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忧传——如鱼饮水
如鱼饮水  发于:2011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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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景泓格外平静的说。

“圣上啊……啊!咳咳咳咳……”左仆射话未说完便捶着胸口一脸痛苦的大咳特咳起来。

接下来就是“老臣侍奉了三代国君啊,如今只剩下这一把老骨头”云云吧,景泓揉着太阳穴。

“老臣侍奉了三代国君啊,如今只剩下这一把老骨头啊,咳咳咳咳……”左仆射再次痛苦的开口。

“左仆射若是身体不适,先回府歇息亦可。”景泓颇为关切的点点头。

“皇上,您不想听听京城的老百姓是如何说的吗?”这时德王开口道。

新政中很大一部分内容会侵犯这些贵胄子弟的利益,德王自然不会退让。左仆射的前奏完了,正主儿这才要上场吧。

景泓扫视了一番文武百官。南朝每五日一次的百官大起居,无论官职品级,皆得以入内殿。这本不是商榷政事之时,

而景泓今日也不过是宣布自己推行新政的决定罢了。只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此刻难以平息。

“劳烦皇叔暂且为我记着吧。”景泓微笑道。

“皇上难道不恤人言?”敢如此说话的也唯有德王而已。

“变法自是要广开言路,又岂是不恤人言?至于那些不合于理义的流言蜚语,又何足恤。”景泓再次道。

这时下面垂首的许仲,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圣上!年初江南洪涝,前日又闻北方七月飞雪,天时可畏啊圣上,此时正应守住地坤,不可随便动摇根基啊!”工

部尚书持笏力谏。

德王的狗腿子。景泓正想着如何应付,却只闻一人铮然言道:

“尚书大人此言差矣。洪涝还是飞雪,天变本无常。圣上自登基以来,勤于朝政,事必躬亲,这便是慎对天变。谋事

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要做的就是尽人事,何必苦寻天意?”

众人目光皆落于一处,秘书省校书郎许仲是也。一人出头支持新政,附和之声便纷纷扬起。毕竟明摆着皇上是铁了心

,先不论真正支持新法的一派,只墙头草就倒过来不少。德王党羽自然也不甘示弱,于是唇枪舌战再次开始。

身边飞来飞去的尽是一帮老头子的唾沫星子,同样在此内殿上朝见的秦破阵开始百无聊赖的两眼望天。其父兵部尚书

秦胜言及时给了他一记又狠又准的脖拐子,秦破阵的脸才老实的再次朝地。还好这小子只是个待置的闲人,藏在人群

之后,秦老将军剑眉拧成了麻花,只觉自己胡子又白了几根。

“……众爱卿所言皆有道理。”这时景泓说道。这就是所谓的总结语,然后就要宣布散会了吧,秦破阵趁其父正恭敬

的注视皇上之际,再次抬起头嘲弄的一笑。

文武百官们跟着皇上混了这么久,自然也晓得,刚刚的剑拔弩张的气势便都卸去了几分。

不料皇上朝哪里望了一眼,却突然收住了已到嘴边的话。

“陆爱卿,你一直未语。朕倒想听听你的意见。”景泓缓缓言道。

这一句让众人涣散的精神再次冻结起来。

皇上与德王的对峙分明已是南朝最众人皆知的秘密,陆明谦被二人左右拉拢也是明摆着的事。如今皇上这一招,便是

当众要这陆明谦表态了。皇上这次确是动真格的了,百官心里的算盘正同时打得啪啪作响。

听到皇上的问话,陆明谦才抬起头来,神情一如平素,从容详雅。

百官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持起了笏。

“微臣以为,新政之事,尚不可操之过急。”平地一声春雷。

景泓咬住了唇,生生点了点头。众官神色各异,却无一声议论。

陆明谦面容平静,又如开始一般低下头去。

翌日,洪州知州陈清远擢为参知政事,许仲除中书省侍郎。

七夕前这三五日,京城就已经热闹起来。车马盈市,罗绮满街。街上卖双头莲,小塑土偶之类处处可见,各大酒楼茶

馆亦宾客满座。

容王府的后花园内,黄昏的霞光已渐渐暗淡。亭中宴席,八王爷又对着满座宾客敬了一番酒,才唤下人道:“日头已

落了,快些把灯点上。”

