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凉，冰得手都失去了知觉，刺得心口空空的。

「人都死了。你们这样算什么？！」欧阳突然一声大喊。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冷冷的夜风。

＊＊＊

1999年2月15日

「小伙子，看看是不是你要的样式。还有这牌子，跟真的一样。就是交警都辨不出来真伪。不错吧？」

「点钱吧。」吴小帅扔了一个口袋过去。这是他个人的全部家当。

「年轻人够大方啊。是个干大事儿的人，哈哈……」车贩子一边点着钱一边流口水。

吴小帅坐上车，一踏油门徜徉而去。

……

【101寝室里】

欧阳默默地收拾着黄飞的遗物。其实黄飞也没什么东西，只有床头那一箱子谁都不能碰的书。随意地拿出一本翻了翻，欧阳笑了。「你这家伙，居然藏了一箱子这玩意。」

无意间，一本粉色的日记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它安静地躺在箱子里，却又不甘寂寞地散发着淡淡的暖意，诱惑着莽撞的好奇心。

翻开第一页。

日记：

『今天是我来辽大的第一天。能上国本也没什么好的，除了跟吴哥同寝而外。嗷嗷嗷～我太###地高兴了。』

「这小子，连写日记里都忘不了说脏话。」欧阳一边笑骂一边翻开下翻。

『我们寝室里有个叫欧阳决的小子。长的很帅，不过没我吴哥帅。他人不错，就是有点装腔作势，还小心眼儿。今天他又跟刘明吵起来了。可怜的我还得当和事婆。』

欧阳不禁挑了挑眉。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小心眼儿，所以他没出口反驳。只是默默地继续往下翻。

『今天发生一件大事，确切的说是昨天晚上发生的。我亲耳听见刘明说喜欢吴哥。呼呼……同类！』

「呼呼？这是什么心态啊？」欧阳倒在床上，继续翻着。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半刻无从说起了。总结一句话就是：我们寝都是gay。』

『我发现我越来越受不了欧阳决了。那小子简直……总之就是受不了他！！！』

『昨天我跟欧阳做了。比我想象中的疼，却没我想象中的糟。现在我才知道我为什么越来越受不了他。因为……作为第一次，我不后悔！』

日记在这页顿住了。手指不自觉地在纸面上磨蹭着。

＊＊＊

与坠崖那辆奥拓一模一样的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仿佛是昨夜喊冤的亡灵，今昔仍在人世间流浪。车上的人半眯着眼，一边听着老歌一边抽着烟。任凭手机在身旁玩命地响，他也不肯接。最后来电铃声终于变成了短信提示音。

看着安静下来的手机，吴小帅重重地吐了口烟，最后还是点开了短消息。

【黄飞的事情让我来解决。】

意料之中的言辞根本动摇不了他复仇的决心。

又条短信响起。【我知道凶手是谁。】

吴小帅立刻拨通电话。「是谁？」

「……」对面是一阵沉默，随后。「小帅……」

「看来你也不知道。」

「黄飞的事是我不对。要报仇的话，罪魁祸首是我。」

「……」

「能不能罢手？」电话那头的声音柔了许多，隐隐地带上了哀求。

「那人是冲我来的。」吴小帅又不傻，当然猜得出其中的契机。自己撒下网满沈阳地找那辆奥迪，仇家会利用这个机会也不是没可能。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死敌。他虽然也算半个黑道上的人，但是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不懂，究竟是谁这么恨自己，竟然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小帅，把事情交给我。一个星期内，我给你答复。」

「这是我自己的事。」吴小帅并不打算妥协。

「三天，给我三天时间。两天也行。」

这样似曾相识的语气令吴小帅心纠，但是他又一时想不起在何时何地听过类似的话。「明……这次不行。」斩钉截铁地挂断电话，吴小帅从钱夹里取出黄飞的照片挂在后视镜下。「兄弟，等我给你报仇。」

＊＊＊

拿着滴滴声响的手机，我妻明叹了口气。身旁的藤上犬野在这时却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说道。「明少爷，属下的时间到了。」

我妻明点了点头。「你去吧。」

藤上却没有马上走，反而上前了一步，恳切地说道。「恕我直言。您现在回头的话，还来得及。」

我妻明深深地看着他。「对谁来得及？」

「对您，对我妻家。」

男人却摇了摇头。「晚了。因为他已经到了。」

69

吴小帅相信只要自己还没死，对方就会再次下手。他买了条烟，一根一根地抽着。车子悠闲地在大街上乱晃。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那辆幽灵火终于出现了。

「我X你妈的！」吴小帅眼都红了，一踩油门就杀了出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大街上横冲直闯。吴小帅心知对方车技了得，所以在后面是豁了命地追。他早就想好了，今天就算拼出自己这一堆一块儿也要宰了他。

这辆幽灵火的车技跟我妻明是不相上下，吴小帅在后面也就将将能跟得上，完全没有超车的可能。

说话间就到了一个路口，幽灵火一打车头钻进胡同。吴小帅紧打方向盘，压着马路沿也拐了进去。这时，他从后视镜里发现了一辆奥拓，长的跟自己这辆是一模一样。透过车窗一看。正是……「我妻明？！」

