后重新露出微笑，

“好了！那，该由我，黎诺，给南方唱生日歌喽~~梨梨啊，来给妈妈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你快乐~~happy birthday dear 南方~~祝你生日快乐~~！噢~~！”

只有一个声调的生日歌单薄空洞的在房间里响起，只一个人抱着狗狗拍着手，一个人故作开心的微笑着，却是对着另一个依旧反应淡漠的人。

“我们南方许愿啦~来许个愿……”

南方深吸一口气，不耐烦的闭了一下眼睛，然后马上就睁开。

黎诺有些尴尬，

“南方认真一点嘛……”

南方只是不屑的嗤笑，“能实现么？弄这些没意义的东西……切……”

黎诺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在那里。

顿了一顿，他轻声问，

“南方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啊……”

“我说什么啊？”南方大声打断他。

黎诺立刻被噎住，怔怔的望着满脸厌烦的人。

“你跟我装，有意思么。”南方冷笑。

黎诺觉得莫名，

“我怎么……”

“你自己看看。”

南方从兜里掏出一沓照片，甩手随意的扔在桌上，黎诺慌忙上去捡，有几张被摔落在地上，他的动作让他狼狈不已。

黎诺皱着眉，将那些照片拿在手里刷刷的翻看，翻着翻着表情就变得有些慌乱。

“红城老大，刀子挥的很爽吧？啊？见血见得很有成就感吧？那样子是不是都帅呆了啊？SUN！红城大当家！真厉害啊！”

南方看着他的表情嘲讽的笑着，

“你不是跟我说你去和朋友打保龄了么？嗯？你打保龄打到大街上去了啊？！”

随着南方突然抬高的声音，黎诺猛的抬起头，手拿着照片无措的站在那里。

“南方……”

“你是不是答应过我什么。”

“你……你听我说南方……”

黎诺急于解释，却被南方结结实实的打断，

“行了。我不愿意再相信你什么了。”他不耐烦的挥挥手，“你这样的人也许是我不习惯，但是谁都不愿意被骗第二次。”

“……我没骗你。”

“你还狡辩！”南方跟他喊着压下他的声调，

“我说过了我在意的是你的安危。因为我在乎你。但是我不愿意总是守在一个每天出去了就不知道死活的人身边。”

黎诺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整个人完全愣在那里。

南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我们分开吧。”

黎诺不可思议，

“你又要跟我分手？”

“抱歉。你让我太失望。我等不起你。”

“你这是借口！”黎诺不相信的大喊。

“就算是借口！”南方再次打断他，“那又怎么样？我为了你可以背负背叛家族的罪名，你能为了我放弃你的所有权利么？”

看着黎诺的沉默，他意料中的笑开，

“不能的话，就不要说再多的了。”

南方冷冰冰的话语在黎诺耳边久久的回放着，每一句每一次都像是一击闷棍狠狠地垂在他的心房上。

他深深的垂下头，沉默了好久。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轻轻的抽了一下鼻子，却微笑起来。

那微笑，与他眼中的伤痕和委屈让南方心中隐隐作痛。

“南方，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别生气了，开心点。”

他将腰深深地弯下去，拿起刀叉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来，我们先吃蛋糕。这蛋糕很好吃的。”

认真的切下一块带着“I love U”的部分，轻轻地端到曾经爱人的面前，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眸，生怕泄露了自己的难过。

一直都未被吹灭的烛光中，他低着头，轻轻的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49.离开

4月22号。南方又一次甩掉了那个男人。

黎诺并没有挽留他，按部就班的给他过完了这个坏掉的生日，之后就自动自觉地与他保持了距离。那天晚上他拿了被子一个人搬到了客厅去睡。给南方气的牙痒痒。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但这一回他没指望什么能够再次挽回他们。有些人即使是相爱着的，也未必有资格在一起。