酒过三盏,宾客也都有些醺醺然起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号称南朝第一败家子王爷的景睿请来的宾客,自然是精

通吃喝玩乐之道的纨绔子弟居多了。周围的这个尚书家公子那个侍郎家少爷纷纷与邻座侃侃而谈,颜子忧偏过头看了

看初上云梢的明月,举起酒杯一口饮尽。陈年的女儿红,蹭食而来的颜子忧自然不肯浪费。

新的下酒菜端上来,众人的话题又从七夕当日的打算转到了甜水巷子伎艺馆里女子,为了到底是封宜奴嗓子好还是孙

三娘唱得妙争吵不休。颜子忧叹息着想若是谈论青衿院的那些个公子倒还值得一听。一边喝酒,一边用眼角的余波轻

掠斜对面那人。陆明谦穿着寻常的白绸缎广袖长衫子,正坐在工部尚书家的公子和礼部侍郎家的三少爷中间微笑着倾

听二人为了伎艺女子的唇枪舌战,不时点点头或摇首说些什么。

颜子忧又斟满了一杯酒,一仰脖子倒入喉中。

“子忧,这酒后劲儿大,你别喝醉了闹事。”坐在旁边的景睿用胳膊肘顶了顶颜子忧小声劝了一句。

“八爷未免太小气了,请人喝酒都不让人尽兴么。”颜子忧笑着扯过景睿手中的酒杯,满足的啜饮一口。

“瞧你!你今天非得闹事不可。我一会儿叫下人把厢房给你收拾出来,别到处乱跑,胡言乱语。”景睿夺回自己的酒

杯,对颜子忧耳语道。

颜子忧站起了身。

“刚说别乱跑的!”景睿拉住颜子忧的袖子。

“去更衣。”颜子忧甩开景睿的手道。

初秋时节,池塘的碧水摇曳着清冷的月华,犹如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颜子忧扶着廊柱,慢慢踱步。倚栏而立,池塘中央一朵白莲兀自盛开,显得遥不可及。颜子忧展开这个时令已经用不

上了的折扇,看着扇面上水墨饱满笔触干净的太湖春色。颜惜之性子温和,但素有洁癖,故而其画多为笔触湿润却毫

端干净的春夏之景;这一点颜子忧与之大相径庭。他只画清秋冷景,且多是用中锋渴笔。

收起了扇子,颜子忧再次回眸月华下的白莲花。然而不多时,却听到了不徐不疾的脚步声。

无需回视,单是空气中氤氲的这股淡淡的衣香,便知是何人了。气味温和,又有清人心神功效的薰陆香,的确最适合

陆明谦不过。

“酒席上为何一句话都不与我说呢?”陆明谦同样望着水中的莲花。

“光顾着喝酒了。止渊你太多心了。”颜子忧回过头笑着对陆明谦道。“不过止渊这么在意颜悦,我心里可是乐的很

呢。”颜子忧挤眉弄眼的说道。

陆明谦笑了。

“止渊,说点正经话吧,”颜子忧看了陆明谦一眼,“你应当收敛一点才是。”

“果然是正经话。”陆明谦一笑。

“八爷没和你说过吗,我这人,一喝醉了就喜欢说正经话。”颜子忧怡然道。

“这样看来,八王爷说你酒品极差,指的就是这一点了吧。”陆明谦调侃的说。

“十二年前的寒露之乱,宰相洪万钧在朝中翻云覆雨,一手遮天,比起当今的德王气焰更甚。这个皇帝却能将洪万钧

凌迟处死,诛杀党羽近千人,铲平乱党。你与他作对,不够明智。”颜子忧却再次敛容。

“与你结交也不够明智?”陆明谦却依旧带着笑意。

“的确不明智。”

