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黎诺自己都觉得可笑，再后来笑着笑着，就觉得委屈了。很委屈很委屈。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抱着梨梨静静地发呆，然后头一点一点埋进它的毛发里，越来越低。

可是，那样的等待与煎熬，不就是爱情么。

一旦爱了，那就是要痛的。

黎诺相信他懂。那就是一个不知缘由的借口而已。

可是似乎明明知道那是借口，却无力去反驳。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不愿意再痛了。不愿意再爱了。他累了。他生气了。或者失望了。并不打算再回头。

面对感情这样无力的时候，还是第一次。他没有办法控制局势。因为对方是南方。

可是，黎诺现在不再期盼他们的未来了。

其实他很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想告诉他，自己在努力地洗净自己身上的黑暗与血污，想努力的用真正的奋斗让他骄傲的站在自己身边。

他想让南方知道，自己是那样迫切的为他改变，想让他看着自己努力改变改好的样子，想告诉他自己的心不是冰冷的，想看着他对自己欣慰肯定的微笑。

想亲口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想知道，他离开了，是不是还仍然爱着自己。

可这些也仅仅是想想而已。想过了，心疼过了，也就那样了。改变不了任何。

于是他干脆想，也好。就让他这样的离开自己，带着愤怒，带着失落，过后想到黎诺是一个已经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就不会被黑暗玷污了吧。

到那时候，黎诺的死活，之于他，也就无所谓了。

每当黎诺想到这时，就会有种可悲的轻松。于是自己在做的事情也就变得不那么艰难了。

要知道一个人，若想要变得美好，是要有资本的。

几天后红城人安排黎诺和南启阳见面。地点在市中心商贸区的桂石饭庄。A市另一家星级酒店，但是一般有很多明星在这里聚会餐饮，环境比较轻松，领导或者公司间高层谈判倒是很少来这里。

清净，黎诺喜欢。

时隔很久，再一次见面时，南启阳似乎显得很开心，老远就向黎诺伸出了手，大笑开怀。

“别来无恙啊，SUN！”

黎诺眉峰一挑，眼中的厌恶终是没办法掩饰。

他已经将与南方分手的全部原因强加到这个老不死的人身上。

大手一拍，重重的握上对方的，别有用意的嗤笑开，

“还那么硬朗。南理事。”

“哈哈，这话我收着了。”南启阳经历了事情，脸皮也变厚了许多，“SUN，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黎诺笑笑，好整以暇的靠在后背上，不做声的直视南启阳。

南启阳敲着自己的心脏处，

“我这里都纠的不行了。”

黎诺哈哈的笑，“心绞痛不治可不行啊。”

南启阳夸张的笑出来，挥挥手，“来！点菜！”

黎诺便不再客气的接过菜单，在手里摆弄起来。

他们没有注意到，包间的百叶门被微微的掀起了一小角，然后便被迅速的放下。

门外的服务生低着头转过身，将手中的菜品交给旁边的服务生。

接过盘子的同事奇怪，

“南方你……”

“嘘！”

向同事做个噤声的手势以后，叮嘱他什么也不要说，接着转身迅速的离开。

“急什么。”

南启阳一愣，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人，然后有点不自然的笑了。

“喝酒不忙。我们得好好叙旧。”黎诺笑，“咱们算是老朋友，您还是前辈，就不想跟我说说这段时间怎么过的？”

南启阳想了一下，然后又是笑。

显然的，这次饭局中他占了下风。或者是被动。

但他还是很老练的反问，

“那么SUN这段时间过得也很不错吧，怎么没交几个‘爱人’玩玩？”

说到“爱人”这个词时，他别有用意的拐了语调。

黎诺的眉忍不住皱了一下，被额前的刘海盖住。

下一秒钟他低下头淡然的笑，“当然了。年轻的时候，怎么也得享受享受青春。老是名利场上费脑筋多浪费。”

南启阳干脆直接发问，

“怎么样？跟我儿子相处的还不错？”

黎诺的心狠狠地一颤。

“真不好意思，我们分手了。”他无奈的耸耸肩，“您儿子甩的我。”

南启阳居然很惊讶，而且黎诺看得出来，他惊讶中带着一丝没来得及掩饰的失望。

于是他顺水推舟，

“怎么，失望了？”

南启阳看着黎诺的笑脸，多少有些没反应过来。

从手下跟踪调查的报告中来看，他们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已经到了相濡的程度。

“没有，我失望什么，我开心来不及呢……”南启阳低了声音，说道，“你这样人，实话说，配不上我儿子。”

黎诺呵呵的笑，

“对。我是配不上他。”

这话说的是真心。

南启阳这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有一点意外的高兴，却又与他想要的目的大相径庭。这小子果然狠心，为了不背叛黎诺不惜和他分手。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不过您这期间的收获一定很大吧。”黎诺重新调整，呵呵的问道，

