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算了。钥匙我给你放在桌上。”

“……知道了。”

挂了电话的一瞬间，黎诺的心忍不住闷闷的疼起来。

南方没有再找别人帮忙，而是将自己全部的东西一个人从黎诺的房子搬回了自己以前的公寓里。关上房门便只有他一个人。这过程中陪伴着他的，便只有自己苍白的喘息声。

将熟悉的房间全部归置到原来的样子以后，他全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架。

天色已晚。

南方重重的倒在了床上，豆大的汗水从额上慢慢留下来，渗进发丝中。

墙上挂着那张经典的红花照片，里面的身影在隐隐约约的光亮中突然间变得飘渺不已。

那里面的主人公，现在躺在黑暗中，胸口剧烈起伏，睁得大大的眼神突然间变得无比空洞，最后慢慢的合上了眼皮。

50.“新生活”

之后南方重新搬回了学校住。本来就是寄宿学校，现在被那个人打乱了的生活也应该回到正轨上了。

寝室的人因为南方的回归都感到很开心，开心之余也带着意外，

“跟你男人吵架啦？”眼镜开玩笑的打哈哈。

南方正在铺被子，听了回头一笑，

“我们分手了。”

全寝室一下子静了，全都不出声的看着他。

南方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不是像一个笑话一样。原来因为黎诺他在学校面对着各种嫉妒和羡慕的非议，现在都随着他的离开而结束了么？

他要面对的也许更多。不过他和他的感情本就是不被隐瞒的，所以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就像不在乎当初热恋时的非议一样。

正因为拥有了这样的勇气，他才可以强迫自己直视他和黎诺分手的事实，直视自己一个人的不安。

不久后，南方交了一个女朋友。艺术系的女生，人长得漂亮个性很独特，短发染成褐色，每天和南方在一起的时候便显得骄傲不已。

而南方本身最满意的便是这一点。他渴望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同寝室的人有一天有意的跟他聊到，像模像样的劝他，

“南方，分个手没什么，但是你没必要浪费感情。你知道那女孩真心喜欢你，又何必这样欺骗自己呢？”

南方就淡然的笑，

“眼镜你不用劝我。我懂。”

眼镜看着他叹气，

“说实话，你走之后寝室哥几个聊过你和你男朋友。虽然有点意外，但是我们也都接受了。因为看得出来他对你真，人也是好人。人这一生能碰着几个真正深爱互补的人呢？”

南方听了呵呵的笑了一下，问了一句，

“他人好么？”

眼镜的语气居然出奇的笃定：

“这人看出来城府很深，但是他绝对不是坏人。我敢打包票。”

南方觉得好玩，反问道，

“你拿什么打包票。”

“拿你的眼光。”

南方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间笑的特别畅快。

一把拍上他的肩膀，

“眼镜，够哥们。”

说完站起来拿着包往外走。

眼镜问他，“你上哪去啊？”

“找小敏玩去。”

寝室的门被关上，眼镜从窗台上看着他的背影久久的沉默。

陪女人逛街的话需要足够的耐心和体力。南方一直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趁着这机会他正好想练练。

进入大学后，特别是和黎诺交往又分手之后，他觉得自己不足的地方太多了。

搭着小敏肩膀往校门口走的时候，正赶上中午出入高峰，校门口的大门不知道怎么的没开，南方就领着小敏随着人群一点点往外挤。

可惜天生没有保护女孩子的那个欲望和习惯，所以挤着挤着手里的手就滑了出去，南方回头没找着她，就想出去了再等她。

就是这个工夫，他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正微微的护着一个女孩，似乎刚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然后将女孩送入了车上。

人群中，他看见黎诺给那个女孩亲手打开了车门，脸上还带着笑容。

接着人群再一挤，南方就看不到他了。

他被四周的人推搡着，低着头突然间苦笑了出来。

摇摇晃晃中，南方突然间感觉到一个有力的手掌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掌，他抬头看那个人，却刚好看见他眼下那道再不能褪下的疤痕。

他没有看自己，手臂一用力，顺势将南方一下子带进他的臂弯里，于是他不得不靠着他的胸脯往前走。

南方想要挣脱，却被挤得动弹不得。

于是他转过头，故意在人群中寻找着喊，

“小敏？你在哪呢？跟着我点别走散了！”

他肯定旁边的人听到了。

只是他没说话，反而一个用力将自己带出了人群。

新鲜的呼吸一下子涌入胸腔，南方顿时站在原地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却在瞬间被身边的人握住肩膀转过来，一个带着微微情绪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南方不愿意看他，扭着头不回答，一脸的不耐烦。