他没工夫去考虑那么多，至少现在多了我妻明这样的高手，自己这边也就更有利。穿出胡同，露面宽了。我妻明那辆车立刻超了过去。

奥拓跟奥迪在马路上相互碰撞。飞驰中，车身之间擦出的火花乱迸。轮胎磨着地面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两者互不相让，都抱着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使出浑身解数。时而幽灵火占了上风，我妻明被挤得险些撞上路旁的花坛。时而奥拓反攻，幽灵火又撞倒一排护栏。

吴小帅这辆奥拓则是紧随其后，用车头逼住幽灵火的车尾。按理说，两辆车逼住一辆，应该是胜券在握了。可这时的的我妻明反倒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了，连攻势也弱了不少。注意力更是转向了吴小帅这边。

幽灵火就趁这个机会猛地一撞护栏，随即来了个原地偏移，从反向车道逃走了。我妻明怕伤到小帅，放慢了转弯的速度。

这样一来一往，幽灵火就再次占了优势。而这两辆一模一样的奥拓也不肯罢休，紧随其后。三辆车连闯几个红灯，彼此间的距离也是越缩越小。最后一个路口正是横向高峰期，虽然没有拥堵现象，但是来往的车辆也是川流不息。

幽灵火抓住时机在一辆大客前疾驰而过。我妻明也是紧随其后，擦着客车车头闯了过去。而比我妻明慢了一步的吴小帅就没没那么好运了。他这时候再想刹车都来不及。眼看着车身抵车头，耳轮中就听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吴小帅心中一沉，正要放弃的时候，却见眼前一晃。大客整个横向就翻了出去。他赶紧刹住车，定睛观瞧。离大客不远处另一辆奥拓也反倒在那儿。碎玻璃散落得到处都是，轮子、车门更是狼藉一地。

「我妻明！」吴小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反倒的车前。

地上都是暗红色的液体，也分辨不出来究竟是汽油还是人血。我妻明被压在车下，身体成一种扭曲的姿势夹在细缝里。

吴小帅赶紧来抬车子，一边用肩膀往上扛一边连拖带拽地往外拉我妻明。可是天不随人愿。他越是急，事情就越多。眼看着人就要被拉出来了，腿却卡在里面死活都拽不出来。

地上的火苗越着越凶，车子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快……走。」我妻明半睁着眼，吃力出说最后两个字，血就不停地往外涌。

「别说话！」吴小帅强稳心神，试图把我妻明的腿从车底抽出来。

火苗已经烧到了车旁，灼烫的死亡随之逼近。车子也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是爆炸的前奏曲。

一瞬间的火光与轰鸣试图抹杀所有希望。吴小帅把我妻明护在身下，只想争取最后的一线生机。

就在俩人都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119竟然及时赶到了。灼烈的死神被挡在了一片迷雾外。俩人就这样奇迹般地获救了。

吴小帅安心地看向怀里的人，却发现我妻明早已泣不成声。男人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死死地扒住了吴小帅的肩头。虽然没有话语，但彼此的心意已经不言而喻。

我妻明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意识模糊了，但抓着吴小帅的手却丝毫不肯放松。

……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揪着人心。吴小帅狠狠地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医生出来几次，他都没敢上去问情况。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心惊肉跳。

「铃……」一阵电话铃声把吴小帅下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

「是小帅吗？呵呵……哦，不对，我该称呼您吴小帅先生才是。『小帅』应该是明的特权吧。」

「你是谁？」吴小帅强压怒火地追问。

「我是谁？呵呵……我也想知道自己是谁。哦，对了，我这里有份礼物要送你。你现在抬起头向左看。看到收款处的指路牌了吗？从那里右拐。哦……吴小帅先生您的速度太慢了。不用回头了，明的手术至少还要一个小时。这段时间足够你……」

「你到底是谁？！」

「啧啧……吴小帅先生，打断他人的话可是不礼貌的行为哟。难道明都没有教过你这些吗？看来他真的是退步了。以往，他对情人的要求可都是苛刻至极。」

「我已经到收款处了。」吴小帅谨慎地扫视四周。

「哦……那太好了。请您向左下方看。看到那个垃圾桶上的红包了吗？打开看看我送了你什么礼物？」

吴小帅拎起包，拉开拉链。里面是一件带血的汗衫。

「您知道这是谁的汗衫吗？」

「黄飞？」吴小帅惊喜交加。「他人在哪儿？」

「吴小帅先生真是聪明过人啊。我喜欢跟聪明人讲话，痛快。」对边传来一阵拍巴掌的声音。「翻翻包的夹层，里面有一串车钥匙。你现在出医院门口，外面会有一辆黑色的辽A####。上了车，你就知道怎么来这儿了。最好是快些。我这人很有时间观念的。滴滴滴……」

不等吴小帅再问别的，电话就挂了。他不敢耽搁，赶紧出了医院按照电话里的指示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车里果然放了一张字条，上面除了地址还有一句温馨提示，主要用意就是劝他不要报警。

