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一部 下)——M.猫子
M.猫子  发于:2012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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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一次这么高兴见到你们几个的脸啊,全员生还真是太好了。」

雷格斯这么说,在他脚下还有海蓝特安心但略显疲倦的脸,更远点则是手牵手跳舞的地精兄妹,就连一向严肃认真的玛丽亚也跪在地上深深喘一口气。

当然,那仅限于她发现同伴拖着一只大箱子前。

「……共振扫描结束,舱门即将开启。」

电子语音将强纳森拉回现实,他张开眼看着银色舱门左右打开,撑起上半身坐起来,转头向一旁的雷格斯问:「结果如何?」

雷格斯盯着投影萤幕回答:「有好有坏,好消息是电脑说你是人类,坏消息也是电脑说你是人类。」

强纳森把自己摔回仪器的躺垫上,同样的话他已经连续听三天,一开始还能感受到些许幽默感,但现在只觉得万分郁闷。

人类不可能消除夜血者的领地,更不可能从那样严重的伤下生还,他身上肯定有什么变化。

该不会是……强纳森猛然绷紧身体,将脑中不祥的推测驱除,翻身离开仪器问:「接下来要去哪里?」

「阿沙沙狂欢啤酒城。」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阿沙沙狂欢啤酒城。」

雷格斯平静地重复,飞到仪器左侧的仪表板前,把妖精的小手插入连接槽道:「现阶段人类科技能做的检验你都做过了,所有结果最快后天出炉,在那之前你出去晃晃放松心情。」

「我不想出去晃晃,我想……」

「想待在你的睡美人身边?」

雷格斯的问题问进强纳森的心坎里,令人类的心一下子往下沉。

他在庄园事件当天天亮前就醒了,可是薛西莫尔却昏迷至今,检查身体没有外伤,血液中找不到毒,脑波、魔力波动也无异常,整体而言甚至算处在力量充盈的良好状态,连应该存在的剧毒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事令整个二科陷入震惊和恐惧中,而情绪最受影响的莫过于强纳森,他不只是夜血者的伴侣,还是对方昏迷前最后接触的人,导致人类一直觉得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

如果自己不冲出去会如何?如果自己做了不同的决定、讲出不一样的话,是不是就能避开现在的结果?强纳森无时无刻都在逼问自己,只有在被抓进实验室进行检验、扫描时,因为雷格斯要求绝对的专心才勉强停止乱想。

「我必须陪在他身边。」

强纳森低着头喃喃自语,抓起挂钩上的夹克套上道:「我要回房间了,有什么结果就用电子妖精通知……!」

强纳森的肩膀一麻,浑身无力的倒在地板上,瞪大眼睛看着电击自己的电子妖精,心中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恼火。

雷格斯让电子妖精降到人类面前,双手插腰困扰地道:「你要是回去,我就麻烦了,你一定会妨碍我解剖科长。」

强纳森的眼神一下子转为凌厉,奋力抬起头恶狠狠地问:「你说你要对薛西莫尔做什么?」

「解剖,我需要收集科长的数据。」

「有必要做到解剖的地步吗!」

「当然要,我要收集所有能搜集的资料,无论是切片、照片、化验数据……要穷尽一切。」

雷格斯坐到强纳森肩膀上,不带感情地道:「如果你有科长的恢复能力,我也会对你做同样的搜集动作,不过很遗憾你不是,我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找线索。」

「……别讲的好像大家都很爱被你乱切一样。」

强纳森在说话同时伸手抓住电子妖精,将小妖精压到自己面前低声道:「你敢动薛西莫尔就给我看看,我绝对炸掉你的实验室。」

「如果有选择我也不想——我不说这种谎话,因为我想切自己的血主很久了。」

电子妖精发出杂讯,被强纳森粗暴的摧毁,但是这并不能阻止雷格斯说话,他用另外一只电子妖精继续道:「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满足研究欲,是为了尽速弄清楚发生在你们两个人身上的事,为此我必须收集一切能收集的资讯给我自己和我的朋友判断。」

