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如房东太太的忠告，他会及时抽身。

江凯愉快地笑，年轻的他心安理得，无所畏惧。

决定了。在三十岁前，他不会考虑将来的事；在三十岁前，他会好好爱这个男人。

◇◆◇

人在少年时，总觉得三十岁是人生的极限，是遥不可及的。

但时光流逝比想象中快，快得叫人措手不及。

「凯？」汪扬醒来，看见他家房东坐在一堆垃圾前发呆。

江凯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悲从中来。

「凯，你这是干什么？」汪扬吓了一跳。

「什么干什么啊？我在收拾东西，你没见过人收拾东西吗？」吸鼻子。

「……」是见过，但会收拾到哭起来的，只有江凯一个。

汪扬不再说话，上前轻轻拥抱他。

江凯靠在温暖的胸膛上，低喃：「三十了……」

「你想收拾什么？我来收拾好了。」汪扬皱眉。虽然他不爱收拾，但江凯那么难过……

「笨蛋！我说我三十岁了！」江凯吼他。

汪扬一愣，眉头皱得更紧。「三十岁又怎样？」他还三十三呢。

「三十岁了……我的青春……」江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除非在二十九岁前死掉，否则总会三十岁的。」汪扬没好气。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江凯瞪他。

忽然，一行泪水狠狠划下他美丽的脸。分手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流泪。

「凯！」汪扬震惊，他从没想过江凯会哭，「到底是怎么了？傻瓜，别哭啊。」

「你才是傻瓜！」江凯干脆给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汪扬心如刀割，抱住泪流满脸的男子，不知所措。

「别哭别哭，只要你不哭，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你把十八岁还给我啊！」大哭。

「……」

◇◆◇

汪扬的伤需要在家中休养，江凯又得去咖啡馆客串了。

这天生意清闲，客人和员工一起聊天，话题由娱乐圈八卦至政治局势，从时尚服饰到金融经济，自感情问题说到世界

大事。江凯偶然加入讨论，见解精辟独特，令人好生佩服。

「房东先生好像什么都懂。」新来的服务生露出惊叹的表情。艾美和熟客们都笑起来。

江凯深受众人喜爱，除了因为美丽的外表，更主要是他的内涵。美人已经难得了，还聪明博学，热情可爱，自然跑到

哪里都招蜂引蝶。

「长见识了吧？」艾美戳戳小男生的脑袋，与有荣焉地说：「我们房东先生口才了得，博闻广识，世间罕有呢。」

「我、我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小白脸。」服务生口吃道。

艾美拿菜单砸他的头。江凯托着腮，横他一眼，懒懒地说：「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才十八岁的服务生愣住。只觉这位「中年」的房东大叔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天啊！身为男人，活到了这把年纪，居

然还能美丽到这种地步？！真是太罪恶啦！

「啊！服务生流鼻血了！」客人大呼小叫。

艾美送走客人，闲闲地来到江凯身边。

「咦？房东先生在结算收支啊？你懂会计吗？要不要请会计师来一趟？」

江凯懒懒道：「假如我努力一点，洗黑钱也难不倒我。」

「呃？」

「你不相信？」

「我相信。」艾美微笑，说：「老板受伤也是你医治的呢。房东先生真人不露相，说不定连水管电器都会修理。哪天

厕所淤塞了，也可以请你帮忙吗？」

「这个我可不会。」江凯满脸黑线。厕所淤塞……光是想象已经受不了。

艾美咯咯笑，「当初我也以为房东先生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人。」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江凯认真点头。

