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房东先生心情大好，亲自做了龙虾大餐慰劳员工，众人吃得捧着肚子大叫满足。

「好好吃哦，龙虾味道鲜甜极了。」

「新鲜嘛，刚从波士顿买回来的呢。」江凯说。波士顿的龙虾很有名，他开了半天车到码头买回来，自然好吃得很。

「上次的鲑鱼、水果和蛋糕也很好吃啊。」众人回味无穷，感激道：「真好，房东先生总不忘给我们带好吃的。」

江凯耸肩。不能驾着炫目跑车去钓美人，只好驾它去买菜了。

「蛋糕是在尼加拉瓜瀑布区买的。」尼加拉瓜瀑布位于加拿大安大略省和纽约水牛市之间，江凯喜欢驾驶长途车，穿

越国境欣赏壮丽的瀑布景色，喝顿下午茶，兼大肆购买土产。

「水果在途经的果园现摘，鲑鱼是加拿大特产。」加国水质优良，出产的鲑鱼特别肥美，边境地区有很多果园和农田

，游人付了入场费便能自由地采摘。

「近日房东先生常常出门游玩呢。」以前江凯爱流连夜店，过着晨昏颠倒的生活，现在参与的活动健康得多了。艾美

欣慰地说：「有固定的伴儿，生活果然比较幸福。」

「什么固定的伴儿？！」江凯瞪眼，嘟嚷道：「我跟你家老板只不过一起去买菜！」

「从美国去加拿大买菜！冰箱的鱼是你跟老板钓回来的吧？」分明是二人结伴游玩嘛。

「现钓的鱼最新鲜！你家老板厨艺不行，要用好食材补其不足。」江凯振振有词。

艾美翻白眼，懒得跟他争辩。她换话题道：「上次说的那件事，你跟老板提了吗？」

「哪件事？哦，想起来了。」江凯扁扁嘴说：「那是咖啡馆的事，你自己跟他说嘛。」

「我不敢。」艾美说，服务生、厨子和清洁工一起点头。汪扬气质太冷酷，员工和顾客都不敢亲近他。「而且，那件

事如果由房东先生提出，老板一定会答应。」

「为什么？」

「因为男人都不会拒绝心爱的人。」

「我跟他只是房东房客关系！」

「你们都同居了，我亲眼看见老板在你家出入。」艾美嘀咕。

「他是来替我打扫和煮饭的。」还有偶然提供一点额外的服务，例如暖床。

「在说什么？」冷冽的声音插进来。众人回头，看见咖啡馆老板的冰块脸。

「老板好，房东先生有话要跟您说呢，不妨碍你们了，再见。」艾美一口气说完，众人一起溜走。汪扬虽然英俊，但

冷得叫人吃不消，她甚至怀疑那总是藏在太阳眼镜后的眼睛，是否拥有人类的感情。

「你把大家吓走了。」江凯看着作鸟兽散的员工，表情无奈。

汪扬没有反应，他根本不在乎。江凯叹气，以怜悯的目光望向这迟钝的男人。

「他们走了，我们就得负责所有的清洁工作。」

「……」耸然动容。

◇◆◇

「喂，可以回收的垃圾，跟不能回收的垃圾要分开处理。」

「地板要用稀释的有机清洁剂抹两次。」

「椅桌要擦得晶亮，碗碟擦干后放进柜子里。」

在江凯指挥下，咖啡馆回复整齐清洁。

「吃剩的食物不要丢掉，那是流浪猫的夜宵，你得拿到后巷去喂它们。」

汪扬听见，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是咖啡馆的传统。」江凯说。这传统自上上代店主创立以来，一直严格地执行，在咖啡馆关门不营业的日子，他

