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汪扬瞪着他。

「怎么？没见过男人敷面膜么？」江凯翻白眼，浓稠的绿色浆状物顺着腮边淌下，好不恶心。

「……」

为免公寓被烧掉，江凯只好认命下厨。

汪扬在旁看，对他熟练的厨艺感到惊讶。「你懂得烹饪。」

「以前学过一阵子，勉强达到两星级厨师资格而已。」江凯谦逊地回答。

「……」汪扬的表情有点古怪。

「对了。」江凯忽然想起来，说道：「你不会烹饪，那房子不租给你了。」

「给我时间，我能做到。」分明是请求，但说得气势十足，令人无法拒绝。

汪扬是一个强势的男人。于是随和的江凯耸耸肩，不再坚持。

江凯用剩余的材料做了番茄冻汤、龙虾杂菜沙拉和海鲜义大利面。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放在餐桌上，汪扬却没有动。

「随便吃，不用客气啊。」江凯招呼他。

「洗脸吧。」汪扬说。那厚厚的「泥浆」半干不湿地敷在脸上，想来不会舒服。

「再敷一会，海藻面膜很贵的。」江凯摸摸脸说：「最近皮肤干燥，我担心长皱纹。」

「你不需要做这种事。」

「我当然需要。」江凯叹气，幽幽道：「当情夫是靠脸孔吃饭的，要努力维持美貌。这些年来我一直这样做，一天都

不敢松懈啊。」

汪扬默然，神色凝重。

江凯瞅着他，嗤的一笑，「骗你的。」他一边切开龙虾，一边懒洋洋说：「我天生肤浅浮夸，注重外表，贪慕虚荣，

不当情夫也会热衷于美容护肤。」

「别说了！」汪扬突然生气。

江凯吓了一跳，动气。「你什么态度？！」还没说完，电话大响起来，催促他去接听。

「谁啊？啊？原来是市长先生……」含怒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风情万种，「什么？……今晚的宴会？我答应过的？……

市长先生的约会怎么可能忘了？我正准备出门……派车来接？市长先生那么热情，我却之不恭。」

挂上电话，江凯哼着歌，慢条斯理地梳洗更衣。一小时后，华丽高贵，丰采媲美巨星的男子，优雅地登上由市长亲自

驾驶的保时捷跑车。

◇◆◇

凌晨一时三十分。

汪扬在二楼公寓，捧着一杯咖啡，叼着一根烟，靠在窗前眺望宁静的长街。

他看见跑车驶来，停在公寓门前，胖胖的市长亲自为客人开车门。然后，一团光步出车厢。稍微打扮过的江凯像一颗

完美的巨钻，光芒四射令人不敢迫视。

他似乎十分尽兴，带着酒意的脸泛着酡红，笑意盈盈眼波流转神采飞扬，「风华绝代」四字仿佛为他量身订做。

汪扬看着他与市长结伴上楼，公寓的隔音设备不太好，脚步声和话声从梯间隐约传来。

「市长先生，谢谢招待，今晚的宴会很棒。」江凯得体地道谢。

「凯，你是全场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离不开你。」市长努力表达内心倾慕。

「凯，你真的好漂亮……」

「凯……」

话声渐渐远去，汪扬握拳，浑身骨胳响起一阵「喀喀」声。

盯着墙上的钟，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汪扬在沙发上吞云吐雾，抽完最后一口烟，他忽然抄起咖啡杯，狠狠掷向墙壁。

