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诺想了想，回答，“有点。”

南方站起来，说了句“你等一下”，刷刷刷的走到一边，把暖壶里的热水倒到水袋里，然后又刷刷刷的走回来，把热的水袋放在输液管上压着。

“这回行了。”他的手在黎诺的手背上敷了一下，然后拿过一旁的毛巾递给他，“擦擦脸。”

黎诺拿过毛巾往脸上胡乱的擦了几把。

南方不满，“好好擦。医院里面到处是细菌。”

黎诺就又在脸上好好的擦了几下，连脖子都擦干净了，才把毛巾放下。

南方自己也擦了擦手，然后开始动手打保温壶，一边嘟嘟囔囔，

“这医院的护士脑残，是个人就把针往左手上扎。碰着你这号用左手吃饭的就麻烦了吧。”

黎诺笑，“你这是数落护士呢还是数落我呢。”

“俩一起数落！”南方瞪他。

黎诺嘿嘿的低着头笑，随后又跟他没话找话的唠，

“这粥哪买的。”

“我自己做的。”南方答。

“你半夜回去煮的粥？”黎诺不可思议。

“嗯。”南方回答的很自然，“外面的怕你吃不惯。”

黎诺看着他的侧脸，突然间就不吱声了。

南方将粥端起来，吹吹，喂到他嘴边，

“我还记得你上次那么照顾我呢。呵呵。这次我也伺候你一回。你个乌鸦嘴。”

黎诺只顾着乖乖的往嘴里咽粥，一句话也不说。

两人又一次陷入有些尴尬的沉默中。不知道最近怎么了。

旁边的病床说，看看人家这哥们比夫妻还够意思。

南方转头，微笑着纠正，“这是我爱人。昨天吃辣椒吃坏了。”

黎诺看了他一眼，然后冲着跟他们说话的人礼貌的点点头。

那人正经的愣了一会，之后立刻感觉到自己的错误，连忙慌张的道歉。

南方笑着说没关系，然后继续往黎诺嘴里喂粥。

南方出去收拾的时候，临床的人跟黎诺说话，昨天晚上南方背着他火急火燎的，大半夜的给值班大夫全都折腾醒了，为了给他看病还挨了大夫一顿训，说你这个家属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么冲动，胃都快穿孔了才送来。南方也不吱声，就那么站在办公室里跟大夫点头哈腰说“拜托了”。临床说完之后还自己感叹，现在的社会真是什么都不足为奇，不过有这样的爱人也真算是福气了，得积多少德啊。

黎诺低着头应付，苦涩的笑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是急性胃溃疡，所以不需要住院治疗，医生叮嘱回家一定要注意静养，最近不能吃辛辣的食物，不能喝酒不能动气，不然这胃迟早折腾出事来。

“之后半年内定期回来做复查，你可得好好养着啊！要不然这位先生又大半夜的来闹医院，我们值班医生可就都有的受了。”

南方不愿意被说，朝着旁边斜了斜眼睛。

黎诺笑着点头称是，然后在下面偷偷地握了下南方的手。

走出医院的时候，黎诺跟他说了句，

“谢谢。”

南方斜了他一眼，

“别弄那些没用的。有能耐你把胃养好了。”

黎诺认真的说，“没开玩笑。真谢谢你。”

南方就没再说话。

当天下午黎诺接了一个电话以后就回红城总部了。南方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走时叮嘱他“喝酒你就死定了”。

之后他也回了学校，旷了快一天的课还没有请假，最近快要考试了。他也很忙。

他现在真的不愿意去想其他的事情。

47.不归

黎诺在一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南启阳的事情。这老家伙在黎诺没有注意他的这段时间中一直在搞地下活动，凭着国外的秘密资产和抢红城的，估计也有些不小的资本。

不对，应该是偷来的。

现在杨笑不在了黎诺才发现，基本上所有实质性的事情都只能由他一个人来完成。毕竟在红城中，他能够相信的也真的只有杨笑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真的从心里觉得可笑。

可是他不会再寻找什么能够相信的人了。他与红城中的人的关系也不过就是老大与小弟，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又或者说，他已经不愿意在去相信谁。前面的路终究是要靠自己走的。当你开始那样的注意前路时，就会发现其实出路只有那一条。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黎诺的想象。事情调查出来以后，他发现自己出了大纰漏。

其实南启阳，他从顾三死的时候就应该去注意，而不应该拖到杨笑说出实情的时候。

黎诺通过调查发现南启阳的资金来源不止是国外一条路。他所控制的帐下，有一批钱是公款。而那笔公款居然是国家的。

南启阳曾经被黎诺治了不止一次了。红花之前他因为走私被黎诺往司法机关捅了一票，当时就赔了不少，但是南启阳往法院送了钱，在里面呆了几个月就被放出来了。当时黎诺和杨笑还纳闷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人脉，却也没怎么在意，以为这一次他就会学乖了不再在自己的地盘上再犯。