“因为你的断袖的名声?”陆明谦笑着摇头,“我只不过在画院中为你说了公道话,京城里便传些不干不净的流言蜚

语。子忧,何必理会小人之言。”

“我并非是因为流言而担心你的名声和官运。我担心的是你的性命。”颜子忧目光清冷,却作笑语。

“我是颜济之弟,十二年前因为贪污巨额银两而被枭首示众的户部尚书之弟。”颜子忧微笑道。

陆明谦蹙起眉头,“即使如此……”

“哎呀,我果然酒品不好,”颜子忧突然用折扇敲着自己的额头,“止渊,陪我去州桥夜市逛逛如何,这群公子哥儿

让人腻烦死了!”

“子忧?”陆明谦惊讶于颜子忧的变化之快。

“走吧,走后院的门,莫要让他们看见了。”颜子忧不由分说的拽起陆明谦的衣袂就快步走向后院。

州桥夜市的酒肆食坊,玩意儿铺子满目皆是。适逢了七夕前夕,街上人声鼎沸,鱼龙混杂,闹市一直开到三更才能消

停,而五更又起。

颜子忧摇着扇子左顾右盼,一会儿拾起左边铺子的篦刀把玩,一会儿凑进右边人群中看纸糊儿的百戏人物。陆明谦一

路跟在其后。

走到了桥头颜子忧停下了步子,回过头去。月色下这人眼梢带笑,嘴角勾起。

“止渊。”他伸出扇子指着陆明谦。又旋而扇向深暗处的河水,“一枝白莲,可望而不可即也。”

“子忧……”陆明谦咬了咬唇,正欲上前。

月色下这人却蓦地一个回身,曳着衣袂过桥而去。这时百戏刚散,人流涌动,陆明谦被推来搡去,空望着这人妖魅般

消失在夜色当中。

颜子忧不辨东西南北,胡乱扇动着扇子疾步向前走。恍惚间却只闻有人唤他名字。疑惑的望过去,酒肆里坐的正是秦

破阵与周俨温二人。

“周将军,真是巧了。”颜子忧走进酒肆,笑着说道。周俨温刚刚升了殿前司的将虞侯,此时身着碧色宽袖袍,显得

容光焕发。

灯光下颜子忧面色更显苍白,双目却神采奕奕。周俨温目不转睛盯了他半天,才回过神急忙请他坐下。

颜子忧注意到了空气中飘浮的瑞龙脑的香气,眼中笑意更浓。接过周俨温为他斟的酒,饮了一口,惊喜道:“好地道

的烧刀子!不愧是武将喝的酒!”说完一饮而尽。余光瞟到一旁的秦破阵,只觉得这人又恢复了初见时那股傲慢犀利

,颜子忧心中不快。

“这酒肆所在已是夜市偏僻之地,周将军在这里逛七夕么。”颜子忧这般蹭食高手,一边用眼梢瞟着周俨温一边伸筷

夹起鱼眼旁最嫩的颊肉,毫无客套可言。

“我是想逛夜市,不过破阵这人不喜人多,所以我俩在这儿喝酒消遣。不过这也好,今夜月色正经不错,还碰上了子

忧兄,可谓四美俱全了。”周俨温有意无意的抖动宽袖,周围香气便更加浓烈。他看了颜子忧几眼,颜子忧却依旧只

是灌酒而已。

“子忧兄,适前我听说了你与日本国使臣比画之事,子忧兄果然名不虚传啊。”周俨温道。

“哪里算比画,”颜子忧伸手去够酒壶,“只不过是跟八爷做交易罢了。”

“交易?”

