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这不是你的错。」江凯微笑。他活了三十年，一向人见人爱，「对了，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想知道雷在哪儿？」如果是，玛莉决定不告诉他。

「我想知道罗拉婆婆、艾美、厨子、服务生，还有其他人，他们怎样了？」

玛莉意外，耸肩答：「都活着。」

「嗯。」那意思是，人活着，但受伤和受惊在所难免。

玛莉打量他的脸色。「你在怨恨我吗？」她冷笑。是的，她早就知道敌人来袭，但不通知他们；她还撤走雷的守卫，

让他们陷入险境。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有错，「我提醒过你了，雷的假期必须结束。」所以这次的事是江凯的责任！

江凯苦笑。是雷的假期，为什么要让不相干的人付账单。

「雷一天不回到自己的岗位，类似的事还会不断发生。」玛莉警告他。

江凯无言，气氛有点僵。

「你没有别的问题吗？」女人打破沉默。

「啊？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再问问题？」江凯受宠若惊貌。

「你问好了。」玛莉嘴角上扬，她喜欢江凯的表情。

「那么，我问了。」江凯吞一下口水，露出非常好奇的样子，「你家有很多姐妹吧？她们的名字是唤作莎莉谭宝、红

粉佳人、绿色蚱蜢、长岛冰茶？」那些都是鸡尾酒的名字。

「当然不是！」居然调侃黑道女煞星，这男人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啊？玛莉也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

「呐，那么雷霆的兄弟也不是叫作风暴、骤雨和闪电啰？」

「你就只有这些无聊的问题吗？」

「其实呢，我还有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吐吐舌，江凯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黑道的人为什么都爱穿黑色衣服呢

