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忧传——如鱼饮水
如鱼饮水  发于:2011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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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那种人的弟弟,道德败坏也就毋庸置疑了。”德王笑道。赵择端抬眼看了一眼皇上,又一言不发的低头退回。

这一次的沉默却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更沉重,连景睿都闷头不语。

倒是日本国的使臣不明就里,恳切的再次拜求道:“陛下,所谓比画格,其实最后比得却是人格。柏木不认为能画出

如此高彻境界之人会是卑鄙之徒。但求一见,不然柏木死不瞑目!”

“宣。”景泓只说道。

“皇上!”德王皱眉劝阻。景睿、赵择端和若干大臣均沉默不语,似未听见二人的话。

“还要让我重复么?”景泓目光凛冽,扫视内臣。内臣立刻诚惶诚恐的退出传旨。

一炷香的功夫,内臣回来,却道:“回禀圣上,颜悦……已经出宫去了。”

柏木扼腕,景睿叹气,德王冷笑,皇上不语。

“看来天意如此。圣上,柏木认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待到柏木技艺精进之时,再来贵朝求教。”

景泓颔首,当即将颜七杯的画赐予柏木藏人。

4.秦破阵

坊巷御街向西的声色场所也算是南朝京城的一大特色,市人称之为“院街”。各种轻纱暖帐,莺歌燕舞,夜夜不绝。

时常出现的场景就是,两个大官不小心进了同一家馆子,彼此相视一笑,各寻各的乐子。第二天上朝之时,垂绅正笏

,肃面相揖。

若说京城里藏着个院街,那么院街里藏着的,是经营男色的妓院。

在其中最出名门槛最高的青衿院里,两个男子相对坐于桌前。

颜子忧浅浅啜饮着杯中清澄的梅子酒,发如墨染,肆意倾泻。景睿放下了酒杯,抓起颜子忧一绺头发,随意在手中打

着转儿。“子忧,我是对男子无甚兴趣。不过这种地方,不一向是你的涅槃之处么?今日是怎么着了?”

颜子忧依旧懒洋洋的笑着,只说了一句“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呵,你什么时候专一起来了?连青青子衿都不能悠悠汝心了?”景睿亦风雅了一把。“你见不到止渊也没办法。他

现在可是大忙人,先不说要应付那些请客送礼的官员,光是皇兄和德王之间,就够他周旋的了。”

“德王?”

“是啊,每次科举的前三甲两个人都明争暗抢,今次的状元郎又是声名远扬的陆明谦,两边简直要红眼了。”不需过

多说明,德王和皇上之间的对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止渊呢,他作何打算?”颜子忧稍稍坐直了身子。

“不知道,他对两边都是若即若离的。说实话,我一直就看不出止渊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景睿道,“不过我觉得他

不是那种会吃亏的人。”

颜子忧笑而不语,默默饮了口酒。

“子忧,那天你没到场,真是不知道那是何种场面!三伏天我差点给冻在椅子上起不来了!”景睿打了个哆嗦,“先

不说这个。倒是你那幅画,绝了!太绝了!我看着你画了这么些年冬瓜,真没想到你还能画出那种山水!不像那些画

院,只会画一千座山,然后都给涂上青色绿色。”

“画一万座山又有何用,眼睛看到的不过是人间虚幻,”颜子忧叹道, “真正的青山在人心里,那是无论身世沉浮都

无法撼动的信念。”

“子忧?你所言竟与皇兄相同?”景睿惊讶的喊道。

颜子忧却一笑,也不理睬,扬起一只手。青衿院的老板立刻迈着小步跑过来。

“颜先生?”老板一向古怪的声调问。

这时景睿也想起两人最初的约定,对老板说:“子忧要点你们这里三个头等的相公,钱算在我的账上!”

“好好,”老板连连答应,“颜先生要点那三位公子啊?”

颜子忧扇子一摇,却吟道:“怨天轻易弃谪仙,万顷针涛碧波翻。守驿只因群芳妒,身断犹念辨忠奸。”

青衿院老板张大了嘴,眼珠子一转,片刻道:“颜先生稍候,我这就把松竹梅三个公子叫来。”转身颠着步子离去了

“所以我喜欢来青衿院,连这儿的老板都招人喜欢。”颜子忧笑曰。

景睿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摇头叹道:“子忧,你的聪明才智,全都用在这种地方了!”

