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一部 下)——M.猫子
M.猫子  发于:2012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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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纳森觉得自己像被口香糖卡住喉咙一般难受,浑身上下都被伊兰诺的话语、表情乃至于气息搞的万分不舒服,盯着少年夜血者几秒后得出一个结论。

「我不喜欢……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强纳森面无表情的吐出这一句话,以面对敌人时的高度戒备和敌意道:「你是会伤害薛西莫尔的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你从来没有守护他的意思,只是不停糟蹋他对你的爱。」

「我就是珍惜老师的爱,才做出这些计划。老师的爱对我有多珍贵,我的复仇就越猛烈。」

「鬼扯,你要是真的珍惜薛西莫尔,怎么会做出这种毁坏他名声的事?身为他的学生,你应该去证明他一个优秀的老师,而不是蛊惑人堕落的魔鬼。」

伊兰诺微微蹙眉,轻叹一口气摇摇头道:「我们果然没办法沟通呢,明明是爱上同一个人的男人。」

「别把我的爱和你的放在一起,很恶心。」

「真巧,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伊兰诺清雅的脸庞浮起一层黑气,压低嗓子瞪着强纳森道:「居然让老师那样干净清澈的人,发出梦魔之流的低俗气味,你这个人类对于自己尊贵的爱人没有半点尊敬之心吗?」

「我们这么恩爱真是不好意思。」

「是不看场合的发情吧?就算老师一向待人敦厚温柔,你也不该恣意发泄自己的欲望,到底谁才是任性的小孩?」

「那是因为现场有我的情敌,我不过是用行动证明我和薛西莫尔的关系——和你没关系的关系。」

强纳森边说边微抬下巴翘起单脚,从头到脚都在向伊兰诺示威与挑衅。

伊兰诺的眼睛一下子冒出火,手中的串烧签被捏成碎屑,微抖着双肩狠狠瞪着人类,稍稍开启的唇里还能看见些许獠牙。

不过那也只是一刹那的暴怒,伊兰诺以惊人的自制力阖上嘴收起怒焰,转变之快会让某些人以为刚刚的变脸是自己的错觉。

强纳森不在那些人之列,打从对伊兰诺摊牌后他就没把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清楚看见少年夜血者显露情绪,也清楚看到对方收起情绪。

伊兰诺将头偏到一边,露出看似真心苦恼的脸道:「我原本想提议将老师送回我们那边治疗,但看样子你一定不会放人,交涉破裂了呢。」

「要是放了,人还回得来吗?我不会让你做出软性绑架的勾当。」

「被你看破了啊……我不会把人放回去没错,可是你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吧?」

强纳森被伊兰诺的轻语刺痛,即使雷格斯没明说,他也能稍微感觉到科学家的焦躁棘手,以人类现阶段的科技和二科科员的知识没办法唤醒薛西莫尔,连是哪里出问题都查不出来。

伊兰诺扬起嘴角,靠近强纳森劝诱问:「真的不愿意赌赌我这边?你们人类的方法都已经用尽,老师却还是醒不来,这样拖下去好吗?老师可以等上百年,但你呢?」

「……」

「如果你是担心老师醒来后会被我关起来,那我明确告诉你,老师是最强的夜血者——幽紫的龙主,他想走的话谁拦得了?就算我动用所有领民也无法阻止他。」

强纳森双手握拳不说话,一部分的他很想答应伊兰诺的要求,或者说只要能让薛西莫尔恢复正常,自己什么都愿意干;另一部份的他则送出严肃的警告,提醒自己眼前的少年夜血者是能抱着爱意计杀家人的危险人物。

「我能让老师醒过来,我们那边的资源、对夜血者的认识都比人间充沛,一定能查出原因并让人苏醒。」

想要爱人醒来、要确保爱人的安全,两个念头在人类脑中打仗,最后迫使他做出抉择的,是忽然闯进思绪的回忆画面。

薛西莫尔跪在地上颤抖的摘下面具,面对亲生父亲毫无抵抗力,只能哀求对方住手。

薛西莫尔很强,但那是武力上的强大,假如有人能以攻心的方式攻击,要一举击溃他并非不可能的事。

而伊兰诺显然有能力有方法也有动机,就算他已不是薛西莫尔的挚血,也能靠过去的关系困住人。

「我不会把薛西莫尔交给你。」

强纳森以肯定、毫无动摇的声音说话,凝视伊兰诺意外的脸道:「我不会让重要的人陷入危险中,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都是。」