强纳森稍稍冷静下来,将损坏的电子妖精丢开问:「给朋友?我该反问你「你这种人也有朋友」还是「这世上有人比你更清楚妖怪的事」?」

「都可以,我会当成赞美收下。」

雷格斯以投影的形式蹲在强纳森肩膀边道:「因为资料要给撒旦——我朋友——看,数据要一次到位一次送出,万一信寄出后才发现有遗漏,下次发信必须等十到十五天,非常浪费时间。」

「十到十五天……你是寄信到外太阳系吗?」

「可能喔,因为我和撒旦搭上线的原因,是我心血来潮想试看看能不能和外星人沟通,结果意外发现有趣的笔友。要不是十天半个月才能联络上他一次,我们的通讯量应该已经塞满一个硬碟了吧。」

雷格斯双手一摊站起来,低头严肃、不容分说地道:「总之我不会因为你的反对取消解剖,必要时也有动用武力的打算,你的决定呢?」

「……」

「麻烦快点决定喔,拖太久啤酒城的定位会取消,到时候我只能把你电晕丢到笼子里关起来。」

强纳森缓慢的爬起来,坐在地上凝视雷格斯的投影,沉默了数分钟才开口道:「我去啤酒城,但如果科长出事,就算只是一个小伤口没复原,我都会找你算帐。」

「我是技术那么差的人吗?安心的去吧。」

雷格斯冷笑几声,让四只电子妖精将强纳森拉起来,折起手臂指指背后的电梯口道:「车子已经帮你从车库开出来了,黑卡、会员卡放在仪表板上,你爱怎么刷就怎么刷。」

「你准备的真妥当啊。不过我真的可以离开绯血堡吗?我记得四科科长特别交代蒙特别让我出堡。」

「这部份你不用担心,我有安排保镳。再见!午夜前不准回来。」

雷格斯打了一个无声的响指,六只电子妖精拥向强纳森,将人直接推出实验室塞入电梯,还在关门同时按好车库那楼的按钮,摆明了不给人类反悔的机会。

※※※※强纳森从刚入二科时,就知道雷格斯是个大胆又不失细腻的人,虽然常常做出一些超越常理分际的事,可是绝非单纯的冒犯或玩人,全都是有目的性的行为。

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大概是「粗暴的温柔」,总是先激怒人,接着当事人才会发现雷格斯体贴的地方。

强纳森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他一踏入啤酒城就能理解雷格斯订这间店的原因。

啤酒城相当热闹,店中央有假营火,没有热度不会燃烧,可是光影和气味和真正的火团相去不远;场内的服务生走土着风,个个都是兽皮短裙枯叶胸罩,从头到脚都在刺激男人的感官,配上狂野的鼓乐笛声、辛辣重口味的食物,是能让人抛开现实一股脑栽进去的堕落空间。

