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忧传——如鱼饮水
如鱼饮水  发于:2011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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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渊。”陆明谦进了马车中,颜子忧却突然唤道,几步走到陆明谦身边。

颜子忧合拢手中的折扇,双手递给陆明谦。

“没什么离别礼物可送,只有这把扇子,是颜惜之亲笔所画,还值些钱。”

“这把折扇,是你一直带着身边之物。”陆明谦双手握住折扇。

“多谢相送。”陆明谦轻叹,注视着颜子忧的面容,慢慢放下了车帘。

荒烟蔓草,旧城古道。瘦马离人,渐行渐远。

政局变幻诡谲,百姓的日子却还要脚踏实地的过。

这一夜月色端好,如玉盘明镜,浮于云端。月影倒映在河中,碎金闪烁。河上各种船舟缓缓浮行,其中尽是赏月的京

中之人。

一不起眼的乌篷船上,清瘦的男子斜倚船篷,披衣而坐。手指捏起酒碗,摇晃着酒碗中的一轮金月,勾起嘴角,缓缓

送到唇边饮下。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颜子忧想发发感慨,可惜身边却无人相对。看来只有举杯邀明月了,颜子忧还当真举起酒碗,

向明月敬了敬。余光瞥到对向过去的船只,船篷帘动,看到里面谈笑风生的景睿和周俨温。颜子忧意兴阑珊,无意唤

那二人。

想当初他颜子忧也是一表人才,走在街上那也是众人竞相回头,颜子忧一边喝酒一边忿忿不平的想,如今竟落魄至此

?没办法,他就是兴趣索然。对昔日的狐朋狗友睿八爷避而不见,每日懒于打理,蓬头垢面。“挽星,青梅,碧竹…

…”颜子忧一脸哀怨的念叨着青衿院里公子的花名,如今他画也不给人家画了,自然没钱去鬼混,活脱脱一个欲求不

满的老色鬼。

不顾舟人的白眼,颜子忧懒洋洋的靠在篷上,倾泻的乌黑长发落入水中也浑然不觉。金色的月辉一泻而下,颜子忧身

上明暗相间,衣褶上阴翳的形状随着喝酒的动作而变幻。想必那舟人此刻定是两腿发软,心里哀嚎自己是倒了八辈子

霉,搭上这么一个妖孽上船,阿弥陀佛!

龙头凤帷的金船之上,秦破阵看到的就是正在魔障着的颜子忧。

“秦破阵!”其父兵部尚书秦胜言大声咳嗽,秦破阵却全然没有听到。直到礼部尚书段仁义和其千金罗敷一同顺着秦

破阵的目光望向窗外,他才蓦然惊醒,一脸尴尬的做出个笑脸。

“那人是谁啊,好个粗服乱头不掩国色的美男子。”段罗敷颇为淡定的笑言道。

两个尚书大人差点当即蹦起。

一个缺心少肺的秦破阵就够可以了,如今再加上一个面不改色口吐暴言的段罗敷……两个做老子的同时发出长长一声

叹息。

“罗敷,今次咱们来秦大人的宴席,是给你和破阵谈婚事呢!”礼部尚书小心翼翼的劝说自己这个霸王女儿。

“爹爹,我连破阵几岁开始不穿开裆裤了都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好谈的嘛。”段罗敷挥了挥手,“破阵,你看了那人

半天,自然晓得他是谁了?”

“那是颜子忧。”秦破阵嘬了口酒,含在嘴里含含糊糊的对青梅竹马说道。

“就是吓跑倭国使臣的那个断袖?”段罗敷兴趣盎然的问。

“破阵,这人就是颜子忧?”礼部尚书也好奇的问道,“贤侄,你还认识这等人物啊?”