？」今天的血腥玛莉不施脂粉，穿着简单的衬衫和休闲裤，但依然一身黑色。雷就更过分，他的衣橱里根本没有黑色

以外，第二种颜色的衣服。

「很简单。」女人闪电出手扣着男子的颈动脉，把他拉近，在他耳边道：「因为黑色的衣物就算染满了鲜血，也看不

出来。你——要不要试试看？」

「呵呵，不用了，我是和平主义者。」江凯笑容不减。

玛莉没趣地松手，道：「你不想知道雷在哪儿吗？」

「雷？应该在工作吧？我想他的假期已经结束了，是吗？」

对他的冷淡，玛莉感到愕然，「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雷。」

江凯微微一笑，说：「有些东西，你越是在乎，就越容易失去。」

玛莉心头一震，涌起一股悲凉的感觉。

「假如爱情是一种燃料，那么爱少一些，便能爱久一些。」江凯继续微笑，「这是我『爱的格言』。」他的格言还有

另一个版本，就是：爱少一些，痛少一些。

一阵短暂的沉默。女人忽然说：「我并不是一开始就爱上雷。」

江凯上身略微倾前，礼貌地作聆听状。

「当初我只当他是棋子。」玛莉点了根烟，深深抽了一口，幽幽道：「泰特斯家族很重视家族荣耀，还有血的承传。

老头生不出儿子，所以让外孙承继家族的姓，按照家规，若孙女嫁给外人便失去继位资格。我爱权力，我要当泰特斯

家族中第一个女当家，所以我要从家族旁支中挑丈夫。」

「泰特斯家族那么多人才，为什么要挑上雷呢？」江凯问。

「当时雷是所有人之中最弱的。」玛莉回忆，说道：「他父母早亡，在家不受重视，老头总派他做最危险的任务，地

盘却一点都不分给他。而他一直默默地忍受，一声都不吭，像个懦夫。」

「雷没有靠山，如果从小锋芒毕露，早就被人害死了。」江凯微笑，又说：「你看不起他，又挑他作丈夫，是以为他

容易控制吗？」

「是的，我想要一个傀儡丈夫。」玛莉大笑，笑得落下泪来，「没想到挑来拣去，结果选了一头蛰伏的雄狮，最后被

控制的人反而是我。」

江凯不知说什么才好。

「臣服于雷，我甘心情愿。我爱强大的男人，而我绝不容许我爱的人变成弱者。」说着一顿，玛莉凝视着江凯，「雷

有今天并不容易，你也不想毁了他，是吗？」

江凯还是沉默。

「我不讨厌你，凯。」忽然昂起首，美丽的女人高傲地说：「我可以允许你在雷的身边。反正有权势的男人哪个不包

养情妇？相比那些没大脑的女人，你还比较可爱一些。」

「呃？我该向你道谢吗？」

「可是，」玛莉靠近，突然亮出锋利的蝴蝶刀，「你记着，我才是雷的妻子。」

刀锋很冷，女人的目光更冷，江凯清晰感到它们的寒意。

「明白了。」他眨眨眼，表情诚恳。雷的「妻子」耶！就算玛莉要让给他，他也「担当」不起。

「明白就好。」玛莉的表情柔和下来，优雅地把玩着刀，微笑道：「你该饿了，我给你削个水果吧，苹果好吗？」

「梨子比较好，谢谢。」江凯笑得一脸无害，「呐，有美人服侍，享福了。」

◇◆◇

傍晚，厨房传出难闻的焦味。江凯忍不住跑出来。

「请问你在干什么？」血腥玛莉好像很忙的样子。

「煮晚餐啊。一看就知道了，你没长眼睛吗？」女人翻动煎锅中的牛排，给他老大的白眼。

「哦，对不起。」江凯微笑。可怜，血腥玛莉的厨艺比以前的雷还要烂。

玛莉再看他一眼，讶异他的好脾气。「这是煮给你吃。」她说，态度温柔了一些。

「什么？」江凯吓了一跳。

「你的晚餐。牛肉含丰富铁质，有助补血，你多吃点。」

得知这块坚硬的肉干最终要落入自己的胃，江凯欲哭无泪。

「很感动吧？」玛莉朝他笑，「堂堂正室夫人给丈夫的情人做晚餐，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更大量的女人了。」牛排已经

变成炭。

「……」也许血腥玛莉不是厨艺烂，而是故意整人。江凯堆起笑容，道：「怎么可以委屈你呢，我们叫外送好了。」

正要拿起电话。

「不可以！」冷冷的声音。

「……」果然，在爱情面前，女人都是小气的。

「外面形势紧张，不能让陌生人靠近公寓。」玛莉神情凝重，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为了防止别人下毒，以后你吃

的东西都由我来煮。」

「……不用那么严重吧？」长期吃玛莉煮的东西，绝对会死。

「雷命令我保护你。」她神情一黯。

「……」可恶的雷！去死好了！让太太照顾情人，超没神经的！

「不许腹诽他。」玛莉看穿他的心，瞪着他，「雷知道只有把你交给我，才能阻止我杀你。」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

有负雷的托付。

江凯一呆，怔忡地看着女人。

「他在保护你。」玛莉说。美丽的她有张精致的脸孔，肤色略微苍白，神色透着淡淡的寂寥和失意，撇开黑道女王的

身分，玛莉也是个得不到爱的可怜女人。

江凯忽然抢过她的煎锅和铁铲。

「你想干什么？」

「我来做晚餐。」

「啊？」

「你是堂堂正室夫人嘛，让小的来服侍你。」江凯笑得很温柔。

江凯从冰箱取出食材，盘算着做简单的色拉和意大利面。

「我要吃中华料理。」女声在背后响起。

江凯回头，看见玛莉双手抱胸，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好的。」那就随便炒点杂碎配白饭好了。

「你别想用中华快餐馆的炒杂碎和糖醋肉打发我。」

「呃？」被看穿了。

玛莉发出嘿嘿的笑声，得意道：「我要吃正宗的中国菜。」

呐，这女人，给她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江凯保持风度，微笑道：「明白了，我会努力的。」随便做就好，洋妞分不出