南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这一类，但从某种角度上看，他不否认自己在逃避。

他厌倦了长时间的夹在爱人与家人之间的黑暗与孽仇中。他要的是纯粹的爱情。他不要再为任何该死的绊脚石牵绊着了，更不可能作为背叛者出现在那个人身边。

他自己心中明白的很：南方所能够带给黎诺的只可能是爱。各种各样的，各种形式的爱。

包括他所在承受的伤害。

伤害着的，是疼痛着的爱。

所以南方选择离开他，离开他和父辈之间纠葛着的繁琐，让他们这些男人自己解决。希望他原谅自己的自私。

可南方只不过是想留住那些美好的东西，丢弃了也许会继续伤害的刀子，从此不再被罪恶的鲜血玷污。

那些恶心的丑恶与复仇，都他妈见鬼去吧！

南方试图让自己睡的安稳，但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分手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无视的事情。

明天和现在租房的那户人家联系，大概后天可以搬离这里……快的话，明天下午就可以。

可以让他帮忙吗？如果他不忙的话。

……凭他的脾气，这个时候肯定是不愿意做这种事的吧。

哼，臭小子。

今晚一起作为恋人一起过了最后一个生日，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有交集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和本市最大的黑帮老大，本就应该是怎样都走不到一起去的。

那么。 最好是这样。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被脚步声轻轻地打断，南方压下眼帘往门口看了一眼。

那个瘦长的身影隐隐约约的在门口出现，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还是听见门把手被按动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南方的心居然在那一瞬间，为了他没有离开的，而是选择进来的举动而感到安心。

于是他安静的闭上了眼睛。装睡。

他在静默与安静中感受到他的气息。他所独有的男性气场与他所隐忍着的一切痛苦与难过，都在这个夜里尽数铺散开来，洒落清寂的月光中。

黎诺在床前，定定的站着看了南方好久。

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慢慢的俯下身来，移近了距离，

但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却始终什么都不做。

南方安静的调整者呼吸，心跳声仍然渐渐快速的跳动。

果然，一旦被圈数进属于他的气场中时，还是那么容易的就心跳加快。

过了好一会，他感觉到床前的男人站起身来，然后又在床前踌躇了一会，然后才转过身去，掩上门安静的离开。

他真的只是那么看着，什么都没有做。

南方终于猛的掀开被子下了床，接着没有任何犹豫的来开了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沙发上的人听见响声，一个激灵的坐了起来。

即使是黑暗中，南方仍然能够感受到他突然间来不及掩饰的窘迫与慌张。

黎诺就那样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坐在那里，向南方这边望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并无表情，他所能够确定的仅仅是他在看着自己。仅此而已。

是不是这也就够了呢。

南方没有走近，只是站在原地，隔着冬季夜里有些清凉的空气淡淡的开口：

“到屋里睡吧。客厅凉。”

似乎这样的关心在郑允浩眼中，已是不可多得的奢求了。

黎诺一瞬间的惊喜，过后看着仍然是那个姿态的身影，他的心降下温来。

“……没关系，我睡这里就好。”

“你怕什么。”南方觉得好笑。

黎诺听了，低下头去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回答，

“我不想被你讨厌。”

南方听了一怔。

接着他轻声的笑了。笑完之后，他转身回了卧室。

“随你便吧。”

躺回床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间就感觉要有眼泪流下来。

黎诺到底是没有回卧室。他盯着墙上那张红花的照片，怔怔的看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吃饭时南方跟黎诺说明了房子的事情，告诉他如果快的话最近几天就可以搬出去。

黎诺明显的怔了一下，下一秒筷子里的菜还是被好好的送进嘴里。

“其实你不用那么急。想的话什么时候在这里住都可以。”

南方没接他的话，自顾自的往下说，

“搬家的时候可能要人帮忙。不过你要是没空的话就不用了。”

黎诺想了一下，回答，

“搬的时候你叫我，有时间我就回来。”

南方轻轻点点头，“谢谢。”

黎诺笑了一下，没再做声。

结果租用南方公寓的这家，丈夫因为工作的关系正好要搬到别的市，于是房子正好到期。当天下午南方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去。

电话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按下了那个号码。

“喂。”黎诺的声音低沉，很静，

南方顿了一下，

“我现在回去。你有空吗？”

黎诺沉默了一下，回答，“我在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