秦破阵看了看自己父亲的脸色,顿觉不善,于是哼哈道:“在八王爷那认识的。”

段罗敷目光直勾勾的往外看,此刻颜子忧正提腕将酒倒向河面,清风如贯,广袖飞扬,玉珠淋漓,似酹江月。注意到

了一直看来的目光,颜子忧抬眸循去,对上女子视线,莞尔一笑,折身回入了船篷之内。

段罗敷拉上了帘,回过头时笑脸盈盈。“破阵,颜子忧是在上面的那个还是在下面那个?”秦破阵被这个问题问懵了

“什么上面下面?”礼部尚书不解的问,“现在年轻人用的词,我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段仁义笑着对老友兼同僚

秦胜言说道。

秦胜言面色铁青,强忍住劲点了点头。

“这个我不太清楚。”目光向来敏锐的秦破阵显然注意到自己老子的脸色,慎而又慎的回答。

“破阵你真没劲!那我下次去劫颜子忧,问他本人好啦!”段罗敷握拳径自点头道。

“请便请便。”秦破阵偷看秦胜言已然发黑的脸,笑意盎然的连连说道。

秋高气爽的时节。各种瓜果都摆上了街市两边的铺子,市集也更加熙来攘往。

颜子忧手里拿着一袋米店刘老板给的冬瓜画的钱,往九曲巷子走去。走到巷口,看到茶点铺煮在锅里的茶叶蛋,不禁

驻足。颜子忧眉头蹙起,想了想便往前走。茶点铺的小娘子却殷勤招呼,“颜先生,不买些个茶叶蛋回去吃?”

颜子忧停下脚步,望着天眯眼笑了笑,便给了小娘子几个铜板,“劳烦娘子给我拿两个。”

“好嘞——”小娘子包了两个茶叶蛋塞给颜子忧。颜子忧道了声谢便向自家走去。

一踏进家门便闻到弥漫空气中的茶香,颜子忧不禁微微驻足。只见花郎正坐在书桌前,提笔绘画。见颜子忧回来了,

他欣喜的站起迎过去道:“颜先生你回来了!菊花茶我给你煮好了,正在火上温着呢!”言罢弯下身子去侍弄茶炊。

颜子忧呆呆的站在门口没有动弹。

“怎么了,颜先生?”花郎回头叫了他一下。

“没什么。”颜子忧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有些惆怅的冲少年笑了笑,进了屋里。这时花郎已经把一杯热腾腾的

菊花茶递到了他的手里。

“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哦,颜先生。”花郎笑眯眯的教育道。

那时花郎哭诉说自己在画院中受到排挤,颜子忧便仗义的说可以教花郎画画。于是少年便成了颜子忧家中的常客。最

初少年十分腼腆,然而一个月之后便俨然成了颜子忧的监护人。

从来没想过自己回到家有人热好了茶等待着的情景,颜子忧手捧茶杯自嘲的笑笑。望着少年低垂的额头,专注作画的

神情,颜子忧不由自主的叫道,“花儿。”

“颜先生?”花郎脸上满是喜悦之情。

颜子忧从怀中掏出还热乎着的茶叶蛋,递给花郎,“回来路上给你买的,趁热吃了吧。”

“谢谢颜先生!我娘以前就是卖茶叶蛋的,过节时就让我可劲吃,平时再馋嘴也不能动。我最喜欢茶叶蛋了!”花郎

兴冲冲的开始剥皮。

“给,你吃我剥好的这个。”花郎把一个去皮的蛋送到颜子忧面前。

颜子忧竟惊愕的一个后退,面色苍白。

“颜先生?”花郎慌忙问。

“没事,没事花儿。”颜子忧笑道,“你吓了我一跳。小花君,你自己吃吧,我不大爱吃这东西。”

“好吧。”花郎迟疑的看着颜子忧,把鸡蛋放进了自己嘴里。

花郎吃完茶叶蛋,又开始埋头画画。颜子忧捧着茶杯,望向窗外。已是深秋时节,今年院中的菊花一朵都没有开。十

二年了,心血都耗尽了。颜子忧叹息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旧梦早该醒来,自己也好歹要过些寻常百姓的日子才是。明