中国菜的好坏。

「那就好。」玛莉微笑，慢吞吞说：「我跟华人黑帮关系不错，常请我上酒楼，你唬弄不了我。」

「……」他忘了，血腥玛莉可不是一般的洋妞。

两小时后，江凯从厨房捧出香喷喷的菜肴。

「这是龙井虾仁、清蒸鲩鱼、赛螃蟹、还有三鲜汤。」

玛莉一呆，迟疑地问：「是你做的？」虽然不是名贵的菜色，但做得很精致呢。

「时间仓促，只能做些家常小菜。」江凯坐在她身旁，礼貌地招待，「请尝尝看。」

玛莉拿筷子夹起了一只虾仁，动作很是熟练。

「现在的外国人果然不能小觑。」江凯碎碎念。幸好他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

「好吃！」玛莉尝了一口，失声叫出来。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实在忍不住呢，「真的好好吃。」

江凯淡然一笑。

玛莉每样菜都尝了，然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就是靠这招迷住雷的吧？」

正在吃鱼的江凯几乎呛到。

「女人常说，要缚住男人的心，先要缚住男人的胃，想不到你堂堂男人也用这一套。」玛莉轻蔑地斜睨着他。

江凯叹气。玛莉心情郁闷，非要折辱他不可。

也难怪，哪个女人被丈夫派去保护情敌，心情还会好。

「喝汤吧，降火。」可惜他不会做疗妒汤。

「什么？」玛莉听不懂，可是汤的味道很鲜，她不得不赞，「我欣赏你的厨艺。」

「谢谢。」

「这样好了，你干脆搬到我和雷的家，我们三人一起生活。」玛莉突然异想天开。

什么？3P？！江凯吓了一跳。

「你可以用厨子的身分留下来。既可以避人耳目，又可以每天煮饭给我吃。」

「每天煮饭？」把他当什么啊？

「是啊，你不是说要服侍我吗？」玛莉理所当然貌。

「……」忍耐忍耐，对女性要温柔。

「在中国，妾侍都要服侍正室吧？」她笑吟吟。

「……」江凯不得不承认，要交往的话，跟男人比跟女人好多了。至少不顺心时可以把对方打得趴下，一点都不用顾

忌，更不用忍气忍得内伤。

◇◆◇

半夜，江凯的病情忽然恶化，高烧至华氏一百零三度。

玛莉守在床边，神情焦急。除了无法向雷交代，还有一份无法释怀的歉意。

「抱歉，不该让你做饭的。」饭后她还让江凯洗碗和打扫。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江凯微微一笑。

病弱的男人勾起女人的母性，玛莉轻轻抚摸江凯热烫的额。对这个男人，她的感觉很复杂。江凯是个可爱的人，非常

非常的可爱，所以更加可恨。玛莉由衷希望他平凡一点，庸俗一点，下贱一点。

她喜欢江凯，喜欢跟他聊天，喜欢跟他说笑，喜欢跟他说心事。但每当想到他是雷的爱人，她便忍不住摆脸色，让他

吃苦头。虽然在理智上，她知道江凯是无辜的。可是，假如他不存在……

「玛莉！」江凯提高声音。那冰凉的手由他的额角游移到他的脖子，令他感到不舒服。

「啊！」血腥玛莉如梦初醒，松开手说：「对不起，我之前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江凯一愣。这不像黑道女王的风格呀。