“青衿院三个头牌换一个‘千里江山’。”颜子忧懒散的支颐道,眼中朦胧的媚惑让人不辨其言真假。

待周俨温明白了颜子忧的意思,顿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子、子忧兄又说笑呢。”

“他可没说笑话。”秦破阵突然轻哼了一句,眉头紧锁的向正往杯中倒酒的颜子忧投去冷淡的一眼。

“就是因为秦将军听不懂别人的玩笑,才至今仍是待置的武举人吧。”颜子忧来了劲,用他的毒舌狠狠挖苦道。

“不是这样,子忧兄,”一旁的周俨温急忙说道,“破阵是为秦老夫人守孝三年,才比同岁的我晚登第的。”

颜子忧目光动了动,垂下睫毛目光落在杯中月影上。

“唉,子忧兄,都是我不好,木头疙瘩一块;破阵,俨温也对不住你啊!喝酒,喝酒吧!”周俨温一边为二人斟酒,

一边道,“子忧兄,你可闻到我熏的衣香了?”

“周将军乃君子也。”颜子忧抬眸微笑,仿佛未曾与人龃龉。

“子忧兄太抬举在下了!”周俨温挠头笑,倒像个初嫁人的小媳妇,“香料我也不懂,你觉得好就行了。”

“甚好啊。”颜子忧怅然道。

“颜子忧,我不知你为何作践自己,但敷衍真心对你的俨温,你未免太过无礼。”秦破阵轻蔑的看着颜子忧从一开始

就做出的种种看似无意的勾引。

“破阵!”不明所以的周俨温有些气恼的叫道。

然而正当此时,有人匆匆步入酒肆。周俨温看清这风尘仆仆的来客,惊讶的招呼道:“陆大人?”

陆明谦轻轻平复急促的呼吸,随后用一贯从容的声音道,“周将军,秦将军,明谦打扰二位了。”

“适才人群拥挤,在夜市与子忧走散,没想到他与二位在此处饮酒。”

“原来如此。陆大人快请坐吧。”周俨温把陆明谦请入坐席。陆明谦拱手相谢。

颜子忧也不语,只自顾自的喝酒。

“陆大人乔迁之时,破阵未能前往相贺,实在失礼。”秦破阵注视陆明谦道。

“秦将军何出此言,未能请秦将军到寒舍喝茶,是明谦的不是。秦将军若是得空了,明谦随时待秦将军光临。”陆明

谦和颜悦色的说。

“我是待置的闲人,随时都有空。”秦破阵笑道,“茶是不敢讨,不过破阵倒是一直想与陆大人下一盘棋呢。”

“明谦棋力不得,恐秦将军见笑。”陆明谦素来谦逊,不论对方身份地位。

“我倒是觉得陆大人的‘棋艺’精湛。”秦破阵看着陆明谦无论何时都敛服端坐的姿态,抛出一句来。

周俨温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偷偷瞟向颜子忧,却只见他还在喝酒。

“子忧,在八王爷府上你喝得已经够多了,莫要再喝了。”陆明谦难得一见的皱眉劝道。

颜子忧面如白纸,恍恍惚惚的指着陆明谦,微笑道:“莲兮莲兮,忧吾心兮,不可掇矣。”

“子忧?”陆明谦惊愕。

“啊,小莲,我上次给了你一两白银,你都不肯陪我么?你这坏心眼的小官儿,掉进钱眼里去了么?”颜子忧吃吃笑

道。

周俨温听得一身冷汗,不敢看陆明谦的脸色,急叫道:“子忧兄,你真醉了!这是陆大人,秘书省的陆大人!”

颜子忧却把酒杯举到陆明谦面前,柔声哄道:“小莲,你把这碗酒吃了罢,你要什么我便都给你,天上的月亮都给你

摘下,好么?”

“这……破阵!”周俨温急得推了一把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秦破阵,“这是什么话,这可怎么好!陆公子你莫要与子忧

一般见识啊!”

“当真么,子忧?”陆明谦却面无异色的问。

“陆大人?”周俨温闻言当即僵住。

“小莲儿,你想要什么?”颜子忧依旧不知死活的挑眉笑着。

“我要你别喝了,让我送你回家,好吗?”陆明谦问。

“好、好,颜悦说话向来算数,你喝了吧,小莲,快喝了吧,让我看着……”颜子忧贝齿微露,欣然笑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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