日就把地整整,种上些实惠的瓜果蔬菜好了。颜子忧暗下决心,唇畔便浮起一丝微笑。

此时花郎已拎起了画纸,颜子忧回头望去,不禁发出惊讶的声音。

“小花宝,你画的是什么啊?”颜子忧走了过去。

花郎呵呵的笑着不说话。宣纸上一清瘦男子凭窗而立,手捧茶杯,凝神思远。

“你这小花郎,居然偷画我,把我的茶叶蛋还来!”颜子忧笑着责怪道。

已经摸透了颜子忧的脾气,花郎只是笑得更欢,“颜先生真小气呢,我都吃了还能还你?你也不夸夸我,这画我很用

心呢。”

“好好,有进步,你这小贫嘴的。”颜子忧无可奈何的点点花郎的脑门儿,投降的说。

8.女霸王

午时三刻,秋后问斩,若说砍人也有个良辰吉日,那么现在这深秋时节和这晌午的时辰便端好符合标准。

颜子忧怔怔的看着几步远处肩扛斧子的几个彪形大汉,和站在他们一旁晓环云鬓,顾盼生姿的女子。前天晚上不过冲

她笑了笑,算不得调戏良家女子吧,真至于叫来这群肌肉男专门砍来自己?若是些武功了得的美少年,他至少还能在

死前嚎上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颜子忧冷汗直流,心里算计着还是不要过这胡同口了,大不了绕道

而行……对于自己这双放下笔杆子就抓筷子的手,他还是极其有自知之明的。

转身要溜,却只听女子清脆的干咳声。

“颜子忧——”女子款款走到颜子忧跟前。

“小娘子有何贵干?”颜子忧打肿了脸充胖子,自我麻痹的无视守住胡同口的那群斧子男。

女子嫣然一笑,“哎呀哎呀,这是什么语气?你从现在开始,就被我劫持了。”

颜子忧眨巴眨巴眼睛,咂摸着女子这宣告。

“这……我无亲无故,没人来交赎金。”颜子忧老实回答。

“这叫什么话,我段罗敷可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要你的金子有何用?”段罗敷面不改色的说。

颜子忧瞬间面如死灰,活像一直被扔进水里煮的螃蟹。九尺蛇鞭霸王段,这名号实在和声名狼藉的颜七杯难分伯仲…

…此女飞扬跋扈,背后还有隐居金罗寺的太后撑腰,据说就是他老爹礼部尚书段仁义在此女面前也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为了找人降服此女,礼部尚书不惜许下重金的嫁妆,翩翩公子们却愣是来一个跑一个。直到一年前传出风声,兵部

尚书秦胜言的“面瘫性冷淡”儿子或许有望成为礼部尚书的乘龙快婿。当然,必要承担的后果就是,冰山男加霸王女

,下一代是正常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呜呼哀哉!

“明白了的话,就跟我走吧。”段罗敷笑盈盈的说,拉起颜子忧的袖子从肌肉男的肌肉丛中穿了过去。

两人街上一前一后,迎面走来的所有路人都面色寻常的近于僵硬。颜子忧暗叹两个人的气场加起来效果真是可圈可点

他抬起头时,便看到两个赫然大字:秦府。未来得及拉住门柱子就被前面身姿窈窕的女子拉了进去。下人们均点头哈

腰,一路连通报都没有,畅通无阻。走入了庭院,段罗敷却突然一个回身把手按在颜子忧嘴上。

庭院中一老一少两个赤膊的男人正在练剑。

颜子忧眼中盈满惊奇。他从未见过这样气贯长虹的剑气。

年老者脊背因常年在外被晒成古铜色,步履稳健,神情坚毅;年少者肩膀宽阔,身体一看便知经过长年的训练,目光

凝注,剑若惊鸿。清脆的金属相击之声,时间几乎忘情驻足,凝滞于此。

两人又过了十几招,终于收起了架势。“有点进步,小子,”秦胜言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不过别得意!‘疾风掠