「那为什么现在的你却博学多才？」好奇问。

江凯看着她，笑说：「你在店里工作那么多年，一定听闻过我的职业。」

「……你是房东啊。」据说这街上所有公寓都属于江凯，他可是大地主呢。

「我是黑道老大包养的情人，亦即宠物，又名小白脸或禁脔。」

艾美尴尬。房东的绯闻她听了不少，但没想到当事人会亲口承认，而且说得那么不堪。

江凯若无其事地续说：「情夫是很闲的工作，只需要等待饲主召唤。而黑道老大是很忙的，在等待与等待之间，足够

完成很多事情了。」

「你是说……你利用空余时间修读了医科、法律和会计？」艾美一脸震惊。

店里没有客人，服务生因为鼻血流个不停而去挂急诊，厨子在厨房钻研新菜单。好奇的少女干脆在门外挂上「休息」

牌子，缠着江凯问东问西。

江凯被她缠得没办法，不得不稍微透露他情夫生涯的点点滴滴。

「黑道老大说：身为雷·泰特斯的情人，不要整天闲在家中无所事事。于是我拿他的钱捐了一座图书馆给大学，大学

让我入读医学院。

「其实啊，我的中学成绩很普通，但那些三流大学只要有钱，便什么都不管了。」说完，江凯耸耸肩，笑了起来。

艾美张大嘴巴，半晌，低声说：「你也太听话了。」

「饲主的话不得不听。」

「那医科毕业后你怎么不执业？」

「我没有毕业。」

「啊？你被刷下来了？不是说有钱就行了吗？」

「医科功课很多，又要实习，很辛苦，我念两年就转学系了。」江凯摊手，一脸无辜。

「太可惜了，白白浪费时间金钱，什么都没学会。」

「话不能这样说，我有学会医治感冒和发烧啊，你生病的话找我好了，我不收钱。」江凯很谦虚。其实简单的外科手

术，例如取出子弹头之类，他也能应付，就算经常跷课，欠交报告，该学的他还是学会了。

「谢了，不过感冒发烧休息一下就好，不用看医生吧。」艾美笑弯腰，又继续问：「后来转到法律系吗？这次毕业没

有？」

「没有，因为教授疯狂迷恋上我，我只好转校避开他。」江凯叹气。

艾美瞠目结舌，为美房东的桃花惊叹。「转校后念会计？」

「因为新学校没有法律系。」

「这次能毕业吗？」

「那时我都老了，记忆力衰退……」江凯打呵欠。

艾美瞪着他。江凯心虚地垂头。

「黑道老大知道这些事吗？」

江凯摇头，抛媚眼，「宝贝，这些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要替人家保守秘密哟。」

艾美居然没被迷倒，径自追问：「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江凯微笑，「黑道老大很忙。」所以他没空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有多忙？」艾美不满。

「忙得见面只有做爱的时间。」江凯举例，待见艾美脸红了，只好换个说法。

「忙得我学会了烹饪，他却从没吃过我煮的东西。

「忙得他答应我去旅游，待酒店行程安排好了，每次只有我一人出发。

「忙得完全不知道我的生活习惯，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

「忙得明知道包养的人每天跟不同的俊男美女厮混，也没空计较……」江凯的声音渐渐消沉。

艾美的表情由愕然至生气，最后化作感动。「你很爱他。」

江凯听见，眯起眼睛笑道：「是啊，他长得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让我倒过来付钱包养他我也愿意。现在人财两得

