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吴小帅现在是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塞进嘴里的食物都是食之无味。

我妻明故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一边偷看吴小帅，一边慢慢悠悠地搁着盘子里的牛肉。

再看吴小帅，俩眼发直，一手刀一手插地对着空盘子做劲。最后他深吸了口气，横下心刚要开口。却听我妻明抢先一步说道。

「小帅，我们去日本吧。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其实我一直都想带你去看看我的故乡。然后我再找个适当的时机入赘你们吴家。好不好？」

吴小帅愣在那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我妻明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别开了视线，左手不自觉地拈动着餐刀。「这是大事，不急。你是不是，也有话想跟我说？」

「……」吴小帅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最后却只有一声轻叹而已。面对眼前的人，你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我吃饱了。你呢？」我妻明深吸了口气，放下了刀叉，就像是放下了最后的坚持。

「走吧。」吴小帅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然而这条路，却走得痛彻心扉。

71

嚓～！一声急刹车。

「你##不要命啦？」货车司机愤愤地骂了一句。

吴小帅坐在车上愣了好一会儿。他自己也说不好刚才那一刹那到底在想什么？或许真的想就这样撞上去，一了百了。

「你没事吧？」一旁的我妻明倒是气定神闲。

「……」吴小帅突然看向他，有些话到了嘴边儿就是说不出口。又或者连他自己也不知想说些什么。最后干脆翻出一根烟来急急忙忙地塞进嘴里。

「我来开吧。」

「没事。」吴小帅握着方向盘，突然问了一句。「你不问我……到底去哪儿？」

「……」这回换成我妻明无言以对了。

「其实我……」

「你信不信我？」我妻明握住吴小帅发抖的手。「无论发生什么，都只是过程。——最后我们谁都不会有事。」

吴小帅回看我妻明。后者回以淡然的微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唯有紧紧相握的手。

……

＊＊＊

当天晚上，欧阳决稀里糊涂地在寝室里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之中就听见手机响。他摸索着接起电话。

「喂……」

「欧阳，黄飞在医院。」

「嗯……啊？！」欧阳决激灵一下坐了起来，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了。叽里咕噜地就从上铺跌了下去。「你你你说什么？阿飞在哪儿？……好好好。我马上来。」

他跟做梦似的，晕晕乎乎地赶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一看，黄飞正坐在床上啃鸡大腿儿呢。

「阿飞！」欧阳决都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了。他一步步来到病床前，上下其手地摸索着黄飞的脸。「这怎么可能？哈……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哈哈……你这小子，死了惦记着吃。」

「我#！你才死了呢！」黄飞气得给了他后脑勺一下。「醒了没？」

欧阳决这才算彻底清醒。他刚才在寝室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接到电话就冲出来了。一路上也是稀里糊涂地不真实。要不是黄飞一巴掌，他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阿飞！你没死？」他猛地把人勒进怀里，死死地搂着。「太好了，太好了！」

「咳咳……你想勒死我啊！」黄飞被搂得一翻白眼儿。

一旁的小护士被逗得咯咯一笑，不由得赞了一句。「你们俩兄弟的感情可真好！」

谁料欧阳决义正言辞地回了一句。「他是我爱人。」

众人当场呆掉。黄飞又狠狠地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你还没醒？」

欧阳也不生气，反而拉着他的手认认真真地说。「我想过了，咱们一毕业就结婚。」

「我，我是男的……」黄飞也愣了。虽说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告白吧，但来得未免太突然了点儿。

「我也是男的。」欧阳紧握着他的手，高兴得无可无不可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哪儿能结婚，咱们就去哪儿。再，再失去你一次，我……」鼻子一酸，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那小护士愣了一下，没惊叫出声就已经不错了。吴小帅也欣慰了不少，顺手掏出根烟塞进嘴里。正打算点的时候，被那小护士遏止了。

「诶！医院里不许抽烟。」

「哦。」他赶紧扔掉烟，然后顺势又掏出了一根儿。

「大哥！」黄飞喊了他一声。

「啊？」吴小帅回了一句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烟。

「你没事吧？」欧阳决不放心地追问。

「没事。哈……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

「欧阳……」黄飞适宜欧阳出去看看。他总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头。记得自己那晚是被几个人给绑了，怎么一醒过来却躺在医院里？

「好，我去看看。」欧阳也发觉吴小帅今天不大对劲儿。

他离开病房，正四下找人的时候，忽听厕所里有人呕吐。进来一看，果然是吴小帅。

「你是不是有事儿瞒我们？」欧阳直直地看着他的背影。

吐也吐完了，吴小帅撑着水池子直喘。两条腿又酸又软。「没事。哈……」

欧阳走过来揪着他衣服领子，盯着他。「你还说没事？你看看你自己！魂不守舍。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人很担心？」

