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我闭紧了嘴巴，不再出声。

电话那头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的沉重，干咳了一声，补救地安慰我：「你别担心小治他爸妈的事情了……我会办妥的，这事情交给我就行了。不必改掉小治的户头，安心过简单日子吧。」

他接着又圣母般地柔声劝慰了我几句，我方不情不愿开口：「跟那些有什么关系嘛，我只是想听小治叫我爸爸啊，在做的时候叫就更好了……」

那边哽住了两秒，然后是一句「你去死吧」和毫不容情的挂断。

「你便秘啊这么久，孩子生出来了！」小治在门外敲了敲门板。

我把门打开，招手示意他进来。

「唔，好臭！」 他用袖口捂住鼻子，转身想冲出去，我一把抓了他另一只未举起的手臂，说：「跟你说个事儿。」

「快说快说。」他努力想把头伸到门外面去。

「春节我从初一放到初六，我打算回老家一趟，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不要，我在这就好了。」 他的声音隔着衣服传出来，模糊又快速。

「一起回，我爸妈也想你了。难道你打算把我一个人丢在老家？」

「什么一个人，明明是家人团圆。到时候在这里的我才是一个人好吧……」

「那就跟我回去呗，我不会放你一个人的。」

「不要啦。」

我把卷筒纸夹在双腿间，借着力道单手撕了一大截下来，叠了几折探近股缝间去擦，同时对他道：「你不答应我就把这沾了大便的厕纸抹到你衣服上去喔！」

他悲愤地看着我，喉间发出一声饮泣，大力摔开我的手要往屋外跑，我哪可能让他得逞，一手死死扣着他的手腕一边嘴皮子飞快地上下翻：「已经擦完了厕纸要拿出来咯要拿出来咯要拿出来咯要拿出来咯！！！！」

「我去啦我去我去！」 他哭丧着脸，终是哀嚎着妥协。我心满意足松手，他立马夺门而出。

大年夜前一天加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刚进家门就见小治正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到客厅沙发的边上，袋子里装的貌似都是年货。

「在干嘛？」

「准备啊……你不是除夕放到初六，明天就大年三十了要回你爸妈家了嘛……」 他蹲下身来清点袋子里的东西。

「谁跟你说明天要回去的……」

「啊？」 他震惊地仰头瞪着我，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不是你之前说的么？」

我走近了拉他起身：「是要回去，不过是初二。年三十就我跟你过，回去干嘛，那里人多嘴杂的，光年夜饭打下手就能累死我们。」 低头看看满地大小不一的袋子，捏捏他的脸，「再说了，年初二才是女婿回门的日子嘛。」

他不悦地扯掉我的手，用头用力撞了一下我的额头表示不满：「那糟糕了，家里冰箱空了，明天年夜饭没材料了啊。」

「现在去买。」 我反撞一下他的额头，笑着说，「沃尔玛建得离家那么近真是好，至于实在买不到的，明早我打电话让荣承宇想方设法弄过来。」

「你真的不回去么，叔叔阿姨会希望和你一起吃年夜饭的。」

「不回不回。我还想要在跨年钟声响起的时候和你来个新年之吻呢，我还没在饭桌上当着爸妈面打啵的习惯，两人世界多好啊。」

他露出无奈的表情，没再接话。

大年三十我们双双睡到中午起床，随意吃了点汤面便各忙各的事情去了，到了下午四点左右小治开始年夜饭的准备，我在一旁打下手，洗洗菜切切蒜姜葱。荣承宇拖人送了两只新鲜的螃蟹过来，我在一旁看着小治用姜片煎蟹开心得合不拢嘴：「太好了有我最喜欢的螃蟹，荣承宇总算有良心一回。」