「你还没退烧，要通知雷吗？」玛莉若无其事地问。

「不。」

「要喝水吗？」

「已经喝了很多，谢谢。」

「那么要听音乐吗？听说你喜欢音乐。」说着打开收音机。

「傍晚在XX掩埋场发现两具男尸……」电台正回放早前的新闻，「已证实为早前苏活区某咖啡馆劫案的疑犯……」

「已经把尸体丢到掩埋场了，怎么会这样快被发现？」玛莉挑了挑眉。

「请关掉收音机。」江凯闭上眼睛，不想再听。

玛莉看了他一眼，奇怪地说：「你在意这个？你是因为这件事精神不振吗？」新闻每小时播一次，江凯听过也不奇怪

。「人是雷杀的，就在你跟刀疤对峙的时候。」玛莉说，平淡的语气彷佛在闲话家常，「他们逃出了咖啡馆大门，可

是逃不出雷霆的掌心。」

「难怪那天雷一直没有出现。」江凯低喃。原来他杀人去了。雷没有当场动手，也许是不想曝露身分。毕竟黑白双煞

死在咖啡馆，就算是自卫杀人，警方也会调查身为老板的汪扬。

「雷下杀手前把黑人少年的手腕折断了。」玛莉如实报导，「雷杀人如麻，但从不虐杀任何人。事后我调查了一下，

原来那个黑人少年摸过你的脸。」

江凯的心直往下沉，眼前浮现两个少年的身影。雷杀了他们后，还好整以暇地去超市购物。

「他们还是孩子。」

「雷是黑道老大。」玛莉说。

江凯无言以对。

「是我的手下负责处理尸体的。尸体被发现，是他们处理不好，令你感到不快，我回去会惩治他们。」黑道女王耸耸

肩。

「怎么可以这样！」江凯叫起来。

「那你就赶快收拾心情啊！」提高声音，玛莉严厉地看着他，「我允许你留在雷的身边，前提是你安分守己，不会对

『我的丈夫』有不良影响。」

江凯怔忡片刻，忽然笑起来，「你好奇怪，正常妻子不会这样对待丈夫的外遇对象。」

玛莉微一失神，半晌才冷道：「不然你希望我怎样？哭着求你把丈夫还我？还是拿钞票掷你，让你离开雷？想也知道

——」

「这主意不错呢。」江凯的笑容充满魅惑。

玛莉呆住。美丽的男子一脸无害，闲闲道：「电视都是这样演，正室夫人给情妇一笔钱，安排机票或船票，把狐狸精

打发得远远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凯想离开雷？玛莉露出古怪的表情，「你以为你可以活着离开雷？」

「耶？」这句话好熟，江凯想了想。哦，警官和刀疤都曾经说过。

「别天真了。」玛莉神情凝重。江凯跟了雷十二年，他知道太多，所以就算雷肯放了他，为了安全，她也得把他处理

掉。她不想杀死江凯。柔声说：「别胡思乱想，雷对你很好，他答应办完正事立即回来。」一顿，她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你昏睡时，雷放在你手里的。」

江凯接过，没有特别反应。

玛莉补充：「我不是故意收起来，是你睡觉时掉到地上的，你的睡相很不好。」

江凯笑了笑，说：「雷也这样说。」

被轻轻刺了一下，玛莉的心情反而轻松了一些。

在她离开之后，江凯兴趣缺缺地打开信封。里面是雷送给他的二人份邮轮船票。男人承诺会陪他一起去，可是承诺已

经无效了吧。江凯想撕掉，但冷不防的，印在票上的细节映入他的眼帘。

出发日期是三个月后。三个月，足够病危的老头归西；足够扫平障碍登上龙头之位；也足够让大局安定下来。那时就

算出一、两个月的小差也没关系。

呐，雷真厉害，早把一切想好，也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爱上一个了不得的男人呢。江凯轻轻地，寂寥地笑。

◇◆◇

夜更深。江凯睡着了，朦胧间感到有人轻抚自己的脸。「雷？回来了？」

「嗯，你再睡吧。」男人沉声说。

「睡饱了。」揉揉眼睛，起床。

雷扶他，凑近想吻他。江凯推开，「我还没梳洗。」再英俊的男人睡醒都有口气。他连忙进浴室，淋浴洗脸刷牙刮胡

子。跟当房东不同，身为情夫，一定要以最佳状态示人。

「雷，你该累了，先洗澡好不好？」从浴室出来，江凯晶莹亮丽，笑意盈盈。

趁金主沐浴的空档，完美情夫转到厨房去做点心。

「在做饺子吗？」浴后的雷围着毛巾出来，「不用做那么多，只有我们二人。」

「玛莉呢？」

「我让她回去。」雷说。其他保镳都守在外面，不许踏入他和凯的空间。

「这样啊……」江凯想了想，忽然省起一事，「雷，你过来。」招招手。

雷毫无防范地走过去，「怎么了？」

「是这样的……」江凯笑咪咪，一手勾住男人的颈项，另一手握拳，狠狠地揍在男人的肚子上，「这是回礼。」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