吴小帅避开对方的目光，只说自己累，什么事都没有。

松开手，看着他摇摇晃晃地出了门。欧阳叹了一声。「吴小帅，是兄弟就说出来。」

后者停在门口，只回了一句。「是兄弟就别问。照顾好你自己。」

……

第二天一大早，吴家的门就被敲开了。来人是一个西服革履大叔，表情很冷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很温和。

「您是……？」吴小倩皱了皱眉头，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敝人是明少爷派来的。」

「谁啊？」吴妈也从屋里出来了。

「哦，是刘明家的人。」吴小倩赶紧接过话茬儿。

「哟～那还站在门口儿看嘛？快进屋。」吴妈天生就是个火热的性子，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把陌生人给让进客厅了。

一听说刘明家里来人了，吴爸、吴老也都出来了。一问才知道。这位正是我妻世家的大厨师小林伊。这次来，是请吴家老少去日本玩的，连签证什么的都给办好了。飞机就是今天下午的。吴妈当然是没意见了。可是吴爸和吴老都犯了嘀咕。

「依我看就算了，我们跟小明也是投缘，像一家人似的，整这些反倒显得远了。」吴爸点了根烟，笑呵呵地拒绝了。

小林伊微微低了眸子，似有心事。吴小倩看了看这位小林伊，又瞧了瞧魂不守舍的老弟，觉得这里面有事儿。

吴老琢磨了一会儿，刚要开口拒绝，就被孙女给拦下了。

「爷爷，咱们就去吧。难得小明这份心意。再说，人家都在日本等咱们了。不去多不好。是吧，小林伊先生？」她试探地问。

一看这位小林伊就是个不会说谎的人，被问得愣了半晌，憋得脸通红才勉强点了点头。吴小倩眼珠一转，返回头又来劝爷爷。她小嘴儿甜，又会讨喜，没多大功夫就把爷爷给说服了。吴老这么一点头。吴家上下更没话说了。就这样，吴家齐齐赶往机场，准备去日本一游。

吴爸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当，可是架不住自己的宝贝女儿能说会道，弄得他也晕晕乎乎，稀里糊涂地就跟着来了。

到了机场，吴小帅就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着。当姐姐的都看在眼里，可她什么也没说。

直到快登机的时候，吴小帅才突然说自己有事要处理，晚一天才能过去。这下吴家上下又乱了，吴妈追问到底是啥事。吴爸更觉得这里面不对头了。吴老虽然没出声，但是心里也不大痛快。幸亏有个吴小倩，劝完老妈劝老爸，最后还得安抚爷爷。忙活了半天才把大家伙儿给安抚住。而小林伊却一直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吴小帅一眼。

最后吴老拄着拐棍看着孙子点点头。「小帅啊。爷爷老了，帮不了你什么。你就放心去吧。」说完就背过身再也不看他了。

吴爸过来拍了怕他的肩头。「吴家的男人都有担待。爸妈在日本等你。」

「嗯。」吴小帅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小帅！」吴小倩从后面追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问他。「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事了？……你倒是说啊！」

吴小帅强忍着眼泪冲老姐笑了笑。「真没事。」

「浑小子！浑小子，还不说实话！？」吴小倩发狠地戳了他胸口两拳，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你当大家都是傻子是不是？是不是啊？！」

「对不起……」

「有话回来再说！」吴小倩抹了把眼泪，一转身就跑回去了。

72

废弃的厂房一入夜就会变得格外阴冷。连野兽也卷缩起来保暖。我妻明就靠坐在笼子的一角闭目养神，泰然自若得不像是跟野狼共处一笼。

「明。」优雅的男人蹲在笼子外，笑眯眯地看着他。「能与野狼共处一笼。啧啧啧……你浑身上下还有一点儿人味儿吗？难怪吴小帅宁可要朋友也不要你这个情人。」

「哈……能把自己亲弟弟跟野狼关在一起。这么狠毒的事，恐怕连禽兽也做不出来。难怪良少君宁可死也不愿意留在你身边。」

「你嘴很硬。」男人笑了。「你以为把他们一家送去日本就能安然脱险了？你也太小看父亲了。少君不能活，吴小帅同样也非死不可。」

听了他这番话，我妻明反而失笑出声。「哈哈……想让小帅死的人是你吧？因为这世上就只有一个良少君，可惜他已经死了。以你的性格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幸福呢？」

「你说得没错。看着你们俩恩恩爱爱，我是不舒服。所以我才会接受这个令人愉快的任务。」

我妻明好笑地摇摇头。「我妻刃，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老头子使唤你就跟使唤条狗似的。哪管你接受不接受？哦，也对。你也可以选择让良少君的尸体任人糟蹋。是少只耳朵好呢，还是暴尸室外？」

我妻刃无奈地看着他。「明，你跟我针锋相对能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就这么有把握，吴小帅已经去日本了？」