「明天去他家拜年吧，顺便拿点东西过去谢谢表哥。」

「看心情看心情。」

「你真是……」

「小孩子操心这个干嘛。今天的菜还有什么？」

「嗯……那个瓦秤里滚着的是佛跳墙，这个砂锅里是你喜欢的蟹黄豆腐煲，等等还有炒米线和炒青菜，还有一份买来的生菜包海山骨……这些够吗？」

「都是我喜欢吃的！」 我高兴地大喝一声，扑过去搂过他的脖子往他被厨房热气蒸得汗津津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柳今予，你不帮忙的话就给我从厨房滚出去啦。」 他恼怒。

六点出头所有菜都缤纷上桌，我开了瓶红酒，倒了两个高脚杯，边吃菜便慢慢啜饮。吃的差不多后两人一起把碗筷收拾了又分别去洗了个澡，便窝在沙发上一起看春晚，哈欠连天的跨年。

离零点还差不到五分钟的时候我揉着眉心说：「终于要倒数计时了，今年晚会真是难看……」

「还不是你说要看……」

「没办法习惯了，从小看到大，好像没看春晚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年夜……从某种这样我也算『被习俗化』了啊呵呵。」

「喏，主持人开始倒数了。」

「每年都是同样的主持面孔还真是无趣……」 我小声抱怨，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看荧幕上那穿着闪亮衣服的几个人兴奋地从数字「十」开始喊起，「你说会真有人在家里对着电视蹦跳地跟着喊么，多是向我一样的面瘫吧。」

「不吐槽你会死啊。」

『三。』

『二。』

『一。』

啊，钟声响了。我正想转过头去对小治说「新年快乐」，侧了脸唇上却印上一片柔软，小治一手撑在沙发上，另一手搭上我的肩，身子前倾认真地吻了上来，先是浅浅地轻啄了一下，而后唇瓣微张含住我的嘴唇，加重了些力道吮吸着。我想笑，无奈下嘴唇正在他的齿缝间，只能微微扬一下嘴角作罢，不过总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得意忘形到眯成一条缝的地步。

亲了一会儿，他头往后微扬了一下，抬手擦掉唇边的口水，不满道：「你在笑什么啊。」

「哎呀你发现啦……」

「当然了，你嗤嗤嗤的声音好烦，明明是你说想要一个跨年kiss的啊……」 他有些生气。

「你果然记得我说的，所以我是小志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对不对。」 我还是开心，笑着手脚并用死死黏在他身上，「一想到这个事实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要笑出声来啊。」

「不要说废话。」 他还是不悦的样子，伸手想要把我的爪子掰开。哎呀害羞了，小孩子脸皮果然就是薄。

我笑着凑上去色情地舔他光洁紧实的颈子。

「喂，再亲一次怎么样？」 感觉到他些许无法按捺的轻颤，我一边轻咬他喉结一边模糊暧昧道。

『于是，一切又同最初一般理所当然地继续着。』

11.

年初二大包小包开了近四个小时的车方到家，我妈候在大门口多时，一双眼跟雷达似的就我和小治从头到尾扫了个遍，然后点头对着我下结论：「嗯，你把这孩子养得挺好。」

「那当然了都我亲手灌溉的绝对是社会优秀人才。」 我随口答着一边将东西往屋里放。

小治跟在我身后，有些局促的模样，半低着头对着我妈说了声「阿姨好」，又向坐在沙发上的我爸打了个招呼。

我妈倒是笑了：「几年没见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害羞。」

小治没接话，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接过口去：「妈你别逗他啦，人小孩子脸皮薄。」 走到我自己卧室门口开了门往里面探了探，我妈果然事先收拾过了，「哇你还放了台暖风机在我屋里啊。」

「这不怕你冷么……」 我妈说着也走过来往里瞅了一眼，完全就是跟风性动作，「电热毯也给你安上了，客房也有。小治睡客房吧，不过暖风机只有一台，你们到时候主要在哪间活动就把暖风机搬过去就好了。」

「睡什么客房啊，我床那么大，跟我睡得了，还暖和，也省得跑来跑去。」

「你愿意人家还不愿意呢。」

「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好介意的。」 我白我妈一眼，下巴往小治方向抬了抬，「对吧小治？」