「……真的是交涉破裂呢。」

伊兰诺将自己点的酒与菜推向强纳森,站起来于阴影中俯视人类道:「这些就当作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如有需要随时可以透过你们那方的「脑子」找我,暂别了。」

「我希望是永别。」

「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师会非常伤心。再会了霍普中尉。」

伊兰诺在人形的狮鹫兽的陪伴下离去,留下一桌几乎没动过的烤肉、冰酒,以及一名神情幽暗的人类。

强纳森盯着烤肉、油炸拼盘和特大号啤酒,举手叫来服务生,将食物饮料通通放上拖盘,直接往二科科员监视的位置走去。

「啊咦!强纳森你怎么会过来!」

「因为看到你们了啊。蒙特你过去一点,我没地方坐了。」

「你怎么可能看到我们!这里有卡洛琳和汉赛尔的幻术,你出门前是用圣水洗眼睛吗?」

「没有,可能是被打了一堆检查用显像剂,让我哪边不太正常。」

强纳森的回答纯属胡扯,可是却让狼人、精灵认真讨论起来,还不忘拉卡洛琳与汉赛尔过来。

拜此之赐,没人发现强纳森的脸阴的相当不正常,而这也是人类硬挤过来的原因——他想要有人陪伴,可是不需要关心。

强纳森在啤酒城待到凌晨三点才回去,返回二科时亚克、蒙特和汉赛尔都已是大醉的状态;卡洛林更糟糕,中途就抛下众人「觅食」去,导致人类明明是被保护者,却必须担负将全员平安送到家的重任。

强纳森载着一车醉汉返回绯血堡,一开车门就看见雷格斯的投影,疯狂科学家劈头第一句就是问和伊兰诺会面的结果。

「你把我的行踪泄漏给伊兰诺?」

「是啊,要不然他怎么堵的到你?再说你作为科长的现任挚血,最好对他的敌人能有一定程度的认识,两人见见面聊聊天也好。」

「你直接把他当成敌人啊……」

「有说错吗?不管伊兰诺的动机为何,他都是会让周遭的人毁灭的类型。好了,你们的会面过程怎么样?有把啤酒泼到对方脸上吗?」

「……这是机密。」

强纳森盯着雷格斯难得僵住的脸,带着报复地喜悦穿过投影进入电梯,回到熟悉的居所中。

接下来四天强纳森过的很平静,雷格斯那边的检查都已经做完,「目标」没有消息,政府没来找碴,薛西莫尔依旧沉眠,于是他开始把时间花在运动和锻链上。

强纳森跑步,跑到举不起脚才停下来,让蒙特把自己背到一楼浴池洗澡休息;他举重,不举到肌肉无法负荷的重量不停止;他做模拟射击,做到被卡洛琳强行拖出来休息。

其他科员追问强纳森如此逼迫自己的原因,他给的答案是要测试身体的极限,假如体力和其他能力值有异常的增减,也许能藉此找出自己哪里有异变。

科员们听完他的解释后,你看我我看你沉默片刻,拍拍人类的肩膀要对方别做过头后,就带着难解的表情散会了。

而众人露出这种脸的原因,他一直到第五天凌晨才自己想透。

强纳森突然在半夜醒过来,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几秒,慢慢想起来自己坐在薛西莫尔床边的躺椅上,像过去几个夜晚一样守着爱人。