南启阳听出他的意思，狞笑着不回答。

“那我来替您说好了。”黎诺声音清晰，“您是老前辈，实力什么的我们都不敢小凯。不过用那种偷偷盗盗的伎俩是不是不光彩了点。”

南启阳被他这么一损，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也强撑着。

“不过还要谢谢您，要不是您，那个狗腿子我说不上什么时候铲除呢。”黎诺笑。

“哈哈，客气。不过红城中养了个这么个货色，老大也真是也该好好反省一下。”

黎诺觉得无聊了，就也只是淡淡的笑笑。

他这个人最擅长挑衅，所以也自然培养了一身抵抗挑衅的能力。

这顿饭定是吃的不咸不淡。两人自是明白这点。

饭后黎诺去洗手间，到里面仔细的洗了洗嘴巴。虽然环境好但是东西油水大，吃久了真怕脑满肠肥。

“这地方环境不错，但是最好别吃工作餐。”

身后服务生顿时停住了身形。

黎诺没回头，从镜子里看着那个微微低下的沉默着的侧脸。

“见到爸爸不去打招呼么。”他轻声问。

南方觉得好笑，“废话。”

黎诺看着他的笑容，也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南方见被认出来，倒也怅然。他一下摘下了帽子，动作随意的甩了甩头发，于是黎诺看见他全部染成金色的发丝，还剪短了一些。

他还是忍不住留意了一下。

“好看么？”南方笑，“新发色，也变得明亮一些。”

于是我的内心，怎样晦暗难过，你都不会看到。

黎诺觉得讽刺。

“其实你不适合涉足黑圈。”南方语气突然变得的认真，“你不是那样的人。”

黎诺不禁带着愠怒苦笑出来。

那又怎样。

你现在对于已经分手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在伤口上撒盐么。

他转过身，给南方一个明媚不已的微笑，开口道：

“谢谢。不过可惜你高看了黎诺。”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伟大的。像我们这样苟且偷生的人，其实，很可怜。”

他的笑眼中，伤口仍在闪烁。

他冲南方笑笑，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那个金发的男人一人，站在原地独自嘲讽黑暗。

53.明争暗斗

自从那天在桂石饭庄见过南方以后，黎诺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他的精神持续处于工作中的紧绷状态，一旦松懈下来就会莫名其妙的头疼。那疼痛似乎会扰乱他的心智。而他真的很害怕这样。

红花在墙壁上，散发着令人神智颤抖的苍白光芒。

一个月后，红城开始出现状况。黎诺虽然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个男人的承受力比起曾经似乎真的脆弱了许多。

一开始先是KTV连锁店时不时的有人来查，接着是消费者机关例行检查，又是食品监督，几个月没消停了。

再之后一次夜场的聚会中，几个红城三阶人被警方在夜店突击逮捕。原因是聚众赌博。消息一传出就立刻到了黎诺的耳朵里，他连夜打了警局熟人的电话，局长话中隐晦，说证据证人什么的都齐全的很，意思这次不能再通融，少说得在里面呆上一阵子，上头的意思是按规矩来。

黎诺心中明白的不能再明白，那个局子他去过，以前怎么赌，赌出血来都没人管，甚至连个警车都不来。这次明摆着是张市长在给他警告，或者是种挑衅。

然而SUN的性格别人多少有些耳闻，手下的人受不得委屈。他做事虽然不留私情，但是人讲义气。结合这阵子接连不断的状况，张市长似乎是在等着黎诺翻脸，逼他就范，接着顺理成章的处理他。

但是这次黎诺忍了。

他只是派人给警局的人拿了钱，嘱托着关照关照，就没再有别的表示。之后回到红城里，又当着红城组织的面清理了两个不听话的下手，用作杀一儆百，之后便专心致力在红城的洗白过程中。

红城的组织中人命不好算。每一次大的帮派纷争中都会有几条人命，历任红城主座换届的时候也会死人，还会有因为违法被钩子枪毙的情况，这样算下去真是数不清。而现在红城的当家是黎诺，要是真的翻出旧账的话都会一起算到他一个人身上。

对此，黎诺私下真的是做足了工作。封口费为此也花出了不少的钱。

其中有一笔帐不知道怎么的算在了黎诺前任申珍爸爸的手上。钱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而这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以黎诺为筹码，作为不告诉她爸爸的条件。

黎诺听了真觉得这女人脸皮厚。而事实上他是真的不愿意的。

于是他拒绝了。

“黎诺还没混到要卖身的地步。”

申珍听着他的冷笑，心慌起来，

“你别误会诺，我只是因为爱你……”

“算了。”

黎诺嗤笑着打断她，

“咱们这圈子，不言爱。”

他想到这样做的后果也许是什么。之后他派了人二十四小时秘密监视申珍，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个程度，他并不排除灭那个女人口的可能性。