谁知道他们都小看了南启阳。

黎诺想起之前杨笑的话，再联系他钱的出路，突然间猜测南启阳是不是跟一个大头有交易。

想来想去，前后分析之后，黎诺估摸出了一个人，就是拿红城这个黑社会团伙一直都很头疼的大官，张市长。

张市长手中掌握着很多历届黑社会团伙的犯罪资料，虽然SUN他们手中也都咬着张振的某个把柄，但是全面的看来，若真的破罐子破摔的话，黎诺得不偿失。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黎诺好像就真的有点麻烦了。

梨梨长的很快。现在站起来已经快和爸爸一样高了。

南方给它洗澡的时候它很不乖，呆在水里头很难消消停停的呆着，但是浑身的毛甩着水珠的时候样子很帅，还颇有他爸爸的影子。

黎诺却能够轻易地就制服它。这孩子很黏爸爸，以前平时都愿意跟黎诺满房子边叫边追着跑，然后两个成员一起被抄着炒勺的南方训。

只是那样的生活，似乎已经成为一种记忆了。

南方之前竞选学生会的干部，宣传部工作，新年跟前的时候工作开始忙起来。平时画个画设计个宣传报什么的，职务不大不小，不支使人也不被人支使。

那个唯一一个能够命令他去做什么的人，正一天见不着人影的坐在办公室里，干他自己的事业。有时候赶上应酬或者什么，南方两三天都看不见黎诺一眼。

最近红城下面有人挑事，人心不稳。因为这个黎诺曾经跟他们发过两次火，清理部分门户的时候他本人还参与到里面。

那次死在黎诺手里的两个跟踪的人，黎诺并没有告诉南方是他父亲派来的。

而从那次事情以后，南方就特别害怕从黎诺身上发现血迹。不管是受伤还是伤别人。因为这事他还跟黎诺吵过，最后往往都是南方发脾气发的不行，黎诺一声不吭的呆在一边，默然的听他数落。最后等他发泄完了就走过去哄他，告诉他没关系。别担心，并答应他以后不再亲自参与这种事情。

南方相信他说了不会反悔。但过后自己想到了都觉得好笑。

黑帮的老大，怎么可能一直保持着不亲自参与这种恶性事件。他的保证也许也不过是种另自己安心的方式而已。黎诺懂的同时，南方心里也一样明镜。

工作上的事情他不想管，也到底是管不了的。

可是天知道南方打心眼里有多么厌恶血腥的肮脏。童年的黑色记忆，他已经不愿意再捡起。

这样断断续续的忙活了一个多月，两个人都各自在各自的岗位上操劳着，回家以后能够坐在沙发上依偎着看一会电视，然后安心的睡一觉，就已经算是幸福的事情。然而这种忙碌中的短暂也真的更显珍贵。

黎诺答应南方，过一阵子他生日的时候，他一定推了所有的事情好好的陪他。

南方跟他拉钩，“说定了。”

黎诺笑，“一言为定。”

结果计划没有变化快，真的到那天时，事情反倒不如他们的愿了。

然而出状况的不是黎诺，而是南方。

之前头一天的晚上，南方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接起来以后，里面的声音居然让南方浑身的不自然。

“怎么南方，连爸爸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电话里有些老气的声音慢吞吞的说道。

南方回头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走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你有什么事。”

“爸爸没事就不能给你打个电话么？”

南启阳的声音让南方很不舒服，尤其这样亲切的语调出现在一直关系紧张的两个人之间真的显得诡异不已。

“没事我挂了。”

“等等等等！”南启阳连忙叫住他，“听爸爸把话说完嘛，南方明天就二十二岁了吧。”

南方心里咯噔一声。

“爸爸之前工作一直都忙，也没时间给你好好过个生日，这都等你大了以后才想起来补偿……不知道你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南方冷笑了一声，“没那个必要吧。”

“……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明天在你舅舅这里，你妈妈也在，我们当长辈的好好跟你聚聚，你不小了，爸爸以后也有事情要忙，以后这样的机会就不一定有多少了……”

南启阳这些话说得好像诚恳。

南方心中烦闷，回了句“再说吧”就挂了电话。

一个人坐在床上，他脑中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时候的生日，很多次是在飞机上度过，有那么几次亲人在的时候，却都是很多陌生的面孔。他茫然的被簇拥在很多陌生人中，却读不懂那些笑容中陌生的感情。

而那种错过的亲情的颜色，其实是任何色彩都不能填充的。

黎诺洗完澡拿着毛巾出来，看见南方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他走过去，捏捏他的脸，

“想什么呢。”

南方仰起头来，黎诺摸着他耳朵上的耳钉玩着。

南方说，“我家里人刚刚来了电话。”