只是过去几晚强纳森可没睡到一半醒来,而且还清醒的像睡足八小时的人,他从小到大都是一觉到天亮,除非遇到敌袭或需要守夜才有例外。

「搞什么啊……」

强纳森捏捏鼻梁自言自语,想找地方发泄精力,可是又怕会招来同事的关切。

二科的人虽然有过半数是夜行动物,不会因为有人半夜用健身器材就被吵得发飙,可是他们都很清楚人类是白天活动晚上睡觉,晚上睡不着的人类绝对有问题。

无奈之下,强纳森只能将活动范围限定在卧房内,先倒下去做伏地挺身,再翻身用柜子辅助做仰卧起坐,两样各做一百下结束后,遗憾的发现自己还是精神很好。

强纳森头一次诅咒自己体力太好,爬起来甩甩头活动活动关节,决定再来一轮伏地挺身与仰卧起坐,不过在做之前他要先到床边看看薛西莫尔。

薛西莫尔躺在四柱床正中央,双手置于胸前,黑发鞭成辫子靠在脖子和腰侧,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好似画作中安睡的人物。

强纳森坐在床边低头看薛西莫尔的脸,忽然觉得爱人的五官看起来有点陌生,但是明明这五天都是由他负责夜血者的梳洗。

——因为我下意识避开他的脸。

强纳森上身微微一震,对理出的解答感到惊讶,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本能地反问「为什么」时,理性的自己给的回应。

——不想面对他永远醒不来的可能。

「……我在逃避吗?」

强纳森用的是问句,可是答案他不用问就能知道。

是的,他是在逃避,自和伊兰诺会面后就在逃避,因为自己亲手拒绝一个成功率不低的救治选项,因此也必须背负薛西莫尔可能永远睡下去的结果。

如果强纳森还有点馀裕,不至于会这么死脑筋的把责任揽在身上,还有其他二科成员、雷格斯的笔友可以靠,然而在薛西莫尔睡超过一个礼拜后,他的心早就紧绷至极限。

强纳森低头看和记忆中没有差异又差异甚大的爱人,抬起手抚摸对方的脸,指腹传来细腻柔软的触感,丝毫不像快十天没吃喝的人。

相较之下,有好好吃喝睡觉的强纳森反而有营养失调、严重脱水的错觉,生理外观上没有病痛还比正常标准健康,可心灵已是乾枯的河床。

「我连你也保不住吗?」

强纳森问自己,后脑涌起晕眩感,想起接到家人死讯、前女友分手信,和发现薛西莫尔叫不醒时的情感与景象,无论是哪个都让他有孤身一人立于世界的惶恐,而最强烈的无疑是最后一个。

父母的年纪比自己大,妹妹们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他很早就做好要替全家办后事的心理准备;和前女友相处时争吵与快乐各半,要说没想过分手绝对是骗人,严格说起来也算有预料。

和上面两件有准备,只是来得太突然太连贯,导致他措手不及的事件相比,薛西莫尔的昏迷才是真正的打击。

尽管知道世事无常,尽管看过不少比自己强悍、有经验的前辈因为小错误遭敌方暗算击毙,他潜意识中仍旧认为薛西莫尔不会比自己早死,甚至连出事重伤都不太可能,毕竟夜血者比人类强壮太多,而薛西莫尔又比普通夜血者强大。

强纳森的天真是重创他自己的主因,他被薛西莫尔外显的强悍所蒙蔽,忘记对方的心也是肉做的。

仔细想想,自己被砍成破布模样,一定带给薛西莫尔很大的震撼,说不定是夜血者不愿意醒来的原因——以为自己的挚血死了。

强纳森把身体摔上床,圈住薛西莫尔的腰杆将人拉紧,靠在爱人白皙的耳朵旁轻声呼唤:「起床罗科长,快点起来看看我,我好端端的躺在这里喔。」

薛西莫尔没有反应,和数日前蒙特揪着领结大吼摇人时一样安静,一样拒绝与外界互动。

强纳森鼻头一酸,以为自己会哭出来,结果眼眶连湿都没湿,只留下满满一胸口的忧郁。

这是他在过去九天内第一次亲口叫薛西莫尔,之所以拖这么久都没喊,是希望能保留一丝丝「如果是我叫他他就会醒来」的微弱希望,如今事实证明,现实和童话、戏剧果然是两码子事。