而有些东西，是这个人所撇下大局，却是一定要任性的固执的存在。

一个大男人，为了另一个大男人守身，是不是觉得牙都要笑掉了呀。哈哈。

可是只有黎诺知道。

那些东西，不是他就不可以。

红城与张市长南启阳等人的明争暗斗也只有他们三个人清楚。外界的同道即使有少部分的有所耳闻之外，也均不了解内情。这一方面由于张市长的胆小怕事，怕事情声张败露名声影响位子，另一方面也归功于黎诺的谨慎。

对于南启阳来说，一把年纪，大家都知道是涉黑的，于是也没什么遮掩。实则他最希望这件事情往外声张，他用这根线牵着张市长，另一方面牵制着黎诺，一箭双雕让他得意不已。

事情还没到那种能够过于公开的地步，黎诺需要名望和声誉。太声张对他不利，他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红城不再接黑生意的消息传开之后，一些嫉妒的有意人士冷嘲热讽，借助媒体在报纸新闻上曝光红城手下的公司和企业，借机讽刺黎诺装纯，胆小，虎落平阳。

阿崇看了那些报道以后一个劲的生闷气，手指头愤懑的敲着报纸，

“什么啊这叫？‘个资周转资金以备政府不时之需’，‘企业的发展需要适时谨慎的道路转向’，倒是真会找借口！他们知道什么呀他们？”

黎诺微微抬眼看了阿崇一眼，又收回眼光，

“扔了吧。”

阿崇不甘的坐起，却还是皱着眉将报纸撕开，然后甩手扔进了纸篓。

“他们这么说你，你就忍了？”

黎诺的眼睛仍然静静的落在桌上的纸笔上，

“随他们吠。”

阿崇有点着急，“明眼人谁看了不会对红城产生误解？”

“误解能误解到哪去。”黎诺嘴角一弯，“红城是黑帮，我从来没隐瞒过。他们谁不知道。”

阿崇无奈的看着黎诺，

“果然你是老大。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有点过。阿崇感觉到了，他是故意的。

但是黎诺没发火，却沉默了。

“黑的就是黑的，遮能遮多少。”

他沉声说。

阿崇看着他，降低了语气，

“我是为你好，哥，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黎诺背对着他，转过椅子面冲他站起身，

“公司和企业按原计划走。不受任何影响。其他的不给你安排就不要多问。”

阿崇感觉到黎诺有点心情不好，便识趣的闭上了嘴。

他到底是不敢惹他的。

红城名下垄断的公司在几个月内迅速洗白，所有生意全部转到了明账上，因此和之前的业绩相比差了很多。因为这些业绩多少都是对外，黎诺为了掩人耳目，堵住流言蜚语，从自己的财产中转了将近一半来填补。

阿崇帮着他暗中将曾经的所有黑账复制一份，存在黎诺那里，其他的全部销毁。那天黎诺不在，于是他就将文件发给了黎诺，没想到第二天黎诺却当着他的面把全部的存档都删除了。阿崇奇怪，但是很聪明的没有过问任何，便在私底下也将自己手中的全部备份黑账都跟着删除了。

黎诺在他眼前这样做，为的就是给他个样子，暗示他这东西不能留。而实际上，作为红城当家，那些机密一般的资料，黎诺自己不可能不留备份。不过这些就不是阿崇要管的事了。

电脑上的数据显示红城的帐曾经被人查过。完全不同的异地ID，一共查看了三次。但是结果可想而知，他不可能查到任何非法的数据。

黎诺知道是谁干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明算账的时候。

这步棋，无论如何不能由黎诺迈出第一步。

之后的一次，黎诺曾经亲自到张市长那里拜访了一次，手里拎了些补品和名酒，还特地给张市长的小孙女买了一身好看的公主裙。

小孙女很喜欢黎诺，那一下午都拉着黎诺的手跟他玩，一口一个大哥哥的叫着，好不欢喜。

黎诺就当着张市长的面跟小女孩温柔的玩一边夸她跟爷爷长得像，还逗她，“给黎诺哥哥当妹妹好不好。”

张市长坐在旁边，一股冷汗唰的冒出来。

小女孩听了有点害羞，想答应似乎又有点为难，指指张市长，

“我得问问爷爷……”

黎诺就很自然的转过头，对着张市长一脸的不自然微笑着看了好久，然后哈哈的笑开，捏捏小女孩的脸蛋，

“哥哥开玩笑的。”说着还瞟了张市长一眼。

小女孩有点失望的纠自己的裙子边。小嘴微微的撅起不说话了。

黎诺看着她可爱的小表情，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

54.注定

星期天，南方从学校回家取东西。一个人上公交，一个人走站台。

女朋友跟他分手了。

上周四南方感冒。小姑娘在一次没课的时候去南方的寝室，看见满脑袋是汗的人蜷在床上，眉头紧锁，没盖被子浑身发抖。

她一下子无措，只知道拿袖子去擦他的额头，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在那一瞬间，她听见南方口中呢喃出一个人的名字。

黎诺。 两个字，说的那么清晰。

当时她就心碎的哭了。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在他们仍在交往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谁。但是那时候她就喜欢南方。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因为自己是女人。她觉得男人就是应该喜欢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