匡当！碎片飞溅，雪白的墙上留下无法清除的痕迹。同一时间，门铃响起。

是江凯，美丽的他站在门外，仍是一身华服，但薄唇抿着，好像受了委屈。

「什么事？」

「那家伙……」扁扁嘴，江凯说：「说好只借一下洗手间，可他一进来就装醉，死赖着不走，还……」

「还？」汪扬眉宇掠过一丝杀气。

「我也不吃亏，我把他敲打昏了。」江凯得意地亮出凶器——半碎的红酒瓶。

汪扬笑出来，「八二年的Lafite？」可惜了。

「你还笑？那家伙现在躺在我家客厅，碍眼死了！你说怎么办？」

「问我？」挑眉。

「不问你问谁？租约列明房客要替房东打扫，现在有那么大的一件垃圾，你快去清理。」江凯笑嘻嘻，一副吃定他的

样子。

汪扬把「垃圾」从四楼抬下来。

「放在车上吧。」江凯指挥道。

保时捷车厢狭窄，要塞进一个昏迷的胖子可不容易，二人费了一番工夫才达到目的。

「可恶！年纪一大把，胖得像只猪，还开这种只适合年轻小伙子的跑车！」江凯靠着车身喘气。

汪扬一言不发，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江凯吓了一跳，连忙问：「你要把市长送到哪里去？」

「掩埋场。」汪扬冷冷道。那是垃圾最应该去的地方。

江凯张大嘴巴，半晌才道：「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汪扬说着踏下油门。

他是认真的！江凯连忙追上去，大叫：「等一下！」

汪扬怕他受伤，煞住车子。「怎样？」紧皱的眉说明他的不耐烦。

江凯赶紧赔笑，「附近有个垃圾回收站，我们把市长丢在那儿算了，好不好？」

汪扬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紧攥着车门的手。

江凯的指节发白。汪扬心一软，点了点头，勉强答应。

「说定了！」江凯松一口气，「我们只把市长丢到垃圾回收站，不干别的。」

「嗯。」

「你等我，我开车跟你一起去。」

「嗯。」

汪扬言听计从，江凯满意地展开笑容，正要回屋子里拿车锁匙。

「凯。」这时汪扬忽然轻轻唤了他一声。

「什么？」江凯转身，低下头去。

二人脸对脸，汪扬的眼睛亮得吓人。

江凯还没弄清楚什么回事，眼前忽然一暗。唇，被吻住了。

第二章

咖啡馆重新开业，熟客闻风而至。

「真好，又可以在这儿聚会了。」

「一天没喝这店的咖啡便浑身不自在，幸好不是真的歇业了。」

「最重要是可以常常看到我们的凯啊。」

「谢谢大家赏脸。」江凯展现明亮笑容，蝴蝶般穿梭于宾客之间，把所有人招呼得妥妥贴贴，「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新任老板，汪扬。」

汪扬被推到人前，戴着亚曼尼太阳眼镜的他面无表情。身上冷冽的气质和英俊挺拔的外型，令女人倾倒男人妒忌，吸

引所有目光。

被热烈注视的男人不耐烦地皱眉。江凯看见，推他一把，解围道：「你去点货，这里有我。」

汪扬立刻转身离去，笔挺的背影像头孤独，但骄傲的豹。

豹子的身影完全隐没，女人们的赞叹声响起，像潮水般此起彼落。

「好帅。」

「走路的姿势真好看，像个军人。」

「凯，你真厉害，全天下的美男帅哥都给你占了。」

江凯哭笑不得。什么叫给他占了？他只是他们的房东。

「这咖啡馆真是世上最棒的店，男人长得好不说，还各有气质。」

「温文尔雅的，俊美灵秀的，冷傲不群的，叫人看得眼花撩乱。」

「还有我们最优雅高贵艳丽潇洒，风华绝代冠绝群草的凯！」

众女起哄尖叫，笑得花枝乱颤。男人们有点酸溜溜的了。

「这儿哪里像咖啡馆了？简直是鸭店嘛。」

「那我岂不成了老鸨？」江凯眼角斜飞，似笑非笑地瞟着人看。

「凯，咱们不是这个意思。」害羞的男人讪讪地陪小心。

胆子大的男人却大声调笑：「凯是头牌啊！」

「好啊，都活腻了是不？」江凯佯怒，以高高在上的女皇姿态下命，「艾美，在这些人的咖啡里加两匙辣椒粉，盯着

他们喝光了才准离开。」

「啊……饶了我们吧……」跟汪扬不同，江凯的美超越性别，不论男女都为他心折。

「好啦，别太欺侮客人了。」服务生艾美笑着来解围，又把江凯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什么？那家伙来了？」江凯拧着眉，好像非常头痛的样子。

