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改变，从盈满不屑，到充满柔情。

「对不起……」江凯眼眶微湿，他只能这样说。

◇◆◇

一星期过去，咖啡馆运作正常。汪扬请来酒店级大厨，经验丰富的服务生，还有专业的清洁工。江凯不用再委委屈屈

地客串了，二人干脆把家里清洁采购等杂务交给专业人士。

唯独有一件事，汪扬从不假手于人。

「啊——今天的午餐很丰富啊！」艾美惊讶地掩嘴，娇呼：「好像能吃的样子。」

另一个服务生看见，也惊叫：「蒸出来的鱼就像一条蒸鱼，番茄炒蛋也有番茄炒蛋该有的样子。」小男生吃惊得语无

伦次。他家老板最初做出来的菜跟焦炭没两样，对比之下，现在的可算是佳肴了。

江凯亦走过来，瞄了一眼，然后走到一旁打电话。

汪扬煮的东西虽然已经显着的进步，但距离美味可口仍然很遥远。他可不想委屈尊贵的胃。

电话接通，江凯亲昵地叫出一个著名女星的名字。

「有空陪我吃午餐吗？我想吃日本料理。我的车子坏了，你来接我。嗯，我等你，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哟。」挂上，美

丽的他哼着歌，对着玻璃窗的倒影整理仪容。

「真的假的？！」新来的服务生一脸震惊，「房东认识那个女明星？他让她来接他？」

「少见多怪。」艾美撇撇嘴，不屑地说：「拜倒在我们房东先生西装裤下的人多着呢。女明星算什么？还有政客，富

商，艺术家，黑道老大……」

「艾美。」江凯投来一记冷眼。

艾美吐吐舌，不再说。服务生呆住，张大的嘴可以塞进一颗鸡蛋。汪扬面无表情，专心地煮咖啡。

十五分钟后，一辆法拉利风驰电掣地驶来。车上的美艳女郎朝江凯挥手，展开热情笑容。

「天啊……女明星……法拉利……」两者都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宝贝，服务生瞠目结舌，又羡又妒。

江凯偕同香车美人而去，艾美和服务生顿感兴致索然。

「咱们吃午餐吧。」难得老板做了中国菜，又好像不难吃的样子，江凯不吃，正好便宜他们。可是回头一看，汪扬已

把满桌饭菜倒进垃圾箱，一点都没有剩下。

他给江凯煮东西，宁愿倒掉也不让别人吃。

◇◆◇

深夜，金色宾士房车把半醉的男子送回来。

「再见，改天再请你喝酒。」吻别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江凯踏着醉步爬楼梯，走得歪歪斜斜的，好像随时会摔跤。

「小心。」藏身暗处的男人出来扶他。

「我没事。」江凯甩开他的手。可是梯间狭窄，二人的身体无可避免靠得很近。

汪扬闻到混合了几种不同味道的香水气息。很刺鼻。

江凯看到他厌恶的神色，冷笑：「没人让你在这儿等着扶我啊。」

「你喝太多了。」汪扬冷着脸。

「我高兴。」江凯挑眉，像个蛮不讲理的孩子。

「你当然高兴。」汪扬神色更冷，声音带着刺，「出去时是一个，回来却是另一个。」

「嘻嘻，你错了。」江凯大笑，得意道：「是午餐一个，下午茶一个，晚餐一个，夜宵一个。」

汪扬突然怒发冲冠，狠狠揪住江凯的长发，迫他仰起脸孔，吻住他的唇。

「唔——」江凯吃惊挣扎。尽管这是一个浓烈得让人难以招架，火热得让人融化的吻，但作为大众宠儿，江凯一向高

高在上，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冒犯他。

汪扬的放肆挑战到他的尊严。江凯战意燃烧，以灵巧的舌施展高超技术，狠狠还击。

高手过招，战况激烈，欲望的火焰一发不可收拾。

「嗯……嗯嗯……」煽情的喘息从交叠的唇瓣中逸出。

「啊哈……」极致的快感像火花般在舌尖爆炸。

吻的初衷已经不重要了，此刻此时此刻，他心里只剩下最单纯最原始的欲望。

希望这一吻永远不要结束。啊，灵魂要被吸走了。

「哈嗯……啊——」毫无预兆的痛哼划破了情色空间。汪扬舌尖一痛，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呸！混蛋！」江凯乘机把那沉溺情欲的男人打倒，吐掉唾沫，擦着嘴，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失败者，「不要以为我