现在黄飞在他们手上，吴小帅哪里还敢报警？他乖乖地开着车找到目的地。这是市郊的一个废弃工厂。厂房外的院子早已是一片荒芜。高大的厂房也只剩下了红砖漏瓦的空壳。吴小帅下了车，谨慎地四处打量。这时电话再次响了。

「我已经到了。黄飞在哪儿？」

「吴小帅先生真是性急的人。难道您都不想见见我吗？」

「你在哪儿？」

「您看到面前的厂房了吗？我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吴小帅来到厂房外，推开沉重的铁门。随着嘎吱吱一阵沉重的响声过，眼前的景象却叫他吃惊非常。

70

铁笼、野狼，还有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的黄飞。这些就像毒蛇一样勒得吴小帅上不来气。

「黄飞！」他歇斯底里地冲了过去。

「停～！」优雅中带着癫狂的嗓音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爆鸣在厂房里回荡。

再看黄飞身上的绳子应声断了一根。整个人就像失去了重心一样，在空中轻轻摇晃起来。底下的三只野狼动了动耳朵，绿色的兽瞳紧紧地锁住空中欲坠的食物。

吴小帅立刻冷静下来，顿在原地。冷冽的目光锁住了声音的主人。就在二楼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个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刀刻的五官。本是阳刚十足，却偏偏长了一双毒蛇般的长眼。阴冷的目光更是令人不寒而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相矛盾的压抑气息。

男人悠闲地靠在沙发里。一手晃动着高脚杯，任红酒在里面打转。一手随意地拿着个遥控器，食指有意无意地把玩儿着开关。

「你想怎样？」吴小帅直视回去，怒火已经撞上脑门儿。

「吴小帅先生果然是个爽快人。难怪明会爱上你。」男人眯起眼，意义不明地勾起了嘴角。「用我妻明来换你的好兄弟。」

「我妻明现在还在动手术……」

「你只要回答我行还是不行。」男人打断了他的话。

「……」吴小帅一阵沉默，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他发愣的时候，揪心的爆鸣声再次响起，震得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伤得很重，根本就坚持不到这儿！除非你想要的是个死人！」吴小帅大声喊回去。回答他却只有爆鸣声。

「明天！求你！最迟明天！」吴小帅的神经都要被爆鸣声给崩断了。然而，男人仍旧无动于衷地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

黄飞身上的绳子就剩下最后一条了。再断，他就会被野狼活活撕成碎片。

「我X你！吗的住手！」吴小帅急的眼眶都湿了。他呼呼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打斗。现在唯一能抗敌的就只剩下自己愤怒的双眼了。

男人漫不经心地与他对视着。「吴小帅先生，你从里到外都是吸引明的筹码。呵呵呵……我很有耐心。就不知道笼子里的人有没有耐心了。」

吴小帅看了一眼悬在空中的黄飞。他知道那男人说的没错。这一个根绳子挺不了多久。他浑浑噩噩地出了厂房，开着车回了市区。都到了医院门口，他还坐在车上发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子满满的，心却空得吓人。

他想过报警。但是这种情况下，警察除了收尸还能做什么？只能拿我妻明来换。可是……一想到我妻明痴傻的目光，吴小帅的心就翻江倒海地疼。

当当当！一阵激烈的敲窗声才让吴小帅回过神儿来。

「明？！」吴小帅真不敢相信。他冲出车子，死死地抱着我妻明。什么世人的目光，什么社会什么道德，他什么都不在乎，就只想抱着眼前的人。

「小帅你去哪儿了？急死我了。」我妻明长出了口气。

吴小帅赶紧送开怀，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看着我妻明。「你，你怎么好得这么快？」

「当然啦。难不成你想我躺上个一年半载的啊？」我妻明笑着打趣儿。「走啦走啦。我都饿了，吃点儿东西去。」

现在吴小帅的脑子嗡嗡直响。他迷迷糊糊地就被我妻明给拉上了车。

……

医院里乱成一团糟。小护士紧张地找到我妻明的主治医生。「大夫，不好了！病人不见了！」

「不见了？！」大夫愣住了。「他才刚醒，还没脱离危险期，不可能自己走的。快找！」

「大夫，有人看见他往药房走。」

「大夫，他打伤了药剂师，还拿走了亢奋剂XXX。」

……

吴小帅稀里糊涂地就被拖进了一家西餐厅。俩人找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我妻明点完吃的，才问。「小帅，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太累了？多吃点儿补补。」

「没，没事。倒是你，怎么脸这么红。」吴小帅伸手想去摸我妻明的额头，却被对方给抓住了。

「小帅，你对我真好！」我妻明幸福地笑了。

他这一句话就跟刀子似的直刺吴小帅的心。「你手怎么热？」他就知道我妻明不可能好得这么快。真不该稀里糊涂地跟他来这儿。「走，快回医……」说到这儿，他又顿住了。把我妻明送回医院，就等于是把黄飞推进了地狱。

他的神情变化都没能逃过我妻明的眼睛。男人淡然一笑，松开了他的手。「我没事的。是你手太凉了嘛。来，先吃东西。待会儿，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