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忧传——如鱼饮水
如鱼饮水  发于:2011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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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臣此时打开诏书,显然是要开始封赏了。只听得陆明谦那一贯平静柔和的嗓音道一声,“皇上,微臣有一事请奏。

众人的目光倏然全部聚集在此刻说话的礼部尚书大人身上。这个人就是有这种自己无意识就能聚集目光的能力,而且

无论是多少瓦的目光射来,此人都安之若素,一脸淡定微笑。

“陆爱卿请讲。”景泓诧异的看着陆明谦,说道。

此时陆明谦的目光掠过秦胜言,四目正相对。陆明谦抬起头,正笏道:“微臣几日前刚得知一起积压许久的冤案,案

情令臣扼腕不止,希望今日圣上做主,还含冤而死之人一个公道。”

“什么冤案?”景泓脸色无故白了几分。

“十二年前,户部尚书颜济颜惜之贪污巨款,斩首示众之案。”陆明谦毫无顾忌,几乎算是高声言道。

满朝一震。

不能不震,这事不知情的都被陆明谦突然垂绅正笏的提法惊到,知情的都被陆明谦竟敢当朝说这事的胆子吓到。陆明

谦半年来为容王之事劳累,又兼之被颜子忧打击,原本的潘岳宋玉之貌几乎憔悴的让人望之落泪。然而此刻,他的眼

中突然重新熠熠生辉,一如定州归来时那般神采。

“当年贼相洪万钧诬陷户部尚书颜惜之贪污巨款,这是微臣查到的颜惜之当年的账簿,户部的账目,还有洪万钧的举

证。一一核对之后,洪万钧的指控根本漏洞百出。”陆明谦将三份账目交给内臣呈上。

“洪万钧当年想犯上谋反,借着手中知枢密院事一职之便,手握重兵。而当时京城连禁军都被洪万钧抓在手中,无人

可与之匹敌。皇上暗中调遣当时的怀化大将军,秦老将军,”陆明谦看了秦胜言一眼,“率三千精兵从北方潜来。然

而无论怎么赶,从北方边界到京城,也有数千里路程。”

“这时候,洪万钧突然上奏户部尚书颜惜之贪污之罪。颜惜之一贯主张改良当时的国策,威胁洪万钧一派的利益,然

而这并不是他诬陷颜惜之的主要目的。他真正的目的是,以此为借口起兵发动政变。”

陆明谦停息的空档,一片交头接耳。

“爹,陆明谦到底想干嘛,你知道此事?”秦破阵低着头问秦胜言。

“爹?”秦破阵蹙眉又道,秦胜言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颜惜之十六岁来到京城,十七岁考中状元,只过了三年,便升为户部尚书,成为南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尚书。有人

说他升的太快了。甚至还有人说,他是凭着皇上宠幸坐上尚书之位的。”

“陆明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左仆射喝道,咳都不咳了。

陆明谦并不理睬,继续说:“洪万钧认为,皇上一定舍不得杀颜惜之。到时,他便可以以皇上宠幸佞臣,不辨是非,

荒废朝政为借口起兵政变。然而这个时候,秦老将军的救兵还未到来。”

“颜惜之深深知道这一点,他知道洪万钧把持朝政,指鹿为马。只要他不死,皇上就会被称为宠幸佞臣的昏君。所以

颜惜之没有辩解,他毫无犹豫的认了罪。颜惜之曾经的这些话,都记录在与秦老将军的通信中。这一点,秦尚书可以

作证。”陆明谦一句话,把秦胜言推到了众目睽睽的浪尖之上。

秦胜言看着陆明谦,面色苍白。但他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信件,交给内臣。满殿哗然。

“颜惜之,是为了社稷而死的功臣。”秦胜言说完这一句,低着头退回原处。秦破阵此刻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一

回事,景泓冤死了颜惜之,不愿再声张,陆明谦抓住了秦胜言的把柄,让他忤逆上意为颜惜之冤屈作证。秦破阵想起

颜子忧当日在金罗寺说过的话,顿时明白陆明谦是用段罗敷做了筹码。

“洪万钧的诡计没能得逞,而半月之后,怀化大将军暗夜杀入京城,洪万钧被打得措手不及,叛党全歼。这就是‘寒

露之乱’。”陆明谦目光灼灼。

“请皇上为颜惜之平反!”陆明谦说完这句话抬头凝视景泓双眼。景泓愕然看着他的目光,心中明白陆明谦未说出口

的话。他为景泓搭了一个被贼相蒙蔽冤枉忠臣的台阶下,却不提他是为了保住皇位才明知真相却斩杀颜惜之的事实。

而这目光又何尝没有威胁,假使他今日不为颜惜之平反,陆明谦便会把他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真相说出让众人皆知。

陆明谦绝对敢做,也绝对办得到。九死一生的亡命徒兼南朝闻名的大才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着令刑部大理寺调查此案,还颜惜之一个公道!”景泓言罢走入殿后。这日早朝就如此散了。