每一次都会让你得逞！世界不是围绕你而转，不是你要什么都能得到的！」

「江凯！」汪扬双眼赤红，表情很骇人。

江凯不害怕，只是疲倦，「我累了，你走吧。」

汪扬一震，听见他说：「不管你的身分是什么，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所以，请你马上搬出去。」

◇◆◇

一连三天。咖啡馆的老板都没有出现。

虽然少了他也不影响日常运作，但身为元老级服务生，艾美还是恰如其分地表示关心。

「房东先生，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老板？」

江凯正在喝下午茶，闻言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我应该去看他？」艾美把他这房东当跑腿吗？

「就当为了收租嘛。」艾美笑着哄他。汪扬住在咖啡馆的楼上，江凯的楼下，江凯去看他很方便。

「租金是银行转账的。」江凯撇撇嘴，道：「不必看，他已经走了。」声音低下去。

「什么？」艾美大吃一惊，失声道：「那这店怎么办？大家的薪水怎么办？」

「还有我呢。」江凯淡淡地说。

「那还好。」艾美松了口气，随意说：「老板什么时候搬走的？是真的吗？他一个人住，可别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

」

「他会发生什么意外？」江凯不以为然。

「难说。一人独居，生病没人照顾，受伤没人救治，死了也没人知道，要待尸体发臭才被发现。」

「……」

◇◆◇

江凯在二楼门外站了一刻钟。他始终认为艾美是危言耸听，但是，死过人的屋子是租不出去的，所以还是看一看好了

。按铃，等了一会，没有人应。江凯于是行使房东的权力，掏出后备锁匙，插入，转动，推。与此同时，有人在屋内

把门拉开。

「啊！」二人撞个满怀。

「你干嘛现在才开门？！」江凯生气。他撞到鼻子了。

「我睡着了。」汪扬脸色苍白，侧身让访客进来，「你来看我吗？」冷峻的声线变得柔软。

江凯站在门外，板着脸说：「我来看你为什么还赖着不走。」

汪扬挑了挑眉，也冷起脸孔，道：「我付了一年租金，你不能无理迫迁。」

无理迫迁？江凯额现青筋。性骚扰是违法的好不好！不过，等一下……

「什么一年租金？我没有收过！」

「租金是由银行转账的。凯，你从来都不查账吗？」

江凯无辜地眨眨眼。他只知道户口内的存款有八位数字，一辈子都花不光。

汪扬淡道：「凯，凭你少条筋的样子，居然能安然活到今天，我不得不佩服——那照顾你的人。」

「少来！」江凯气得跳脚，财大气粗地叫：「租金我双倍退给你！你马上滚！」

汪扬眉毛也不抬，说：「我们签了合约，我有履行房客的义务，你不能叫我走。」

「还敢说！你煮的东西难吃死了！」

「合约只说三菜一汤。」好不好吃，那是另一回事。

江凯后悔极了。当初多订下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条款就好了。

汪扬笑了，说道：「下次跟别人签合约，最好请律师陪同。」

江凯怒极大叫：「别小觑我，我也学过法律！」

「是吗？」汪扬意外地扬眉，问：「什么时候？」