只可惜对强纳森而言,这还不足以让他忘记一切,即使服务生一看到会员卡和无额度的黑卡,就眼睛一亮送上两大杯免费啤酒、一整盘香料烤肉和数不清注目眼神也一样。

强纳森把背靠在原木椅上,低下头透过天井看一楼的营火与周围扭动的男女,晃动的光影与纷杂的喊叫声勾动他的回忆,思绪一下子返回罗伽德挥剑的那刻。

他不知道哪来的体能和反应速度,一眨眼就站到薛西莫尔和老夜血者之间,肩膀马上传来痛感,紧接着全身上下的神经都被搅乱,尖叫着想逃离铺天盖地的剧痛。

强纳森差点直接昏过去,但是他对敌人的恨意短暂的战胜身体的自我防卫机制,硬是吐了几个字才倒下。

他在冰冷的疼痛之海中挣扎,想要维持意识却被深不见底的漩涡揪着跑,隐约感受到自己和身体的距离越来越远。

然后在他快抓不住身体,连刺进骨头里的痛都开始模糊之刻,一股暖流浇了上来,替精神和肉体注入力量。

薛西莫尔的气味——强纳森没来由的冒出这个判断,奋力抓住联系自己与世界的血绳,缓慢但固执的往上攀爬,直到那条绳子突然消失。

距离回来只剩一步,只要再往上一点就能回来!他带着满腔怒火往上看,想像自己徒手撕裂眼前的黑幕,将阻隔自己和薛西莫尔的所有障碍燃烧殆尽,然后用力拥抱哭泣的爱人。

而在想像成形的瞬间,强光冲破暗流,他突然能清楚看见地面、自己的血和薛西莫尔下垂的黑发,正想爬起来抱住夜血者时,宁静的黑暗降临。

强纳森的眼底映着营火火光,他转开视线拿起啤酒,一喝就是半杯酒,让冰凉的酒水流过食道直达胃部,感觉身体从里凉到外,好像回到事件隔天,发现薛西莫尔醒不来时的状态。

那种浑身发寒血液冻结的感觉,他人生三十年中只经历过三次,一次是听到医生说妹妹这辈子的智商都会停在十岁,一次是接获家人的死讯,第三次则是看见蒙特发狂摇晃薛西莫尔却得不到回应时。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没加入狼人捶人尖叫的行列,还反过来制止对方,真是不正常到极点的反应,难怪事后亚克、卡洛琳会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

「这是……职业病还是当大哥当惯了?」

强纳森挂着苦笑问自己,他这种遇事反而更冷静的性格曾让很多弟兄赞美,可也让前女友骂了好几次冷血,而此时此刻的他也这么认为。

好羡慕能抓着薛西莫尔大哭的蒙特,好羡慕可以仰天尖叫的玛丽亚,好羡慕那些能正常反应的非人者。强纳森渴望能做出相同的情绪发泄,可是在长年的训练、将事态放在自身之前的思考模式下,竟然变成仅次于雷格斯的冷静科员。

然后,他开始质疑自己对薛西莫尔的重视度,质疑自己是不是变成「目标」才如此麻木不仁?

强烈的晕眩感猛然袭来,强纳森将杯子叩上桌面,金色啤酒溅了半个桌面。

服务生立刻上前清理,并且弯腰关心脸色苍白的客人,可是问了好几声都只得到摇头、挥手等回应。

强纳森透过眼角馀光看见服务生走到吧台后找经理,很想要对方别多事,然而此刻的他光是维持坐姿就很吃力,只能在心中祈祷自己赶快恢复,还有经理不会叫救护车过来。

自从离开赌城后,他就开始渐歇性头晕、浑身发软,待在薛西莫尔或雷格斯身边时很少发作——大概是太专心的缘故,但是一个人时就很容易出现这种状况。

好在此状况来的猛也去的猛,熬个两三分钟就会结束。强纳森努力深呼吸振作精神,终于在经理走过来时恢复正常,两三句话将人打发走,免除上医院的窘境。

强纳森安心又疲倦的低头吐气,把玩着黑卡思考要不要点些高热量的食物时,一块阴影罩住了他的头。

同时,一个清雅到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少年音问:「请问这里有坐人吗?」

「抱歉,这张桌子我包……」

强纳森边回话边抬头,结果抬到一半、说到一半就整个人呆住,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人——他看到伊兰诺手拿啤酒站在桌旁。

伊兰诺微微一笑再次询问:「请问这里有坐人吗?」

强纳森没有立即回答,他在短暂地惊讶后静下来,侧眼搜索伊兰诺周遭,在对方后方一两公尺处发现两个高大,浑身野兽和非人气息的男人,脑中马上浮现晚宴上的狮鹫兽。

而在狮鹫兽男人的斜后方,他瞧见卡洛琳、蒙特、亚克和汉赛尔四人聚在桌边,毫不避讳的往自己这方看。

——我有安排保镳。

强纳森想起雷格斯赶自己出研究室前的话,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只是以跟踪和暗中保护的标准看来,这群人也太不遮掩了吧?