在青衿院过了一夜,颜子忧出了院街时已是辰时。晌午未到,日头不那般灼人,暖洋洋的落在身上。

如此和朗的天气,颜子忧突然来了兴致,从怀中掏出陆明谦寄给他的地址。新宅院是皇上御赐,颜子忧还一次未曾拜

访过。

颜子忧沿河而走。京城里的花柳名街,三教九流之地大多在河西岸;而官宦富绅的府宅则多在东岸。颜子忧走到了云

骑桥,正要过去,却无意间瞥见了桥边茂盛生长的大片牵牛花。

花开的生机盎然,大红大紫之中,却有一株零星开着的蓝朵儿。颜子忧素爱冷色,便禁不住俯身撷下一朵,捏在手中

。上一次送陆明谦蒲公英,他便回诗说自己野逸,这次送他蓝色的牵牛花,不晓得此人又要说什么。想到这里,颜子

忧不禁微笑起来。

过了桥到东岸,找到了陆府,却被门房拦住,说老爷到德王府听戏去了。颜子忧只说了声“是么”,就转身离开。

看看天边浮云,河边垂柳,颜子忧面无不悦之色,又走回了云骑桥。站在桥上,看看手中恹恹的野花,心中惋惜。双

手捧着置于汉白玉桥栏外,分开了手,蓝色的花儿就缓缓的坠入了水中,激起几圈浅浅的涟漪。

颜子忧说不上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然而就在此时,却有人喊他名字。颜子忧就这样神情恍惚的循声而望,只见一身玄衣的秦破阵牵着一匹黑色的高头骏

马站在桥头。

“子忧兄是在葬花么?”秦破阵牵着马走上桥问。

颜子忧此刻恨不得自己刚刚已从桥上跳下去,便不用被自己厌恶之人看到自己的一时失态。不过细听之后,又发觉秦

破阵的问话并无嘲笑揶揄之意。

“没有,是在喂鱼。”颜子忧开始露出那种令景睿脊背发凉的虚伪微笑。

“原来如此,我看错了。”秦破阵完全没有感到不安,坦然道,“刚刚子忧兄立于桥上,神情详雅,姿态清美。没想

到子忧兄连喂鱼都别有一番风景。”

颜子忧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呆呆盯着说话如此直白却笑得天真坦率的秦破阵,第一次有了种败北的感觉。

“子忧兄这是要去哪?”秦破阵问。

“访人不遇,正要回去。”颜子忧回答。

“子忧兄何必急着归去,不如到寒舍小坐一会儿,”还未等颜子忧推辞,秦破阵又学着景睿补上一句,“有上好的普

洱茶。”

于是彻底被挫败的颜七杯垂头丧气的跟在一脸灿烂微笑的秦破阵身后向秦府走去。

路上,秦破阵拍拍黑色骏马对颜子忧解释:“近日马市来了几个北朝的马贩子,刚刚我便是到马市去了。”

“真是匹良驹。”颜子忧看着黑马如绸缎一般的光泽,由衷感叹。

秦府很大,不愧为当朝从二品的兵部尚书的府邸。南朝的军政官员亦可由文官担任,不过兵部尚书秦胜言倒是个戎马

半生的地道武将。

秦破阵把颜子忧请入临院的正屋,令下人奉上茶点。

颜子忧还记得初见秦破阵时,这个人犀利桀骜的眼神。然而今次偶遇,却觉得他完全没了当初的冷峻傲慢之感,言谈

举止都直率热忱。

“子忧兄,你似乎比上次见瘦了些?”秦破阵拿起一块核桃酥递给颜子忧。

“最近不太节制的缘故吧。”颜子忧直言相告自己纵欲过度,对于无甚好感的人,颜子忧向来口不择言。

秦破阵扑哧一声笑了,“那子忧兄可要好好保养自己,我听说生鸡子对这方面最能滋补。”

屡战屡败,幸好景睿不在,否则颜子忧的老脸可真没处搁了。

“多谢。”颜子忧揉着太阳穴苦笑道。

“子忧兄家中都有何人啊?”比起那日在宫中,秦破阵今日倒格外的健谈。

“父母早亡,兄长也已过世。”颜子忧回答。

秦破阵听了此话也未有任何道歉之意,只是若有所思的说:“我是独子,从没有过有兄弟姊妹的那种感觉。有兄长,

那是怎样的感觉?”

颜子忧目光收敛,神情显得含蓄不明。“幼时与兄长相依为命,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连兄长的容貌,都

快记不得了。”末了颜子忧笑笑说。

“看到子忧兄的笑容,破阵顿觉神清气爽。”秦破阵突然说。

颜子忧又是一怔,他突然想自己这样算不算被调戏了?天啊,色胆包天的颜七杯竟然被别的男人调戏了?笑话!颜子

忧此刻面如锅底一般黑。

“对了,子忧兄,可否请你给我新买来的良驹取个名字?”秦破阵望着院中牵出来配鞍子的坐骑,便忘了之前的话转

顾而言他。

颜子忧却还没从刚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只道:“秦将军的马,为何要旁人取名。”自顾自的喝茶。

“因为子忧兄才高八斗啊。”面对颜子忧的冷言冷语秦破阵却丝毫不恼,理所应当的回答。

“鄙人无能。”颜子忧头也不抬。

“子忧兄!”