“嗯，说了什么？”

“他们说要给我过生日。”南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害怕黎诺的反应。他怕他会失落。

黎诺却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

“这是好事啊。”

“说好了跟你在一起的。”南方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尽管这段时间很忙，但是黎诺还是推了所有的工作，腾出一整天的时间来打算给他过个美丽的生日。

那么南方走了，他这一天怎么办呢。

“我没事，明天你过生日，你得开心。”黎诺善解人意的笑，“明天我开车送你过去。”

南方慌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黎诺又愣了一下，却没有再多说，只是点头应着，“你说怎样就怎样。那明天晚上我在家等你好不好？”

“我要是回来的晚呢？”南方竟然有点不舍得。

“那我就去接你呗。”黎诺又笑，“你担心什么。”

南方搂住了黎诺的腰，脸贴在他的小腹上，静静地感受他的体温。

黎诺抱着他的头不语。

突然间，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心中阻止着爱人明天短暂的离开。但是他无法去言表。

黎诺于南方而产生的任性，已经放任自己太多次了。他没有理由阻止。只是那瞬间，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突然间涌上来，让他无法抗拒。

48.生日快乐

多久之后看见一个陌生的亲人，那种感觉是很奇怪的。

南方看见南启阳的时候，只是淡淡的鞠躬，说着敬语，实际上察觉不到什么亲情之类的东西。

而他作为长辈却很热情的将他迎了进去，好像这是自己的家。

南方舅舅替南启阳讲话，“你爸爸都等了你好久啦，害怕你不见他。”

“岁数大了脸皮也薄了么。”南启阳笑着拉着南方在身边。

南方听着这话，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妈去买蛋糕了，一会就回来。”南启阳拍拍南方的肩膀，那笑容让南方感觉熟悉不已。

那是在应酬的场合上很常见的表情。

这是南方记忆当中，他的生日里熟识的人最多的一次。上次的生日黎诺给他过的，两个人一起玩的昏天黑地酩酊大醉，那自由的感觉那样让人迷恋。

他有预感，有南启阳在，他这个生日不可能过好的。

做饭的工夫，南方给黎诺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干吗，他说在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呢？”他问。

“以前的老片，没事也怀怀旧，呵呵。”

南方笑，“自己在家好好呆着，回家了我陪你看午夜凶铃。”

黎诺故意哆哆嗦嗦，“你你别吓唬我，checky什么的我最害怕了。”过后还叮嘱，“在那和你家人好好的，留点肚子，回来有惊喜。”

“好嘞。”南方应着，看见南启阳走过来，挂了电话。

“给小情人打电话呢？”南启阳玩笑一般的讲着，却另南方反感不已。

“说爱人更好听一点。”他冷脸回答。

“哈哈，对对，爱人，你怎么叫都行。”南启阳无所谓的点头，“啊，那个人我好像认识，叫黎诺是吧？”

南方猛的抬头。

“你妈跟我说了，当初我还不信呢。呵呵。”南启阳别有用意的笑，“你知道红花是他老人家砸的么？”

南方想到他这回说不准又要被数落一番，其实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现在他也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知道啊，就那天晚上我们认识的呢。呵呵。”他故意说的自豪。

南启阳看着他放肆的样子，哈哈的笑了。

“是，你们年轻人，为了什么爱啊爱啊的，什么都能舍出去。”

“你别说那么难听。把话说开了对谁都不好。”南方冷冷的说。

“哼，我这人就是这样，想什么说什么，这么多年父子你不了解我么？”

南方转过头，“我不了解你。你对我而言和认识的路人没什么两样。”

南启阳突然间认真了语气，“我怎么说也是你爸爸。”

“那你就行行好让我把这生日过好了行么？”南方直视他的眼睛。

南启阳和他对视了几秒钟，低头笑了，挥挥手，

“算了，不说那些，其实黎诺这个人还是有两下子的。耍黑道的么。”

“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南方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不要脸。

南启阳倒是不在乎，

“年轻人么。适者生存是王道。不过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是危险了点。”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沓照片，

“看看。”

南方觉得无聊，结果照片看了几张以后，眼睛有些气愤的睁大。

“我不懂什么PS之类的东西，不过这是手下人前天晚上拍到的。”南启阳指了指照片，“看看这个人，眼熟么？”

照片中的背景是夜晚的街道，街头一片混乱，照片的右上角，黎诺拿着刀子，怀里锁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人似乎正跟他说着什么，那个男人眼睛紧盯着黎诺手中的刀子，一脸的恐慌。

下一张照片，那个男人已经倒在了黎诺的脚下。

南方望着那张照片，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人，跟着他不踏实。”南启阳接着说道，“黑道的人接触多了其实对你不利。他可以对这些人不留情面，未必哪天就不会对你刀子。这样男人的世界中利益和权力永远是第一位的。你还小，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