「……中尉要是不答话,那就是同意罗?」

伊兰诺拉开椅子坐下,迎向强纳森绷紧的脸庞优雅自在地道:「非常感谢,今晚我们一定能玩的很高兴。」

强纳森眉头抽动,靠在椅子上不客气地直说:「你的脸皮真厚。」

「我族的皮肉的确比人类坚固。」

伊兰诺一面将手伸到桌边,轻敲投影键盘快速点菜点酒,动作俐落地一点也看不出他是异世界的人。

强纳森忍不住想起有科技适应不良症的爱人,不禁有感而发道:「你真的是薛西莫尔带大的吗?感觉完全不像。」

「我的确是老师带大,从十岁到五十岁半成礼前都是,只是我选择违背老师的期待。」

「为什么?」

「一开始就突入正题啊,人类都是这样子吗?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先问我怎么没回去。」

「我没兴趣去管别人要做什么,再说你留在人间的原因很好猜,是为了科长吧?」

「……老师醒了吗?」

「还没。」

简单两个字令现场陷入寂静,好在服务生走过来端酒送菜,意外阻止气氛跌至谷底。

强纳森重新握住酒杯,盯着只剩四分之一杯的啤酒低声道:「我不会让你见薛西莫尔,死心吧。」

「你怎么会认为我是来见薛西莫尔?说不定我是来见你的啊,毕竟当上挚血的人类很少见。」

「是不是你自己清楚。」

伊兰诺垂下肩膀,自入座以来头一次露出苦涩之色道:「你真的很不喜欢我呢。」

「我不认为我有义务喜欢折磨过我爱人,还惹出这么多事的情敌。」

「折磨啊……那的确是最残酷的折磨,也是我不可饶恕的罪。」

强纳森猛吸一口气,拍桌恼火的骂人:「事到如今才想道歉吗?别仗着薛西莫尔脾气好就得寸进尺!」

「我并不想道歉,也没意思寻求老师的原谅。」

伊兰诺拿起刚出炉的串烧,盯着尖锐的细签道:「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我没有你挡在老师面前的勇气,当时的我没有。」

「……」

「你应该知道半成礼那晚我做的事吧?没错,我主动提出要对老师做出惩罚,还很认真的研究和思考要用何种凌虐方式,太快把人玩死的不行,不够残忍的也不行,视觉上……」

强纳森捶桌子打断伊兰诺的发言,以眼神表达再说下去他就走人或掀桌的意思。

伊兰诺识相地停止描述回到正题道:「总之,当时的我「抛弃」了老师,屈服在家族和对未来的惶恐前,不相信自己和他能一起对抗养育我的一切,满脑子只想保命。」

强纳森将啤酒喝干,直直盯着伊兰诺沉声道:「你把他伤的很重。」

「我知道,是我亲手做的所以我知道。」

伊兰诺单手撑着头,旋转手中的串烧道:「我记得所有细节,不管监狱的布置、刑具的样貌,每个狱卒的脸、名字和负责的工作,甚至过程中来的访客和他们的怒骂,我通通记下来——作为日后惩罚之用。」

强纳森从伊兰诺的口气中嗅到一丝阴暗,立起警戒等待接下来的话语。

果不其然,伊兰诺一反先前温文儒雅、春风洋溢的语调,收起笑靥骤然转黑道:「直接、间接伤害老师的人事物都不可原谅,必须给予完全的肃清,可是当时的我没有力量,没有力量就无法做任何事,因此我先花一百多年去锻链自己、培养人脉,再用一百年来获得父亲大人绝对的信任,这才开始整肃那些罪人。」

「那几个夜血者果然没冤枉你。」

「你这么说对也不对,我的确有设计我的兄长和罗伽德一家,不过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他们的作为与不作为让老师「死了」。真要说我在这部份的过失,只有一时心软放过罗伽德,当初实在不该看在他是老师的父亲的份上留活口。」

强纳森听不下去了,握拳捶桌子大骂:「你有资格说别人吗?伤薛西莫尔最深的人就是你,你有什么立场去寻仇?小孩子耍任性也得有个限度!」

「我的确没有立场,但为了报复老师最大的仇人,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必要的。」

伊兰诺停顿片刻,挂着寒到能令岩浆冰冻的笑道:「为了对努比亚的狮鹫主的么子伊兰诺复仇,必须将他重要的人通通杀死,让他跌入无止境的地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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