一个女孩子急急忙忙的往这边跑过来，喊着南方的名字。

黎诺看向她，眉头一皱。

南方这时迅速的挣开他的手，向女孩走过去，一把揽过她的肩，

“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了。”

黎诺有点尴尬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南方这时才回过头来正眼看他一眼，已经换上了一脸美丽的笑容，

“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得陪这女人逛街去。回见喽。”

黎诺看了一眼南方，又低头看向他臂膀中的人。

短发的女孩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微笑着冲他礼貌的点了点头。

黎诺只得干巴巴的也点了点头。

车子停放的方向，有人探出头来喊他，

“SUN君，快来不及了！”

黎诺冲那边喊了句“知道了”，又深深地看了南方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宾利走过去。

车子飞快的开走了。校门口的那波人还没有走完。

南方冲着那辆宾利开走的方向，目不转睛的瞪了好久。

对于某一个人来说，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他又一次回到了曾经没有特殊存在的时候，向前走，看不到别人，转过身，只见到自己的影子。

那其实并不是孤独。只是一个人的生活而已。

所以更多时候，人们只是不习惯自己曾经熟悉到厌倦的生活，到现在却发现自己仍然是那样的依赖那种感觉。

而当你改变不了什么的时候，也就没了抱怨的意义。

只是那情绪并不能仅仅将它概括为无奈吧。

高层会议结束后，黎诺快步走在走廊中，眉头紧锁，拳头微握，身上的西装被他伸手解开了几个扣子。

“SUN ，我们垄断的几家外资最近好像出了点问题。”

“讲。”

“几批货卡在海关走不出去。”

“统统转明。非法的货物全部销毁。”

“……但是损失相对于之前的话会占三分之一的比重。”

“销。全部销。”

“……好。”

“SUN，正通金融的山田预约今晚，说要谈年初那笔美金的出口。”

“推了。”

“……听电话他好像感觉到你有这个意思，说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告诉他红城不做地下买卖了。要谈的话先把钱洗白了。”

“知道了。”

身边跟着的人立刻少了三四个。

转过走廊的一个拐角，黎诺想起什么，回头，

“阿崇，处理完手里的事情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低着头跟着走的一个年轻人抬起头，应声点头。

不一会，三层的办公室门被扣起，听到里面的人说了声“进来”，就转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这是阿崇第二次进黎诺的办公室。他不知道黎诺为什么这么信任自己。自己刚刚进红城做事不到一年居然就进了高层，他一直对于最顶层的SUN崇拜不已，能得到他的赏识真的是有够受宠若惊。做事也更加小心谨慎，生怕出一点闪失。

51.坚忍中的疲惫

“SUN，你找我。”

黎诺从文件中抬起头，看见阿崇，笑了一下，抬抬下巴，示意他坐。

阿崇就走到沙发上坐下来，静静地观察着办公桌后的人。

“高总的女儿送回去了么。”

“送回去了。高总刚刚来了电话，似乎挺满意。”

“那就好。正通的电话打过了么。”黎诺问。

阿崇赶紧回答，“打过了。我把你的意思原封不动的转达了，听语气他们的负责人似乎不是很满意。”

黎诺微微笑了一下，“你和山本直接通话了么？”

“一开始没有，后来有一个人接了电话，应该是他。我记得他的声音。”

“做得好。”黎诺夸奖。

阿崇嘿嘿的笑了笑。

黎诺忙完了手里的事情，推开了椅子，稍稍往后靠了靠，面向阿崇道：

“最近红城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将所有的资金全部洗白。政府那边已经有动静了。这事我教给你全权负责，你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阿崇认真的点头，“我知道了。”

黎诺想了一下，问他，

“你对红城的地下活动了解多少。”

阿崇想了一下，如实回答，

“我只是在记录的时候有过一遍的印象，没记错的话应该一共大的三十比，小的五十六比。”

“小的也包括酒吧KTV的开销么？”黎诺又问。

“对，以红城名义开的个体店都算在小的里，不包括在大头中。要是那么算的话一条街的生意不是都得包括个体店么。那样就乱了。”

“嗯。”黎诺点了点头。

阿崇看黎诺的表情貌似还算是满意，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您自己开的那家酒吧不算在内。”

黎诺一愣，

“哦。这样。”

“不过算起每季度中的损失的话，额外的收支好像更多。那些很多就不是明面上的了。包括事故后赔款和医药费之类的。”

黎诺有些意外，“医药费什么的都算在红城的公帐里了么？”