“秦将军,打扰多时。悦就先告辞了,多谢你的茶。”颜子忧站起身走到了正屋门口。

“子忧兄当真如此吝啬?”秦破阵叹息道,“那么破阵也不强人所难。只好用买马的时候想到的那个名字了。”

颜子忧对秦破阵的自言自语也无甚兴趣,便抬腿要迈过门槛。

“老黑子!”秦破阵声音清朗,冲院中黑马叫道。颜子忧那一个趔趄想掩饰都掩饰不了,秦破阵微笑的看着定在门口

,被严重伤害了审美的男人僵硬的身体。

此刻,黑色的骏马鬃发随风飞扬,漆黑如夜的脊背在烈日下熠熠生辉,昂首屹立,岿然傲世。这样的美丽画面,却被

那阴魂不散的“老、黑、子”三个字砸得粉碎。

颜子忧喟然一叹。

须臾,秦破阵见门口的男子动了动,却是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秦破阵急忙站起想追,却只听得他抛在身后那淡淡的一

句“飞骊擎霄”。

秦破阵蓦然定在了原地。

青衫男子的背影渐渐远去。

5.陆止渊

七月流火。

晌午时候,雕栏画阁当中,两个官员对坐饮茶休憩。看他们的官服,便知道是刚调入秘书省的新官员。

秘书省、史馆这两处地方,众所周知,是晋升上层集团最方便的阶梯,号称南朝的“储才之所”。

面南坐官员原本在欣赏碧池中白莲,此刻目光却扫过面北而坐的同僚,继而回过头关切的问:“许大人,这茶是明谦

家里捎来的,怕是不合您的口味吧?”

面北的官员连忙摆手,“怎么会!陆大人家乡人杰地灵,物华天宝,此茶甚好!在下只是,有自己心事罢了。”

“许大人,不知明谦可否为您分忧?”陆明谦原本赏荷时眼中的神采此刻黯淡下来,恳切的凝视着与他同时被调入秘

书省的许仲。

“唉,说来见笑。”许仲苦笑着摇了摇头,“仲如今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几经调任,煞费心思才进了这秘书省。陆大

人宽厚之人,仲也就与您推心置腹了。我乃宏兴五年的文武双科进士,初登第时满怀雄心抱负,亦自认为有经世济时

之才。不料官运坎坷,几经调迁。如今见不少同辈都已成国之股肱,一展鸿图,我自家却才只得进秘书省的大门,不

知前路何期。想到这里,不禁失落的很啊。”

“许大人济世之心,令明谦佩服。”陆明谦定然言道。

“陆大人心善,许仲感激不尽。”许仲苦笑着摆手道。

“许大人,明谦绝无揶揄之意。”陆明谦轻叹,“我们这些读书人,自幼便习孔孟之道。而如今,放眼朝野,如许大

人这般愿为中流砥柱,以天下为己任之人又有几个呢?一个人能坚持自己的根本,十年如一日,明谦认为这是件了不

起的事。”

“陆大人!”许仲慨然道。

“不过,明谦到觉得,许大人前路未必晦暗。”说到这里陆明谦一笑。

许仲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微笑,“陆大人指的可是皇上将陈清远召来京城之事。”

陆明谦微微颔首,“正是此事。”

“陈清远从洪州知州直接拔擢到京城,皇上定是要重用他。听说他在洪州推行的农桑商运的新政策取得的政绩卓著。

其实,十二年前圣上便有心推行新政,只是遇了‘寒露之乱’,才半途而废。我看这回,皇上是要动真格的了。”许

仲沉吟道。

“若是当真推新政,许大人如何看?”陆明谦浅啜清茶。

“应当变变这规矩了。如今北面敌国虎视眈眈,西南诸蛮也蠢蠢欲动,我朝再守着老套子,不思富国图强,怕是二十

年之后就难以在中原立足了。”许仲目光矍铄。

“许大人果然是国之栋梁。”陆明谦淡淡微笑道,“大丈夫有治国之志,当躬身力行才是。”

“只不过,许大人这一番韬略,皇上怕是早从陈大人那里听过了。”

“自然是,我不过还是秘书省一个闲散人罢了。”许仲再次摇首叹息。

陆明谦放下茶杯,凤眸微眯,从容言道:“话都一样,就看怎么说。许大人,皇上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您可知道?

许仲盯着陆明谦,“陆大人说的是?”

“决心皇上已有,他需要的是支持。”陆明谦回视许仲,“许大人可知市井上对新法散布的‘三不足’的流言?”

“请陆大人明示?”

“‘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所谓‘三不足’也。”陆明谦这时微微前倾了身子,依旧不紧不

慢的说,“这些话是何人散布,许大人为官多年,明谦自是不必多说。天变本无常,人何必苦寻天意,兢兢业业于朝

政,便是顺天时。变法若广开言路,又岂是不恤人言?况乎若是合于理义,人言又何足恤。祖宗之法,先皇便几经变

革,祖宗尚且知变,子孙岂可学那买履的郑人?”

“多谢陆大人赠言,我明日便要去面圣!”许仲惊喜,起身一揖。

“许大人,这不过是明谦与您喝茶时的闲聊罢了,”陆明谦莞尔,“不足为外人道耳。”

是日乃南朝内殿朝见百官之日。

景泓刚刚抛出的话掷地有声,余响未消,下面便纷纷议论起来,好不热闹。

这是预料之中,景泓此刻心情笃定,面不改色。

“圣上!祖宗之法乃国之根基,不可变啊!”尚书左仆射第一个哀呼道。

每次都是这个老头儿,景泓心里暗叹一声。“祖宗之法,先皇便几经变革,祖宗尚且知变,作子孙岂可学那买履的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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