草’那一招,你脚下还欠火候!”秦胜言又绷起脸教训道。

“爹真是老当益壮。”秦破阵爽朗笑道。

“少来这套。”秦胜言瞪了他一眼,终还是禁不住扬起了嘴角。

“秦伯伯越来越厉害了!”这时段罗敷奔上去拍着手欢叫。

“呵,小丫头!”秦胜言面色一下子慈祥起来,一边把剑递给下人,一边披上衣服。这时他注意到了段罗敷身后的颜

子忧,微微一皱眉。

秦破阵亦走了上来,结实的胸膛上晶莹的汗珠在秋日金色的阳光下熠熠闪烁。近了颜子忧才看到这副强健有力的身体

上有许多伤疤,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却经历过自己从未见过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这是颜子忧第一次思考

起这个他一直看不顺眼的男人的事情。

“罗敷,你怎么把子忧兄带来了?”秦破阵笑问。

“是劫来的。”段罗敷一本正经的回答。

“原来如此。”秦破阵毫无追究之意,“爹,回屋歇歇吧,我叫人送茶来了。”他回头对秦胜言说。

“罗敷,帮我拿一下我的外衣。”秦破阵抹了把汗冲段罗敷喊了一嗓子。

段罗敷便拎起秦破阵的外衣挽着秦胜言的手臂回到屋内。

“一起喝杯茶,好么?”秦破阵走到颜子忧面前,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声音由于刚刚练剑的疲劳而比往日低沉沙哑

男子的味道近在鼻端,颜子忧躲开了目光,他无法直视秦破阵的眼睛,那目光过于敏锐直率了。在众人面前,秦破阵

也敢直言自己的做作,或许自己在畏惧他,颜子忧淡淡的想。

然而,只有两个人时,这个人却亲切让人留恋。奇妙。颜子忧随秦破阵进了屋内。

“爹,这就是颜悦颜子忧。”秦破阵对正在吹着茶的秦胜言说。秦胜言抬起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开始喝茶。

十二年前,秦胜言是驻守北方的大将军,助皇上平了“寒露之乱”后,一直升到今日的地位。颜子忧想起往事,默默

不语。

“颜子忧,你是在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段罗敷想起来了突然问道。

颜子忧当即石化。女子,女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颜子忧腹诽连连。秦胜言胡子发抖,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颜子忧满脸微笑,欣然品茶。

“喂,你不是断袖吗,”段罗敷却依旧不依不饶的追问,“你是下面的吧?以你这副模样,估计压不了人。”段罗敷

砸吧这嘴思忖道。

颜子忧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到这话,顿时风度全无,挑起眉梢,“以段姑娘之见,何种模样压得了人啊?”

段罗敷还当真皱眉思索了一番,终于眼睛一亮,指着秦破阵道:“大概就是破阵这样的吧,他压你的话我觉得合适,

你要压他我就总觉得别扭。”

咔哒咔哒咔哒,秦胜言手中的茶杯发出无法忽略的响声……

“人不可貌相,这种事情不实际操作一下的话是说不准的。”颜子忧争辩道。

“哎?子忧兄当真想试试看吗?既然如此我们赌钱好了,我和罗敷赌我在上,子忧兄赌自己在上,二赔一,子忧兄还

占便宜呢。”秦破阵提议道。

“什么占便宜,你想把我套进去么,谁说要试了。”颜子忧毫不上当。

“颜子忧,别忘了你可在我手里,是不是想让我教育你一下?”段罗敷阴沉沉的摸上腰间的蛇鞭。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没有王法了吗?”颜子忧一边做好逃跑的准备一边说起戏里面逼良为娼时的台词。

“让你见识见识王法好了……”段罗敷清风一笑,一刹那猛然扬手。

“罗敷,轻着点,他可不会武功。还有别打脸。”秦破阵见怪不怪的提醒道。颜子忧的目光顿时变成了能杀人的利器

“你们三个,通通给我出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秦老将军勃然而起,声如洪钟的长啸一声。

瞬间,万籁俱寂,妖魔四散。

最近汴河进京的货船甚多,九月十五乃薛太后寿辰,想必是为了置办寿宴送货而来的各地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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