也特地买猫粮回来款待那些长期食客。「如果招待不周，它们会不高兴，它们不高兴，就会整晚叫个不停。」

「……明白了。」人类多数屈服于传统，汪扬也不例外。

「这工作平时由艾美负责，你不知怎样做吧？我来示范一次。」江凯不放心主动提出。

虽然是给流浪猫的食物，也要谨慎处理。不能提供含盐过多的东西，肉类要剁细，再混入一点碎碎的蔬菜。附近的猫

被喂惯了，好像懂得分辨时间，每晚准时来到咖啡馆后巷等候。

江凯被它们热情围绕，汪扬看在眼里，冰脸不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

「喵！」忽然，一只大花猫来到脚边。汪扬愣了一下，蹲下来摸摸它的皮毛。

大花猫很干净，看来咖啡馆除了为它们提供伙食，也为它们定期清洁。

轻笑声忽然响起。汪扬抬头，看见江凯朝他眨眼睛。

「很可爱，是不是？」

汪扬微一犹豫，点了点头。「第一次摸到猫。」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但千真万确。他是个没有童年的男人，长大后

对这些温情和软性的事物也不感兴趣。

「我也猜到。」江凯柔声说。刚才汪扬脸上有点好奇，有点温柔，他从没见过，也没想过这男人也有这种表情，「喜

欢的话，收养一只好了。」江凯指指猫群。

汪扬微微一笑，摇摇头。这时候，远处传来微弱的呜咽。

「什么声音？」江凯问。

汪扬注意到声音的来源。「在巷口。」那里停泊了几辆汽车，两旁路上种了些常绿植物。

江凯走过去，汪扬跟在他身后。二人来到灌木丛旁边，呜咽声变得清晰了些。

「是小猫的叫声。」稚嫩凄凉的声音好像在求救。江凯四处翻找，神情焦急，「它在哪里啊？」

汪扬忽然闪身窜进一辆汽车的车底。

「喂？你干什么？」江凯吃了一惊，探头张望。

汪扬敏捷地从车底钻出来。江凯看见他身上沾满油污和泥泞，手上捧着一只虚弱的猫。

「别担心，它没事。」汪扬把小猫交给江凯。

某角落，停泊着一辆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跑车。

车厢内的二人使用红外线望远镜，把这一幕完整地收进眼底。

「他变得软弱了，居然为一只畜生放下身段。」

「……不，他只是变得心软了。」

「心软就是最致命的弱点。」

「……」

「我们不需要弱者。在我们的世界，弱者没有生存空间。」男人冷笑，牵动脸上蜿蜒的疤痕。

◇◆◇

从通宵营业的动物医院回来，二人把脏兮兮的小猫洗干净，再拿温牛奶喂它。

「来喝吧，小东西。」江凯笑咪咪。小猫大约半岁，短毛，浑身黑漆漆的，但四脚却洁白如雪。一双绿油油猫儿眼冷

冷地瞪着，神态倨傲，警戒性高，模样有点凶恶，一点都不粘人。

它不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反而像头小小的黑豹。不过江凯好像很喜欢它。

「过来，没人会伤害你的。」

小猫眯起眼，冷冷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踏着轻巧的脚步走过去，优雅地喝牛奶。

「以后就留在这儿吧。嗯，得给你取个好名字。」江凯转头问那个被忽略了很久的男人，「你说什么名字好呢？」

汪扬负着手，淡淡地提议说：「『幸运』？」

「这是狗的名字。」江凯说。

猫狗有分别吗？汪扬无所谓地说：「那你说该叫什么？」

江凯想了想，说：「叫『幸福』吧。」

汪扬翻白眼。这跟「幸运」有分别吗？

江凯看见他的表情，不悦地说：「有种你来想一个好的。」

「『小凯』。」

「不行！」江凯一口拒绝，扁嘴说：「叫『小雷』。」

「好。」

「啊？」

「好啊，就用这名字，你叫起来很好听。」汪扬嘴角含笑。

「才不好呢。」江凯又反悔了，脸颊不知怎地泛起一丝红晕。

「它很喜欢这个名字。」汪扬指指小猫。

「胡说。」一只小猫知道什么？

「它对这个名字有反应。」汪扬听见小猫「喵」了一声。

江凯也听见，可是他不服气。「那是只是巧合。不管唤什么，它听见了都会有反应．」

「是吗？」汪扬微笑，淡淡的神情叫人生气。

江凯于是示范给他看，朝小猫很温柔地唤道：「幸运……」

小猫埋头喝牛奶，看也不看他，汪扬闷声而笑。江凯狠狠白他一眼，又再努力，「幸福……」这次更温柔，但小猫还

是头也不抬。

江凯有点气馁，但仍不死心地试探：「小凯？」

喝饱牛奶的猫走到一角，专心地舔爪子。

「……小雷。」小小声。

「喵！」

「呃？……小、小雷？」

「喵……」小猫愉快地走过去，在江凯身边亲热厮磨。

「……」江凯脸都绿了，郁闷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汪扬爆出笑声。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有这么妙的结果。