醒来吧醒来吧,王子俯下身给公主一吻,那个吃到毒苹果的、受到巫婆诅咒的人儿就醒了。

醒来吧醒来吧,剧场、萤幕中的男主角或女主角守在另一半床边,等着字幕、旁白或剪接告诉观众时间过了若干日若干年,然后在轻轻一唤,重要的人便睁开眼了。

醒来吧醒来吧,一个人类抱着乡野怪谈中才有的魔法生物,那生物比任何公主都漂亮贤慧,也比任何王子都俊美英勇,可是却不会因为一句呼喊或一个吻醒来,更没人来帮他快转时间跳过煎熬。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等你,所以快点……」

强纳森的手脚躯干倏然无力,他又被无预警发作的虚脱感掳获,过去几天这症状发作的越来越密集,连依在薛西莫尔身边时都会跑出来,且时间强度都一次比一次强。

他没告诉其他人这件事,而是独自一人忍下来努力适应,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搞清楚薛西莫尔的问题,不是关心一个健康检查一切正常的人类。

但是心灵的脆弱会影响到肉体,反过来也是,强纳森软摊在床上喘气,觉得自己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像是一个在暴风雨中徒手抓住礁石对抗狂浪的人,又累又冷又无助。

干脆放弃算了,找一个木桩把自己和薛西莫尔的心脏钉在一起算了……强纳森双眼睁大,不敢相信自己在刚刚一瞬间冒出的想法,翻身挣扎的捕捉空气,把恶质、懦弱的思绪吐出去。

他指责伊兰诺糟蹋薛西莫尔的爱,认为对方既然身为薛西莫尔爱过、养育过的人,就更该用自身去证明爱人是正确、有价值的,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果真的放弃下杀手,岂不让旁人觉得薛西莫尔眼光不佳看走眼爱错人?

要活下去,要坚强有耐心的活下去。强纳森反覆告诫自己,靠意志力命令器官皮肉恢复运作,即使他的躯体其实已经快被榨干了。

而就在他终于让呼吸心跳正常点,慢慢爬起来想回躺椅休息时,寝室大灯忽然点亮,电子妖精豪迈的撞开大门放出雷格斯的声音:「呦霍普小弟,把科长扛到一楼,唤醒咱们家老大的魔法阵准备好了。」

强纳森一时反应不过来,望着电子妖精几秒钟才开口问:「你说什么?」

「糟了,我忘记人类是日行动物。」

雷格斯控制电子妖精飞到强纳森头前,从妖精的眼睛投影出一个复杂的多角图腾道:「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笔友吗?他以罕见的高速回覆了,他认为科长醒不来的原因是心理而非生理层面,所以光摇肩膀和定闹钟是没用的,必须潜到灵魂里叫。」

「怎么潜到灵魂里?」

「用我右手边这张图啊。」

雷格斯拍拍宛如艺术品的华丽图腾道:「这是撒旦画给我的,二科中的人说没看过这种魔法阵,威尔逊那方的答案也一样,他只确定这是黑魔法。」

强纳森沉下脸问:「你要对薛西莫尔使用没人见过、不确定用途的魔法阵?」

「用途我知道,撒旦说这是最强力的心灵干涉阵,如果这个没效,那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叫不醒科长。」

「单凭一个外星人之言吗……」

「正是。啊,看你这么执着风险,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危险好了。科长本身是非常优秀的黑魔法师,就算现在没有外显意识,对黑魔法还是有高于普通标准的抵抗力,很有可能手一挥就把我们灭团了。」

「使用方法没有前例,提议者是连是不是地球人都不清楚的家伙,另外还有可能被己方消灭吗?」

「没错就是这样。」

雷格斯点电子妖精的头,带着愉悦地口气问:「如何?想加入这场成功机率不明,致死率高且没有理赔不保证生还的赌博吗?」

「算我一个。」

当强纳森做出回覆时,心中的沉重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宁静的觉悟,就像出阵前晚检查装备时一样,他不怕死只怕无能为力。

※※※※强纳森抱着薛西莫尔上一楼,电梯门一开就发现大厅早已清空,柜台、贵妃椅等杂物通通放到墙边,空出来的空地画上雷格斯出示的图腾,两者的差别只有一个是黑色一个是红褐色。

二科成员通通站在图腾边缘,专注地盯着图腾讨论,没人发现人类上来了。

「我还是觉得左边那个勾和右边那个没对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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