「这里的客人交给我，你去招待他吧。」

「我去招待他？」江凯不情不愿，抗议道：「我是尊贵的房东哎，又不是咖啡馆老板，更不是服务生，凭什么叫我干

这送往迎来的勾当？」

「反正我告诉你了，随你去不去。」艾美气结，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而去。

由大学一年级开始在咖啡馆打工，现在已经是研究院生了。艾美对咖啡馆的运作熟悉，对店内的人物关系亦一清二楚

。「那家伙」可是房东先生的老相识（老相好）呢。

◇◆◇

咖啡馆角落坐着一个吸烟的东方男人。他大约三十出头，外表英伟，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

「喂，这里禁烟。」江凯走过去，冷着一张脸。

「对不起。」男人笑着按熄香烟。

「你的黑咖啡和苹果派。」江凯放下餐点。

「好香！是你亲手泡的？」男人深深嗅了一下，满脸感动，「苹果派也是你做的？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江凯厨艺

一绝，但他的懒更是一绝，要吃到他煮的东西可不容易。

「不客气，又不是我愿意的。」江凯扁扁嘴。因为汪扬什么都不懂，他不得不动手。这样一想，好像很吃亏，还是赶

紧把那不称职的房客撵走吧。

「凯，陪我坐一会，好吗？」男人看着他的臭脸，神色很温柔。

「是，警官。」江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恭喜新店开张。」男人很包容，身为纽约市最年轻的高级警官，刑事科的头儿，平常人敬仰他都来不及，只有江凯

对他爱理不理。

「又不是我的店，我只是客串几天。」江凯在思考怎样开口请汪扬走路。

「对了，听说你有房出租，我刚好在找地方……」

江凯吓了一跳，「高级警官有宿舍可住吧？」

「住宿舍很不方便，你明白吧？」眨眨眼睛，笑。从事严肃警务工作的男人，笑起来居然很阳光。

江凯连忙说：「房子已经租出去了，你来迟一步。」汪扬虽无能，但他绝对不想要一个刑警房客。

「是吗？我又迟了。」男人嗒然，旋即问道：「新房客是什么人？」

「警官，你这是在审问犯人？」

男人想了想，道：「是咖啡馆现在的老板？」

不愧是警察，有点推理头脑。江凯翻翻眼睛，道：「警官，你很闲吗？」

「那人可靠吗？」拧着眉。他是真的关心江凯，但江凯不领情。

「纽约罪案率年年上升，治安越来越坏，你有空担心这些，怎不多抓几个毛贼？」

警官也不动气，「请老板出来让我见见，还有，把他的资料给我，我回警局查查他的底细。」以前历任老板（江凯的

房客）他都见过，全是清白的人。

「警官，您这算不算公器私用？还有，您好像还在当值吧？市民纳税可不是为了让警务人员上班打混，偷空喝咖啡的

呐。」江凯笑吟吟。

「凯，你这张嘴真利。」男人哭笑不得，也就不再坚持。反正咖啡馆开门营业，多来几次，早晚会见到要见的人。

江凯顺势换话题，「今天来不是单纯为了喝咖啡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男人微笑，闲闲道：「三天前，市长头部受伤，倒在某垃圾回收站。」