「你笑什么啊笑！」江凯恼羞成怒，拿出房东的威严，狠下逐客令，「都半夜了！你怎么还不滚回你的公寓？！你知

不知道你老是赖在别人的家会妨碍别人休息啊！」

挨了骂，汪扬无所谓似的指着小猫，问：「那它呢？」

「它留下来。」江凯扬起下巴，一副「我就是偏心」的样子。

汪扬负着手，一脸淡漠地说：「它好像是我的猫。」语气也极平淡。

钻进车底救猫，和支付医药费的，都是这个欠扁的男人。猫应该算是他的所有物，可是江凯从没想过他会斤斤计较。

「那你想怎样？」他生气，模样活像只弓起背脊，张牙舞爪的波斯猫。

「不怎样。」汪扬低笑，沉声魅惑道：「只是，若你要留猫，就要把它的主人也留下来。」说着，敏捷的男人凑近，

二人的鼻尖碰在一起。

「呐，你是猫的附赠品吗？」江凯嘴角上扬。汪扬轻轻吻住了他。

这一晚，猫和人都没有离开。

◇◆◇

江凯是个慷慨的饲主，每天都拿上等的鱼来喂小黑猫，但尽管如此，猫还是比较亲汪扬。不知它是记着男人救命之恩

，还是它在他身上嗅到相近的气息，小黑猫老爱跟在汪扬身边，不过分亲密，也不热情厮磨，但形影不离。

在店里，汪扬在吧台，小猫便占着高椅睡懒觉；汪扬在柜台，它坐在收银机旁，以绿油油的眼睛，高高在上地睥睨客

人；汪扬煮咖啡，它躺在蒸馏咖啡机旁，眯起眼睛，昂首嗅着咖啡浓郁的香味，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一个总是穿着黑衣，架着太阳眼镜，一脸冷酷，带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一只浑身漆黑，四蹄踏雪，样子凶恶，神态倨

傲的猫。两者相映，渐渐成为咖啡馆的标志，深受众人欢迎。

「咦？雷呢？」准备下班的艾美问。四处都没有那一人一猫的踪影。

「什么？猫吗？」江凯正在擦玻璃杯，怔了怔，才答：「你家老板带它去打防疫针。」

「这样啊。」不能抱抱小猫，有点失望呢。艾美接着说：「小雷长得好快，现在一点也不小了。」才一个月，原本原

来只有巴掌大的小猫长大了一倍，实在是营养太好了。

「就算这样，也不能叫它『雷』啊。」江凯碎碎念。

艾美没听清楚，径自说道：「房东先生，那件事你跟老板说了吗？」

「啊？哪件事？」江凯正处于失神状态。

「就是老人中心的事啊。」艾美气结。老人中心希望他们帮忙筹办舞会，让寂寞的老人们有个愉快的晚上。过往咖啡

馆一向免费提供场地和食物，但现在老板换人了，艾美不敢擅自拿主意。

「房东先生，你去拜托老板好吗？」汪扬接手经营已经三个月，照她观察，这男人不在乎钱，但也不热心助人，不过

若江凯开口，他不会拒绝。

「舞会吗？」江凯侧头想了想，说：「你去办吧，不用请示你家老板了。」

「啊？可以吗？」艾美大喜。

「没问题的，费用由我负担好了，若你家老板有什么不满意，叫他冲着我来。」江凯豪气干云，财力雄厚的男人就是

不一样。

艾美很高兴，她就知道江凯是最可靠的。

「房东先生，老人们希望你也出席呢。他们说你是社交舞王，真的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江凯低声说。