，我赚死了。」

艾美心酸。江凯对学业事业没兴趣，医科法律会计烹饪什么的，都是为黑道老大而学。

「可怜的房东先生。」爱得太深，连为对方牺牲了也不知道吗？

「我才不可怜！」江凯抗议。

这时大门突然被踹开，一黑一白两个少年闯进来。

「你们没看见门上挂了休息牌子吗？」谈兴被打扰，艾美发脾气。

「艾美！」江凯拉住她。身为黑道老大的情夫，他的警觉性比普通人高。

果然，下一秒钟，两名不速之客掏出手枪，指向他们。

「把钱拿出来！快！」黑人喝令道。

「我们被打劫了？」江凯很不习惯。纽约的治安虽然不好，但因为他的关系，这一带向来很安全。

艾美一点都不害怕，挺胸对贼人说：「你们知道这里是谁的地方吗？房东先生，告诉他，我们是谁罩的。」虽然不知

道江凯的黑道情人是谁，但看他平常那么嚣张，相信那人来头不小。

「艾美，我忘了告诉你，我跟他分手了。」江凯小小声说。

「什么？！」艾美吃瘪，苦着脸抱怨道：「你现在才说。」

江凯把少女拉到身后，朝着黑白双煞微笑道：「钱在抽屉里，请自便。」

白人去拿钱，黑人继续拿枪指着他们，呼喝：「不准报警啊！否则老子杀了你们！」

「放心，我最讨厌跟警察打交道。」江凯从善如流。

细看之下，黑白双煞虽然长得高壮，但相貌非常年轻。再看看二人紧张的神态，估计是第一次犯案。

还是个孩子呢。江凯暗暗头痛。新手比专业悍匪更麻烦，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不按牌理出牌，说不定连枪也握不稳，

随时不小心走火。

「房东先生，不能借一下你旧情人的名头吗？黑道老大没那么小气吧？」艾美低声说。

「算了，钱财身外物。」江凯摇摇头。两个小鬼跟真正的黑道应该构不上关系，搞不好连美国四大黑帮的名号也没听

过呢。

艾美无奈，只能低声咒骂纽约的治安。这城市是怎么了？连学童都能弄到手枪。

「喂！怎么只有这点钱啊！」把现金抢掠一空，黑白双煞还不满足。

「今天生意不好。」江凯好脾气地笑。二人轻蔑地看他一眼，四处搜刮值钱的东西。

「不要乱翻啊！」眼见咖啡馆遭破坏，艾美沉不住气。

就在这时，油画后的保险箱被发现了。

江凯叹了口气。为什么保险箱总要藏在画后面呢？

「密码是什么？」黑人扯过艾美。

「我、我不知道。」艾美直打哆嗦。

「打开它！」

「我真的不知道，只有汪老板才知道啊。」艾美失声哭出来。

「婊子！」黑白双煞发怒。

「0928！」江凯情急之下说，「密码是0928。」

一黑一白立刻扑向保险箱。

江凯扶起艾美，沉思：假如他们知道密码是假的，说不定会开枪，不如先下手为强……

「打开了！」黑白双煞欢呼，保险箱内的现金令他们疯狂，「天啊！我们发财了！」

「房东先生？」艾美感到身畔的男人突然浑身一震。

「打开了……」江凯呢喃。

「是啊，你怎么知道密码？」艾美很奇怪。

江凯眼圈红红，微笑道：「我的保险箱也用这个密码。」

「这么巧？」艾美更奇怪了。

这时白人拼命把钱塞进手提袋，黑人不知怎地对他们发生兴趣。

「喂，你是男的还是女的？」枪口指向江凯。

「……男的。」江凯充满无力感。虽然在外国人眼中，秀气纤细的东方男子都有点偏向女相，但被个小鬼这样质问，

还是很伤自尊啊。

「男的噢。」黑人上前，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明显失望。他觉得江凯美丽的中性脸孔，比见过的女人都好看，「算了