「你管得着么？」说漏了嘴，江凯恼羞成怒，抬脚一踹然后转身而去。没想到背后居然响起呻吟。

「别装死了。」他冷冷转身，却看见汪扬倒在地上，脸色惨白，鼻尖沁出小小的汗珠，「开什么玩笑？！你一个大男

人怎会一踹就倒？又不是纸糊的！」

汪扬脸露苦笑，「我发烧，头晕，跟你那一脚无关。」

江凯咬着唇，上前扶他到沙发躺着。没想到真给艾美说中了，那丫头真是乌鸦嘴！

「为什么突然发烧？」

「伤口化脓引起的，休息几天便没事了。」

「伤口化脓可不能掉以轻心！」声音拔高，江凯厉声道：「等一下！为什么会受伤？」

汪扬苦笑，摊摊手，道：「你觉得这屋子的装修怎样？」

江凯竖起眉毛，「别转移话题……啊……我的屋子！」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屋子正在进行装修工程，汪扬把墙壁拆

了，不知在改建什么。

「痛……」汪扬轻哼一声。

江凯铁青着脸，粗手粗脚地替他清洗伤口。

「干嘛生气？我在搬走前替你把房子回复原状，就不违反租约……啊！」居然不待麻醉药生效便放脓，痛死人了。

「你还敢说！」江凯狠狠地把半瓶消毒药水倒在伤口上，然后拿医学针线小心地缝合。

汪扬在装修时不慎被利器割伤，臂上留下一条又长又深的口子，若处理不当，任由伤口化脓，搞不好会落得截肢的下

场。

汪扬识趣地紧闭嘴巴，默默地注视着江凯。他从没见过江凯那么专注，跟平常的慵懒相比，这是一种截然不同，但又

毫不逊色的美。

「好了。」江凯擦擦汗，不自觉地露出满足快乐的笑脸，「给你特效药，要准时吃。」

汪扬接过。药是高级货，急救箱内的用品齐全，江凯的手法虽然生涩，但有板有眼。

「除了法律，你也学过医？」

「……」

「你很喜欢念书吗？」疑惑。

「别问了。」

「为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汪扬提高声音。

「没有什么是你应该知道的。」

「江凯！」汪扬大怒。

「什么都别问，好吗……」江凯轻轻的，封住他的嘴巴。

第三章

药物有安眠作用，汪扬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江凯闲着无事，便为病人熬一锅鲍鱼鸡粥。

浓浓的食物香气弥漫满屋，可惜地方太脏乱，令人倒胃口。江凯皱着眉，看见家具满布灰尘木屑，地板搁满工具材料

，还有堆在墙角的坑圾……

咦？不对！那些不是垃圾！是前房客留下的东西啊！

前房客与情人在异地重逢，立刻打得火热，决定在当地双宿双栖，把退租和打包行李都忘了。江凯在房子招租前也不

整理，就指望新房客来了把东西收拾好，寄给旧房客。

但汪扬这家伙，居然问都不问，就直接把「前辈」的东西当废物处理了。

天呀！名牌西装变成抹布！咦？这不是大学毕业证书吗？还有比赛奖杯！都是重要的东西。江凯跟前房客感情很好，

不能袖手旁观。

他找到几个大纸箱，把名贵的、有纪念性的东西擦干净，放进箱子里待寄。

吁，累啊。江凯连自己的家也依赖别人收拾，没想到现在却倒过来为他人服务。回想起来，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这种事