“也不全是，”阿崇回答，“但是这笔钱有的人花不了那么多，所以很多都自己收着了，上报城里的很少。”

黎诺又点点头。

他略微思考一会，又补充，

“三层接手的那些外资你有时间的话也盯着点，最近别家有毒品流入的情况。这种情况不能发生在咱们城。还有我刚刚在会上强调的，不能出现有大的乱子。让下面的人都收敛着点。最近不比往常。这些人非得抓到他头上了才长记性。”

阿崇笑，“下面的人也让你操不少心。”

黎诺淡淡的笑，“想操心也没时间啊。”

顿了顿，他又开口，

“阿崇。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么。”

阿崇听了，留了个心眼，他心里有大概的猜测，但是却没情意轻易地回答，只是表示疑问的看着黎诺。

黎诺也看了他一会，然后笑开。

“你这孩子也心眼不少啊。”

阿崇不好意思的笑出来。

“也好。这个地方做事还是小心谨慎点。谁都别轻易地信。”

阿崇连忙解释，“SUN您别多想。我只是怕说错话。我脑子笨，有什么你直接说就好了。”

黎诺摇摇头，“你得学会察言观色。这里谁能跟你实实在在的。别犯傻。”

“嗯。我懂了。”阿崇点点头。

黎诺仰了仰头，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

“红城最近不同往常。你们肯定都感觉到了。你们也多辛苦辛苦。做事之前别再总想着有SUN给你们撑腰就胡作非为的胆大的不得了。记着咱们这次后路很窄。谁一脚走不稳就容易翻下沟。”

阿崇的表情开始变得专注。

“调查南启阳的事情你参与了是吧。情况我不跟你多说。但是现在我们对着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他身后有大头。”

阿崇听了，小心的问了一句，

“是钩子？”

“不管是谁你就当他是。这样做事对自己也有个提醒。”黎诺并未明着回答他，“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别不当回事。”

阿崇点点头，懂事的不再多问。

“后天他约我的事情城里没几个人知道。别往外声张。到时候你跟我去就好。”

阿崇想了一下，问他，

“你真打算去么？是不是推一推比较好。”

黎诺这次却皱着眉摇摇头。

“没什么可躲的。”

“我今天交代给你这些都记好，实在哪里不懂再打电话问我。自己多想想。我最近会很忙。”

“我知道了。你尽管放心。”阿崇满口答应。他从心里是很乐意为眼前这个淡定从容的男人做事的。

黎诺又淡淡的笑了一下。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阿崇冲他微微点头，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迈出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他顿时感觉到一身的轻松，同时也自以为得到了这个男人的信任而由衷的开心。

阿崇不傻。他知道SUN交代给他这些意味着什么。

而在离开办公室之前，他却无意中从办公室的门缝中看见了那个男人低下头的疲惫瞬间，并为那一秒钟深深地落寞的神情所震撼。

为什么那个人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呢？真的有人气场会浓烈到这个地步么？

还是在他所控制着的气场中，有什么情愫在左右着他的精神，让他散发出这样令人抵挡不了的感觉？

最近SUN似乎将自己完完全全的陷进了工作中。那认真的样子真的是很令人留神的。而阿崇只是记得，在他与SUN无意中不多的几次对视中，那双眼睛中所散发出来的，是一种真的难以言语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头整装待发的豹子一般犀利的眼神。那里面却又隐隐的流露着另一种神奇的色彩。

而那是阿崇永远无法参透的。

52.再见

现在黎诺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张市长已经和南启阳串通。这也是南启阳为什么突然间这样猖狂的原因。而黑道的事情一旦被白道插手，便很难有胜算。毕竟是混黑的，是老大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十好几条人命。真正按法律途径细细的扒下来，够他死上好几回。

关于这些，黎诺没有告诉任何人。实际上这样看来，他如履薄冰。

他需要尽全力的保全自己，保全红城。而现在看事情发展的态势，他想保命都是很有难度的事情。虽然现在仍然宾利开着高级公寓住着，实际上没收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从自己加入红城以来，经历了大大小小的风波和叛乱。多少次都能够活下来。只是那时候手中拥有的仅仅是命，其他便也无从在乎。

只是那个人出现以后，一切都不同以往。

那个改变一切的人。

他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自己。

这是不是，也算是一种背叛呢。

黎诺有时候会在不经意中被迫的想起他，然后便会那样的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控制自己的心。

当初南方说分手的时候，黎诺没有说一个不字。他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反抗的资格，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他说的对，自己是一个出去了就不知道死活的人。

为自己这样一个人守着，他犯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