这时，挂在大门上的铜铃忽然发出「叮当」脆响。有客人来了，艾美连忙迎上去。「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

了。」

江凯瞥见一抹苗条的黑色身影，但不在意，只道艾美能够应付。没想到事情发展出乎意料。

「血腥玛莉？对不起，我们不卖酒精饮料。」艾美的声音。

江凯眉尖一跳，抬头。黑衣女客坐在中央的桌子，姿态很优雅，身上散发一股慑人气势。艾美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我们只有咖啡和茶，呃……都不要吗？那么……这个，我们要打烊了，真的不好意思，是不是可以请你……啊？你

说什么？」口齿伶俐的资深服务生变得结巴。

「艾美，让我来处理。」江凯上前，轻拍她的肩。

艾美看见他温柔的笑脸，大大松了一口气。黑衣女客给她很大的压迫感呢。明明是那么标致的女子，不知怎地给人可

怕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美丽的蓝眼睛，冷冰冰的，有说不出的锋利，说不出的冷酷，说不出的危险，还有，说不出的

熟悉。嗯，好像在哪儿见过，或感受过类似的目光呢。

「房东先生，她要找你家的猫。」艾美压低声音。她刚才正纳闷，为什么陌生女客会来找一只猫。

江凯点点头，打发了她，再朝美丽的贵客露出迷人的笑容。

「血腥玛莉？」他优雅地放下一杯血红的混合酒，正是著名的血腥玛莉。

女客微笑，以不输于他的优雅姿势拿起酒杯，啜了一口冰凉的饮料。

「味道不错。」

「谢谢。」江凯欠欠身，毫不掩饰地打量对方。

她是一个绝色美女。衣着性感，身段玲珑，轮廓分明，气质冷艳高贵，同时具备野性和知性的美，而这两种极端的气

质，在她身上出奇地协调。江凯见惯美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

「初次见面。」女客也在打量江凯，「其实，我一直想见见你。」

「我的荣幸。」

「你没有令我失望。」她微笑。

「呵，彼此彼此呢。」江凯也笑起来。

◇◆◇

汪扬回来的时候，店里只有江凯一人。美丽的他靠在窗边远眺风景，身旁放着一瓶白酒和一盒香槟酒心巧克力。江凯

的侧脸很漂亮，轮廓细致立体。尽管见惯了，汪扬还是觉得心动神驰。

「白酒混香槟，不怕醉吗？」上前拥着心爱的男子，顺手拈起一块糖果送进嘴巴，轻轻咬开微苦的巧克力外壳，清冽

的香槟流出，两者混合的滋味在口腔扩散。汪扬热情地跟怀中的人分享美味。

江凯很顺从，热吻结束后，浅浅一笑，道：「能一直醉下去倒也不错。」

「嗯？」汪扬犹自沉醉地温存。

江凯忽然想起一事，轻轻推开他。「怎么只有你？猫呢？」

「走了。」汪扬说。

「什么？」江凯跳起来，激动地叫：「你为什么让它走？」

「它想走就让它走，它的伤已经好了。」汪扬讶异，不明江凯为何反应激烈，「它本来就是一只野猫，不喜欢被驯养

。」

「你又知道了？！」江凯怒瞪他。

汪扬笑笑说：「猫科动物都是骄傲的狩猎者，它们嗜血，喜欢独来独往。对于它们来说，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有尊严。

」

江凯一呆，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野猫的尊严吗……？所以它们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在黑夜中捕猎老鼠

，跟野狗抢地盘，也不愿意成为终日在暖炉旁边打瞌睡的家猫。」

「你怎么了？」汪扬轻轻抬起江凯的下巴，安慰道：「如果小猫想你，它会回来的。」

「回来，待几天，又走掉，然后哪天想起我，再突然出现？」跟那人一样。

江凯有点懊恼。名字改坏了，叫什么也好，不该让小猫叫「小雷」。

汪扬拧着眉，江凯的样子令他心疼，「我去找它回来。」

「不用了。」江凯回复常态，嫣然笑道：「既然是野猫，那就算把它找回来，驯服它，终有一天它还是会出走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