了……

◇◆◇

「这些东西全不要吗？」少年江凯惋惜地问。房东太太今天搬走，却几乎什么都不带。

「孩子，待你活到我这年纪，便会明白世上所有东西都是带不走的。」老妇淡淡地说。

江凯微微一笑。这道理他明白，生带不来死带不走，所以在能够拥有时，要尽情拥有。

「我这次离开，再不会回来了。小凯，你要好好保重。」

「房东太太……」江凯依依不舍。

老妇反过来安慰道：「不必担心，我会照顾自己。」

「你喜欢尼古拉·鲍华吧？他在追求你，你对他——」江凯冲口而出，说了才发觉残忍，「对不起……」

「没关系。」老妇慈祥地笑。江凯少不更事，她不责怪，「尼古拉吗……其实我是他的情妇。」

「什么？」江凯大吃一惊。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已甩掉他。」

「啊？」黑帮情妇把金主甩掉，然后辛苦经营一家不赚钱的咖啡馆。而被甩的黑帮老大居然不生气，还一直风雨不改

地去女人经营的店，喝那难喝的咖啡？！

江凯鼻子发酸。想起老人喝咖啡时严肃的样子，和房东太太为他煮咖啡时温柔的神情。

「你们深爱对方，为什么你要离开他？」

「因为，那是一份绝望的，令人窒息的爱。」老妇叹息，温言道：「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承受不起太多痛苦。」

江凯替房东太太把行李拿上计程车，然后紧紧拥抱那瘦小的身躯。

「小凯，不必为我难过，尼古拉的死是命中注定的。混黑道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这是游戏规则，也是他的选择。」老

妇拍拍少年的背，把一套锁匙交给他，「以后你是这幢公寓的业主了。」一顿，又语重深长地叮咛：「孩子，小心。

」

江凯微笑，心知老妇睿智的眼睛已洞悉一切。一个孤儿忽然拿出巨款购买物业，钱从何来？江凯拥有最值钱的东西，

不过是他的身体。

「小凯，爱惜自己，珍惜时间，为将来打算。」老妇以过来人身份道。

江凯继续笑。他从来不为将来打算，也不相信计划，计划永赶不上变化。

像他父母，凡事仔细计划，为了将来克勤克俭，小心谨慎，不敢稍有差池，但一次空难便把他们半生的努力都报销。

从那天起，年轻的江凯决定及时行乐。

老妇知道他听不进去，只好叹道：「谨记，要懂得抽身。」这是她最后的忠告。

江凯忽然问：「房东太太，你后悔吗？」

老妇明白他的问题，轻轻说：「我不后悔爱上他，也不后悔离开他。这是我的选择。」

直到房东太太远去，江凯仍在发呆。

「在想什么？」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纤瘦的身躯落入温暖的怀抱。

江凯闭上眼睛，靠向坚实的胸膛。男人的手强壮有力，他喜欢被拥抱的感觉。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承受不起太多痛苦。爱上黑道中人，注定是个悲剧。」

房东太太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黑道只有极度自我中心，自私冷酷的人才能出人头地。尼古拉由小混混爬至龙头大哥的位子，

在过程中他出卖自己，背叛兄弟，牺牲身边的人。对这样的一个男人，情妇算什么？就算他爱我，黑帮老大的爱也是

自私而残忍的。」

「凯，你又走神了。」细碎的吻落在颈侧，男人宠溺地问：「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公寓是礼物，不是他们的家。江凯浅笑回头，一张非常英俊的脸映入眼瞳。

「我最喜欢你的眼睛，炯炯有神，好像有一簇火焰在里面燃烧。」江凯贪心地凝视男人的俊脸，指尖划过他上扬的眼

线。那异常闪亮的眼睛看来充满野心。

又或者，是野心令那双眼异常闪亮。

「你在调戏我吗？」男人捉住江凯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噬咬那春笋般的指尖。

「耶？就只准你调戏我不成？」江凯皱皱鼻子，轻佻地笑。

「你要调戏我也行，但要承担得起后果。」低哑的声音充满肉欲而危险的感觉。

江凯扬眉，捧住男人的脸，在他唇上狠狠印下一吻。男人低笑，温柔地回应他的热情。

二人光天化日之下，在街道上交换一个又一个热吻。

「我爱你，雷。」江凯呢喃。房东太太说得对，跟黑道中人相恋不会有好结果，爱上眼前的男人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他已预见自己将来会受到伤害。

热恋中的少年头脑清晰，他是清醒地让自己陷进去的。

绝望的爱、没结果的恋情、虚耗光阴、迷恋不值得的人、将来会承受的痛……统统不管了。错也无所谓，他年轻，错

得起。青春不浪掷也会消逝，何不痛快地享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