「……」我妻明不禁一惊。

「你看你。啧啧……我承认，以前的你毫无破绽，是父亲最得意的王牌。不管多艰巨的任务，只要交给你都会万无一失。」我妻刃在笼子外悠闲地踱来踱去。「可你再看看你现在。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哦对了，吴小帅肯定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我妻世家的小少爷？成绩优良的乖宝宝？哈哈哈哈……哎呀，真是好笑。既然你们那么相爱，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你到底杀过多少人。告诉他，你都用过哪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想，那个血气方刚的吴小帅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吧？」

「……」

「你怎么不说话了？啧啧……我真没想到，堂堂的『夜之明』也会有束手束脚的一天。」

「我妻刃，没有老头子做后盾，你我势均力敌。我劝你别猖狂得太早。」

「到了现在，你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妻刃蹲在笼子边儿上盯着他。「看来中国之旅让你忘却本性了。告诉你吧。我们两个都是父亲的棋子。谁也逃不掉。我的任务是要延续我妻世家，而你，必须延续父辈们的因缘。也就是说欧阳决才是父亲为你安排的情人。可你却不知好歹地爱上了别人。你自己说，吴小帅该不该死？」

「我不信。老头子派我来只是为了监视欧阳封月。除非你拿出证据。」

「你是不信，还是想拖延时间？」我妻刃苦笑不已。「你我都流着我妻世家的血液。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明，你的小帅就像只大白鹅。你守着他怎么可能斗得过我？识相的就乖乖地认命。我还能网开一面留他全尸。要是等父亲来了，哈……吴小帅就会是第二个少君。」

「我不是你。」我妻明冷冷地回视，其决心不言而喻。

「你！」我妻刃揪着他的脖领子，愤恨的目光就像毒蛇信子一样令人胆寒。「那就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就在他二人较劲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吼。「放了我妻明！」

声落人到。就见吴小帅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同一时间，厂房里也呼啦一声冲出三十多号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

「小帅？！」我妻明心头一惊，随即反手抓住我妻刃的肩头，一翻腕，用胳膊肘死死地勒住了对方的脖子。「你放了他。不然……」

「不然怎样？」被勒得脸色发白的我妻刃居然还笑得出来。「你要当着他的面杀人吗？杀得还是自己的亲大哥？」

我妻明不禁一震，抬眼再看吴小帅时，心中已是苦味繁杂。他知道我妻刃说得对。小帅接受的是那个搞怪调皮的刘明，是那个娇生惯养的贵少，不是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夜之明』。

「怎么？想通了？」我妻刃慢悠悠地回问。

「你放了他，我发誓永不见他。」我妻明松开手，彻底放弃了一般。

「哈哈哈……明啊。你这些话，我当年都说过了。没用的。」他貌似诚恳地看着我妻明。「父亲做事一向是彻彻底底。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是你害死了吴小帅。」

被围住的吴小帅毫无畏惧。「原来你就是我妻刃。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能对自己的亲弟弟做出这种事？」

「哟……看看我们的大白鹅要发威了吗？」我妻刃悠哉游哉地拍起手赞好。「你看到我把他跟野狼关注一起就不能忍受了。那如果有人逼得亲兄弟之间自相残杀呢？用尽手段逼迫别人自残呢？……这样的人是不是该千刀万剐？」

「你什么意思？」吴小帅戒备地盯着我妻刃。

「我妻明的过去你又了解多少？」我妻刃不紧不慢地吐露实情。

吴小帅情不自禁地看向我妻明。后者就像是承受不住压力一般低下头，滑跪在地，紧抓着栏杆的手臂不停地颤抖着。

「我妻明……」吴小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叫了他的名字。

「你不要说了！」我妻明歇斯底里地喊着。「我求你了，求你……什么都不要说。」哀求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着，如同永不得超生的怨灵一般。

看着濒临崩溃的我妻明，吴小帅心痛不已。过往的一幕幕再次浮现脑海。记忆里的是那个满腹心机的小恶魔，是那个满目痴恋、不过死活也要保护自己的大傻瓜。他不信这样我妻明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明……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朴实无华的话语却瞬间拯救了濒临崩溃的心。

「小帅……」我妻明抱着栏杆又哭又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疯了。

啪啪啪……我妻刃一边拍着巴掌一边赞叹。「好啊，真是感人的一幕。就不知道吴小帅先生有多少觉悟。」

「有话快说！」吴小帅不耐烦地白了我妻刃一眼。

「好啊。痛快！」我妻刃自信满满地回看了明一眼。

「我妻刃！我有办法解开你的束缚，只要你放了小帅。」我妻明试图拖延时间。

「用死人换活人？明，你的算盘打得够精。」我妻刃笑眯眯地看着他。「可我宁愿被父亲摆布一辈子，也要看到你痛不欲生的样子。」

「我妻刃！有种你冲我来，难为个伤患算什么能耐？」

「哎呀……我还真就小瞧了大白鹅。好，我不难为他。只要你敢跟我对开一枪，我立刻放人。」

「你说话算话？」

「不要啊！小帅，你别信他的！」我妻明急得眼都红了。「我妻刃，你敢动他一根头发，我绝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