，还有一个。」色迷迷的目光转向艾美，落在她丰满的胸部。

江凯轻轻挡着她，柔声说：「你们拿了钱，请离开吧。有钱什么都买得到。」

「我就是要她！」黑人不可一世。

「啊——」艾美尖叫。眼看黑人的手快要碰到她了。

「住手！」这已经超出底线，江凯一手隔开黑人，另一手抓住枪枝。

黑人一呆，怪叫一声，激动地扣下扳机。但江凯的手压住手枪的安全栓，机扣扳不动。

黑人的脸涨得通红，连连使力，也却无法把枪夺回来。

原来黑人也会脸红。江凯几乎笑出来。

白人见情势不对，拔枪救助同伴。江凯见了，轻巧旋身，握住黑人的手开枪。

子弹呼啸地打落了白人的枪，没见血，但已把黑白双煞吓得尿裤子了。

「天啊！」江凯大惊失色，掩住鼻子跳开，怒叫：「脏死了！你们给我把地板抹干净才准走！」就说新手最麻烦嘛！

两人怎敢逗留，早就连爬带滚冲出门口了。

◇◆◇

像所有电影，警察总是待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才施施然出场。

江凯跟警员做笔录，艾美绘声绘影地讲述房东先生的英雄事迹。

「天啊，房东先生那么厉害！」服务生声音都抖了。

「呐，不要看轻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男人啊。」江凯懒洋洋地托着腮。

这些年来，搏击是他唯一没有半途而废的课业。身为黑道老大的情人，要有随时面对危险的觉悟，所以锻炼身手很重

要，这关乎他宝贵的生命。

「凯！」某人闻讯赶来了。

江凯看见他，笑吟吟说：「警官，这种小案子也要你亲自处理啊？难道你被降职了？」

「凯！你没事吧？可有受伤？」可怜的男人，担心得脸都白了。

江凯心一酸，收起轻佻和不正经，「没事，只是小劫案，害你担心了。」

「小劫案？！都开枪了！」某警官大叫。

「呃……」江凯不好意思地笑，开枪的人是他啊。

警官下严令缉捕匪徒，又出动属下精英。

「小孩子偷父亲的枪出来玩而已。」江凯碰碰他的手，劝道：「别小题大做好吗？我会不好意思的。」

男人受宠若惊，连忙握着他的手，道：「凯，让我保护你吧。」

「……那就不用了。」

「我明天搬到你家。」

「不要得寸进尺啊！」黑线。

「警方需要贴身保护证人安全！」

「你这是假公济私！」

笑闹间，江凯注意到横街停泊着熟悉的黑色房车。

第四章

打发了警方，安抚了员工，江凯独自走向黑色奥迪。颀长的身躯往流线型的车身一靠，指尖轻叩车窗，特制的不透视

玻璃降下，露出一张邪气的疤脸。

「江先生好，我来看看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疤脸男用词恭敬但笑容讥诮，神色桀傲。

江凯默然。这人外号刀疤，是雷的头号助手。

「江先生的店居然发生这种事，我会好好检讨，加强保安。」疤脸男说。

黑道老大仇家多，雷一向有派人暗中保护情人，但二人分手后，那些暗卫已经撤走了。

江凯淡淡一笑，道：「今非昔比了，我可不敢劳烦刀疤大哥。」

「江先生怎地客气了？还是嫌本帮的保安工作不及某位警官做得妥当？」刀疤皮笑肉不笑。

江凯脸色沉下，冷道：「你来不是为了讨论我的私生活吧？这些事你从来就管不着。」

「哼，你那些破事我没兴趣。」刀疤冷笑，不掩饰对江凯身分的鄙视，「不过，但凡与帮会有关的事我都得管上一管

！」

江凯耸耸肩，「真巧，帮会的事已经跟我无关。」说完，他转身就走。

刀疤却跳下车，扭住他的手臂，近乎强迫地扣留。江凯不反抗，且看他玩什么把戏。

「我不知你跟BOSS在玩什么游戏，但你应该清楚，现在不是耍花枪的时候，你不想毁了他就不要任性！」刀疤声色俱

厉，手指在江凯臂上留下清晰的握痕。

「没有人在玩，我跟雷分手了。」江凯面无表情道。

「分手？」刀疤哈哈一笑，脸色转冷，「你以为你可以活着离开雷霆？别作梦了！」

江凯无语。不能活着离开雷霆吗？已经有两个人对他说同样的话了。警官和刀疤，他们可能是世上最了解雷霆的人。

刀疤一直注意江凯的反应，见他嘴角微微上翘，似在嘲笑他，心头不禁有气。

「你到底有没搞清楚状况？老头病危，快不行了！」老头是泰特斯家族的龙头大老。老头生了四个女儿，在众外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