仲夏夜色如水,深深的碧色草丛中夏虫唧唧,隐隐有萤火虫微弱的光芒在空中游动。

颜子忧摇着扇子坐在屋内竹椅上,闭目听着虫声。右肩上缠着绷带,手臂上贴着膏药,披着青色单布衫,一副晦气样

。坐在他身旁的白衣男子凝视他闭眼安神的面容,半笑半忧的叹了口气。

禁不住一直盯在脸上的目光,颜子忧睁开眼瞥了因为得逞而微笑的陆明谦一眼,“多管闲事。”

“算不得是闲事。”陆明谦说。此刻颜子忧满身是伤,动弹不得,只得对着呆着他身边不走的自己干瞪眼,陆明谦想

到这一点,不禁又笑了。

“颜惜之自己,大概希望这件事永远被埋藏起来。免得坏了他足足陪了七年的小皇帝的好名声。”颜子忧眼中怅然,

嘴巴却依旧讽刺不止。

“那是惜之的愿望,为他平冤是我的愿望。”陆明谦说,“当年颜惜之把我送到抚州陆家之时,曾对我说过他的两个

夙愿,这之后不久,他就遇害了。”

颜子忧心里恼着陆明谦,却禁不住自己兄长的两个遗愿的诱惑,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我记得原话是……”陆明谦略一思索,“‘希望通过变法让南朝强大,这样爱哭鬼小皇帝就能少哭几回鼻子’,就

是这样说的。”

真像惜之会说的话,颜子忧心里苦笑,“还有呢?”

“‘希望将来你能和小悦玩到一块儿去,他有时像个小猴子喜欢作怪,拜托你一定让着他点,千万别把他弄哭了啊。

’”陆明谦又笑起来。

“你,别笑了。”颜子忧气鼓鼓的对陆明谦喊道,“明明是惜之比较没正经,他却只说我会作怪!”

然而说着颜子忧的表情突然僵了一下,“陆明谦,你当初找我画像,该不会是借口吧?”

“确实没什么指腹为婚的娘子。“陆明谦平日总喜欢说些假话哄着颜子忧,颜子忧时常嫌他敷衍;而这一次如此的坦

率,却反而让颜子忧倍受打击。“我答应过惜之,要好好照顾你。”

“原来是照顾。”

看着颜子忧明显沮丧的脸,陆明谦再次莞尔。

“陆明谦,”这时颜子忧忽然敛容问道,“你和惜之究竟是什么关系?”

陆明谦知道颜子忧终会问,坦言道:“最后的时刻我母亲把我交给了惜之,免于死命。我本来是当年满门抄斩的晏秋

行的孙子,同辈中排行第三。”

颜子忧手中的扇子啪嗒掉在了地上。晏家、三郎……思绪飘回了多年前那个温煦的午后。当年那个让他一见钟情,最

后还害得他长大后成了断袖的观鱼少年,此刻就在眼前!

“子忧,我们明日就离开京城,泛舟五湖之上,如何?”颜子忧来不及回忆太多,陆明谦就温言道。

“不……去。”颜子忧刚刚发现,他以为是兄长影子的月光男子,其实根本就是把他变成断袖的罪魁祸首,一下子连

拒绝都没了底气。

“可是我已经把尚书的职位辞掉了。”陆明谦委屈的说。

“止渊,你这叫破釜沉舟吧,我再中计就不叫颜七杯。”颜子忧一手支颐,哂笑。

“反正没了退路,你若不答应,我便只有与你一同留在京城卖炒货了。”陆明谦双手抚在颜子忧骨节分明的手上。温

暖而柔软的,包裹在冰冷骨感的手上。

颜子忧脸上的哂笑一下子散尽,然后他又笑了。

颜家的小院之外。一匹黑色高头骏马之上,玄衣男子飞扬的广袖如同与黑夜的清风融为一体。他在院外静静伫立了良

久。屋内明亮的烛光中,传出一个男子柔和的劝慰和另一个男子略带沙哑的讥讽。

玄衣男子不羁的一笑。他用粗糙的手心摩挲黑马的侧颊,道:“飞骊,放心好了,颜子忧绝对不会上陆明谦花言巧语

的当。只要他厌恶了京城,我们就先一刀砍了姓陆的,然后带着他浪迹天涯。”

风穿行深巷,吹起男子漆黑的长发和翻飞的斗篷。他又忽然扬起嘴角。

“不过颜子忧从来喜欢逞强。或许我们不用等他开口,直接把他抱上马背一路飞到北漠戈壁比较好。怎样,飞骊?”

飞骊擎霄打了一个响鼻。

秦破阵拎起手中酒壶,一仰脖子将酒倒入喉中。“痛快!”他蓦然一指天上明月,“你早晚是我的囊中之物!”言罢

哈哈大笑,酣畅淋漓。

浓浓的夜色中,玄衣黑马如放浪不羁的凛冽北风,昂然而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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