对方露出有些苦恼的神色，但是还是抿紧嘴巴沉默地点了一下脑袋。

我雄赳赳气昂昂昂地把两人的行李往自己房间搬。

晚上吃完饭后小治坚持要洗碗，我妈实在拗不过他，只好无奈地退居二线。我爸乐得有人帮他分担家里工作，屁颠屁颠地顶着个肚子跑出去散步了。我烟瘾犯了，跑到阳台抽烟，我妈却也跟着我跑出屋来，明明是她跟着我屁股后面却在我身侧一脸嫌恶：「烟味臭死了，你不会还拉着小治也一起抽吧。」

「没，他不抽烟。要抽我也不会让他碰。」

我妈露出一个「算你有良心」 的表情。

「不过等他高考结束他要想抽我是分毫不会阻止他的。」 我补充道。

「你以为你拍文艺片啊。」

「哇妈你吐槽得真是恰到好处啊！」

「吐槽？什么是吐槽？」

「……我输了。」

「说什么东西。」 我妈皱眉头，「我出来是要跟你说正经事情的，前两个星期小治他爸妈来拍我们家门了，说想找你，问能不能把你现在住址给他们。」

我吓了一大跳：「你不会给了吧？」

「没给，他爸妈以前怎么对他的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哪敢给，到时候出什么事如果是我们间接造成的就不好了。我跟他们说我也不清楚。」

「真是麻烦事。」

「不过我说没地址后他们也没要你手机号或是单位电话，好奇怪。照理来说这种发展不都会要电话的吗。」

「估计觉得问了你也会说没有吧……」 何况他们都已经找到荣承宇了，离你儿子估计也就一步之遥了。

「总之你多长个心眼，碰到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事就打电话回来问我跟你爸。」 我妈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小治的头探了出来，「阿姨，碗洗好了，扫帚在哪我扫地……」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扫地不用你。」 我妈对他说，一边拧了我胳膊一把，「快去拿扫帚扫地！」

「好啦。」 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妈手劲依旧不减，我心下泪流，从阳台的角落里拿出扫帚和畚箕往客厅走，小治乖巧地跟在我身旁，边用「是否要帮忙」的眼神瞧着我。

我一边拿扫把东扫一下西勾一下，一边偏着头对着小治的方向小声抱怨：「我每次腰稍稍弯着保持个几秒钟就直不起来了，好烦。」

「不然我来扫？」 他微微俯身，也小声问我。

「不行，等下我妈进来看到会说我。」

「那等等睡前帮你推一推。」 他轻声说，带着些许笑意，嘴角也稚气地扬了起来。

我就知道，回到我家他还是很开心的。我也笑，拿着扫帚胡扫得更欢快了。

正在我俩其乐融融的时候，我妈一脚丫子踏进客厅，往地上一瞥，破口大骂：「柳今予你扫什么鬼，地上还有那么多脏的。」

「在哪里啊！明明那么干净！」 我气不过，一手扶着腰慢慢直起身来跟她对吼。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不都是吗？！』」 我妈弓起右脚脚背，用脚尖点地示意我，优雅得像个芭蕾舞演员，「你看不到么？！」

「我就是看不到啊！」 我气极，大声吼回去。眼神不好又不是我的错。

12.

『最后，地是小治扫干净的。』

（所谓的连更就是再次坑爹啊）

13.

由于开了一天车的缘故，当天晚上我一沾枕头便睡了。小治似乎在用笔记本电脑查些东西，我本想在被窝里等他上床再睡，可无奈一沾枕头便立马睡着，一夜无梦直至天亮，连他什么时候上床的都没有感觉。第二天是被客厅起落的寒暄声给吵醒的，看下时钟还不到10点，身边被窝却又空了。尝试重新入睡可无奈客厅的声响实在太过嘈杂，只好起身随手披肩大衣打开房门去卫生间洗漱。