「是我做的。」

「我就知道是你。」某警官咬牙切齿。这江凯，居然承认得那么干脆！

「市长要追究只管冲着我来。」江凯扬起下巴。模样说不出的傲慢自信，也说不出的美丽。

「市长说是自己喝醉跌伤的。」

「那不就结了？」摊摊手，江凯露出一副「那你还多事干嘛」的表情。

「凯，别太放肆。」

对于别人苦心相劝，任性男子只觉好笑。

「拜托，江凯放肆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他一直活得好好的。

「可是，最近道上传闻，你跟『他』分手了。」

「……」亮丽的笑脸一沉。

「是真的？」某警官的心漏跳一拍。

「你果然为『他』而来，真是锲而不舍啊。」江凯冷笑，说：「已经十二年了，那件案的追溯时限还没过吗？」

男人握住江凯的手，凝重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江凯也不挣扎，只是淡淡地说：「警官，你早已调离反黑组，『他』已不是你的职务范围。」

「凯，让我保护你。」

「我没有线索可以提供给警方。」

「『他』不会放过你。」

「……」

「你跟『他』那么多年，知道太多了，『他』绝对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他』。」

「……」

「凯，雷霆会杀死你。」

◇◆◇

「江凯，雷霆会杀死你！」

少年眨眨眼，看着面前大呼小叫的小警察。他很骄傲，也很年轻，外表俊朗，剪平头，一脸刚阳，眼里充满对工作的

热情。

「不想死的话，乖乖跟警方合作！」

「警官，啊，不，是警员。请问，你在恐吓我吗？」江凯平静地眨眼，没把火爆小警察当一回事。

「身为枪战案唯一生还者兼目击证人，你有义务协助警方缉捕凶手！」警员激动地拍案而起。

江凯一脸委屈，「我很合作啊，有问必答的。」不过答案全是「不知道」。

「你肯定有所隐瞒！」他吼。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绝色少年是案中关键人物。

「耶？你有什么证据？」江凯笑咪咪，好像觉得别人上窜下跳的样子很有趣。

警员张大嘴巴，又合上。「你知道死者是什么人吗？」沉住气，拿出档案，揭开。凶案现场的照片触目惊心，即使黑

白也难掩血腥，「尼古拉·鲍华，四大黑帮之一的首领。估计买凶的是四大黑帮中的泰特斯家族，凶手则是黑道第一

杀手——雷霆，传闻他也是泰特斯家的旁系成员。」

江凯挑了挑眉。警员耐着性子说：「雷霆杀人从未失手，他作风暴烈张扬，下手不留活口，还嚣张的给猎物发死亡预

告。尼古拉一个月前已经收到雷霆寄出的黑函，但仍没逃过去。」

「……」江凯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甜笑。

「雷霆是外号，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脑海响起：记住我的名字，我是雷·泰特斯。

「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

「……」黑发黑眼，深邃的轮廓，那是一张糅合融合中西精粹的脸。

「因为从来没有人在见过雷霆行凶后依然活着，你是第一个。你说你躲了起来，但以雷霆的本事，你怎能逃过他的眼

睛？」警员皱眉沉思。

江凯微微一笑，指尖不自觉地抚上淡色的唇。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热度，和被亲吻的感觉。

「无论如何，我相信他不会放过你。」警员加重语气，声音充满威迫感：「你的存在威胁到他，又令他的颜面受损，

他一定会回头杀你的。」

「……」某人正在回味那个定情的热吻。

「喂，你有没在听啊？」警员冒青筋。

「……」继续回味中。

热血警员爆发。「混蛋！别人在跟你说话！不要走神啊！」

◇◆◇

「拜托，别人跟你说话，不要走神啊。」声音充满无力感。

「啊？」江凯魂魄归位，连忙放下抚弄唇瓣的手，尴尬地笑。

「凯，你这爱走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这个嘛……」都一把年纪了，改不了啦。

「你刚才在想什么？」

「呵呵……」不可说不可说。

「我的话，你半句也没听进去吗？」男人很无奈。

「对不起。」江凯双手合十，乖乖地赔不是。

「凯……我该拿你怎么办哪？」轻轻叹了口气，男人的眼神温柔如水。

江凯跟他目光相对，心头一颤，不知不觉，那毛毛躁躁的小警员变成了眼前可靠的男子汉。他的目光，亦在不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