结果好死不死我房门正对着客厅，我一跨出我房间客厅沙发上坐着的男男女女齐刷刷转过头来招子跟探照灯似的往我身上扫。我先找小治，确定了他坐在饭桌上剥豆角后便重整旗鼓迎上那些个『狗男女』的目光，不甘示弱地一对招子一对招子地瞪回去。唔，那一男一女一小孩的明显是一家子，剩下的一男人一小屁孩是什么组合……

「你做什么，起那么晚还不赶快去洗漱，顶个鸡窝头给人参观啊。」 我妈坐在一旁的雕花凳子上不悦开口。

「没事的林老师，我们也好多年没看到今予了，他真是没怎么变啊哈哈。」 一家三口里面那个男方见状赶紧开口打圆场。

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是我妈的学生？ 我定睛一看，卧槽，那不是以前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么，旁边那女的不是初中我们班永远都坐第一排的小不点么……然后又看看另一个带小孩的男人，啊……是班长……

「妈，你为什么没跟我说今天班上同学会来家里啊。」 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我忘了不行啊，再说你那么爱睡懒觉，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睡到他们走了还没起来。」 我妈抨击起我来简直不遗余力。

我说不过她，躲进卫生间把自己整得比较人样了再跑出来，却见我妈正跟门神一样伫立在家门口，堵着不让人进来：「小孩呢，我不是说了没把孩子带过来别进这个门么。」

「林老师，不是我不愿意带来，小孩跟他妈回老家去了啊。」 对方声音几近哭腔。我站我妈身后往外一看，得，又一同学，都被我妈折腾得面红耳赤了。这时候又有一个男人从电梯出来顺着走道走近了，站到门口疑惑地看看先前我那同学又看看我妈。

「林老师。」 他先对着我妈打了个招呼，又把目光转向我，摆了个笑脸，「今予也在啊。怎么了都处在门口。」

我妈这时候简直就是个泼妇，一点书香气质或是在师者德高望重的仪态也没有：「郑辞你怎么没把小孩带过来？上次不是说了没带孩子来的不准进门么。」

郑辞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笑着说：「林老师你这太难为我了，我还没结婚呢。」

我妈估计没想到这茬，傻乎乎地「啊」了一声也愣了。

太丢人了。我赶紧把我妈拉到边上，招呼着他们进来坐，边小声道着歉：「别理我妈，估计今天她犯抽……」

「谁叫你老不让她抱孙子……」 走在前面那个同学估计刚是被我妈蹂躏狠了，现下那个眼刀毫不保留地往我身上飞，一把比一把狠。

我当没听到，殷切地给他们倒水拿果盘掰橘子。他们跟我妈侃了约10来分钟，又陆续来了两拨人，加一起差不多10个，我把家里所有凳子都搬出来才勉强都坐下了。

我妈一看人多了，兴头也来了，互道了新年快乐后便开始跟开班会似地发表例行讲话：「去年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告诉我已经结婚了，我当时说什么来着，下一年来的时候没把小孩一块儿带来就别进门。结果你们倒好，都没带，看看人班长和学习委员，多有责任感，过去那么多年了依旧起着表率的作用……」

我搬着餐凳挨着小治坐了，下意识就把我妈的话给接了过去：「妈你也太为难人家了，怀小孩也是需要机遇的好吧又不是说怀就怀……」

周围一圈子人都笑了起来，我妈偏过头来狠狠剜我一眼，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而和她亲爱的同学们忆当年去了。

我伸进装豆角的碗里拿了几瓣豆角帮着小治剥，一边耳听八方，时不时翻一下白眼表示鄙视。小治专注地盯着他手里的豆角剥，目不斜视，嘴皮子悄悄动了几下：「大过年的你干嘛劲给你妈泼冷水……」

「她去年放的话忒脑残了我忍不住，还好除了班长和学习委员其他人还有点脑子，都带来我家还不成幼儿园啊。」

「阿姨想抱孙子了……你就体谅下她的心情吧……」

「我哪不体谅了，我造人工作做得多勤快啊，主动积极踏实肯干，不就跟那窝兔崽子一样缺个机遇么。」生不出孩子又不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